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木匠那买,有多少买多少。”
也亏得识君阁大,放架子的屋子还有不少,只要能买到架子就有地方放。
“好,我这就去安排。”
常丰一拍脑门,立马就转身去安排了。
“万一,没下雨这些粮食该怎么办?”
撞了撞还在计数的曲仲,杜成季撇了撇嘴。
他出门前被父亲好一顿骂,说他咸吃萝卜淡操心,有那空闲还不如回去继承杜记,跟着曲仲在这瞎乱。
翻了页账册,曲仲呼出口浊气:“那我们得谢天谢地了。”
杜成季自从出生就没有经历过灾难,所以他并不能想象这灾难一旦来临会是个什么样子。
他只是凭着本能相信曲仲罢了。
“那倒也是。”
耸了耸肩,杜成季双手合十朝着天空拜了拜:“希望老天爷不要再下雨了。”
但--
老天爷显然没听到杜成季的祈愿。
天只晴朗了三天。
第三天傍晚,天空一下黑了下来,乌云遮天蔽日,云层也越来越低,刮起的大风把蹴鞠场地草皮都刮了起来。
“吩咐大家都不要出门去了,都回去休息吧。”
今天去得最远的伙计们也回了识君阁,曲仲看天气不对,就没再让他们出门。
看着现在的天色,曲仲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有种果然如此的确定感,也有种沉重压着他喘不过气来。
“看来,这雨要比前几日还....”
杜成季的话还没说完,
轰隆的雷声就掩盖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轰隆--轰隆--
沉雷的响声就像是山崩地裂般响起,电光闪过,只歇了半晌,又一阵闷响。
伴随着一阵轰隆隆的声音,滚动过去。
天边划出几道极亮的闪光,一个炸雷就在屋顶上方响起。
接着,瓢泼大雨降下,雨势比前几日的更大,更猛。
砸在屋顶瓦片上的声音都听得人心惶惶。
雨---真的来了。
“真的被你说中了。”
屋子里没点蜡烛,杜成季烦躁地揉了揉脸颊,借着屋外的闪电看清了曲仲的表情。
曲仲一直皱着眉,坐得直直的,完全跟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差了十万八千里。
“你想什么呢。”
摸着点燃了蜡烛,杜成季问道。
“我在想,这雨会不会淹到溪川郡。”
咔嚓--
一声闪电伴随着曲仲落下的话响起,照亮了他失神的双眼。
溪川郡的堪舆他研究过,当初开国皇帝选中这里,完全是因为这里的气候。
溪川郡的地势是西高东低,皇城建在中间,东边由于地势平坦,好多勋贵和大户人家宅子都建在了东边。
识君阁现在所处的位置就在西边,当初也是有地势原因,所以庄子才这么便宜。
“不会吧,我们可是皇城脚下。”
杜成季嘴里虽然说着不相信,可心里其实已经相信了七分。
“放心,要淹也不会淹得很严重。”好似是为了让杜成季放心,曲仲说道。
因为真正严重的,只会是那些住在城外的老百姓们。
溪川郡城门外的那条护城河也会起到很大作用,洪水不会这么容易淹进去。
“希望如此吧,”
一瞬间,杜成季想了许多,最后脑子变成了一堆浆糊,只得放弃再想。
反正跟着曲仲就对了。
“睡觉吧,盯着看也看不出什么来。”
起身吹灭了蜡烛,曲仲捏了下眉心,放下心里的万般思绪,带头出了门。
人在自然面前,永远显得这么无力。
***
四天后,倾盆大雨还没有停歇的打算。
曲仲站在迎宾楼的二楼,静静地看着。
噔噔噔---
楼梯间传来的脚步声越跑越近。
曲仲转身。
“少爷,收到姚少爷的口信,桐中堤...决堤了。”
大赢狠狠抹了把脸上的雨珠,带着些哭腔说道。
桐中堤,位于桐中河的上游,距离溪川郡只有六十里地。
桐中河一旦决堤,下游的所有分支河流都将遭殃。
“姚少爷还说...”小心翼翼地瞄了眼曲仲的神色,见没有发怒地迹象,大赢才接着说道:
“朝廷并没有驱散百姓。”
啪嚓嚓--
是曲仲把桌上茶杯扫到地上的声音。
“这些该死的老家伙。。”
脖颈上地青筋暴起,曲仲紧紧握着拳头,才没有伸手掀翻面前的桌子。
他下雨第一天就写信给曲昭和姚文轩,让他们上奏提前疏散百姓。
可这雨都下了四天了,竟然还是毫无作为,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这是姚少爷给您的信。”
被曲昭的暴怒吓到,大赢颤颤巍巍地递上信,只伸长着手臂,身子离得远远的。
接过信,扫了两眼,曲仲冷着脸把信纸揉成了一团。
信上姚文轩也是愤怒不已。
他接到信的当天就进了东宫,太子一听事态严重,也去亲自找了钦天监。
可钦天监的奏折还没写好,兵部上奏,要求加大边城守城军的军饷。
东边城发现邻国的探子出入,恐有生变。
于是皇上跟内阁首相与户部尚书周旋半天才得了几万两的军饷。
钦天监的奏折呈上,皇上根本都没心情看。
户部则是一张口就喊没银子,还声称前次若是相信了钦天监,这些拨出去的银子早打了水漂。
这雨肯定要不了几天就能停。
而后宫的周贵妃恰逢此时难产而亡,皇上伤心欲绝,任凭太子怎么求见,皇上都是避而不见。
于是,这事就一路耽搁到了今天。
堤坝,决堤了。
“荒唐至极,真是荒唐至极。”
杜成季捡起桌上的信扫了两遍,也忍不住大怒。
整个朝廷,现在简直是在拿老百姓的生命开玩笑。
成千上万的百姓竟然比不上后宫的一个嫔妃。
“我们准备准备,恐怕要不了几天,难民们就会涌上溪川郡。”
作为皇城脚下的郡城,应该是所有老百姓们心里最安全的地方。
他们恐怕以为走到这,应该就能活下去。
“是,少爷。”
常丰眼眶发红,为了掩饰自己的表情,只能狠狠握着拳头。
他的爷爷奶奶和爹娘都是在洪水中失去了性命。
今天这样的情景不知要在多少人家里重现,而这一切都是朝廷的不作为引起的。
趁着转身,常丰狠狠抹了下眼睛,把眼泪硬生生逼了回去。
跟着少爷,他们还能做不少的事。
现在哭还为时过早。
“大赢,带我手信回府去吧。”
从怀里掏出早就写好的手信,曲仲低声吩咐。
这封信里不仅提出了要加强侯府的安全,还要借护卫。
识君阁现在的粮食多到曲仲自己都不知道具体数量。
这在灾难面前,肯定是块大肥肉,他们又处于城外,难免会被有心人惦记。
虽然庄子里有一千多人,可真到打架的地步,不过是一盘散沙罢了。
现在曲仲就是写信给曲昭,借几个有指挥经验的侍卫。
只要能把识君阁里的壮劳力组织起来,安全也就无忧了。
“是,少爷,我一定快马加鞭送到。”
郑重地点点有,大赢神色坚定地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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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难民
直下了整整半个月,就连识君阁地上铺着的青砖也有好些松动了。
一如曲仲猜测的那样,溪川郡城外护城河最终溢水,水全部倒灌进了城内地势矮些的东面。
首当其冲就是那些勋贵和世家的府邸遭了秧。
曲昭见状不对,下大雨的第五日就把许氏和罗氏曲良送到了识君阁,只有自己留在了府里。
果然,第八日水开始倒灌,这些大户人家都开始逃命。
曲仲的识君阁竟然成了他们的首选之地。
无法,这来的人里面全都是识君阁的老主顾,曲仲打开大门收留了这些人。
反正..
本着奸商的光辉形象,收到的银子和银票也是成翻倍的增长。
好些老爷子为了最好的房间,甚至开出了百两银子一晚的价码。
霎时,识君阁的三栋客栈立刻就住得满满的了。
就连小厮丫鬟们住的院子也挤得满满当当的。
反倒是西面的老百姓们这水还淹的不深,将将到小腿的地步。
好些人都打算好了往西边逃难去了。
半月后,雨终于停了,太阳穿破云层终于出现在灰了半个月的溪川郡上空。
“雨停了”
这回是真的停了,湛蓝的天空上一朵云都没有。
曲仲半个月后第一次踏上识君阁室外的地面。
噗嗤--
脚刚踩下去,脚下的青砖里挤出了不少的泥水,溅了他一裤脚。
看来这地面底下已经积水不少了。
“常丰,先找人夯实地面,然后开始搭棚子吧。”
转头跟追上来的常丰吩咐,曲仲甩了甩脚上的泥,浑不在意地继续往前走。
这段时间要做的事很多,常丰早就习惯随手带着炭笔和小册子。
按照曲仲教的那样,顺手就记在了册子上,就怕一会忘记了。
“知道了,少爷,你您看客栈里住的那些老爷少爷们该怎么办?”
提起这个常丰就头疼,特别是这些少爷和小姐,简直都是金贵人儿。
吃的喝的要求还挺多,明明是来逃难的,竟然还嫌弃日子无聊,让他们找人来说书。
不过...
少爷也真是厉害。
反正说书先生也是闲着,要说书可以啊,还可以去房里给一家人单独说。
五百两银子一场,要听就掏银子。
这就是老百姓们常说的那种坐地起价的奸商。
不过,这种感觉还真不赖。
“告诉他们,识君阁要敞开大门收留难民了..”
才走了几步,脸上就火辣辣得疼,曲仲用扇子扇了几下,才缓解了丝灼热。
既然不愿意走,那么就留下来做好事。
反正他们带了这么多的丫鬟小厮,正好打下手。
而且,这布粥不得要银子吗。
找人捐啊,这里刚好这么多有钱人。
捐钱...
“曲卓你去请老成王来。”
转头对不远处带着曲良正在踩青砖玩耍的曲卓吩咐道,曲仲脑子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罗小二,说书馆里的油布可以运出来建帐篷了。”
“常运,你带人准备去西门,吃穿用度的人都带上。”
“刘掌柜.你去厨房,吃食可以安排上了。”
“成季,客栈里的那些人就交给你了,从明天开始厨房里没吃的给他们提供了。”
“小豆子,你带着人用车轮碾一遍这些青砖地。”
“张掌柜,打扫地面的事就交给您了。”
“张娃子,你们有搭棚子的经验,你跟罗小二一起搭棚子。”
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曲仲脑子里迅速地过着还要安排的事。
“算了,我和常运一起去西门。”想了半晌,曲仲还是决定自己去西门。
快一个月没有出门了,曲仲也想知道溪川郡外是个什么情况。
“有事就找杜少爷和常丰总管。”转头看着围上来的人,曲仲最后吩咐。
“知道了,少爷。”
众人齐声回答,脸上都带着隐隐地兴奋。
曲仲把衣摆塞进腰带,拢了拢长发就打算转身。
“成季,一会老成王来了,该说什么你晓得的吧。”
突然又想起刚才让曲卓去请人的事,曲仲忙又转身高声喊住了杜成季。
“知道,把人赶走就行,赶不走就让他们捐银子。”
杜成季头也没回得高声回答,还不忘举手做了个抓钱的动作。
“哈哈哈..”
周围传来一阵大笑,压在众人头上许多天的阴霾一扫而空。
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不是吗!
“走吧!”
得到满意答复,曲仲也顾不上去换鞋子了,转身就招呼常运。
“曲仲,曲仲,你先别走。”
“少爷,老爷子们来了。”常运还未转身,恰巧看见了杵着拐杖在小厮搀扶下的几人。
溪川郡淹水,这许府和姚府当然也不能幸免,两位老爷子和家眷早早就被送了过来。
不过曲仲也好几天没见着人了。
这雨这么大,谁没事还去串门。
“哎哟!您几位可慢着些。”眼看着几人都被溅的满脚泥水,曲仲额头开始发紧。
有什么急事,这是。
“你是要去西门?”
姚光耀人还走近,就扯着嗓门说。
曲仲点点头,等着他说接下来的话。
“那我们几个老家伙一起去。”终于气喘吁吁地赶到,许善详急迫地说。
额角一跳,曲仲不明所以地看着几个老爷子。
有他的外祖父和姚光耀老爷,另外的就是他们小团体里礼部尚书的父亲,丁语堂老爷子,还有柱国候府的老侯爷冯拓。
这四人加上没有来的老成王,是曲仲前几年最大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