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君。”谢逸叫道。
白越君听出了这声“小君”和过往的每一次都不一样,带着一种和以前一样的温度,却又包含着不一样的感情。
白越君一僵,而后陡然俯身,拥住了他,背脊在颤抖,半响,透着凉意的掌心揽住了他的后背。
谢逸听到白越君带着细微哭腔的声音:“阿九。”
“嗯,我是。”谢逸摸着他的头。
山洞中红绸拆了,恢复成了原样,正殿的主位又重新造了一张,谢逸修养了几天,也恢复过来了,两段记忆融合,初时时而让他恍惚。
洞内亮着火把,正殿热热闹闹,鬼修齐聚一堂喝酒谈天说地,主位之下莺莺燕燕,今日谢逸让许葵操办了一场晚宴犒劳大家,这场面乍一看和人间晚宴也并无两样。
谢逸一脚踩在座上,手肘侧靠着扶手的位置,托腮看着台下的舞女,旁边伺候的一名女鬼修为他倒了酒,谢逸拿过酒杯,仰头喝下,女鬼修继而又倒了一杯。
在他喝酒间,洞口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谢逸耳朵透过乐声听到那三道脚步声,偏头看去。
许葵领着白越君和沈傲来了。
谢逸挥退了身边的鬼修,腾出了位置,对白越君招了招手,白越君琥珀色眸子划过现场舞女,一顿,目不斜视的走到了谢逸身边。
许葵带着沈傲在另一边坐下了,沈傲虎视眈眈的看着谢逸。
谢逸权当不知,他拍了拍身侧的位置,对白越君道:“坐。”
白越君坐下,两人相隔的距离还能再坐下一个人,谢逸身体偏向另一侧,将一个酒杯递到他面前。
“还没好好和你喝过一次,今日可要痛快喝一场。”谢逸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白越君垂眸一只手抵着袖子,一只手拿酒壶倒了杯酒,道:“好。”
两人接连喝了几杯,乐声换了一曲又一曲,底下的鬼修都有了醉意,白越君一壶酒倒完了,倾身去拿谢逸身前的那壶,手肘不经意扔到谢逸的腰,谢逸躲了一下。
白越君敏锐的注意到了,头往下低了低,没说什么,拿了酒壶又倒了两杯酒。
“小君觉得,这舞跳的如何?”谢逸酒杯边缘贴着唇,漫不经心的看着底下翩翩起舞的舞女们。
白越君抿了口酒,说:“不如何。”
“哦?”谢逸来了兴趣,“先前问你什么,你且都答尚可,这舞女我见着跳的不错,小君觉得哪儿不好?”
白越君淡声道:“衣不蔽体,舞姿过于妖娆。”
谢逸笑了两声:“舞衣如蝉翼,清透飘渺,舞姿灵动妩媚,我倒是觉得恰到好处。”
白越君摸着酒杯,指尖青白,他又抿了口酒,一杯酒喝完,拿着酒壶又倒了一杯,轻声说道:“你从前不喜看这些。”
谢逸默了默。
他从前是不喜欢看的,直到死后,才发现活着的那一幕幕都有多珍贵,于是从不喜欢,变成了怀念,仿佛在寻找着过去少年那时的自己,却怎么也找不回来了。
他把酒杯伸到白越君那,白越君动作顿了顿,还是给他倒了杯酒,他道,“人的喜好,都是会变的。”
一滴酒水不小心溅了出来,落在了谢逸手腕上,他伸过手去,擦拭了两下,不等他多碰,谢逸就把手缩了回去,满杯的酒有些洒落在了他袖口。
谢逸若无其事的喝了口酒。
仿佛那不经意的躲避与湿了的袖口并不存在。
他其实并不太能弄清楚白越君的心思。
白越君从未说过喜欢他,从前幼时的胡话当不得真,之前双修是为了将残魂与他修复,现如今他们已没有了继续那种关系的理由。
白越君载着谢逸所有的过去,是他的一片净土,他不想脏了这片土地,也不想强迫于他,白越君不愿,他便忘了那些。
人并非所有想要的都能得到。
这点早在许久之前,谢逸就深有体会了,他不想再失去。
白越君眸色黯然了些许,这已经不是这些天第一次,他低头放下了酒杯,面上看着更加冷漠了。
一场晚宴结束,谢逸招来许葵,将他的话传了下去,跟随他的鬼修也没多少了,当初大部分都跟着慕华阳跑了,留下的大多都是些没那么强烈想要建功立业的鬼修。
谢逸让大家不必再跟随他了,想去哪便去哪,想留下便留下,他也不想做他们的九王了。
许葵尤记得,谢逸把他从尸堆里唤醒时,对他说:“以后,便追随我,我就是你的主人。”
谢逸那时候记忆混乱,所以也忘却了,他本来就是他的主子,后来追随他的鬼修多了,他便改口叫了他“九王”,一直到了如今。
“主人。”许葵看着谢逸,俊秀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属下想继续跟着你。”
谢逸恢复记忆了,抛却了“九王”的身份,又成了他的主人。
“若你想,往后叫我名字吧。”
许葵只觉那早已冷掉的血,仿佛又热了,他嘴唇嗫嚅:“不妥,属下可以……继续叫你少爷吗?”
谢逸:“随你。”
*
半夜三更,了无人烟的山腰,枝头的鸟儿叫唤着,池水带着凉意从谢逸胸膛流淌而过,他矮身钻进了水中,游向另一头,健硕的背脊肌肉浮现。
谢逸钻出水面,就看到了一件眼熟的白色衣袍。
他抬手把头发梳至脑后,湿透的墨发贴着肩头,他仰头看见了白越君的脸,谢逸手撑着岸边,坐在了石头上。
“怎么来这了?”他手里还抓了一条正在蹦跶的鱼,谢逸单手递给白越君,“来得正是时候,不如替我处理了这鱼如何——”
谢逸话忽止,感到温热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他偏过头。
“阿九。”白越君缓缓蹲下身,从谢逸身后抱住了他,下巴沾了他肩头的水珠,他冷淡的嗓音带着委屈,“这几日你为何要躲我?”
白越君不是个会委婉的人,在谢逸面前更是,忍到不能忍了,就直言问了出来。
谢逸感觉到腰间力度,手中骤然一松,鱼一跃跳进了水中,溅起一层水花,仿佛在欢呼着自己死里逃生。
良久,谢逸声音故作轻松说:“并非躲你,怕你心里不自在罢了。”
白越君:“为何不自在?”
谢逸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白越君听完,眼睛睁得圆圆的,有了儿时那几分单纯好骗的模样,对上谢逸的视线,他羞赧的垂下了眸,却因外表极具欺骗性,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他是在害羞。
一根红绳自白越君袖中钻了出来,缠在了谢逸手腕上,白越君问:“你可还记得这条绳子?”
他这么问,谢逸看了半响,才是回想了起来,在他十八岁那年,白越君因他摘桃摔下去伤了腿,夜里不方便起身,他们睡一张床谢逸又怕压着他伤处,于是从屋里翻出一根红绳,绑在了他们的手腕上,夜里白越君想起身,只需拽一拽,他就醒了。
这一根红绳,便捆了他一生。
“阿九,我心悦你,做的那一切,皆是我心甘情愿的。”白越君不敢抬眸看他,低头看着两人手腕上的绳,有些话等了太久没说出口,见到后便不想再藏了。
“你呢?”他忐忑的问,面上却是冷静沉着的模样。
谢逸看到了他微红的耳垂,眼角泄露的慌张,嘴唇微抿的力度,发现了这一张无坚不摧的表皮所隐藏蕴含的一切情绪。
白越君其实很好懂。
谢逸道:“我想同你成亲。”
白越君倏地抬眸看向他。
月光下谢逸眉眼轮廓清晰,黑眸深邃妖冶,俊美的面庞褪去的少年青涩,成熟而性感,正如白越君之前所说,似一块美玉。
白越君突然凑上前,抵着他额头,亲吻他的唇,闭着的双眼睫毛都在发颤,谢逸搂着他的腰回吻。
两人落入了水中,荡开层层波澜。
水流包裹着他们,墨发于白发在水中交缠,宛若一副壁画,不知过了多久,窒息感涌上来,他们冒出水面,白越君手搭在谢逸肩头,下巴往下滴着水,他低头又吻了吻谢逸的唇。
“我们成亲。”他声音染上了暗哑。
谢逸把他压在了身后的岸边,抬手拨开了贴在他脸侧的头发,亲了亲他脸侧,白越君仰头,抚摸着他的黑发。
“阿九,你不能骗我。”他身后靠着岸边,身体浮在水面,白衣渗透的水,贴在身上,他修长的手指搭在谢逸身上,渐渐握紧。
谢逸道:“不骗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杯浊茶投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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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见哦^ω^
第60章成亲
大红丝绸高挂,双喜字帖门,洞穴中的一切物品都换成了大红色,蜡烛足有婴儿手臂那么粗,前几日的热闹重演。
白越君坐在铜镜前,谢逸手执木梳,替他束发,白发从他指尖滑落,最终整齐束在脑后,红白交错,衬得他清俊的五官都多了几分昳丽。
他转过身,环住谢逸的腰,谢逸摸着他后颈,“让我瞧瞧。”
“新郎官真美。”谢逸弯唇笑道,随即便看到白越君低垂眼帘,耳尖霎时间就红透了。
门口传来喧闹声,谢逸走出去,看到许葵拦着沈傲,两人在门口对持着,沈傲手中还抱着一只白鹅,那白鹅一见到谢逸,瞬间就炸毛了。
“坏东西!!!”
“我要见我师尊。”沈傲沉着眸光对谢逸说。
他两日前回了一趟九重山,发觉不对,他是悄悄潜入的,结果却发现九重山已易主,他不便现身,只将白鹅带了出来。
“我念你是他徒弟,不动你。”谢逸给那白鹅施了禁言咒,语调懒散道,“但你若毁我喜事——”
他低笑一声:“我必然不会对你客气。”
“阿九——”谢逸衣角被扯了扯,白越君出现自他身后。
谢逸侧了侧身,白越君走了出来,他平日素淡的白衣换成了喜服,脸上好似都衬得红润了许多。
“师尊!九重山皆以为你已被困于秘境之中,现如今是齐浦长老管理门内之事,我们……”
白越君:“沈傲。”
沈傲絮絮叨叨的话声一止,似从白越君的眼底看出了什么,嘴唇微张,动了动却没有出声。
“你回去吧。”白越君说。
沈傲:“师尊……”
白越君道:“我知你痴迷修炼,回九重山吧。”
白越君身上那仿佛总桎梏着他的枷锁解开了,浑身都泛着轻松,眉间都带着静谧,那疏离冷淡的冰封似融化了许多,变得随和了。
“我不会回去了。”白越君说。
当初星云阁上,谢逸城池覆灭前夕,他被师尊困于结界,不得下山支援,师尊盼他修仙得道,便要断了红尘,了却因果,修那无情道,而白越君终究未能做到。
晚了那一日,是他最为悔恨之事。
自那以后,他将所有都埋在了心里,无人诉说,也不想与人诉说,直至在他和谢逸重逢那日,犹如枯木逢生,那时他就早已做了这个打算。
沈傲缄默不言的退到一边,手抱着白鹅。
……
外面鞭炮声响,鬼界吹锣打鼓,两位新人拜天地,行了礼,送入了洞房,外头鬼修喝着喜酒,好不热闹。
洞穴中喧闹远去,留下两人在内。
“喝了这杯酒,你便是我的人了。”谢逸将一杯酒递到白越君面前,俊美的脸上噙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颇显风流。
白越君俊雅的面庞被烛火映红,白皙修长的手指接过了酒杯,嗓音淡淡道:“早已是你的人了。”
他手臂绕过谢逸的小臂,掀起眼帘,烛火映照进了他的瞳孔,他看了眼谢逸,又垂了眸,嘴唇靠近酒杯。
谢逸无声扯了扯嘴角,凑上了前,二人影子倒影在墙壁,侧脸轮廓线条清俊,比本人更为亲近的贴在了一起。
一杯酒水饮下,谢逸拉扯了住了白越君的手臂,白越君往前跌去,手上松了力道,酒杯往下掉,被另一只手接住,放在了桌上。
白越君坐在谢逸腿上,仿佛刚刚喝下去的酒水是甜滋滋的蜜饯,甜到了喉间,他揪着谢逸的衣襟,骨节发白,用力的攥紧,呼吸间带着灼热的气息。
谢逸的肉身毁了,魂体是冰的,冷的,白越君被他拥抱着,却想是泡在温水中,心头不断的涌上热度,他呼吸急促,迫切的追随着他的吻,愈演愈烈。
发冠掉落在床榻上,满头银白发丝散落,白越君勾着谢逸的肩膀,呼吸发颤,毫无章法的亲吻着他的脸颊唇下巴……
谢逸勾着他的发,膝盖抵在床榻上,眼看着白越君有了红尘之气,如那熟透的果子,红润的色泽越发的诱人。
谢逸神识探入白越君的识海中,仿佛来客敲门般,不用多等门自开,白越君眼帘泛上潮红,修士神识是最为敏锐隐私的地方,如命门一般,体内灵气运转周天,双方神识交织,如灵魂相触般颤栗。
“为何你的识海桃树根已枯萎?”谢逸问白越君。
白越君抓着他衣襟的手紧了紧,“我……金丹已毁。”
能维持着如今的修为,已是他先天得天独厚的修炼条件所在,修士一生只可结一颗金丹,金丹毁了便是修为尽散。
“无碍的。”白越君见谢逸脸色有异,支起身凑上前,蹭了蹭他的侧脸,像小动物般给予安慰。
谢逸低头吻他。
他总觉得……还忘了些什么,依白越君的性子,若此事与他有关,是决计不会同他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