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是保证视频的上传量。
第二是保证视频的观看量。
翁娘苍白的脸上都快笑开花了,把手里的盆子放到地上后,便拿着手机翻来覆去地看。
虽然他早就听说过手机这个东西,但还是第一次亲手摸到手机,毕竟不会有人给他一只鬼送手机。
自从小胖子走后,翁娘连说话的人都没有了,他和江恩临不太对付,而毓秀总有很多事要忙,他做完手里的事后只能自己找乐子。
可是这村里有什么乐子?
听说村里的人已经搬走大半,剩下的人不是干活就是干活,拼了命地干活赚钱,只有他闲得都快长霉了。
拿到手机的瞬间,翁娘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新生活。
“你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翁娘笑得见牙不见眼,“对了,只能拍江恩临吗?可不可以拍其他东西吗?”
毓秀问:“你有其他想法?”
“暂时没有。”翁娘摇了摇头,很快又大大咧咧地说,“想法都是想出来的嘛,反正我闲着没事,多拍点其他东西看看有没有效果,总好过整天对着江恩临拍吧?”
毓秀觉得翁娘说得有道理,便答应了:“只要有观看量,随便你怎么拍。”
末了,不忘叮嘱一句,“不要拍违规内容哦!”
“你就放心吧。”
毓秀把拍视频的任务交给翁娘后,确实轻松了不少,也有大把的时间做其他事了。
立秋后,气温逐渐下降,让江恩临倍感难受的炎热夏天终于过去了。
随着秋天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好消息——毓秀的网店迎来了第一单生意。
也不知道顾客是怎么找到他家网店的,二话不说直接下单了五百个鸡蛋。
就在毓秀盯着“500”这个数字怀疑自己的眼睛出问题时,又听见一连串的“叮叮叮”。
订单一个接着一个地弹出来。
短短几分钟,电脑下面的任务栏就被一堆窗口挤满了。
毓秀愣了好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下楼去找翁娘。
翁娘换上了毓秀前两天去镇上给他买的新衣服,像个老大爷似的瘫在毓秀经常坐的躺椅上,一边吃着提子一边聚精会神地玩手机,拇指在手机屏幕上划动得极快。
直到毓秀走到躺椅前,玩手机玩得入迷的翁娘才猛地反应过来,他抬头对上毓秀凝重的脸色,顿时心里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你你你、你别这样看着我啊,该干的活我都干完了。”到底还是惧怕毓秀身后的江恩临,本该理直气壮的翁娘说得理不直气也不壮。
谁知毓秀压根没接他的话茬,而是问道:“你是不是在视频账号上宣传了我们的网店?”
原来是为了这事儿。
说起这件事,翁娘表情里的紧张瞬间烟消云散,他颇为骄傲地挺了挺胸脯,眉眼间全是掩饰不住的小得意:“你不是说一个订单都没有吗?我刚才更新的时候就顺嘴提了一下。”
“……你怎么提的?”
“就直接提啊。”翁娘似乎没明白毓秀怎么会问这个问题,他不解地拧起眉头,“我在简介上说开的网店没生意,大家有钱的话都来照顾一下我的生意。”
“……”毓秀被这个比石头还硬的硬广震撼到了。
这么直接这么理所当然的话,竟然还有那么多人买单?!
那些人都是怎么想的?
半晌,毓秀又呐呐开口:“你是怎么宣传我们网店的?”
他记得那个视频软件审核很严,不管是视频简介还是评论区都不能出现任何其他软件的信息,哪怕只是网店的名字也不行。
翁娘美滋滋地说:“我让粉丝帮我弄的,粉丝帮我缴了两年的橱窗费用,我把我们网店里的商品链接挂上去就行了。”
“……”
此时此刻,毓秀脑海里只有一个字——绝。
但他想到翁娘做出的这些任性行为都是建立在江恩临露脸的基础上,突然有些担心起来,他经过翁娘的同意后拿过翁娘的手机,点进视频软件的后台,再点进作品列表。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霎时映入眼帘。
全是翁娘的脸。
毓秀惊讶地往下划,划了有一会儿才划到底部。
他一开始拍的那些江恩临入镜的视频全没了,不是设为私密,而是直接删了,取而代之的是翁娘入镜的视频。
毓秀:“……”
翁娘在旁边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江恩临都不配合我,只要发现我在拍他,就立马躲得远远的,我追也追不上他,干脆拍我自己了。”
结果拍了一段时间下来,这个账号完全成了翁娘的私人账号。
毓秀顺手点进私信里看了看,发现私信内容全部变成了粉丝们发给翁娘的话。
神奇的是那些话很明显地两极化,要么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要么从头到脚地把翁娘吐槽了一通。
毓秀看得直皱纹,把手机还给翁娘的时候,忍不住问道:“你平时看私信吗?”
“看啊。”翁娘点着手机,“只要我有空就会翻看私信,你也知道,我有空的时候比较多嘿嘿嘿。”
“我看私信里有一些人在说你,你别放在心上,但也别太张扬了,现在可是有几百万双眼睛在盯着你呢。”毓秀这么说,他感觉翁娘在坛子里躲了几百年,不太懂得人情世故,所以说话直,得罪人实属正常。
他本想让翁娘收敛点,得罪人只是小事,就怕那些人顺着网络扒到翁娘的真实信息。
而翁娘连身份证都没有,还是个黑户,恐怕会引来一系列的麻烦。
然而瞧见翁娘乐呵呵的模样,毓秀接下来的话全部卡在了喉管里,沉默了一会儿,他默默地把那些话咽了回去。
算了。
翁娘高兴就好。
从翁娘来到这个家里起,似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高兴过。
翁娘生前就是万众瞩目的戏子,死后孤苦伶仃地在坛子里藏了几百年,或许现在的生活让翁娘找回了些许曾经的光鲜亮丽。
这么想着,毓秀索性由他去了。
村里交通不发达,用快递把鸡蛋寄出去是一件麻烦事,成本可不低,但羊毛出在羊身上,快递费需要多少钱,毓秀就直接在订单上加多少钱。
他原以为这样做会赶走不少客人,结果那些下了订单的人皆是安静如鸡,连一个取消订单的人都没有。
毓秀:“……”
他做梦都没想到,翁娘有朝一日竟然还能在短视频软件上发光发热,并收获了一群铁杆粉。
-
费小宏前两年的寒暑假还会回村,后两年便在城里找了份兼职的工作,一做便做到了毕业。
毕业后的费小宏顺利入职一家大企业,还交往了一个本地的女朋友,再次翻开人生的新篇章。
由此一来,费小宏回村的次数也就更少了。
虽然毓秀和费小宏经常相互打电话和发短信,但等他们见面已是六年后的一个春天。
不仅费小宏回来了,连费小宏在外打工的爸妈也回来了。
因为费奶奶走了。
费小宏经济独立后便三番两次地提出把费奶奶接去城里享福,可费奶奶一直拒绝,她说自己在村里生活了几十年,没必要在快进土里时往外跑。
都说落叶归根,她也希望自己的晚年能在村里度过,死后也葬在村里的土地里。
更重要的是——
她不放心毓秀一个人留在村里。
尽管她知道毓秀身旁还有别的东西陪伴,可常人眼中的毓秀就是个孤僻又不合群的怪人,村里的人越来越害怕毓秀,吃着毓秀卖的鸡蛋,却不愿意和毓秀过多来往。
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费奶奶到底有些舍不得。
为费奶奶举办葬礼这几天,安静了好多年的村子终于热闹了一回,许多搬去镇上的人特意赶回来参加费奶奶的葬礼。
毓秀见到费小宏时,险些认不出来眼前的人。
几年前的小胖子仿佛一夜之间长高变瘦,肉乎乎的脸有了明显的轮廓,眼睛变大,鼻梁变挺,看着大方又帅气。
费小宏穿着他女朋友给他买的衣服,完全没了山里孩子的气息,简直脱胎换骨一般,彻彻底底毓秀变成了城里人。
但他眼眶通红,一整天的长途跋涉下来,他的心情十分压抑。
毓秀看着他,不禁暗叹口气,心想不管费小宏的外表和气质如何变化,他依然是高中时那个爱哭鼻子的小胖子。
“好久不见。”毓秀伸手抱住费小宏,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背,“节哀。”
费小宏心情不好,却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招待参加葬礼的客人,仿佛不久前抱着毓秀大哭一顿的那个人不是他。
等到晚上,安顿好客人后,费小宏坐在毓秀家的院子里抽烟。
昏黄的灯光洒在费小宏的脸上,他再也没有白日里的从容不迫,整张脸都被浓重的愁云笼罩。
毓秀提着两瓶啤酒走过去,开了盖放到费小宏面前。
费小宏看了眼啤酒,笑着在烟灰缸里摁掉烟头:“没有杯子?”
“等会儿懒得洗了,将就对瓶吹吧。”毓秀在小桌对面坐下。
费小宏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就这么对我?”
毓秀佯装生气道:“这么多年了才回来一趟,给你啤酒喝都是念着往日的情分了。”
费小宏哈哈大笑,拿起啤酒:“那我就不客气了。”
毓秀没喝,只看着费小宏喝,中途还抽空给费小宏做了两个小菜端出来。
费小宏的眼泪早已流干了,这会儿虽然伤心,但是眼睛干干涩涩,流不出一滴泪来。
而且他家办的是喜丧,费奶奶寿终正寝,走得安详,他也不想一直在自己奶奶的葬礼上哭哭啼啼。
酒过三巡,费小宏的意识逐渐模糊,他拉着毓秀的手腕,皱着眉头问:“你真的不出去吗?外头比这村里繁华多了,可以看到好多我们小时候看不到的人,可以经历好多我们小时候经历不到的事,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全是你留在这村里看不到的景象。”
费小宏真的喝醉了,说句话来滔滔不绝。
“毓秀,你才二十来岁,不要把一辈子都蹉跎在这山村里,等你出去就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么广阔了。”费小宏双颊顶着两团驼红,醉醺醺地眯着眼,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你来我在的城市吧,你住我家,在你找到工作之前,我一直养着你。”
说着说着,费小宏冷不丁察觉到一道凉飕飕的视线。
刚喝完两瓶啤酒的他明明浑身燥热,可在这个时候硬是感受到一阵刺骨的冷风迎面扑来。
冷得他狠狠打了个寒颤。
他瞬间酒醒大半,朝着某一处定睛一看,顿时冷汗涔涔而下。
站在不远处的那道身影不正是江恩临吗?
几年不见,江恩临依旧长得那么好看,也依旧喜欢冷着一张脸。
此时此刻,冷着脸的江恩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漂亮的脸上恍若能凝结出一层冰霜。
费小宏:“……”
毓秀也喝了一点酒,脸上的红早已蔓延到了耳朵根,他笑嘻嘻地对江恩临招了招手:“站在那儿做什么?过来聊聊天。”
费小宏心想按照江恩临以前那叛逆的性子,会过来就奇怪了。
结果他刚这么想完,江恩临就面无表情地迈开步子走过来了。
费小宏:“……”
几年不见,江恩临是不是比以前更听话了?
不过江恩临并没有和他们聊天的意思,而是打横抱起毓秀。
毓秀乖顺地抬起双手圈住江恩临的脖子,像猴子屁股一样红的脸在江恩临的胸膛上蹭了蹭。
江恩临低头看了眼闭上眼昏昏欲睡的毓秀,再看向费小宏时,眼里的柔和如同潮水一般迅速散去。
费小宏下意识坐直身体,战战兢兢地望着江恩临。
时隔多年,他还是害怕江恩临。
江恩临本就高,又是站着,垂眸俯视他时满是居高临下的意味,片刻后,江恩临开口道:“他不会跟你走的,以后不要再让我听到你对他说这些话了,否则——”
费小宏吓得牙齿都在打架:“否、否则?”
江恩临倏然莞尔一笑:“你在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你。”
费小宏:“……”
眼睁睁看着江恩临抱着毓秀进屋后,费小宏才扑腾一下从椅子上瘫到地上。
再抹了一把额头,手上全是汗水。
第二天是费奶奶下葬的日子。
大清早,毓秀就被江恩临喊醒了,起床穿上衣服和鞋子,洗漱完走下楼,才发现费小宏居然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睡了一宿。
旁边坐着愁眉苦脸的翁娘,正撑着下巴唉声叹气。
“小胖子昨天拉着我哭了一宿,我还以为他早就平复好心情了呢。”翁娘揉了揉自己的脸,小声抽噎起来,“可怜我一夜没睡,等会还要去喂鸡嘤嘤嘤……”
毓秀说:“你们鬼不是不用睡的吗?”
“对哦。”翁娘挠了挠头,“我忘记这一茬了。”
毓秀:“……”
早上八点,去费家帮完忙的毓秀才把费小宏喊醒,他让费小宏吃了碗醪糟鸡蛋后,便一起等送葬队伍来送费奶奶上山。
费奶奶的墓地选在附近的一座小山上,听说走过去需要半个小时左右。
送葬队伍不是很长,除了费小宏一家三口外就是以前和费奶奶关系不错的街坊邻居以及村长一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