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小舅舅,我刚刚蹲在那里看小鸭子在田里玩,然后他们突然就跑过来拿石头去砸小鸭子……”
小金鱼看得正起劲呢,他见其中一只小鸭在闪躲时被砸中了脑袋,于是就‘路见不平’地劝了一句。
舅舅告诉过他出门在外要有礼貌,所以他说话很客气。
只是这声劝阻的话一开口,袁可望和其他五个孩子返过来嘲笑他、和他对着干,甚至还有人故意拿小石子砸他。
小金鱼越说越生气,脸蛋都气得颤呼呼的,“我让他们给我道歉,但他们又把我推了下去……”
小金鱼从水泥地摔在了高度落差有二三十功夫的田埂里,额头就撞在了边上的石块上。
正当他捂着额头晕乎乎地没有反应过来呢,对方就看中了他脖子上的项链。
——这是什么?你拿来给我看看!
——这是我的东西,看就看,不要抢。
——这地盘是我的,你必须要听我的!
小金鱼死死捂着项链,但哪里争得过他们好几个人的强拉硬拽,到头来脖子上都被勒出了轻微的红痕,但这项链还被对方抢走了。
小金鱼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跑远,这才一路哽咽着回去找两位舅舅。
“我舅舅都来了!你们赶紧把项链还给我!”
小金鱼左顾右盼了两下,底气更足了,“要不然,要不然我们就报警抓你们了!”
施允南和骆令声对视一眼,没有出口说话。
既然‘抢项链’的小孩已经找到了,还能确认项链在他们的手上。只要对方能主动归还项链并且真心道歉,那这事就可以这么过去了。
骆家不缺这点医药赔偿费,他们也不想让小金鱼养成‘一遇事就哭着找舅舅’的依赖习惯。
偶尔有这么一两次撑腰可以,但小孩子之间的矛盾和问题,能让他们自己解决就自己解决。
袁可望没想到小金鱼居然复述得那么清楚,一时有些回答不上来。
而其他孩子听见‘警察’两字明显都慌乱了,甚至还一个胆小的当场就溜走了。
“你们快还我,抢了东西不还是会被警察抓走的!”小金鱼再三重复。
无论是幼儿园老师上课,还是小舅舅给他讲的故事书里都说过这个道理。
袁可望梗着脖子不承认,“我们没有抢!我说没有就没有。”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道女声,“小望啊,你们都堆在这里做什么呢?这个点了,还不散了回家吃饭?”
“妈!他们要报警抓我!”
袁可望看见熟悉的身影,像是等到了什么天大救星。他立刻撒开腿跑到陈芳的身边,终于露出一丝这个年纪该有的害怕劲。
陈芳向来疼爱自己的小儿子,一听见这话赶紧把他护在怀里拍了拍,“项链?什么项链?”
“这个小弟弟的项链不见了,还非说是我抢的,妈妈,我没有抢这个小弟弟的东西,是他在撒谎!”
袁可望三言两语,将锅推了一个一干二净。
“……”
施允南皱了皱眉头,看出这小孩子有点劣根。
陈芳看向骆令声和施允南,一早就认出了他们的身份,她一边护着自家小儿子,一边带着点虚伪的笑容。
“两位老板,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了?我儿子不会撒谎的,说不定啊是这孩子自己贪玩弄丢了,怕被你们骂才撒了谎呢。”
小金鱼拉住施允南的手,眼巴巴地反驳,“我没有撒谎。”
“乖,小舅舅知道。”
这边的对峙才刚刚开始,随即又有五六位乡民结伴走了过来。
他们彼此间是邻居。
刚刚李家二宝就哭着跑回来告状,说其他几个孩子马上就要被警察抓走了。
作为家长的乡民们不放心,连忙接班赶过来查看情况。
留在田埂里的孩子看见自家父母的身影,顿时一个赛一个急迫地跑了过去,他们七嘴八舌地学着袁可望将‘警察’、‘项链’等事纷纷说了出来。
“哪里来得警察?瞎说!”
“就是啊,谁说要报警抓你们?有爷爷在,我看看谁敢抓你走!”
自家的孩子自家宠着,这一来二去,事情就莫名其妙地闹大了。
一时间,所有针对的目光都落向了施允南和骆令声这两个外乡人。
“既然各位家长都来了,那就麻烦大家听我说几句。”
不怕事的施允南主动上前一步,将小金鱼刚才的讲述又重复了一遍。
“我们家的孩子不会撒谎,这额头上的伤是这六个孩子联手造成的,项链也是他们抢的。”
他环视一圈,最终将视线定格在袁可望的身上。
“孩子做错事了就该教、就该道歉,趁着年纪不大,还能及时扶正价值观。现在还包庇着只是小偷小摸、小抢小闹,等再长大一点,谁知道还会做出什么事?”
余音落地,听见动静的袁猛就走了出来。
他看见小金鱼额头上的伤,又看见骆令声和施允南格外一致的不悦眼神,心头骤然觉得不妙,“家主,出什么事了?”
“能出什么事?帝京来的老板就能高人一等了?”
陈芳看见胳膊肘往外拐的袁猛就觉得来气,不痛快道,“就你们能教育出好孩子?”
“我家孩子砸鸭子怎么了?我们乡下鸭子养来就是吃的,难不成还和城里人一样当成宠物玩、当孩子养?”
“这男孩子玩在一块有点磕磕碰碰也正常,就你们家的孩子娇贵?额头上肿得那点包,三五天就消退了。”
“对了,你们有证据吗?我还觉得这孩子是自己磕到了额头!自己弄丢了项链呢!有钱人还带来乡下讹人的?见都没见过。”
自从开了农家乐之后,陈芳自觉也见过不少有钱老板,这些人不是财运好、就是出身好,每天正事不干,一个个的最会摆谱了。
对于小叔子袁猛的这位顶头上司,她压根就没多少畏惧心理。
光脚得不怕穿鞋的,陈芳不相信骆令声真能报警抓人?近一万步说,就算得罪了这位大老板,丢工作的人也不会是他。
骆令声的面色沉了下来。
他实在是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也会被当带着孩子敲诈的恶人?
袁猛深感不妙,连忙站出来说,“嫂子,你少说两句吧,家主和施先生不是你口中的那种人!”
他看向这位和自己并不亲昵的出小侄子,板着脸问话,“可望,你立刻把小少爷的项链拿出来!”
袁可望往陈芳的背后一缩,借着倚仗咬牙不承认,“我没拿!妈你说得对,叔他就是个白眼狼!”
陈芳听见这话,迅速逮着机会发作,哀嚎声那是一个哭天喊地,“街坊邻居们都评评理啊!”
“当年我家嫁给阿威的时候,袁猛才多大啊?我这个当嫂子都把嫁妆拿出来,供他吃、供他穿,他现在在帝京找了有钱人当老板,现在居然来欺负我们母子两人了啊!”
“这胳膊肘是拐到没边了呀!”
“……”
袁猛脸色涨红一片。
又来了!又来了!满嘴胡说八道!
他当年上学的钱压根就不是陈芳的嫁妆,更何况他当兵四年和工作一年的积蓄都已经给了哥嫂夫妇。
真要说起来,他压根就不欠什么!
袁猛看向骆令声和施允南,通红的脸色里涌出了愤怒和歉意,“家主,施先生,小少爷,对、对不起。”
他老实厚道惯了。
对方是他名义上的嫂子,实在没办法像陌生人一样,直接动手制服。
施允南知道这事怪不了袁猛,他干脆拿起手机开启录像,“你们这六个孩子,都不肯承认自己抢过项链是吧?”
袁可望嘴硬不认,其他几个孩子偷摸摸地观察着袁可望这位‘老大’,欲言又止。
还没等他们开口说些什么,施允南就骤然开口,“袁猛,你既然拿着工资,就该知道现在要做什么事。”
“袁可望裤子的右边口袋。”
施允南一声点拨,袁猛就反应了过来。
他当机立断地揪住了躲在陈芳身后的袁可望,手劲大得任凭母子两人挣扎敲打都无法挣脱。
很快地,一条纯金打造的鱼形项链就从口袋里掉了出来,一下子就吸引了全部人的目光。
施允南走近捡起项链,举在手中轻飘飘地晃了晃,“小小年纪,不仅打人还抢东西,抢完之后还藏东西撒谎!”
除了陈芳,其他几名家长的脸上都露出了意外和愤怒。
他们刚刚来得迟了些,因为不清楚前因后果,所以比起施允南等陌生面孔,才会更愿意相信同乡的陈芳。
作为家长,他们心甘情愿地维护、信任着自家孩子,但让人没想到,这项链居然真藏在了袁可望的裤兜里?
难道真是这几个孩子联手欺负了人家小弟弟?还把对方弄受伤了?
这样可不行!
施允南看出了家长们转变的态度,没了一开始的客套,“别以为小孩子做错事就无关紧要,他们是未成年,你们身为监护人就该承担责任!”
他顿了顿,故意从另外五个孩子下手逼问,“我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现在可以承认错误再道歉,要不然一定报警‘抓’走你们爸妈!”
话音刚落,就有孩子心慌吐露实情,“叔叔对不起,小弟弟对不起。”
“是可望哥哥说,我们可以拿来玩玩的。”
“嗯,他不让我们把这事说出去,说这项链可以换糖和酥肉给我们吃。”
“对不起。”
有人开头承认,除了袁可望的其他孩子们全都选择了坦白,他们断断续续拼接成了还原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袁可望动不动就拿‘老大’的身份指挥他们做事,只要他们足够听话、当好‘下属’这个角色,就能收获食物和糖果的奖励。
要是不听话,他还会有相对应的惩罚。
一声接一声的认错传来,保留着孩子们纯粹又真心的良知。
家长们听见自家孩子们的道歉,在对施允南等人感到羞愧的同时,还涌起了一阵说不上的愤怒——
老大?下属?奖励?惩罚?
袁家这臭小子,凭什么差遣他们的宝贝儿子?
今天能怂恿一群孩子配合着抢东西,那以后是不是还会模仿着电视剧里的帮派‘打架斗殴’呢?
小打小闹是没事,但总有一天会变本加厉的!
“陈芳,你真是惯出来一个好儿子。”
“袁可望年纪还小,但精明劲随了你这位母亲,够识货的。”
“这条金项链少说也得小几千吧?他自己小小年纪抢了东西,居然让我们的孩子帮忙保密,给几颗糖果就打发了?”
“我呸!陈芳!全乡就你们陈家是出了名的抠唆,阿威阿猛多好的两兄弟啊,这十几年都被你拿捏着!要是没有阿猛给你的钱,你以为你盖得出这幢农家乐?”
“就是!这农家乐忙前忙后得都是阿威,我看你整天坐着想清福。”
几位家长我一嘴你一句的,立刻将矛盾的攻击点挪到了陈芳的身上。
陈芳臊红了一张脸,又舍不得打骂自家的儿子出气。
“我、我只是拿来玩玩,会还回去的。”袁可望心虚地辩解了一句。
实际上,他确实有将这条项链占为己有的想法,只是没想到这么轻易被发现了。
在‘帮派’里的老大做习惯了,他已然形成了自己的一套价值观念,觉得能抢到的就是自己的东西
施允南收起手机,似笑非笑,“行,我给过你们机会了,有些小朋友知错就改,看我们家小金鱼愿不愿意原谅?”
施允南将项链戴回到小金鱼的脖子上,摸了摸他的脸蛋,“你决定。”
“小舅舅,我接受他们的道歉。”小金鱼瞥了袁可望一眼,独独不喜欢他,“但还是有人不承认错误,怎么办?”
一旁的骆令声动了真格,“袁猛,报警。”
施允南和恋人保持了一致的看法,“一条纯金项链,袁可望这是抢劫未遂,他的监护人应该承担起责任。”
袁猛怔了一瞬,“家主,这……”
“我口中的监护人是指陈芳。”施允南补充了一句。
“袁猛,我知道你老实心善,但你这段时间跟着我们的身边,应该也清楚宋知秋和温程朗那对母子的事。”
“现在再不采取措施,未来只会有更大的祸端砸在你们袁家。”
就算警方最终只是口头教育,也好过这会儿无疾而终的结束。
“家主,施先生,我听你们的,但这事我得和我哥再说一下。”
袁威和陈芳一共生了三个孩子,大女儿袁娟娟和二儿子袁可盼都还算是懂事听话,怎么偏偏就把小儿子宠得无法无天?
袁猛知道施允南说得没错,如果现在再不进行正确教育,袁可望很可能会走上歪路。
骆令声颔首。
袁猛拿出手机,一边拨打电话、一边走回了屋内厨房。
陈芳没想到还真能扯上报警,最开始的底气泄了大半,躲在她怀里的袁可望更是害怕得发抖,“妈妈,我不能被警察抓走,我……”
“袁猛!你敢打电话试试!我可是你嫂子!你要帮着外人欺负到我们头上吗?”
陈芳强撑着喊了一声。
袁猛自顾自地往家里走,根本没理会她的瞎嚷嚷。
陈芳的心慌越聚越多,她眼珠子一转溜,连忙拉扯着孩子的手往家的反方向急匆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