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他见林尽染身边只剩下一个陈秘书,又小心翼翼地道:“您的猫是一只黑猫吗?脖子上有串珠子的?”
林尽染呼吸一顿,身体不由微微前倾:“你看见了?”
经理为难道:“我好像确实看见过,还有几个黑西服的家伙在后面追呢。但是那猫太黑了,钻到哪个角落里去了,我也无法确定。”
林尽染心里一沉,漆黑的眼底泛起怒意,谁敢追捕他的猫?
林尽染担心秋洛有危险,皱眉吩咐:“带我过去。”
经理暗松了口气,引着对方往走廊尽头的一间包房走:“我当时好像看它跑进去了。”
包房里隐隐约约传来猫咪哀哀叫唤的声音,林尽染脸色微变,胸中戾气翻涌,立刻推开房门一片漆黑的视野里,迎接他的并不是他的小猫咪,而是扑面而来的劣质香水味,混合着浓重的酒气和尼古丁的味道,浓度之高,熏得他几欲作呕。
高分贝的音乐和嘈杂的环境淹没了他的耳朵,几双手几乎同时摸上林尽染的胸口和肩头,涂抹了廉价甲油的手指抓皱了他的西装外套。
“唷,帅哥,是来找谁的?”几个男男女女一拥而上,将林尽染二人团团围住。
暧昧的呼吸喷上他的侧脸,林尽染一张脸阴沉如水,用力推开了扒上来的女人,冷冷呵斥:“滚!”
被拽离了老板身边的陈秘书心里咯噔一下,脸色大变,坏了,是个套!这经理故意的!
可惜为时已晚,那些男女开始扒林尽染的衣服,用力往他身上蹭,有人学着猫叫,嗲声调笑:“来嘛老板,装什么假正经……”
林尽染被四五个人围在中间,什么也看不见,耳边乱糟糟一片,有人推搡他,有人大声说:“瞧,他是个瞎子!”
有快门和闪光灯的声音飞快闪过:“林氏总裁竟然在这里,快拍照!真是大新闻啊!”
陈秘书奋力挣扎出来:“你是哪家报社的?不许拍!你想上法庭是不是?”
混乱的音乐、陈秘书的喊声、嘲笑声、不怀好意的质疑声交织成一张网。
林尽染困在孤立无援的黑暗深渊中,进退维谷。
他额角青筋泛红,肺里如火烧,羞辱和怒火被压抑到极致,沉淀在漆黑的眼底,仿佛暴风雨下的深海。
“都给我滚开!!!”
突如其来的一声爆喝,声音之大,震得众人下意识为之一愣。
林尽染只觉得身边一阵劲风飞掠而过,偷拍他的小报记者被一拳打进沙发里,相机啪得掉在地上,围着他的男女不知怎的一个接一个被踹开。
嘈杂的音乐消失了,继而是玻璃破碎的声音,还有痛苦的闷哼声。
林尽染蓦然回头,指尖不可置信地轻颤,漆黑的眼前,一个人影微微喘息着,眉宇俊朗,目如晨星。
世界宛如被按下暂停键,周遭一切都为之一静。
他陷在黑暗干涸的枯井底,终于有人朝他伸出手。
于是一束阳光打下来,刺得双眼酸涩发疼。
第10章 你是人
秋洛父母虽从小溺爱幼子,但害怕他年纪小被亡命之徒盯上绑架勒索,于是狠下心让他跟着秋凛一起学习搏击和格斗,每每练得鼻青脸肿吃了不少苦,好在学了几分真本事,对付这些下九流的家伙不在话下。
仿佛把连日来的憋屈劲跟着发泄了一通,秋洛甩了甩打得发痛的拳头。
他穿着一身侍应生的衣服,就着衣领随手擦去鼻翼一层薄薄的汗,衬衫下摆亦随之往上提起,露出一小片精韧的腰腹。
包房里一片狼藉,那些企图碰瓷林尽染的男男女女,无不捂着肚子躺在地上哀嚎。
秋洛也不去管他们,拉过林尽染的手,扭头跑进了隔壁的卫生间。
林尽染眼前仿佛被一块幕布遮得严严实实,唯有秋洛的身影是唯一的光源,视野一旦脱离他,又变得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你……”他刚开口说一个字,立刻被秋洛急吼吼打断。
“没时间解释了,我没电了!坚持不了多久!”
林尽染的大脑尚未消化掉这句话的含义,随着卫生间的门砰的一声关上,眼前的身影又再度消失,黑暗重新降临。
林尽染茫然地伸出手,在冰冷的空气中摸索青年的躯体,可什么也没摸着,他呼吸变得略急促了些,嗓音也带上了一丝惶急:“你在哪里?”
就在林尽染即将撞到洗手台上时,一只毛茸茸的爪子贴上了他的手背,长长的猫尾巴温柔地卷住男人的手腕。
“喵!”秋洛踩在洗手台上,立起身体往他身上扒。
林尽染的手终于落到实处,用力揉着猫咪的脑袋,提起的心也随之安放下来。
“你不是猫,你是人,对不对?”男人嗓音低沉沙哑,语速缓慢,唯有一颗心在快速跳动。
黑猫喵得一声点点头,又想起对方看不见,便用爪子引着他的手,捧住自己的脑袋。
连日来的疑虑终于得到答案,尽管林尽染早已有所猜测,仍觉不可思议,仿佛世界观都被颠覆了。
他有些脱力地靠在洗手台边,背后汗津津的,天花板的换气阀开着,冷风一吹,脊背隐隐发凉,肺里发痒,又想咳嗽了。
林尽染勉强忍耐着不适,待呼吸平复,又问:“那你还能变成人吗?”
秋洛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
林尽染皱眉:“什么意思?”
秋洛:“咪。”你不觉得这个问题对猫咪来说太复杂了吗!
林尽染揣摩一下这声透着无奈的“咪”声,想起那句“没电了”,顿时回过意来:“是现在不能?将来还可以?”
黑猫这才欣慰地点点头。
林尽染眉宇微动,隐约松了口气的样子。他还想多问几句,洗手间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陈秘书在外面用力拍门:“林总!您还好吗?”
紧跟着,门被保镖们撞开,陈秘书见林尽染抱着黑猫,神色安然无恙,悬着的心总算吞回了肚子里。
林尽染缓缓直起身,额前汗湿的碎发下双眼黑沉,敛去了所有情绪,淡淡问:“都处理干净了?”
保镖在走廊两侧让开道路,陈秘书为林尽染披上大衣外套,让对方扶着自己的手臂,边走边汇报:“这间会所背后,没想到竟然还发现了点意外收获。”
林尽染脚步一顿,眼尾眯起,缓缓扬起声线:“哦?”
※※※
会所经理办公室。
“什么?没拍到?”听到经理的汇报,金发贵妇一愣,眉头拧起来,随手给了经理一个巴掌!
“不是让你多找几个记者爆他的黑料了吗?真是没用的东西,让你去安排人,把他身边那些保镖都引开,对付一个瞎子都办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她正是林尽染的后妈岳青青,这间会所是她母家的私产。
沙发上,林尽染同父异母的二弟林尽文,忍不住露出紧张的表情:“妈,今天大哥怎么会突然来了我们这里?该不会是他知道我们利用这间会所,挪用公司账款的事了吧?”
岳青青咬着唇道:“他怎么可能知道这间会所的来历?连老爷子都不知道。但你说的也有道理,找猫算什么理由,一看就是别有所图!”
“本来还想趁着他送上门的机会,让他在董事局狠狠出一回丑,都被你这个蠢货搞砸了!”
经理捂着被打红的脸,为难地看着她:“找来的记者都被林尽染手底下的人抓走了,不管他是来找猫,还是来查账,现在他肯定已经把这儿调查了个底朝天了,您二位还是想想办法吧……”
岳青青心里也开始打鼓,一旦被林尽染发现了,肯定要报复自己的!
“咬死不承认就是!那些人本来就是写三教九流的人物,怪他自己没事到处乱跑才惹的麻烦!是他自己非要来,又不是我们绑架他的!”
但是这么一来,这间会所洗钱的事算是不能再做了,想到又少了一大进项,岳青青气得腮帮子都在疼。
“等所有人都相信那个瞎子再也不能恢复,早晚有一天……”
“有一天什么?”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打开,岳青青几人吓了一跳,齐齐回头,却见陈秘书面带微笑地立在门口,身后跟着一众黑衣保镖,将办公室堵了个严严实实。
岳青青脸色大变:“陈臣,你反了你!这里是我的产业,不是你们林氏集团的公司!你们再不走,我就要报警了!”
陈秘书摇摇头,颇为不屑地看着她:“岳夫人,您误会了,这间会所由于涉及非法交易,已经举报查封,资产也冻结了。”
岳青青怒极反笑:“胡说八道!你们有什么证据?”
陈秘书挥一挥手,身后的保镖们立刻鱼贯而入,径自将办公室里的所有电脑和桌柜,连带着文件一起统统抬走。
陈秘书和善地笑了笑:“您瞧,很快就有了。”
岳青青没想到对方居然有胆子这么干,全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她张大了嘴,颤抖着说不出话。
“哦对了,林总还让我转告您,以及林尽文少爷一件事。”陈秘书用平铺直叙地语气道,“林总已经替尽文少爷安排了出国留学的事宜,不过就不去澳洲了,改去非洲。”
“什么!”林尽文从沙发上弹起来,脸色发白,“我不要去非洲!那我还回得来吗?”
岳青青脸上已经换了一副哀求的神色:“陈秘书,我知道错了,你帮我跟尽染说说,不要送尽文去非洲啊!他还是个孩子!要是老爷子醒来,找不到他怎么办?”
陈秘书推开她的手,面无表情道:“林总吩咐了,那要看您的表现了。”
※※※
今夜的林宅尤其的安静,佣人们走路说话都轻声细语,连带着林家的亲眷们都安分下来。
月光如水,静谧地流淌在卧房地板上。
林尽染躺在床上,眉宇紧蹙,恍惚间,他仿佛置身于一片冰冷的深海,有未知的庞然大物在游曳在附近,随时会张开血盆大口将他吞噬殆尽。
身旁看护的佣人和医护,已经换了好几班,他在昏沉中隐约听见“复发了”、“情况稳定”之类的字眼,脚步声来来回回,并不真切。
很快他又昏睡过去,这次他做了一个美梦。
黑猫变作的青年,再度出现在他的梦中,他赤脚站在海边,背后是一轮巨大的金色落日,岩浆似的鲜红滚烫,暖洋洋地溅开在青年侧脸上。
青年冲他招手,笑容是一种漫不经心的灿烂,和海浪声一道融化在霞光里。
林尽染伸手想要抓住他,握住的却是流动的风……
他自失落里醒来,房间里弥漫着的消毒水和中药味,丝绸睡衣汗湿了,令他不适地皱了皱眉。
一时间,林尽染几乎误以为自己还是小时候,独自呆在国外的疗养院,一年半载都不见一个电话的问候,常年只与病床作伴。
他睁着眼,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没有大海,没有落日,也没有那个人,果然只是做梦罢了……
林尽染从床上撑起身体,忽然,感觉被子另一侧动了动。
他侧过脸,却见身旁的被窝里突地钻出一个脑袋!
秋洛打着哈欠从被子里爬出来,睡眼惺忪地瞅他一眼:“你醒啦?”
他上身□□着,仅穿着一条睡裤,还是从林尽染衣柜里扒拉出来的,单手撑在林尽染身侧,凑上前,摸了摸对方额头:“没发烧呀,怎么脸一下红一下白的……”
青年一张俊脸近在咫尺,温热的呼吸撩拨着林尽染面上细小的绒毛,琥珀色的瞳孔倒映着他僵硬的脸庞,脖子上挂着那颗小小的金珠,正好缀在凹陷的锁骨处。
林尽染怔怔望着他半晌,终于忍不住抚上秋洛的脸颊——用力一捏!
“哎哟,你掐我干嘛?掐你自己大腿啊!”
第11章 猫尾巴
秋家豪宅坐落于南郊半山,秋家曾祖特地请来著名风水大师足足勘探半年,才选出一个绝佳的风水宝地打下祖宅地基,沿用至今已有三十余年。
那天下午,二少爷“秋洛”是半迷半昏着被保镖们抬回来的,脸色苍白魂不附体的样子,着实把全家都吓得不轻。
古怪的是,几乎所有医生都众口一词,表示二少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可是精神状态却奇差无比,嘴里一直念叨着黑猫,像是被什么精怪摄取了魂魄似的。
秋家老爷夫人得了消息,大老远的也要立刻坐飞机从外地赶回来,包括秋凛在内,一大家子守在二少房间,满脸的凝重,佣人们忙进忙出大气不敢喘一口,气氛十分紧张压抑。
贾祝决已经醒来,虚弱地靠在床头,父母兄长围了一圈。
他面前坐着一个穿着深蓝大褂的中年道士,国字脸,留着三撇胡须,头顶发髻插着一支桃木簪,身边跟着一个小道童,手里拿一把拂尘。
“……事情就是这样,一定是那只猫有问题!”
贾祝决把关于黑猫的事,加油添醋说了一通,控诉它前后三次差点害死自己,还着重强调了在林家小年夜,黑猫吓跑了狮子的怪事。
他小心翼翼维持着病弱模样,说三句就要虚弱地喘息一声,加上苍白如纸的脸色,可把父母心疼坏了。
秋家老爷五十岁时才得了秋洛这个老来子,如今已有七十多岁,向来笃信风水玄学,自己最宠爱的幼子莫名其妙连遭几次横祸,还查不出原因,他便怀疑是中了邪,立刻命人千里迢迢去知玄观,请来了这位玄学大师——元尘道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