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揍我揍那么狠,遇到这种事情就知道怂了?”
“什么?”
施允南眉心微蹙,还以为原锐又要是非不分地替店家说话。
“按照玲珑玉石市场的规矩,顾客弄坏玉器,是要明码标价买下赔偿;但要是卖家黑着心眼坏了规矩……”
原锐嗤笑一声,双手忽地稳住玉雕底部。
众目睽睽之下,原锐高举着又猛然将玉雕狠狠朝着柜边一砸。
“那也该按照规矩办事!”
——哐!
玉雕的上半部分被砸出了一个大缺口,就连柜子边缘都跟着凹陷了一块。
如果说,原先的那点底部裂痕最多只是折价便宜卖,那么现在,这个砸出缺口的玉雕物件就彻底报废了。
全场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施允南没想到原锐居然会向着自己,眉心难掩惊讶,同时又觉得对胃口的痛快。
他原本也想将这块骗人的玉雕砸干净,只可惜老板明摆着赖上他,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他还不能这么莽撞,免得有理都说不清。
“你干什么!”老板急吼,脸色怒红到了铁青。
原锐拿着玉雕后撤半步,嚣张的脾气说来就来,“我干什么?让你这个黑心商家拿着残次品坑人!要是再给你留着,你保不齐还会坑其他人!”
老板这下子真得气狠了,眼见着原锐将东西砸了,死咬到底,“你他妈又是哪门子的野路子,屁都不懂一个,那就是新裂!给我赔钱!”
“呸!少爷我从小就在玉器堆里泡着长大,新裂旧痕我还能分别不出来?”
原锐瞥了一眼身侧的施允南,拽得极其有自信。
“这底部的裂痕我护着呢,一点儿没坏!反正大家都作证,等一会儿我们就拿去鉴定!”
“要是我弄错了,我砸的东西我按原价赔你钱!要是你的问题,你就等着坐牢吧!”
施允南看着原锐如同河豚炸气的样子,差点没忍住场合笑出声,他差点忘了——
原锐是原氏玉器的小少爷,从小耳濡目染的,先不说本事精不精,但多少懂得玉石、玉器上的那些门道。
老板没想到,原锐不仅不是来帮他的,而且还变本加厉拆他的台。
恼羞成怒的他对原锐抡起了拳头,摆出一副想要干架的姿态,“你找死是吗?”
施允南见此,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老板的手腕,再横脚一扫就击中了对方的脚踝骨处。
这一脚发了狠,施允南的确带着‘报私仇’的发泄力度。
“——嘶啊!”
老板顿时疼得一激灵,差点双脚一软跟着跪下。
施允南看着身侧吓得一哆嗦的原锐,觉得好笑,“你还不躲着点?昨天还没挨揍够?”
“……”
原锐不服气地想要争辩,可话到嘴边就扯动了唇边的伤口,这还是昨晚被施允南一拳揍破的。
他戴回自己的墨镜,捧着个玉雕,丝毫不要面子地躲到了施允南的背后,“那什么……你能打,你上!”
老板从脚踝的疼痛中缓过神,刚准备抡起家伙棒子,结果外围就响起了一阵议论声。
“警察来了!”
“欸,怎么路先生也来了?闹这么大啊!”
很快地,就有一行人走了进来,除了身穿制服的民警,还有一道清瘦的男人身影。
路照安第一时间看向原锐,眉心微不可查地一拧,随后才将视线对准了施允南,“施先生,又见面了。”
民警环视一圈,进来就问,“是谁短信报的警?”
“你好,我是报警人。”
施允南主动承认,又将刚刚店内发生的一切重复了一遍。
路照安听完事情经过,平稳如水的眸色凝起严肃,“陈老板,那个玉雕呢?给我看看。”
恰巧此时,隔壁铺子的老板对着一群人低声介绍——
“你们听说过原氏玉器吗?真正的百年老字号!光我们市场内,就有五家分店是原氏旗下的!”
“原氏往上数三代就从出资建立这个玉石市场,后来虽然政府出面收归了这块地盘,但原氏还有股份在,这个定下的市场规矩从来没变过。”
“里面那个人就是路照安,现任原老板的得意徒弟!年纪轻轻就成了国内玉雕圈内的大师人物,厉害着也眼尖着呢!新裂旧痕他一看铁定能知道,都不用拿去施鉴定中心了。”
“……”
陈老板自然认出了路照安的身份,他又见警察都跟着出动了,顿时心虚地一塌糊涂。
原锐板着脸将玉雕塞到了路照安的手中,一副老大不开心的别扭模样。
还没等路照安开始鉴别,陈老板就不打自招,“不,不用看了,这中间是有点小误会。”
“小误会?”
施允南根本不顺着老板的话回答,冷笑嘲讽,“一开始要价三十万,后来要价十五万,再后来还不死心要拿三千元的修补费用,这不叫误会,这叫碰瓷敲诈!”
“警察同志,麻烦你们看看店里其他物件,我怀疑还存在着其他有裂痕情况的玉器,他们绝不是第一次采用这样的碰瓷手段。”
路照安不说话,将仔细端详着玉雕底部的裂痕。
原氏开在市场的三店昨天开出了一块水头还不错的帝王绿,他今天亲自过来收货。
至于原锐,是被他的父亲、路照安的师父硬生生逼来的,要他多学点玉石买卖上的内容。
原锐对玉石失去了兴趣,不乐意听,趁着路照安和店员忙的时候又溜了出去。
再然后,路照安出店寻找原锐时,就在半道上遇到了赶来的民警,就顺道一起过来看看了。
“陈老板。”
路照安将玉雕放在一侧的柜子上,质问,“玲珑玉石市场的规矩,你知不知道?”
原氏从出资建立这个玉石市场,就定下了一条规矩:那就是不能由着卖家坑人。
后来虽然有政府出面收归了这块地盘,但原氏还是持有一定的股份,这个定下的市场规矩从来没变过。
原锐之所以暴脾气砸东西,也是怕老板私下毁了玉石市场的名誉,会连累到原氏。
每年市场管理都会统一让店铺老板们签订‘诚信经营’的合约书,要不然就得按照规矩办事——
轻者砸了东西,重者还真就有可能闭店。
“知道知道,还请你们几位大人不记小人过,误会一场,是、是我自己没看仔细了。”
陈老板赔着笑脸,心里升起迟来的懊悔——
这年头市场生意难做,像他们心思活络点的老板,私下都会想办法弄得利润,只要原氏没派人来查,大家彼此谁也不说谁。
先是遇上了施允南这个软硬不吃的硬茬,又来了个蛮横不讲理的年轻人砸坏了他的东西,最后还引来了民警和路照安?
他今天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运了!
没讹诈钱,反倒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既然报警了,就按照正常的程序处理吧?”路照安语气沉稳却没得商量。
作为报警人的施允南也赞同正常的程序处理。
陈老板一听这话,顿时就渗出了冷汗。
平时碰瓷遇到要报警的,能私了他都会想办法私了,反正就是赔不赔钱的问题,怎么今天还真闹到警局里去了呢!
只可惜,老板再怎么后悔和不情愿,也架不住民警的执法办事。
店内的展柜被一个个打开,不少玉雕都存在着裂痕问题!
不仅如此,就连柜台后的小型库房里,还有着模样差不多的‘蟠桃佛手’的玉雕制品,甚至连裂痕的位置也都存在底部。
好啊!
就是明晃晃的诈骗物品呢!
现场围观的人越发起劲拍摄录像,纷纷喊着‘曝光!’‘黑心店家!’‘必须倒闭!’
陈老板的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青,他迟来地感到了惶恐和后悔——
经过今天这一遭,别说他这家店可能开不下去了,就连他在这个圈子里的名声都要跟着一起发臭了!
第032章
北郊派出所。
施允南和原锐分别做完调查笔录,一出门又迎面碰上了。
“原锐。”
施允南喊了他一声,走上前来道谢,“刚刚在店铺里,谢谢帮忙。”
不管怎么说,今天‘被敲诈’这事,对方确实站在他的阵营帮了大忙、出了恶气。
“……”
原锐听见他的道谢声,有些惊讶地看了回去,嘴角飞速往上扬了扬,随即又拽成了往常的态度。
“谁要你感谢了?我又不是在帮你。”
原锐将施允南上下打量了两眼,哼声,“你要是真弄坏了老板的玉雕,我第一个嚷嚷让你赔到哭,可惜是那老板没安好心,我、我就是单纯看不下去了而已。”
俗话说得好,德如玉。
卖坏玉坑人的,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施允南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原锐,印象倒没最开始那么差了。
回想起在夜店的第一次见面,原锐就是站着‘朋友’的角度上替谢可越说话,但他一没搞小动作,二没生歹毒心思,纯粹拼酒玩钱也都符合夜店规矩。
施允南‘设圈套’故意输了几十杯烈酒没喝,还暗中拦了付子遇不让帮忙喝酒,结果原锐先看不下去了,还骂付子遇‘没义气’。
昨晚在夜店第二次见面,醉酒的原锐撞到温亦北后,一开始好像也打算道歉?
只是后来看见了施允南,他才临时改回了拽哥的态度,不过最后在离开派出所前,他还是对着温亦北认认真真地道了歉。
更别说今天的出面帮腔,没有毁三观的火上浇油,反倒帮着‘真相’说话。
虽然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但比起谢可越那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做法,原锐的确算得上言行合一。
无条件向着自己朋友,做错事情会道歉,遇到坑人会打抱不平。
原锐做事的出发点是站在‘自认为正确’的基础上,没到十恶不赦的地步,顶多就是脾气冲了点,偶尔做事不过脑子,要不然年纪轻轻的,也不会谢可越的道。
“你和谢可越是怎么认识的?”施允南问。
“关你什么事?”
原锐顿时提高眼神警惕,忍不住替谢可越说话,“可越他人挺好的,你干嘛老是提防着他,害怕他抢你家产?再说了,你爷爷和你爸不是都对你挺好的吗?可越在施家才……”
施允南又气又好笑,“谢可越这么和你说?”
“啊?”
原锐一愣。
“我和谢可越,一个像垃圾似的丢在国外不闻不问,一个当宝贝似的留在施家精心培养。我常年不回国,一回国就被强制性地要求商业联姻,你觉得这就是谢可越口中的‘施家对我好’?”
“……”
原锐卡壳,脸色有些迟疑。
怎么这话和谢可越说得都恰恰相反?
原锐不是个喜欢探听豪门隐私的性子,总觉得那样不尊重别人。
他对施允南最初的影响都源于谢可越的口述,后来双方在夜店见的第一面,产生的摩擦又是在算不上友好,这才造就了‘更坏’的印象。
施允南没打算强行掰回原锐的想法,也认为交友是个人的自由,“算了,随便你,总之今天的事情谢了。”
原锐将墨镜往上提了提,嘟囔,“我都说了不用谢,听着别扭。”
施允南挑眉,往前走了两步。
“我说……”
原锐欲言又止,暗戳戳地瞥了施允南一眼,“你要买玉器去原氏啊,放着真正的百年老店不去选,去什么乱七八糟的黑店啊,什么都不懂就敢来玉石市场,有钱也迟早被坑光。”
施允南挑眉,笑笑没说话。
他总算发现了,原锐这小少爷的脾气是真的傲娇。
这话明明是想要提醒他‘不要再被坑’,可偏偏要用一种‘你傻才会被坑’的口吻说出来,硬是将自己的好心装驴肝肺。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派出所,立刻就看见了门口的一道身影。
路照安看见两人,走了上来,“施先生,笔录顺利吗?”
“路先生,你怎么还在这儿?”施允南回答,不由将目光挪到了原锐的身上。
原锐的眼色沉了下来,重新戴回自己的墨镜,丢出一句,“走了,一个下午都耗在这了,没意思。”
说完,就迈腿想要绕开路照安。
结果下一秒,路照安就扯住了他的手腕,“去哪儿?”
“路照安,你管得着吗?原家和我爸有你这个宝贝徒弟不就够了?你是天上云,我是地底泥,你非得我回去衬托你的优秀是不是?”
原锐使劲拽开路照安的手,似乎不愿意被施允南看笑话。
施允南默默看好戏,也不着急迈动腿。
不过对方显然没给他这个机会,甩开路照安后溜得飞快。
路照安盯着他的背影,向来平静的神色里夹杂了一丝无奈,很快又将其隐藏起来。
他重新将注意力对准施允南,以官方的口吻表达歉意,“施先生,今天出了这样的情况,我代表市场管理方之一向你致歉。”
“陈老板的店铺我会和有关部门沟通,在警察调查期间暂停封店处理。”
“你看,你需不需要额外的赔偿或者道歉?在不违反市场规定的情况下,我……”
“不用麻烦了。”
施允南看了一眼时间,还不到四点。
他想起原锐刚刚那声心口不一的叮嘱,又想起了路照安的身份,问,“如果路先生方便的话,能不能麻烦你带我去原记挑一件过得去的玉雕?家中有老人要过八十大寿了,我还没找到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