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墨州伸手而去欲拂上他颈间红痕,却被对方侧身躲过。方尘栖冷冷道:“别碰我……”
因此前狼狈,少年极力挣扎间眼尾逼出一抹红,到现在都还未散去。此番他这一横眉冷眼,原本该凌厉的眼神反倒在这一尾殷红下显得娇弱可欺起来,竟是半分威胁力度都没有。
魔君喜怒无常性情不定,谁也不知道上一秒还一脸的冷漠与淡然,仿佛外界发生什么事都撼动不了他心间一丝波澜,下一秒他又会换成什么应对态度?
或许是一句再疏松不过的话语,或许是一句无心之话,便就触及了此人的逆鳞,被其悄无声息地搭上肩膀掐住了喉咙,要了断其性命置人于死地。
联想这几日仲墨州对他的那些事,以及他的所作所为。方尘栖实在不敢再对其放下戒备掉以轻心,他怕再与魔君待下去,这任务怕是连开头都还没来得及查清楚,就死在仲墨州阴晴不定之下了。
“我不知自己因何得罪了魔君,在此先向魔君大人道个歉赔不是,也还请您谅解我的不是。”
方尘栖这下是一字一句都捏着分寸,谨言慎行道:“我一向都是笨嘴拙舌的,生怕万一哪天又说错了惹魔君大人不高兴了,还让您亲自动手浪费那力气。不如君上行个方便通用一二放我回去吧,也算您大发慈悲饶我一条小命,可好?”
仲墨州任其说了这么一大通,面上依是半点痕迹都未显。他就那样静静地盯着对方的脸庞,那眼底幽深得宛如沉寂无波的古潭,教人一眼看去便就要被吞噬其中深陷于底。
在这一目光下,方尘栖竟有种被对方牢牢地定在原处无法挪动半分脚步的错觉。
良久,魔君仲墨州才缓缓开口道:“我看你这不是挺能说会道巧舌如簧的。”
方尘栖一时哑然竟不知该如何拿话反驳了,反正不管怎么说他现下真的是难以逃脱魔君仲墨州的魔爪了。也不知道对方哪根脑神经搭错了位置,就非得认为他是那什么故人,从一开始还以为魔君与那人有什么仇什么怨,才如此纠缠不放还想要扒人筋骨。
如今方尘栖是越看越清楚了,这魔君哪是恨呐,分明是寻而不得由爱生恨,把对那人的诸多恨意发泄到他身上,把他当成替身来看对了,被点明心中所想还恼羞成怒地想当场勒死他。
简直是丧尽天良,丧心病狂。
此前已经吃了大大的教训,方尘栖是万万不敢再提这一件事了。颈间喉咙还隐隐作痛,仿佛那被勒住的窒息之感还缠绕在他脖颈上,久久不肯散去。他难受得要命,却是连伸手摸一下力气都没有了。
方尘栖索性靠在身后的石壁上,好整以暇地注视着仲墨州的眼,缓缓开口道:“那魔君的意思是什么呢?您此前说明日会亲自送我回去,不知魔君大人的话可还算数?”
冷泉中的水寒凉且刺骨,被泅湿的衣服贴在人身上更添一份冷意。
但方尘栖却是已经没心思去管这个了,他连上岸的力气都没有,身前这人更是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他甚至都有觉得若是他胆敢越上岸去,逃离对方的掌控,仲墨州绝对会在第一时间内伸手勒死他,就像方才那样,毫不犹豫地下手简直教人猝不及防。
仲墨州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眼底眸光仍旧是一成不变的幽深。不过这回他倒是没什么过多的思考,很快地就回答道:“自然,算数。”
得魔君这一句话,方尘栖原本还一直紧绷的身体悄然之间松懈了下来,一直悬在心口的石头也稍稍回落了一点。
只要他还肯放他回去,只要他熬过今日,等到明天……
然而心中所思还未想完,方尘栖便就听到身前之人突然转变了话头,继续道:“不过在此之前——”
“我需要确定一件事。”
手腕陡然之间又被捉住,仲墨州欺身靠近。说实话在被按住肩膀,肩胛骨硌在身后的石壁上,身体因受桎梏和约束而动弹不得分毫时,方尘栖都无甚什么太大的反应。心中几乎是早已预料般,一点波澜起伏都没有。
方尘栖面无表情着一张脸,直视身前瞳色幽深的魔君,用眼神询问对方:“魔君大人,您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似乎是读懂了对方眼底的神色,仲墨州竟屈尊降贵地缓缓开口解释道:“你可知以水为煤,镜通阴阳?”
轮回镜可窥前尘,可照人心。但它所显示出的前尘过往只有被照见的人,可见其前世轮回。那些回忆片段,过往的轮回画面旁人都是窥不见的。哪怕是掌控了轮回镜近百年的仲墨州,也无法在镜子照见方尘栖前世轮回时,窥见他的前尘记忆。
但若是以冷泉寒水作媒介,再辅以灵力阵法,他便可直接拉着小狐狸进入轮回镜中去一探究竟,看看他到底能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真相。
以往方尘栖阅览群书,没有任务闲得无聊时便会一头扎进门派里的藏书阁,翻阅的尽是那些标新立异稀奇古怪的道门术法。
所以在听到仲墨州说出一句话时,他脑海中第一时间便就想到了搜魂之术,紧接着便就猜测出了仲墨州到底想做什么了。
他几乎是立马弹跳而起,瞬间就想挣脱束缚,逃离这个疯子。
“你简直是疯了!”
那阵法极为凶险,若是稍有偏差就会损害双方的神识和灵魂。除非施术者与被搜魂者相互配合且极为信任,在此特定的情况下,这一术法才有可能减少风险不至于要人性命。
但事实上,方尘栖根本就不想配合对方,他也绝对不可能把自己的命交给一个此前还差点将他勒死的人。
方尘栖脸色骤变极力挣扎,早已不复方才一脸淡漠的神态。
水花四溅,腕上红痕被钳制得更加鲜红。
然而在绝对的实力碾压下,他根本就不是魔君仲墨州的对手,如蚍蜉撼树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魔君一指按在方尘栖颈上的脉搏,附在他的耳边,沉声开口道:“别动——”
冷泉的水翻涌,水汽氤氲。红线蔓延,覆盖了整个寒池。以灵力凝聚而成的丝线首尾衔接,阵法成。
白光炸裂,倾覆了满眼。
灵魂震荡,仿佛被人当头一棒,双目两耳都丧失了感知,只剩白茫茫的一片视野以及嗡声不止的耳鸣。
轮回镜现,显轮回,过往云烟入前尘。
方尘栖的灵魂,抽离出体——
作者有话要说:ps:在未动心前,魔君仲墨州就是个大混蛋,做事全凭心意。你既然不肯留在我身边,那就干脆勒死在我怀里吧。
现在可劲地虐媳妇,以后让你跪搓衣板(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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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凤凰涅槃(1)
灵魂被抽离出体的那一刹那,意识仿佛瞬间被抛至高空。灵台、识海都变得极度混乱,等到坠落而下再次找到那种实体的感觉,方尘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出口骂人一句,便就陷入了昏迷。
意识昏昏沉沉,如置身于一片混沌之海。浑浑噩噩间,方尘栖于梦境中悠悠转醒。不知是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缘故,还是因为灵魂被抽离出体遭受了变故,方尘栖只觉得自己的双眼所看一片灰蒙。周围都是昏沉沉的一片,根本看不清视野。
“有人吗?有人吗?”方尘栖艰难地开口,喉咙间传来一阵刺痛之感,仿佛是被灼烧了一样,每发动一个音节就让他难受不已几欲干呕。
方尘栖又忍不住地在心底狠狠地骂了一通混蛋王八蛋仲墨州,这无赖魔头尽不干人事。
此处如此诡异,根本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一片混沌间只有零星的几点微光,阴暗昏沉得一如仲墨州这个人。
方尘栖猜测这里或许就是轮回镜里的某处空间,而仲墨州把他的魂魄引入镜中,就是为了窥见他的前世轮回。
这混账王八蛋,尽管心中再不想喊那魔头的名字,但现下这一情况却容不得他多作厌恶与不适。
方尘栖在心底做了好一翻建设后,无声地深呼吸了一口气,扬声喊道:“仲墨州!大魔头!大混蛋!你还在吗?你在哪儿呢?”
“喂——在就答应一声啊!”
“仲墨州——”
……
在喊了无数遍仲墨州的名字却依旧没有得到回应,方尘栖心中似乎逐渐确定了,对方可能是真的不存在于这片混沌之中。
但方尘栖转念一想,万一对方只是并不想搭理,而是在看他以搜魂之术,引出的那些轮回记忆呢?
诸事难料,也无法预测个确切答案。方尘栖还是想最后再确定一下,实际情况是不是真的如他所想那般。
少年心底做了好一番天人交战,而后能屈能伸般好声地认错讨扰——
“魔君大人我错了!”
呸,我有什么错!我明明最是无辜!
方尘栖一边在心底骂骂咧咧暗自吐槽,一边声泪俱下表演得那叫个情生意动真情意切,“我不该出言不逊随意骂您,更不该执意反抗不肯配合,您看完我的记忆画面了吗?您老看完了能否应我一声,带我出去呢?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轮回镜啊,这昏昏沉沉的一片混沌,怪瘆人的啊……”
周围一片仍是寂静无声,仲墨州竟是半点回应都没有。
好哇,非常棒!
方尘栖几乎要弹跳而起,刚想指着虚空大骂一声脑海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巨痛。
“嗡——”的一声,伴随而来的更是一阵难以忍受的耳鸣。
方尘栖简直痛得在地上打滚,混沌的空间在他的翻滚下都开始变得扭曲起来。原本那还零星亮着的几点星光仿佛是被什么力量给无形掐灭了,整个世界陷入了浓稠的黑夜中,这下真的是半点微光都没有。
恍惚中,似乎有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碎片强行地塞入进他的脑海里。
绿韵丛林下,一只羽毛都未长齐的雏鸟从高空之上坠落而下,落入了一只带着薄茧的手上。
初识、情起,缘浅。
雏鸟通晓人性初长成,振翅而飞入长空。
再见面便是战歌声起,烈火燎原。从军的少年刚历经一场搏斗厮杀,昏迷于此间丛林。
才修炼出些许修为的小凤凰惊觉梧桐树下有血腥,俯冲而下见到了年幼时曾结下一面之缘的救命恩人。
雏鸟还报恩情,传输灵力治愈疗伤。它携露饮水摘熟果掷入少年怀里,为其搭建遮风蔽雨之所。
时光流逝白驹过隙,少年伤势恢复要回归军队。凤凰动念了心神,化为人形随其离开了深林。
少年为报家仇国恨,战场厮杀抛洒热血屡建战功,一跃成为威名赫赫的大将军。
凤凰隐瞒身份守护在旁,殚精竭虑为其出谋划策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甚至于无数次地随其出生入死,以命相护。
多次生死之交死生与共,以真诚相待自然能换来真心。
那日捷报传来大获全胜,侵犯家国领土的邛弩人终于退出边界,送出了投降书。
战火燃烧持续了整整十年,如今邛弩已退,进犯国土的侵略者终于退败,边疆焚烧了十年的焦土也得以重现生机。
熊熊篝火燃起,军营里的一众士兵纵酒高歌,唱着凯旋的胜利之歌以及那离别故土数十载的思乡之情。
在此欢歌纵舞,衷情暖心窝的氛围下。人心最是容易放下戒备变得柔软起来,小凤凰不胜酒力醉枕将军膝头。
塞上星河璀璨,壮丽奇观。
在此欢闹喧嚣下,谁也没注意到他们那骁勇善战的大将军俯下身去,在枕于他膝间的小军师眉心上落下一个浅浅的吻。
捷报传回国都,王上大悦,举国上下欢庆。王上亲拟诏书,要大赏立功之臣,召将军回都接受封赏
军队浩浩荡荡地进城回都,城中百姓夹道相迎,有热情大胆的女子自窗户扔下鲜花手绢,掷入将军的怀里。
一行人马中自然也有不少士兵军官收到姑娘们抛下的手绢,凤凰为神鸟所化人形如青松长柏,端的是形貌昳丽风姿非凡。自然也吸引了不少姑娘们的注意,有美貌的女子面带桃花含羞地投掷荷包向他扔去。
少年举手接过,那散发着幽香的荷包正当当地落在他的手心里。凤凰嘴角允着笑意,把荷包放在鼻端轻嗅其香,而后收纳入怀。
将军恰好因心中所思,惦念起身后小军师回头一望,便就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将军胜战回都,一众立功之臣皆受了朝中封赏。王上亲下诏书,封将军为骠骑大将军,赐府邸,王上御笔亲书“将军府”。王上还言,将军往后常留王都,入朝述职,可掌管调动各大军营的军令符便一分为二,其中一份上交王权。
若边关再有战乱,君王拿出另一份军令符才可召集兵马,重整阵营。
大将军这一进都归朝,虽为封赏,却是被剥夺了一半军权,扣押于王城国都之中,做一只被拔去獠牙利爪的狼犬。
他的功成名就是由战场厮杀而来,当国土收复战火平息,他也就此失去了作用,被囚于这座王都之城,遭受君王朝臣的猜忌,而套上了枷锁。
自古以来建立战功名声赫赫的大将军,几乎就没有全始全终的下场。他们劳苦功高功烈震主,君臣忌惮怕其拥兵自重谋权篡位。
哪怕收回一半的军令符,君王心中依旧猜测忌惮着其在军营中树立的威望,即使不用军令符调令军营,其部下士兵将领仍会为其所用听其调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