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梅生也不知道,监控中谢瑜那个拍照的动作,是不是在拍自己的那副原画。监控里电脑是背对着探头的。但现在怀疑人选除了谢瑜,不做他想了。
往后翻,后面几张截图都是当初抄袭事件爆发后对江梅生肆无忌惮的谩骂,让人不明白这些人究竟是在主持正义,还是在借着机会发泄心中戾气。
九宫格下面热评第一条,是整理九宫格的博主发的道歉:本人是傅氏游戏公司《大道有情》的玩家,在江梅生被污蔑抄袭事件爆出来的第一时间,我因为愤怒失去了理智,在网络上对他进行大肆辱骂,甚至不乏人身攻击。现在,我为当初的恶行,郑重向江梅生先生道歉!
这条热评下有夸有骂,但不管怎么说,能像这个博主一样承认错误,并向江梅生道歉的人还是少数。当初的网暴者,这时候通通保持沉默。
但江梅生的粉丝不想放过他们。
漫画粉和书粉原先互撕都能撕出圈,战斗力惊人,现在事件反转,这些人要么为昨天的保持沉默而愧疚,要么满腔的爱惜无法发泄,跑到绿点疯狂给江梅生打赏,既然这些网暴者这么喜欢骂人,那好,就让他们尝尝同态复仇,被网曝的滋味!
粉丝们跑到大半年前江梅生的道歉声明下面,把那些留言侮辱谩骂的ID一个个点进去,对着就是一通嘴炮输出。
霍司杨也被扒了出来,游戏官网和集团官网遭到了网友冲击。谢瑜离开江梅生的白梅美术设计工作室后,就单干了,私下接单画画插画原画什么的,现在那些跟他有合作来往的企业纷纷发声,要和谢瑜解约。
昨天还在对江梅生大肆嘲讽的人,现在纷纷安静如鸡,粉丝非常心疼江梅生,就连路人网友都表示,江梅生有颜有才华,却平白遭到这种无妄之灾,当初被骂得那么惨,还要为不是自己的错上网道歉,太心疼了。
【呜呜呜哭了,我们琢玉大大真不容易!霍司杨biss!】
【现在就是心疼,唉,亏我自称铁粉,昨天被爆出抄袭事件时,我都不敢给琢玉说句话。现在就是很愧疚。】
【我说,昨天那架势,明显是有水军带节奏吧!还有那些去博贤官网和大奖赛官博底下闹事的,说不是有居心叵测的人带节奏我不信!】
【我说,云中羽到底是谁啊?我登录绿点的论坛,发现论坛有个帖子被顶上来了。是一个月前云中羽为江边瘦梅正名的帖子。】
【真爱粉无疑了。】
江梅生看了一会儿,打电话给江羽生:“那个云中羽,是你吗?”
江梅生跟江羽生一起玩过游戏,那时候江羽生就喜欢用这个ID了。江梅生很好奇,江羽生究竟是怎么拿到那些录音的。
江羽生说:“谁告诉你的啊,你上网了吗?”
“嗯,是啊,这波谢谢老妹。”别说,江梅生真的挺感动的,哪怕千夫所指,也始终有人相信着、维护着自己。
“哈哈,不用谢我,要谢就谢林博士吧。”
“御白?这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猜录音怎么弄来的,是林博士想的办法。这事情,真玄乎啊,难怪那时候我翻遍了燕州市,就是找不到万凯的下落,原来他被霍司杨反手送监狱里去了。”
“是御白?”
“嗯哼,大魔王人不错,把你交给他我放心了。”
江梅生失笑:“胡说些什么呢,我跟御白只是朋友。”
“是吗?”江羽生阴阳怪气叽叽一笑,“那他这次这么帮你,恐怕只有以身相许才能答谢他吧。”
“你……”江梅生被抢白得无话可说,江羽生飞快挂掉电话。
江梅生怔怔看着手机,御白为自己洗刷了冤屈,的确是帮了大忙了。
自己真的……无以为报。
江梅生眨了眨眼,抿掉眼睛里的水汽。
御白这家伙,为什么做了好事,却什么都不说啊?他究竟默默为自己做了多少?江梅生想起早上林御白开玩笑似的说:“为了哥哥,我一夜都没睡好。”是为了这件事吧?
中午吃午饭时,他居然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傻子,连邀功都不会的傻子。
但江梅生现在,很想见到林御白这个傻子。
他收拾收拾,想去医科研看看林御白。就在这时,傅玉真的电话又进来了:“梅生,你看了吗?”
“我看到了。”江梅生语气含笑,别说,心情好时,连傅玉真的声音听起来都悦耳许多。
傅玉真说:“恭喜你啊,梅生,终于洗刷冤屈了。那个云中羽是谁啊?是江老师吗?”
江梅生笑道:“你怎么猜到的?”
“我看了那个帖子,水平挺高的,这个云中羽逻辑性很强,再加上名字里有一个羽,所以我就猜是江老师。”傅玉真的语气中同样是满满的兴奋和喜悦。
他用博贤太子爷的身份,夺回了“大奖赛”的话语权,同时也向父亲保证,下学期听从家里安排,去国外留学。
他已经做好了打算,就算牺牲大奖赛,也要力保江梅生。虽然自己的支持不算什么,但他不能让江梅生孤军奋战。
但没想到,短短一天时间,抄袭事件再度反转,而“琢玉成冰大奖赛”反倒因此赢得了一众口碑。
【大奖赛官方没有被民意裹挟,把江梅生除名,真的太好了!真是有原则的官方!】
【官方做的没错,哪怕江梅生以前抄袭了,这次的大奖赛参赛作品又没有抄袭,凭什么把他除名,要求他退赛啊?昨天的退赛言论看得我真实迷惑。】
【官方好样的!】
仅仅因为舆论翻转,昨天还在被喷“你们就是头铁要力挺抄袭咖是吧?”,今天就成了“有原则的官方”。
集团的高层们纷纷庆幸,还好当时傅玉真极力主张保护琢玉成冰,否则事情一旦反转,他们博贤过河拆桥的臭名就要远扬了。
而之前在IP接洽中退缩观望的资方,眼看着博贤水涨船高,再度纷纷出价,给出的价格在之前的基础上又加了百分之十。
傅玉真建议再等等,等到大奖赛结束后,再商讨卖IP事宜,但父亲不想再等了。
傅玉真这两天在博贤的顶层走动,才发现气氛不太轻松。他私底下问过,父亲跟他说了,之前爷爷更换了傅氏集团董事会的一批成员,包括父亲在内。傅宴一直按兵不动,直到现在,抓到了他们的痛脚,把这批人一一清算了。
“上当了……傅宴之前的示弱、让步,都是故意的。他挖了个坑,等我们跳进去,这下可好,把我们一网打尽了。”父亲说这话的表情不止是恨意,还带着几分复杂:“他才二十七岁吧,太可怕了……”
傅宴的这一举动,一举拔除了爷爷布下的所有钉子,意味着傅氏集团,彻底落入傅宴的掌控之中。而父亲急着把博贤囤积的那批IP售出,则是为了回笼资金,填补他在傅氏那边捅出的篓子。
傅玉真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父亲则向他表示,这次傅玉真策划的活动给他帮了大忙,不想出国的话,父子俩还可以再谈谈。
也就是说,傅玉真可以留下来了。
傅玉真此刻除了为江梅生感到高兴,就是想好好感谢江老师:“江老师太厉害了,她究竟是怎么拿到录音的啊?”
“主要还是御白帮的忙。是他找到了那个模仿我的画师,从画师手里拿到了录音。”
傅玉真一怔。
御白?是那个林博士?
在自己束手无策的时候,他却帮江梅生洗刷了清白?
高下立判,傅玉真内心一凉。
怎么可能?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仓皇挂了电话,坐在工位上发怔。
江梅生收了电话,开车前往医科研,顺便在高级餐厅定好了晚餐。这次说什么也要好好谢谢林御白。
他提前给林御白发了信息,到了医科研后,就坐在门卫处静静等着。过了十分钟,林御白急匆匆地从研究大楼里出来,赶到传达室内,看着江梅生:“梅生,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还没到晚饭时间呢。”
江梅生失笑,说:“我在家里没事做,干脆来这里等你。你今晚不用加班吧?我请你出去吃啊。”
林御白自然说好,找了两本医学杂志给江梅生解闷。还有工作在等着他,他又急匆匆地走了。
江梅生看着他的背影,细碎的光斑穿过枝叶,洒落在他的白褂子上,让江梅生看得入迷。
林御白要工作,江梅生就静静地等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保安聊天,或者翻翻那些医学杂志。
大概是此刻他的内心充满了喜悦,所以即便是等待也不会无聊。一下午时间很快过了,林御白又加了半个小时的班,才急匆匆赶出来,打量江梅生:“梅生,你等久了吧?”
“没事。”江梅生摇摇头,笑着,和林御白并肩走出医科研:“江羽生都告诉我了,是你帮我洗刷了冤屈,你这家伙,怎么什么都不跟我说呢?”
林御白含笑:“那恭喜你终于沉冤得雪,今晚想怎么庆祝?”
“在梅里酒店订了包厢。”江梅生上了车,问林御白:“你拿录音花了多少钱?”
江羽生还想不到那么多,但江梅生是步入社会好几年的人了,知道御白想要拿到录音没那么容易。这个钱,无论如何,一定要给。
林御白笑了笑:“给了万凯的女朋友五万。”
江梅生瞪他:“你一定打了个折,是十万吧?”
他拿出手机,输入林御白的支付通账号,不由分说给林御白转了十五万。
江梅生把钱转了,松了一口气,开车带着林御白前往订好的餐厅。餐厅顶层可以看到夜景,当然,消费也很昂贵,江梅生以前跟傅宴来过。
所以自己应该早就预料到的,在这里见到傅宴的概率会很大。在餐厅走廊上与傅宴不期而遇时,江梅生如是想到,有些懊恼。
傅宴身后跟着何秘书,江梅生则与林御白肩并肩,跟在侍者身后往包间方向走。
傅宴则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眼光扫过林御白,乌沉沉的眼神看起来不太高兴。
江梅生心里咯噔一声,他今天可不想营业啊。
但傅宴已经走上来了,有些僵硬地笑了笑,问道:“梅生,你来这儿吃饭吗?”
江梅生:“啊。”不然呢。
傅宴沉默了两秒钟,问道:“我有些话想跟你说说,可以吗?”
林御白关切地看他,江梅生拍了拍他的胳膊:“你先去包间吧。”
林御白点头:“有事打我电话。”
看见两人的亲密互动,傅宴眼神一黯。林御白说话的神情、姿态,俨然是把将江梅生纳入保护范围的姿态。
可他凭什么?
江梅生完全不了解他这咕嘟咕嘟冒酸水的心态,走上前一步:“傅总?”
傅宴让何秘书退下,两人来到安静处,他看着江梅生:“为什么叫我傅总?”
嘶……那不然呢?
“傅宴?”江梅生试探。
傅宴抿了抿唇,轻声说:“你以前叫我小安。”
小安是傅宴的小名,他说,小时候妈妈会这么叫他,但自从他带弟弟出门,却不小心把弟弟傅期弄丢后,妈妈就再也没这么叫过他了。
江梅生知道后,便一直这么叫他。
江梅生失笑,不会吧,难道谢瑜也是这么叫傅宴的?但是……自己今天工作情绪不高,暂时不想扮演谢瑜。
“傅宴,”江梅生看着傅宴:“为什么忽然在网上发那段声明,又把监控放出来?”
傅宴下意识回避江梅生的眼神,他甚至浑身都绷紧了。沉默了片刻,他终于慢慢放松下来,看着江梅生,小声说:“抱歉。”
“为什么要说抱歉?”
“当初,是我的错,我看到了那段谢瑜进入你办公室的监控,但我悄悄把监控删除了。”当然了,删除之前,他鬼使神差地把监控备份了,所以现在才能拿出监控为江梅生作证。
“真的很对不起,当初让你承受了那样的委屈……”傅宴看着江梅生,像一个等着他审判的罪人。
但江梅生只是觉得荒谬而无力。
“行吧。”这份迟来的道歉,被傅宴硬塞进怀里,江梅生也没什么好说的。
等了半晌,江梅生却是一脸空茫,没有愤怒,没有痛苦,甚至没有怨恨和责怪。傅宴不禁焦虑了,他想要江梅生对自己发泄情绪,而不是用这般清醒而疏冷的眼神看自己。
“你……梅生,对不起,当初的确是我的错,你可以骂我,打我,都没关系。”
比起歇斯底里的咒骂,让傅宴更无法忍受的,是江梅生面无表情。
好像他们只是陌生人。
“打你……骂你……”江梅生觉得有点荒谬,傅宴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这不太好吧……”
傅宴终于是忍不住情绪破防了。自上次雷雨天过后,他就克制着没去找江梅生。而江梅生竟然也一次没来找过自己,自己之前的幻想:和好、复婚、早晨一起遛泡泡、晚上一起吃晚饭的温馨日常,就像是一个荒谬的笑话,狠狠打着傅宴的脸。
恶狠狠地告诉傅宴,少自作多情了。
所以那天在车上,林御白说的是真的。原来江梅生一直以来都误会了。他竟然,仍以为自己在把他当做谢瑜的替身。他甚至为了江洪涛的画,在尽职尽责地扮演着谢瑜的角色。
他仍然记得,当初江梅生得知自己是谢瑜替身时崩溃的情绪,怨怼的眼泪,可现在他竟然能轻松自如地适应这件事,该说是他适应能力太好,还是说,他是被自己伤得太过,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