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没动手指啊。”
这个流氓……
盛安南又翻了个身,感觉后脑勺又被戳着,无奈的平躺着看褚裟,“褚主任,你最近怎么这么忙?”
“一直都很忙,是你在门口等的没耐心了,下次别来接我了。”
“我来接你都这么慢,我要不来接你你就住在医院了。”
“最近在评职称,我爸妈希望我在四十岁之前做到副院长。”褚裟把垃圾处理好后打开车门下了车,他走到路边把垃圾袋扔进垃圾桶里,又给唐塘买了一个草莓味的冰淇淋,找小冰箱放好。
盛安南还在想褚裟的话,他知道褚裟的家里人对褚裟挺严格的。
唯一一次去褚裟爸妈家的时候,他就被贴满一面墙的奖状惊到了,还有一个房间专门用来放褚裟的奖杯。
“你活的不累吗?你爸妈对你的要求真的太高了,看着就累……”
盛安南不赞同的摇了摇头,他也是混迹在狐狸堆里的人,一眼就看出来褚裟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不是说他们对褚裟不好,只能说他们和褚裟不是一路人,褚裟的个性偏向自由奔放,做医生就已经很压抑本性了,还要完成父母给的一些目标,他看着都觉得累。
“有点。”褚裟关好车门,抚摸着枕在他腿上的盛安南的头发,“不过,我已经习惯了,人总能学会习惯一些事。”
“你是想说我要习惯我爸妈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吗?”盛安南报完仇后总有一种失落落的感觉,他夜里做恶梦会梦见大火,醒来后一个人看着空荡荡的家只会感觉更茫然。
“你现在不需要习惯,等人年纪越来越大也就越来越习惯离别……刘院长去世的时候,我一滴眼泪都没有,真的哭不出来,明明我跟他关系很好来着。”褚裟还能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还能回忆起曾经的自己。
如果是以前,褚裟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平静,他觉得自己做医生后好像对生命更冷漠了,大约是因为发现自己很多时候都无能为力吧……
“盛安南,你要等时间过去,它会带走一切痛苦的。”
后妈第二次进家门……
唐塘抱着枕头欲哭无泪,褚裟把一个冰淇淋递给他,是他最喜欢的草莓味的。
“小胖子,吃一口冰淇淋就快回去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跑步呢。”
盛安南勾着褚裟的脖子亲了一口他的下巴,唐塘瞬间感觉手里的冰淇淋也不舔了,草莓味是苦涩的,他嘴巴一瘪想哭却哭不出来,可怜巴巴的看着冰淇淋,“褚爸爸,你不干净了。”
“他不干净了,你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起来跑步减肥呢!”盛安南又往小胖子身上扎刀子,他在小胖子眼里已经是个恶魔一样的存在了。
唐塘上楼的时候把楼梯踩得震天响,他踏上二楼的地板时回头看盛安南,“我不会把褚爸爸让给你的,他是我爸爸。”
“我也没想做他儿子啊。”盛安南看着小胖子气的往房间跑,“眼不见心不烦,你儿子真可爱。”
褚裟从厨房找了瓶红酒,用起子打开后看见盛安南坐在钢琴前,“你会弹?”
“我不会。”盛安南小的时候家里还没有发迹,他并没有机会学这些东西,等到他们家有了地位后,他也没时间学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学会这个没什么用,充其量他们儿童节的时候可以上台表演一下。”
“你小时候上台表演过吗?”
“怎么没有?到现在医院有什么活动,负责节目策划的人都会让我上台弹钢琴。对了,上次医院发的奖品是一箱洗衣液,六桶,最大装的那种,我搬回家的时候胳膊都要断掉了。”褚裟走到盛安南身后,他把手覆盖在盛安南手上,“你手上纹的这是什么?”
盛安南不在意的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背,“因为被火烧过,所以这块皮肤跟其他地方的肤色不太一样,我就去纹了点东西。”
“为什么纹鲨鱼?”褚裟带着盛安南的手弹钢琴,“为什么?”
“因为想,就纹了,难道你想要我说我是因为你才纹的这个?”盛安南转头去看褚裟,他垂眼看着褚裟的唇,两个人的呼吸打在彼此身上。
“无所谓啊,怪我这个职业不能纹身,影响不好,要不然我也去纹你的名字了。”褚裟像是没明白盛安南暗示自己亲他的意思,躲开了视线,认真弹着钢琴。
“你也就只会说说,你是怕你爸妈吧?还有医院的那些人,也对,你不能被大家知道你跟我在一起。”
“突然这是怎么了?说的好像我委屈你了一样。”褚裟从盛安南的背后抱着他,亲了亲他的脖子,“我周末休班,到时候就去纹你的名字,不准说我只会说,我还会做。”
“别……”盛安南按住褚裟作乱的手,“你就不能忍到卧室吗?”
“麻烦,还得等你洗完澡,一起洗吧?”褚裟托着盛安南就往浴室走,“记得按时来门诊找我看腿,不要忍着。”
盛安南被抵在浴室的墙上,他躲开了褚裟的吻,“三句话离不开你的职业,也没见你少做。”
“嘶,不好,我好像心动过速了……”褚裟捂着心口皱着眉头蹲了下去。
“这是什么病?”
盛安南跟着蹲下来想看看褚裟的情况,被装病的褚裟猛的扛起来,“你个骗子,我不会再信你了。”
褚裟把盛安南扔进浴缸,把门一锁,“没办法,已经晚了。”
第200章 第 200 章
18床的患者刚做完手术,从ICU转到了普通病房,她躺在床上时不时发出微弱的声音表示自己的痛苦。
褚裟带着一个医生和两个实习生给这个全身烧伤面积超过95%的患者换药,他拿着一瓶盐水往托盘里倒,用镊子夹着纱布在里面搅合,最后干脆用戴着无菌手套的手直接上手操作。
实习生刚一边拆着患者腿上的绷带一边听家属在一边叨叨,他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的揭开纱布。
“慢一点,你慢一点。”三女儿还没等纱布揭开就在一边大惊小怪的说着话。
“换药时间越长她越难受,你喝中药的时候喜欢用勺子一口一口喝吗?”褚裟亲自上手拆纱布,里面的皮肉都跟纱布黏在一起了,他上了点碘伏,又涂了点药膏后才把纱布撕下来。他嘴上厉害,手下的动作却是又温柔又迅速,尽量不给患者带来更多的痛苦,此时小腿已经开始渗血了。
“怎么流血了?你们换药还能这样吗?”
“她很疼,你慢点来。”
“你慢点啊,还是让你们主任换吧。”
“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才会叫他们两个的。”
“为什么只有一层这个啊?你不能多铺一层吗?”
“这是纳米,一片二百,如果不展开用,这换一次药就得近两万,四天换一次药。”
褚裟听着患者的三个女儿一句接着一句的质疑,这跟给小朋友换药有的一拼了,每次给小孩换药,整个科室里全是孩子的啼哭声,此起彼伏,振聋发聩,不绝于耳……
“腿上的伤还可以,渗血说明它伤的还是皮层,你看大腿这里,我按她都没反应,这是烧熟了啊……”
躺在床上的女人面容被烧的焦黑,大腿那里发黄,按一下没有任何反应,那里的皮肤确实是被烧熟了,失去了弹性。
患者的三女儿染着黄毛,她是牙尖嘴利的长相,那张嘴确实跟她长相很搭,那话一句比一句透着怀疑。
“她是怎么伤的?”褚裟不搭理对方挑事的话茬,转移了话题,他想趁着对方跟自己说话的功夫赶紧换完药。
这是他常用的手段,患者和家属很容易紧张,他一般会给对方几个问题,让他们把精力放在其他事情上,这样就会少很多麻烦。
“她给电动车充电,突然就起火了。”
“电动车是杂牌子的吗?骑了多少年了?”
“这个……我不知道。”
“电器着火就是一瞬间的事,躲都躲不及,可偏偏很多老人就喜欢鼓捣这些东西。上次有个开拖拉机出车祸的,没有驾驶证,自己全责。”
“之前患者可能吸入了烟雾,甚至是热液、热体,它们进入到呼吸道,进入到气道,这个时候可能产生吸入性损伤,吸入性损伤会直接造成呼吸功能衰竭,所以你们要时刻注意患者的呼吸是否通常,有问题随时呼叫护士……”褚裟不给几个家属找茬儿的机会,从皮肤组织到术后恢复说了个全套,最后累的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要是还有疑问,你们就去办公室找我,我该下班了。”
医院门口,盛安南站在门口等,天上下起了小雪,他抬头看了看天空,突然多了一把伞挡住了他的视线。
“我不是说了让你在车里等我吗?你觉得外面很凉快吗?”褚裟解开大衣把盛安南抱在怀里,“你看脸都冻紫了。”
“我没感觉到冷。”盛安南摸了一把脸,他的手被冻得通红,和脸一样凉,所以感觉不到什么冷意。
“上车。”褚裟打开车门,把盛安南塞进车里后才坐上了驾驶座,“去哪儿吃饭?下午我还要上班。”
“去哪儿都行。”
盛安南二十六岁的生日还没到,而褚裟已经三十四了,跟年长的人谈恋爱更容易被对方带着走。所以,无论盛安南在属下跟前怎么厉害都不影响他在褚裟跟前很乖,这大概是恋爱中人的通病。
“想吃鳗鱼寿司。”
“那就去吃。”
盛安南靠在窗户上笑,也不跟褚裟说自己在笑什么,惹得褚裟看了他好几次。
“说,你在笑什么?”
“小胖子他不是不吃鱼吗?”
“他怕鱼刺卡嗓子。”
“我给他挑了刺,然后他趁着我不注意喂给大胖了。他还偷吃桌子上的巧克力,把这事推到了大胖身上。”
大胖是褚裟养的一条狗,他看了一本书,上面写着孩子最好有狗陪伴什么的,于是他就养了那么一条。
原本想着让唐塘遛狗的时候顺便遛遛自己、减减肥,结果大胖跟唐塘一样好吃懒做,体重直线上升。
褚裟是有耐心的,他怼病人也是因为病人不听话,干的事不利于身体恢复,平时只要患者和家属有疑惑,他都能耐心的把道理掰碎了讲给他们听。
但这种耐心似乎在唐塘身上失去了它的持久性,仿佛它从来都不属于褚裟一样。
“你说,五加六等于多少?”
“十。”
“为什么等于十?”
唐塘认真的掰着手指头算,他只有十根手指头,所以只能是十,再算多少遍都是十,他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尹沅,“姑姑。”
尹沅顶着褚裟快要喷火的视线借给唐塘一只手,“你再好好数数。”
“一二三……九十,十一,爸爸,是一!”
褚裟松了一口气,摆摆手,“你快写上答案吧。”
唐塘的小胖手紧紧攥着铅笔,脑袋回想着刚才的数数,郑重的写下了一,就是一,他抬起头看着褚裟,“写完了。”
“褚裟,冷静。”盛安南走过来抱住褚裟的腰,拦下了即将揍孩子的暴龙,“你们两个刚才不还挺好的吗?”
“不辅导作业的时候,父慈子孝,我们就是最幸福的父子,一辅导作业,我就恨不能抽死我自己,他爸妈也是高材生,我也不蠢,怎么就教不明白他呢?”
大约辅导了唐塘几次功课,褚裟看世界都透着一股子认命了的感觉,他觉得还是让孩子度过一个轻松快乐的童年吧,没必要死揪着学习不放,看开一些……
医生办公室里,18床的家属正在大声嚷嚷着什么,好像是对医生说的话不满意。
“对不起,我们的医疗条件有限,不然你们换一家医院吧?”主治医师可以说非常卑躬屈膝了,他怕医闹,哪怕被患者家属推了一下,他也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惹的对方更加愤怒。
褚裟还没进去就被18床的小儿子发现了,他不光推了母亲的主治医师,还想拉着主任威胁,什么治不好就杀了你全家的话都冒出来了。
“我们是医生不假,可难免有力不从心的时候,我们确实没有把人完全治好的能力。我们也没有说没有治不好您母亲的可能,我们只是希望您能做好治不好的准备,您要是不信任我们可以转院……”
“大面积烧伤致死常见原因就是因为感染,感染的主要是因为创面脓毒症造成的多脏器衰竭,多脏器衰竭就是身体的这些脏器,两个以上的脏器引起的衰竭……你们的母亲已经是多脏器衰竭了,我们能做的只有减少她的痛苦……”
“两个脏器以上的衰竭救治死亡率是75%,三个脏器以上的死亡率可以高达100%,所以,在烧伤严重感染以后,创面脓毒症并发的多脏器衰竭……”
褚裟讲了半天的道理才把病人家属哄着离开办公室,患者的三个女儿擦着眼泪离开,她的小儿子骂骂咧咧的走了,不忘放狠话威胁医生。
18床的患者已经五十五岁了,她并不是恢复能力强的年轻人,何况她还有高血压,全身烧伤面积太大,想植皮都没地方植,本来就脱水严重,医生只能尽可能的维持她的生命体征,让她少一些痛苦。
在治疗了半个月后,18床的患者被送进了手术室抢救。
中午十二点的时候,手术室宣布抢救无效。
这个结果是可以预料的,褚裟会被打也是能预料的,刚因为抢救耗费了大量的精神头,他估计自己没什么反抗能力和逃跑的气力,所以躲着家属从后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