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低说道:“当年,伽利亚兄长,亦是嘱咐我们,要多注意安全。”
可惜那时候,他们高傲自负,并不认为这世间有谁能伤到自己。
结果最后,连累了伽利亚。
这是他们两神心中的尖刺,如今知道欲望之神并未消散,如能忍得住?
穆星这次其实并不太担心:昨夜见到的那个黑影,能感觉得到实力并不很强大。
而光明神和兽神身上的威压,无疑是极为强势的。
他只需要关心,他们能不能彻底打散欲望之神。
目光转到神殿。
意外的发现,奥尔正在和阿莫斯吵架。
或者说,阿莫斯单方面的在和奥尔吵架。
奥尔冷着脸,阿莫斯全程不依不饶询问维拉德的踪迹。
奥尔哪里会知道神明的踪迹?
他甚至都没告诉阿莫斯,维拉德的真实身份。
这蠢狮子要是知道神明亲手给他梳过毛,还颇为喜爱他,岂不是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
第200章
这位大祭司一向在外人面前清冷惯了,阿莫斯再怎么缠着,他只当听不到。
阿莫斯也没什么办法。
穆星见状觉得有意思。
他喜欢这漂亮的大狮子,也看出来,这大狮子大概把自己当成一株吸起来很舒服的猫薄荷。
好在他并非是这个世界原装的神明,不然多半要觉得冒犯。
不过他现在心里装着大事,倒是也没空陪他玩了。
他偶尔能从大地上感应到光明神和兽神的神力,那两位如今频繁的现身人间,想要将欲望之神彻底消灭。
结果很显然。
数年过去,欲望之神的气息,依旧萦绕在这片大地上。
更加不妙的事情正在发生:哪怕一次一次的被光明神和兽神发现,打散影子,可欲望之神的神力,比之之前,却更加强大了。
如今的各大种族,比之千年前,不知兴旺了多少。
单单一个人数,便比千年前翻了不知几百倍。
人越多,七情六欲便越来越多。
欲望之神所能从其中得到的力量,也越来越多。
光明神他们也察觉到了。
纵然他们,欲望之神的力量在他们眼中不值一提,可如果按照这个恐怖的速度增益下去……
他们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们是天生的法则之神,又汲取信徒的信仰之力转换为神力,千万年来,早已经和人间的信徒不可分割。
这欲望之神,竟然不需要信仰,直接就能从任何事物的欲望之中汲取力量。
若是真的不能灭杀他,假以时日……
至高无上的神明,第一次感受到了为难。
兽神忽然说道:“若是将人类灭绝……”
光明神抬头看他,还未说话,兽神已经先行摇头:“不可,如此,我们也收不到信仰了。”
千万年来,他们吸收人类的信仰,转换为神力。
如今,信仰之力已经和他们密不可分。
若是失去了信仰之力,对神明而言亦是重创。
何况,即使消灭掉整片大陆的人类,再创造一批新的人类又如何?
别说人,连神都会有欲望。
只要有欲望,欲望之神便会从其中诞生。
这竟是一个无解的局。
更遑论,几位神明本身创造各大种族的时候,便是照着自己的形态去创造的。
他们喜爱这些自己创造出来的生灵,不然也不会千万年来一直庇护他们。
可如今,他们也因此陷入了困境。
穆星再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五年后了。
光明神和兽神,竟然是联手一起,在西方的无尽海域上,缔造了一个囚神的牢笼。
他们源源不断用自身的神力加固,将欲望之神困在了其中。
除非欲望之神神力能强过他们,否则不得出来。
可禁锢了这个邪神,二神面上没有半分欢喜之色。
他们消灭不了欲望之神,才只能如此,阻止这邪神在人间搅风搅雨,诱人堕落。
可他们的目光里,依旧能看到远远不断的灰色欲望之力,顽强的穿透他们设下的神力屏障,哪怕只剩下十之一二,汇入牢笼之中。
那个影子在成长。
哪怕被封印,它也只是桀桀怪笑,明言谁也不能永远困住它。
封印了欲望之神,人间度过了一段繁荣平和的时期。
在神明的庇佑之下,人们风调雨顺,衣食无忧。人间神殿林立,繁华盛景不绝。
时光对于神明而言过得极快。
穆星数着年轮,他看着奥尔从风华正茂的青年变得白发苍苍。
阿莫斯越来越懒了,他回到了维斯塔帝国,近年很喜欢长时间的变成兽型,趴在暖洋洋的日光里。
这是因为他老了。
神域还是那样,人间生老病死一个轮回,不过在神明的眨眼之间。
数百年之后,各大神殿的祭司换了一批又一批。
神明们看着,人间的信徒们再不若当年那样虔诚。
他们有了私欲。
神殿开始觊觎皇室的能量,利用超然的神职为自己谋求更多的好处——虽然欲望之神依旧被关押在西方的无尽海,可他的欲望之力,早已经侵入人间的每一处角落。
高层的贵族们越发奢靡,底层的百姓日子不那么好过起来。
他们将更多的希望放在神明身上,所求越来越多。
千百年来,在神明的纵容下,他们习惯了遇到难处第一时间就祈求神明庇佑,而不是自己想办法解决问题。
光明神和兽神听从了穆星的建议:他们在近百年,开始尝试着减少自己与人间的联系。
神殿发现神明不怎么积极的回应自己的祈祷。
神明不再宽容的满足信徒的一切心愿。
他们一开始十分恐慌,以为是自己触怒了神明,很是惶恐了一段时间。
可后来他们意识到:并没有惩罚落在自己身上。
神明,或许只是单纯的没有看自己而已?
神职者们的胆子变得大了起来。
光明神看着自己的信徒假传神谕,令各地进献黄金,塑造黄金神像。
兽神沉默的看着维斯塔的皇室丢弃了他们曾经对神的宣誓,沉迷享乐,将所有的心力都放在了如何打压贵族上面。
穆星看着纳雅内部开始分裂。
这个帝国曾经因为对神明虔诚而迅速组建,而今,私欲横生,皇室昏聩,几大贵族逐渐不满,俨然又隐隐有了分裂的苗头。
*
大地之神的神域之中。
穆星看着光明神和兽神,温声说道:“如何,我是不是赢了?”
他们百年之前打了一个赌。
穆星说,人类的欲望是不可能消除的,只会越来越强。
光明神和兽神,则更相信信徒们对自己忠诚的信仰。
他们便有了这个赌:若是神明百年不出现,信徒们会如何。
结果已经不需要再说。
百年,足够人间更新换代。
曾经最虔诚的信徒已经不再,新生的人类,纵然听过无数的传说,可毕竟没有亲眼所见。
而失去了“神无时无刻不再看着我”这个意念的人类,再也藏不住自己的欲望。
这百年,两神从人间得到的信仰之力,都少了许多。
相反,无尽海那边……
光明神垂下眼眸,轻声说道:“困不了它多久了。”
兽神怒声道:“我们是法则诞生的神明!它不过是肮脏欲望之中诞生的东西而已。怎么会变成这样?”
穆星冷静的说道:“为什么不可以呢?这个世界上有神明存在,那么,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为神。”
光明神蹙眉看他:“你什么意思?”
穆星看着他:“伽利亚当年已经试过了,哪怕以他的力量,也只是成功压制了千年,千年之后,欲望之神便再次重生。”
两神面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穆星淡淡道:“你们真想不明白吗?当年的欲望之神,真的强大到能让伽利亚神躯破碎,连魂灵都灰飞烟灭?”
光明神神色凄然:“这是我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伽利亚兄长那样强大……”
他猛然抬头:“你是意思是?”
穆星颔首:“他怕是早看出了欲望之神的威胁,宁肯牺牲自己也要替你们解决这个祸患。”
可惜,他低估了欲望之神。
而他留下的那一丁点魂灵,也被欲望利用,最后召唤出了个恶念缠身怪物。
兽神一震:“伽利亚……”
穆星冷声道:“欲望之神当年就说过,要成为独一无二的至高神。我们和他,从来没有和解的可能。”
欲望自己都要被欲望控制。
他的贪婪和野心,绝不可能容忍三位法则之神的存在。
兽神冷哼一声:“那就放马过来!我从来不惧怕任何对手!”
他语气森然:“实在不行,我就灭掉大地上所有生灵,让他没有欲望可以吸取。”
光明神神色之中闪过不忍。
他瞥了兽神一眼:“灭杀生灵,然后呢?没有信仰之力,我们最终亦会慢慢衰弱。”直到最终沉睡。
穆星接口:“若是再创造新的生灵,新的欲望之神也会卷土重来。”
兽神恨声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有。”穆星说道。
两道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穆星平静的说道:“放弃你们的信徒,放弃信仰之力。你们可做得到吗?”
光明神疑惑道:“我们放弃信仰之力,只会越来越虚弱。如何对付欲望之神?”
穆星微微笑道:“欲望之神为什么叫欲望之神?因为人间有无穷无尽的欲望,也因为人民有信仰。”
他们相信世间有神。
所以才会有欲望之神的诞生。
如果人类不相信这世上有神明呢?
兽神和光明神终于理解了穆星的意思。
兽神狐疑:“人类,有这么大的力量?”
穆星望着他:“兽神,你是法则之中诞生的神明。你本该是不朽的,可是现在呢?你的命运已经和信仰联系在了一起。”
失去信仰,他在人类的眼中,逐渐变得不存在。
他会慢慢变得虚弱,最终甚至可能陷入沉睡。
这就是吸纳了信仰的后果。
穆星亦是从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一些世界里,隐隐推测出了这个结果。
光明神这些法则之中诞生的神明还好,欲望之神,完全是后天借助欲望诞生的神。
只要人类不信神明,这个世界,绝对不可能再有新的神明诞生。
第201章
欲望之神从无尽海域脱困的那一日,便对上了神色冷漠的三位神明。
它此时并不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还在那张狂大笑:“我早说了,你们困不住我。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彻底消灭我。”
穆星笑了笑:“是么?”
他不愿意跟这汇聚了天底下的欲望和邪恶的东西多说,只是看着光明神和兽神,低声道:“动手吧。”
欲望之神心中涌起一股不安,它警惕道:“你们想做什么?我告诉你们,我是杀不死的!当年伽利亚付出神魂尽灭的代价,也不过消灭了我千年而已!”
光明神闻言,美玉一般的面容彻底冷了下来:“伽利亚兄长,果然是因此而陨落!”
他痛恨的看着这黑色的魔影,最后一点迟疑抛却殆尽。
只见这圣洁的光明之神眉心,忽然涌出一点金光。
这金光离开神明的躯体,很快就化作一枚指甲大的金色宝石,十分美丽,可这美丽之中,蕴藏着惊心动魄的力量。
这宝石一离开,光明神周身的神力肉眼可见的激荡起来。
欲望之神惊叫道:“神力本源!你想做什么?”
就见到穆星和兽神各自从身体之中取出神力本源。
光明神冷声道:“当年伽利亚兄长以一己之力,灭杀你千年。我们现在,同样可以做到。”
欲望之神意识到他们想做什么,又是惊慌,又是嚣张道:“你们何必花费代价做这样的无用功呢?即便一时杀死我又如何?欲望不死,我总有一日能复活的!”
话虽如此,那种彻底死亡的痛苦它并不想承受第二遍。
黑影目光一闪,狡诈道:“你们身为至高无上的法则之神,我和你们并没有利益冲突,大家可以和平相处……”
可没有人同它废话。
三位法则神的本源神力融合在一起,化作诛神的利剑,彻底将欲望之力,从此世间涤荡殆尽。
他们并没有离开。
三位至高无上的神明,站在人类无法到达的无尽海域之上,目光微微怅然的看着人间。
这片土地上,生活着他们亲手创造出的,为他们所喜爱的人族。
可现在,为了他们自己,亦是为了人类,他们必须切断自己和人间的联系。
*
星辰历两万三千四百年,莫兰大陆天火降临,一夜之间,所有神殿燃起了浇不灭的天火,这场大火燃烧了七天七夜,辉煌的神殿化作废墟,整个莫兰大陆,再无一尊神像留存。
此事令所有信徒惶恐。
他们跪下来向神明祈祷,却发现,自己口中居然再也无法提起任何相关神明的话语。
不止如此,一切记载神明的典籍,赞美诗歌,上面的字迹都在逐渐消失,最终,这些珍贵的藏书,全都变成了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