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算是跟丘贤交代着,曲仲一边取出银针在带来的药瓶里搅了搅,然后开始给他针灸。
丘贤没有出声,眼睛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床上之人。
等带来的银针已经全部扎在了指定的穴位上,曲仲这才趁着拿另一瓶药的时候看了眼丘贤。
这个传闻里冷酷杀人不眨眼的魔鬼,此刻满眼都是担忧和忐忑,就像是个看着自己晚辈的长者。
“兰北王还在襁褓中时,咱家就开始服侍他了。”
这句像是解释又像是回忆的话让曲仲一愣,没想到还能听到宫里的秘闻。
可是他不知道该如何接这句话,所以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算是知晓了。
新拿出来的药瓶刚一打开,一股浓烈的药味瞬间飘满了整个屋子,站在不远处的丫鬟纷纷掩鼻压抑着喉咙里的咳嗽声。
曲仲却像是个没事人一样,捏着瓶子在兰北王鼻端转了两圈。
“咳咳,咳咳。”丘贤也没忍住,握拳轻咳了两声。
这几声咳嗽像是开关,整个屋子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有好几个丫鬟甚至开始干呕。
床上躺着的人鼻尖耸了耸,身子有些微微地颤抖,曲仲见状,立马麻溜地就把身上扎着地银针取了下来。
然后把床边的药瓶也塞了起来,这才转头冲着丘贤笑眯眯地说了句:“醒了。”
“什么?”
被这句话一惊,丘贤也顾不上其他了,边咳着就往床边走。
果然,床上的兰北王动了几下手指,眼皮挣扎了半晌,最后终于缓缓睁开,只迷茫地看向了床边的人。
豁!
这兰北王闭眼的时候没感觉咋样,可他眼睛才刚睁开,曲仲仿佛看见一个绝世美男刚从床上醒来。
那双清亮的眼睛让这张脸增彩不少,如果不是生病的话,不知要迷倒多少无知女子。
“咳咳,丘叔。”
美男终于看清了床边的人,他伸出苍白的手,竟然还笑了笑。
丘贤冷酷地面具破裂,神情激动地朝前走了几步,紧紧握住了兰北王的手:“安林。”
这两人之间的称呼倒是让曲仲响起从陆老二那听来的皇宫秘闻。
听说这丘贤自小被卖进宫,在宫里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磨难才坐到了太监总管的位置。
可当时的六皇子和兰北王只不过是宫里一个宫人所生,地位甚至还比不上丘贤。
当时权势不小的丘贤偏偏对两兄弟照顾有加,就连最后地皇位争夺,他也是功臣。
西陇帝登基后,丘贤更是权势滔天,朝中大臣都不敢轻易得罪他。
外界都传皇上是有把柄在他手里,找着机会肯定会除了这个阉人。
可现在曲仲这么一看,根本不是什么威胁,恐怕是几人在深宫里真的生出些家人之间的情义,所以才这么无条件地相信彼此。
一个王爷叫太监叔叔,这可不就是真把他当长辈了。
外人曲仲站在旁边看两人说话,看奚安林甚至开始交代起遗言,这才忍不住清了清喉咙:“王爷大可放心,您还死不了。”
奚安林:“……”
丘贤:“……”
“下面的诊疗过程比较繁杂,时间也比较久。”扫了两人几眼,曲仲开始把这漫长地治疗过程详细讲给两人听。
奚安林落水之后肺部进了水,身体一直不好,这只是其中之一。
其实他身体最主要的原因是来在于常年累月喝药喝出来的。
不管是治疗体虚之症的汤药,还是补药,更或者是各种食疗,他几乎每日都在进食。
俗话都说是药三分毒,这喝了几十年的药,三分也变成十分了。
要逼出这些毒性,没有一年半载的药浴和针灸,恐怕都清除不干净。
本来他是可以用空间里的药丸和灵泉来几天就治疗好的。
可是这么神奇的效果必定会引起丘贤地注意,这种自寻死路地手段在这些人面前能不用还是不用。
“你是说能无碍寿命?”
听完了这么长长的一段话,丘贤只听清楚了最后一句,连瞳孔都开始震动。
抄手看着两人,曲仲笑眯眯地点头:“娶亲都行。”
兰北王:“……”
“若你能治好王爷,咱家一定重重有谢。”
“那我就先谢过丘公公了。”
丘贤:“……”
“大夫您贵姓。”奚安林终于出声,浑厚的声音和他长相一点也不符。
“草民曲仲。”
“曲大夫尽力而为即可,生死天命已定,能多活几日,我便已知足。”
人刚醒,奚安林还有些孱弱,断断续续地才把这句话说完。
“安林。”
“丘叔叔!曲大夫是我的恩人。”
“知道了,我会回禀皇上,”
叹了口气,丘贤终于败下阵来,无奈点头同意了奚安林未尽的话。
“王爷放心,我不会让丘公公有机会折了我的手。”
抬了抬诊脉的右手,曲仲轻轻笑了笑,完全不在意丘贤的目光。
传闻里果然不错,这兰北王因为自己生病的原因,从小就悲天悯人,长了一副菩萨心肠。
这才刚醒来,不仅不先问自己的病情,反而先给一个陌生人留下生机。
“那本王就要劳烦曲大夫了。”
捏了捏眉心,奚安林心底冒出小小地期待,扬起唇角虚弱笑了笑。
“那草民先回宅子里准备些草药,明日开始诊治。”
“小桂子,你送曲大夫出门,明日一早去接大夫来府。”
朝旁边站着的小太监招了招手,丘贤直直看向曲仲,那威胁得眼神明晃晃的。
“那就劳烦桂公公了。”曲仲笑着回道。
只当没看见丘贤的眼神,曲仲又朝兰北王拱了拱手,这才打算退出屋子。
可转身的瞬间,脑中突然想到了宅子那一串嗷嗷待哺的孩子,曲仲眉头一跳,讪笑着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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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兰北王(二)
“恐怕要请王爷到我宅子里去治病了。”
“为何?”
不出意外,先问出声的是丘贤。
为何?难道我能说我要监督孩子们做功课吗?
脑中飞速想着借口,曲仲扣了扣脸颊,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因为我在宅子里才能专心扎针。”
这锅拙劣的借口,果然让丘贤脸色一沉,阴狠地目光直直刺向了曲仲:“这是什么狗屁借口。”
紧闭的窗子已经被打开,一阵微风吹了进来。
屋子里浓重的熏香味道淡了许多,曲仲不说话,就这么一直笑眯眯地看着两人。
他在这个世界的主要任务就是改变这些孩子们的命运,若是因为治病这事耽误了几人的科举考试,那才真地是主次不分了。
最终!
还是奚安林笑着长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丘叔叔,在哪都一样。”
说完,他按住快要暴走的丘贤,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曲仲这个无理地要求。
“那草民就先告退了。”
既然已得了准信,曲仲拱拱手,这回是真的没再回头,利索地打开房门就走了出去。
院子里,曲鸿羽可怜巴巴地蹲坐在连廊的台阶上,一看曲仲出来,立马飞奔了过来。
他身旁的灵墨犬前腿伸直撑了个懒腰,这才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我已诊脉完毕,这就回了。”
没管紧紧抱着自己腰的曲鸿羽,曲仲先冲管家拱了拱手,做了个请地动作。
管家诧异地看了眼卧房,没想到曲仲竟然安然无恙地走出来,这些天来诊脉的大夫,几乎都是被抬出府去的。
“奉丘公公之命,送曲大夫回府。”
管家正犹豫间,桂公公沉着脸跟在曲仲身后出了门。
刚才曲仲的无礼着实有些激怒了他,可想到刚才就连丘总管也吃了瘪,他还是压下了心里的不快,老实地奉命行事。
管家得命,连忙领着曲仲出了院子。
与来时地兴奋不同,回去地一路上曲鸿羽都瘪着嘴,一脸地不高兴。
可他明显也看出这不是能告状的地方,只紧紧跟在曲仲身后老老实实地走路。
直到坐上了自己家的马车,他这才抱怨开来:“这王府真没意思。”
闭着眼睛半躺着的曲仲掀开眼皮瞟了眼,意外地问道:“为何这么说?”
他以为这小子肯定上蹿下跳,早把这个院子给摸了个遍。
“这也不能动,那也不能去。”
“谁叫你自己要跟来的。”
原以为是这孩子在院子里受了什么委屈,没想到竟然是限制了他的好奇心。
曲仲都能想象到管家当时崩溃的模样,最后曲鸿羽能安静下来,肯定不知道被念了多少次。
“爹你一点同理心都没有。”
晃着身子爬到曲仲身边,曲鸿羽嘟着嘴气呼呼地去扒拉躺着的他。
脸皮被拉扯变形,曲仲猛地睁眼,笑嘻嘻地也去扯他的脸颊:“臭小子。”
“爹,你以大欺小。”
“我这叫靠实力碾压。”
“灵墨犬快来帮我,哈哈哈。”
晃悠的马车里,两父子笑闹着回到了家,一路上只能听到曲鸿羽的笑声和求饶声。
而曲宅内,刘永几人一脸迷茫地坐在厅里。
没人说话,几人好像都有些迷糊,你看我一眼,我看他一眼,最后只得齐齐看向厅外。
直到有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刘松嗖地一下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一溜烟地跑向了天井。
见到走来之人果然是曲仲,连忙敞开嗓门大声地喊道:“老师,老师,二哥和四哥都考中了。”
“哦?”脸上带着笑意,曲仲大步流星走进了厅里:“榜上第几名?”
“老师。”
“老师。”
刘永和刘仕先起身向曲仲行了礼,这才递上刚得到的喜报。
这喜报是刘雄差人快马加鞭送来的,昨天放榜今天就已经送到了郡城,比郡城里的邸报还快了两天。
一眼扫过信上的内容,曲仲只是浅笑着点了点头:“你们二人考得不错。”
刘永高挂榜首,成了今年宾川县的县试榜首,而刘仕则考了个第三名。
难怪看两人的表情都有些懵,想来也是因为没想到竟然能从几千人里面脱颖而出,考了个前三名。
其中属刘永感觉最为不敢相信,他年纪大些,早就知道村里的学堂和县城里的相差甚大。
原以为自己只能勉强挂在榜尾,没想到竟然反了过来。
他小心地撇了眼曲仲,想从他脸上看出些激动之色。
没想到,曲仲只是一脸云淡风轻地指了指两人:“好了,这才是第一步,接下来还有两场要考,切勿骄躁。”
话说完,他朝几人挥了挥手,自己就掠过几人身边进后院去了。
刘永:“……”
他想起在贡院前,别地老师嘱咐考生们所说的那些话。
再对比下曲仲刚才那两句话,简直是天差地别,太平平无奇了。
“爹说你们能考中状元,你们就一定能考中。”
还是曲鸿羽的这番话让两人恍然大悟,比起状元,这一场小小的县试在曲仲眼里,确实算得不得什么。
“没错!”
“我们不能骄躁,要好好温书。”
两人握拳,刚才的沾沾自喜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回院子地脚步也变得急迫起来。
刘松:老师果然是高人。
***
第二天,曲仲刚把买来的大浴桶放进了浴房,院子里就涌进了一大群人。
在前院玩耍的曲鸿羽和刘松被这阵势吓到,尖叫着来找曲仲。
等曲仲领着两人走到前院,也瞬间无语了。
他是知道王爷排场不会小,只是不知道会这么大。
奚安林靠坐在主位上,身上披着厚厚的裘皮,只有一双眼露了出来,而丘贤坐在另一边,正悠闲地喝着茶。
底下站着两排丫鬟,每人手里都捧着一个托盘。
厅里的地上还堆放着不少大大小小的箱子,厅外面站着数不清的带刀侍卫。
曲仲甚至还从这些人堆里看见背着大锅的厨子。
“你们这是……”
心里腹诽着,曲仲抽抽着眼角从人堆里走了进去,一脸无语地看着厅上的两人。
他这宅子这么小,哪有屋子来装这些人。
奚安林把披风往下拉了拉,露出整张脸,歉意地冲曲仲笑了笑:“人确实有点多。”
“哼!”丘贤把茶盏往桌上一磕,掀了掀眼皮:“王爷可是代表了皇家脸面。”
曲仲:“……”
“我宅子就这么大,丘公公您看着安排吧。”
曲仲也不怕,只是把这烂摊子丢还给他,看丘贤自己怎么安排。
“这无需你管,我已经把两边的宅子买了。”
豪横!果然是皇家脸面。
曲仲心里吐槽,脸上还在笑嘻嘻地恭维:“公公有先见之明。”
“你治好王爷就成了,其他的你不用管。”
眉宇间是毫无掩饰地厌恶,丘贤起身打量着这间让他觉得寒酸无比的宅子。
经过曲仲身边时,从怀里掏出封信双手递给了他,等他拆开了,这才又踱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