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语气态度就跟对待阶级犯人一样,和先前完全是两个极端。
锦时然原先还不觉得,只觉得自家大哥是拿着鸡毛当令剑对自己太严厉了。
此刻有了锦无端做对比,不免就觉得锦暖烟这过往的数十年,就是在故意打压、欺负自己。
锦时然怒上心头,眉眼间不自觉的就带出了一丝丝的阴狠、怨毒。
屋里的光线不知什么时候彻底暗了下来。
锦暖烟起身,院外的路灯在他的肩头晃出淡淡的光晕,衬的他就像是幽冥里来的……
尊神。
锦时然看着踱步而来的人,不自觉的低眉,又想到什么,抬头。
视线落在面前人的脸上。
黑暗里的锦暖烟面色霜冷,眉间一片的清冷孤傲,明明是一样的身高,可那神态势头,却像是硬生生要压他一头一样。
就好像他生来就该如此,如此高人一等。
锦时然看着面前人隐在黑暗里隐隐晃动的黑色泪痣,如往常一样的垂了眉。
锦暖烟为长为嫡,他为幼为卑。
血脉上的压制,骨子里的自卑,都让锦时然无法抬头。
回想人生数十年,他无一日不活在锦暖烟的光辉下,外人不知道锦时然,只知道锦家有个私生子。
他们表面上尊他敬他,不过也是看在他头上有个锦字的份上。
如今又莫名其妙来了个锦无端,和他一样的身份,不一样的性格,还没开始相处,就看出来不是个好对付的。
锦时然想起锦无端那张和自家父亲大人极度相似的脸,心头又是微微一紧。
人都说当父母的总是最喜欢那个和自己长得像的孩子,虽很难想象出自家父亲宠爱孩子是个什么样,但光看他对锦暖烟,就不难知道,若是他对锦无端生出那么一丝丝的“父爱”,那自己……
锦时然从小就没被自家父亲正眼看过,如今又来一个,他们虽都是私生子,但锦无端好歹有张脸,他有什么?
他有的只是这数十年如一日的和锦暖烟的对比……
对比到了尘埃里。
锦时然目光恍惚一瞬,心里的彷徨、怅然化作浓浓的不甘、恨意,透骨而出的瞬间,被锦暖烟全部捕捉。
他看着面前这个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看着他眸子里丝毫不加掩饰的怨毒恨意,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对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所以他才这么仇人一样的看着自己?
锦暖烟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凉:“什么时候,我们兄弟间的嫌隙这么深了?”
锦时然垂眉,声音低沉暗哑,带着淡淡的轻嘲,“大哥你装模作样的不累吗?”
锦暖烟看他。
“表面说让我接手公司,说要教我打理家业,实际上呢?”
锦时然看着他,声音越来越高,道:“你莫名其妙的找一个私生子,一边说着要扶植我,一边却用他来打压我,你就是不想我过的好是不是?你就是怕我抢了你的风头是不是?”
锦暖烟眸光微转,道:“所以你派人去杀他?”
这已经是彼此心知肚明的事,锦时然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破罐子破摔的道:“对啊!我就是……”
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下。
锦暖烟五指修长,打在脸上的力道不重,甚至连个印子都没留下。
锦时然眼睛微睁,不可思议道:“你打我?你居然为了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小子打我?锦……”
锦暖烟抬手,又是一下。
都受在一张脸上。
力道也和刚才一样,就跟拿天平量过一样。
锦暖烟的两巴掌都没锦无端先前那一拳重,但却让锦时然眼眶一红的同时,也住了嘴。
“这件事到此为止,但也下不为例。”
锦暖烟看着面前和自己狠狠对视的弟弟,转身离开时,侧眉看他道:“你是锦家的二爷,光凭这点,他就永远都越不过你去。”
声音淡淡,不高不低的,冰冷又威严。
像陈述一个事实,又像是……
许下一个承诺。
第48章 48、亏欠过的人
十一月,仲冬。
锦瑟十八岁的生日宴也是她的订婚宴,对象是同属帝都四大家族的沧家继承人。
沧弦。
他们男才女貌,门当户对。
一片香槟鬓影中,所有人都带着祝福的面具,说他们是天造地设,是命定的良缘。
锦无端站在角落,看着锦瑟眉间带着还未成熟的清浅笑意,在看看她身边从头到尾都冷着张脸的沧铉。
很清楚的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不是幸福,是悲剧。
独属于锦瑟的悲剧。
锦无端看戏一样,看着那些“惯熟”的,“不惯熟”的人们在自己面前一一晃过,失神中,所有人都看向了自己。
哦!
他都忘了,今天除了是锦瑟的生日、订婚宴会外,锦暖烟也捎带着要介绍他这个……
锦家的私生子。
所有人都看着他,看着他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
前世的锦无端也是这样想的。
他以为自己的好日子来了,却不知道这其实只是坠落深渊的第一步。
面前的这些人对自己或好奇,或不屑,但表面上,都是笑的友好的。
锦无端神情自然的走到锦暖烟身边,听他声音凉薄清浅,将私生子这个帽子……
牢牢的扣在自己头上。
身边不知何时聚集了很多人,锦无端看着锦暖烟让出身边的锦时然,听他用比刚才更郑重的声音,说锦时然从明年起将正式参与到锦家的决策中来。
其实明眼人都知道,锦家的大部分实权都在他们的父亲大人手里。
残留的那点,在锦暖烟手里。
锦时然所谓的出场,不过也是陪衬。
包括这场宴会的主角锦瑟,也是陪衬。
所有来到这里的人,心中所想要真正结实的对象,只有锦暖烟一人。
上一辈子锦无端看不出来,这一世他也不在意这些,静静的从人群中走出来退到角落,拿了香槟轻珉。
他看着会场里的这些人,看着他们为了权利和利益针锋相对,又虚以为蛇。
“三哥,你发什么呆呢?”
锦无端回头,是锦瑟。
“怎么你一个人?妹夫呢?”锦无端问了一句,视线早就看到了同样站在角落里闷头喝酒的沧弦。
“哦!他啊……”锦瑟不好意思说沧弦想一个人待着这种话,又因为从小的良好教养说不出谎话。
迟疑的时候,就听锦无端已经跳过了这个话题,道:“你喜欢他吗?”
“啊?”
“你喜欢他吗?”锦无端看着这段时间越相处越喜欢的妹妹,转着杯里的酒道:“我觉得你挺小的,也不着急,在相看相看或许有比他更好的。”
锦瑟闻言一吓,看一眼周围的人道:“三哥,你不要胡说,小心被人听见。”
锦无端笑一下,道:“怎么?怕别人听到说你朝三暮四?”
锦瑟红了一下脸,嗔道:“三哥你老是乱说话。”
她脸色红红的,偶尔不自觉的也朝着角落里的人看一眼,又很快移开。
一副欲说还休的少女心事。
锦无端不用再问,也知道她的答案,叹一声,没在说话。
重生一世,他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摆脱,又说什么帮别人呢?
最起码现在的锦瑟是开心的,不像他……
锦无端心里空空的,脑子里满满的都是那座三层小楼,和那个等着自己的人。
等今天这场宴会结束后,自己就可以回家了,回到……
锦无端突然觉得无比焦躁,一想到家里人的那张脸,心里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一样,心痒难耐下,真是一刻都等不了。
他看一眼被围在人群中的锦暖烟,对身边的锦瑟道:“我有事先走了,待会大哥问起来,就说我回家了。”
说完就朝着门口走去,也没注意,一出门,就和人撞了个满怀。
对方似乎也没想到他会直愣愣的撞上来,直接向着台阶下摔了下去。
锦无端几乎是下意识的抬臂伸手,将人揽在了怀里。
十一月的天,夜晚的风声很冷。
怀里的男人年纪不大,头发修剪的很随意,面部轮廓流畅,可知骨相极美。
他的皮肤很白皙,因着这半天的风吹,捂着嘴不停的咳嗽。
病态中有些媚色,又有几分慵懒。
因着锦无端不撒手,他抬眸,漏出一双标准的桃花眼。
简直美的让人心惊。
锦无端愣了一下,忙放开他,弯腰捡起脚边掉落的药瓶,视线盯着虚空,道:“不好意思。”
重生一世,他想起很多人也忘记很多事,但偏偏只有眼前的人,锦无端不曾想起,也不曾……
忘过。
帝都四大家族之一蓝家的长子,蓝可追。
大家公认的冰美人,没有之一。
也是锦无端上辈子唯一正眼看过,想要真心对待的人,但对方没给他这个机会。
后来……
锦无端想起自己上辈子干的那些禽兽事就老脸一红,心里念了声罪过,忙离他远一点,逃也似的跑了。
蓝可追看的奇怪,握着手里的药瓶一回头,就见门口又站了一个人。
夜色里的男人西装笔挺,泼墨的黑发被风吹的有些缭乱,他伸手,声音低沉小心道:“怎么才来?”
是锦时然。
蓝可追眸光微垂,避开他的碰触,道:“谢谢,就不劳烦了。”
说完就朝着锦暖烟的身边走去。
锦时然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收回动作的时候,眼里的阴狠慢了一拍。
被旁人看了个正着。
锦家二爷喜欢蓝家长子的事,是大家公认的秘密。
只是流水有意,落花无情,蓝可追似乎……
并不喜欢锦时然。
锦无端一路飙车回家的时候,脑子里都是蓝可追和思年这两人的脸,和他所做过的……
一切。
亏欠!亏欠!
说不尽的亏欠!
就因为他的愚蠢禽兽,祸害了两个人的一生和一个无辜的孩子。
锦无端自私自利、没心没肺,就算重生一次,他的心里也只有自己。
他看着黑暗里越来越近的三层小楼,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他对思年抱着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亏欠?弥补?亦或是……喜欢?
锦无端不知道,只感觉心中烦乱,推开门的一瞬间,直接将人按在了墙上。
疯狂、不要命的……深吻。
唇齿相嗑,舌尖相卷。
不是之前那种温柔的、热烈的吻,而是那种横扫一切,将对方拆吞进腹的深吻。
很深很深的那种。
锦无端喘着气将人死命的压在墙上,顾不上场合,顾不上地点,含着思年的舌头到自己的口腔里,狠狠吮吸。
苏东阳听着声音出来看了一眼,就赶忙捂着眼睛关了门。
思年眸子里的惊喜水一样的溢出来,混着情动的呼吸,软软的在锦无端的身下啊一声,睁着水濛濛的眼睛看他。
你终于回来啦?
锦无端只感觉空落落的心脏瞬间被填满,喘息道:“老婆,想死我了。”
说着就开始扒人裤子。
思年一吓,忙推他,动作很坚决。
锦无端一愣,反应过来什么一样,脸色难看的问他:“你可别说你来事了!”
思年脸色红红的点点头,不用他问,很自觉的啊一声,伸着手指头比了个数字。
你赶得不巧,刚来,第一天。
第49章 49、搞不了开发,搞建设
锦家的男人个个心狠手辣,善权谋。
他们心性凉薄、淡漠的同时,情感上也难免有所缺陷。
所以情商低那是必然的。
锦无端冷心、冷肺、冷血,对这个世界的感知除了敌人血液的温度,就只有怀里人的体温。
他不懂爱,更不懂喜欢。
上辈子的时候,床笫之欢于他而言不过是紧张生活的调和剂,就连惹他上心的蓝可追,在权、利面前,也得让步。
他的世界里没有温暖带有色彩的词或颜色,有的只是数不尽的拼杀、占有、和掠夺。
能带给锦无端安全感的,永远都是手里紧握的刀枪,和衣服上洗不净的血。
黑白又灰暗。
如今重生一次,锦无端不想在碰那些伤人伤己的利器,也不想在欲望的海洋中继续漂浮。
他只想用还算干净的双手牢牢抱住怀里的人,想好好对他,可是……
可是他又有点彷徨。
自己对思年的感情究竟是什么?
锦无端不知道。
他看着怀里人水濛濛满是自己的眼睛,问他:“你喜不喜欢我?”
思年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心里说我们都这个样子了,我能不喜欢你吗?
他啊一声,耳朵有点红红的看他,点头。
锦无端伸手附上思年有些微微犯凉的小肚子,好看的丹凤眼里有着淡淡的笑意:“我也喜欢你。”
说着就吻上去。
其实他还是不知道喜欢是什么,骨子里也依然全是些没什么道理的偏执。
偏于思年,也执于思年。
锦无端不会用一些所谓的甜言蜜语去掩盖自己种种恶劣的行迹,他可以大大方方的承认,他就是馋。
馋思年这双性的身子,馋思年那眼里满是自己的光,馋他暖暖可以烫到心里的体温,也馋他只容纳自己一个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