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吃个醋都没有足够的立场。
这世上两情相悦的感情实在是太少了,能双向奔赴的更是寥寥无几,像庞娟,他此刻除了哭,除了单方面的伤心难过,完全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暮春时节百花凋落,满地的落花残红里,庞娟是最惹人怜惜的那一朵。
锦时然轻叹一声,伸手将怀里的人微微抱紧,像是张开怀抱的温暖兄长。
他轻试着庞娟脸上的泪,安慰道:“别哭了,我与他不可能,也没什么,照顾他是受人所托,无关其他。”
庞娟没想到锦时然会和自己解释,一张娃娃脸又哭又笑,点着脚不受控制的吻上去,手指都要抠进锦时然的肉里。
锦瑟捂着唇轻笑一声离开,蓝可追绕过屏风,掌心被指甲磕出了血。
锦时然没有躲,让庞娟这个青涩的吻落在了自己的脸上,揉着他的头发朗声道:“好了,不闹了。”
他很温柔,也很残忍,连个试一试的机会,都不肯给庞娟。
“我是哪里不好么?我是哪里比不上他么?时然哥,你怎么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呢?怎么就不能呢?”
醉醺醺的人流着泪,哭闹的动静就算是在喧嚣无比的酒吧,也格外惹人注目。
庞娟泪流满面,腕上的绿水鬼磕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撞的桌边的车钥匙往地上一掉。
有心思灵泛的人凑上来,垂涎庞娟身上的财物,也对他年轻干净的脸动了心思。
“小哥哥,要人陪吗?”说话的人捡起地上的车钥匙,吹一个口哨还来不及高兴今天捡了一只小肥羊,身子就被砰的一撞。
书辞劈手夺过那人手里的钥匙,张扬的眉眼间尽是厌恶:“滚!”
……
帝都五月,前线传来消息,说庄梦生和蓝此忆在作战中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大家对于这样的说法差不多都有了免疫力,不过锦时然还是没有告诉蓝可追,免得他一激动,再出个什么好歹。
锦无端每日都会抱蓝可追出门晒太阳,偶尔也会带他出去逛逛,交集多了,自然就熟络起来。
蓝可追不是多话的人,可和锦无端相处的时候,他总觉得特别愉快,也特别能说。
大概是锦无端身上有着他永远都得不到的生机和蓬勃,所以偶尔对视的时候,蓝可追也会失神一瞬。
而锦无端也并不在意这些小细节,他对蓝可追的所有照拂都是为了锦时然,本身他也是个不拘一格的人,界限这种微妙的事,还真没考虑过。
“孩子都这么大了,”蓝可追很喜欢三个崽崽,一有机会就逗弄兄弟几个,问锦无端道:“为什么不给他们取名字呢?”
“取了啊!”锦无端告诉蓝可追:“狗蛋、狗剩、狗子,是大家嫌不好听,才不叫的。”蓝可追:“!!!”
他有些愣怔,接着就笑起来,被风一吹,又咳了几声,脸带红晕道:“这算是什么名字?你怎么想的?”
“贱名好养活呀,看你,取这么好听的名字,不就老是多灾多病的?要不我给你重取一个?”
思年一找不到锦无端,就知道他是在蓝可追这,默默走过来的时候,正好听了个清楚。
蓝可追此生就没见过锦无端这样性格的人,觉得他说话特别有意思,问道:“取什么?”
锦无端思考状,视线在蓝可追面上停了两秒道:“好看也是一种罪,你长的人神共愤,肯定惹得老天都嫉妒了,不如就叫丑八怪吧,说不定能减减罪呢?”
蓝可追从小到大,听过无数人的赞美,但没有谁能像锦无端这样让他听的舒心,一时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衬的这生机盎然的初夏,都失了颜色。
思年躲在树干后,指甲都要嵌进去了,他心里酸的冒泡,也气的要死,想不通锦无端明明知道自己介意他与蓝可追的关系,怎么还不懂的避嫌呢?
他是不在意自己的想法?还是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的不对?
“起风了,回去吧。”锦无端推着蓝可追回屋,视线往那落英缤纷的林间扫了一眼,心里动了动,抱蓝可追上床道:“你不要每天在床上躺着,自己出去走走,多锻炼,身体才能好的快。”
蓝可追点头,“这些日子麻烦你了。”
“小事。”锦无端打个响指,将屋外的机器人招进来,输了蓝可追的指纹和声音进去,安顿道:“你以后有事就找他们,不用客气。”
锦无端已经决定不再帮锦时然照顾蓝可追了,毕竟再怎么样,也是老婆重要。
海浪翻涌,海风咸湿。
锦无端找到思年的时候,他已经抱着膝盖在涨潮的海滩边坐了好几个小时,额头滚烫,浑身冰冷,眼角那抹带着湿意的水痕,一看就是哭过。
家里只有一些退烧药,锦瑟给沧弦打电话,让他下班带个医生回来,又熬了一碗姜汤递给锦无端道:“哥,你和嫂子吵架了?”
锦无端没说话,摆手让锦瑟领着崽崽们出去后,这才将手里的姜汤一口一口的用嘴喂给思年,小心的隔着被子拥住他。
烧的浑浑噩噩的人向着锦无端怀里靠了靠,眉宇轻蹙,唇角微抿,似乎在梦里,他都被不开心的事所缠扰。
锦无端心里一疼,头一次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性子一直放荡不羁,对什么都是无所谓的态度,万事只求个问心无愧,他知道思年在意自己和蓝可追的关系,可他自认为自己和蓝可追没什么,所以并没有刻意回避。
现在想想,其实他与蓝可追有没有关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种行为,已经伤害到了身边的人。
锦无端轻叹一声,想着自己这种万事随心的性格,是不是要改改?
思年重感冒,一病不起好些天,缠绵病榻总是好不了。
锦无端日夜守着他,哪都不去,无论发烧的人会不会听到,锦无端就算是去上厕所,也要在思年耳边打个报告,避免他突然睁眼看不到自己,又要莫名其妙的流眼泪。
房门轻轻合上,床上的人幽幽睁眼,小松鼠一双水眸横波,骨碌碌的转了转。
第249章 托孤
思年的感冒好了,锦无端知道,锦瑟和苏东阳等人也知道。
毕竟那体温计骗不了人,思年的精神状态也骗不了人,不过碍于被骗的锦无端都没有点破,其他人也不会多说。
锦无端将手里的维生素片递到思年嘴边,哄道:“来,媳妇儿,该吃药了。”
思年有点为难的蹙眉,想着是药三分毒,他没病乱吃药,不会吃出什么毛病来吧?
“感冒还没好呢,你要不乖乖吃药,我只能带你去输液打针了,你想去医院吗?”锦无端挑眉,面上一派关心的神色。
思年闻言啊一声,苦着一张小脸在打针吃药之间选择了后者,他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也很想说自己病好不用吃药了,可是吧……
自己生病的时候,锦无端会一直陪在身边,这段日子都没见他去关心过蓝可追,那要是自己病好了,锦无端是不是又要往蓝可追那里跑呢?
思年有点纠结,他面皮薄、胆子小,明明吃醋还不好意思明说,只能先装着病,将锦无端喂过来的药吃了,蹙着眉‘病恹恹的’躺回了被间。
“我去看一眼崽子们,”锦无端给思年盖好小毯毯,“你快睡午觉。”
思年一见锦无端出门,就心里不安,拽着他的胳膊不让他走,又是咳嗽又是捂心口的,一着急也忘了感冒到底是什么样的症状,装着装着,就演出了要犯心脏病的感觉。
锦无端看自家老婆没病装病,冲自己一个劲挤眉弄眼的样子就想笑,吻吻思年的眉心道:“我一会儿就回来,乖。”
狐狸说完就走了,他先去将太阳底下玩闹的三个崽崽拎回去睡午觉,再去厨房让机器人给自己整点冷饮,回来的时候,小松鼠已经脑补完了无数场某人移情别恋的大戏。
锦无端将手里的【摇摇奶昔】放到桌上,坐在床边脱衣服的时候,腰身被一环。
思年趴在锦无端的背上,小狗一样的这嗅嗅那闻闻,又从他的臂弯下钻过来,埋首在他的怀里滚一滚,确认锦无端身上的确没有药香后,这才看向桌上的那杯奶昔,不好意思的啊一声。
【你刚才……真的是去看崽崽们了?】
锦无端点头,将桌上的奶昔拿起来摇一摇,再吸一口,故意眼馋思年道:“还是机器人好呀,把配方一输,什么都能做出来,只可惜你感冒还没好,要不就给你尝尝了,这味道比外面卖的,可好喝多了。”
思年装病的这段日子都是清淡小食,连肉都很少吃,此刻被锦无端勾的嘴馋,就忍不住流了口水。
狐狸挑挑眉:“想喝呀?”
小松鼠忙点头。
“就不给!”
狐狸当着小松鼠的面将手里的奶昔一口气吸了个底朝天,看他眼神哀怨可怜,笑着将自己的唇角凑过去:“来,给你舔舔,尝个味儿。”
思年才不干,他哼一下翻了个身,然后就听到了皮带落地的声音。
锦无端一直都有裸睡的习惯,但碍于是白天,他也没脱内裤,上床搂着思年和他接吻道:“快,还有点味儿,给你尝尝。”舌头冰凉,残留着的液体甜而腻,思年红着脸在锦无端怀里喘息,尝到那奶昔是草莓味儿的。
“好吃不?”锦无端捞着毯子到头顶,搂着害羞的小松鼠说点荤话,再夹着他的腿微微用力的蹭一蹭,“光靠你自己,我看这病是好不了了,要不我给你治治?”
一般来说,感冒的人出一场汗,就好了。
思年踩着锦无端给的台阶,时隔多日终于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三个崽崽最近都没和自家爸爸亲近,高兴的围着思年转圈圈,锦瑟笑道:“嫂子,你好了呀?”
思年很自然的点头,他觉得自己演的挺好没人发现,所以也没有什么尴尬的想法,看桌上多了几副碗筷,奇怪的啊一声。
【小妹,是有客人要来吗?】
锦瑟点点头,附耳和思年小声道:“待会儿蓝家来人,要接蓝可追走啦!”
之前说在前线下落不明的蓝此忆和庄梦生已经平安返回帝都,今晚,蓝此忆就会接走蓝可追。
锦瑟话语轻快,看似心情不错,思年更是开心,米饭吃了两大碗。
……
月半湾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不久,锦无端接到了一通电话。
彼时他正带着思年在沙滩上晒日光浴,一时想不起祝南山是谁,聊了半天,才恍然道:“抱歉抱歉,我把这老头给忘了,明天我就去局里捞他。”
打电话的管家已经连吐槽的力气都没了,心说等三爷您去捞人,估计得等到下辈子。
“三爷!我家爷不行了,您来看看吧。”
帝都五月,祝南山在江南老宅病危,临终前企图将年幼的独子祝东风托付到锦无端手里,老泪纵横道:“三爷,我把祝家给你,只求你能护他长大……”
祝南山瘦的只剩一把骨头,偏偏力道大的很,指甲都在锦无端的腕上掐出了血。
他死死的看着锦无端,一副他不答应,自己就不死的样子。
锦无端皱眉,他并不想再卷入任何的纷争,也不想再为了谁而劳心劳力,他连锦家都不稀罕,区区一个祝家,他要来干什么?
祝南山就是知道锦无端不稀罕祝家,才有胆子将祝东风托付给他,他这一生树敌无数,除了锦无端这个萍水相逢的有缘人,他实在不知道自己死后,还有谁能照顾他的儿子。
“东风……”祝南山对站在床边的儿子喊一声,祝东风便听话的给锦无端跪下,哭着磕起了头。
锦无端对此无动于衷,本想直接开口拒绝,可看到祝东风脖子里滑落出来的小猪吊坠后,又不由的沉默。
之前在帝都的时候,思年曾带过祝东风一段日子,他人善心软,对祝东风和三个崽崽一样好,买什么,都是四份。
这吊坠是锦无端和思年逛夜市时随手淘来的,小巧可爱不值钱,三个崽崽的坠子早不知道丢去了哪里,却没想到祝东风还带着。
锦无端一想到自家小松鼠就心内柔软,又看祝东风也才七岁,联想到家里的三个崽崽,他终是无奈轻叹一声,将脚边的孩子捞了起来。
第250章 护短
祝南山油尽灯枯,音色嘶哑像快要断了的弦:“东风,过来,让父亲再好好看看你……”
祝东风哽咽着靠近,发现自家父亲的脸色灰败,浑浊的双目里都是垂死的光。
祝南山笑笑,费力的捏紧自家儿子的手,气若游丝道:“以后父亲不在了,你要多和你的锦哥哥亲近,也不要总是哭了,明白吗?”
祝东风乖乖的点头,眼泪流的更凶了。
江南五月,蔷薇开的最繁盛的季节里,祝南山病逝于祝家老宅。
他面色青白,声息已断,枯瘦的手死死的和祝东风握在一起,不舍得放开。
“我会对东风视如己出,日后也会看他娶妻生子,延续祝家香火……”锦无端坐于床前,向亡魂承诺着:“你可以安息了。”
死去的人滑出了两滴泪,遗愿得偿的同时,松了手。
……
祝南山的葬礼由锦无端一手操办,很盛大。
来往吊唁的人各怀心思,看锦无端并不插手祝家家事,便拿出不知道几百年前的欠条矿契,逼着祝东风在上面签字,那贪婪的样子,仿佛是要将小小的孩子生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