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吧睡吧。”他慈爱的看着穆星,“今天白公子难得发善心,守着你一晚上。”
穆星就放心睡了过去:他虽然还不明白自己这会儿是个什么情况,但是直觉还在,这个男人给他的感觉十分强大,不过对自己没有任何恶意。
退一步讲,如果这人真有什么恶意,他现在这小身板也反抗不了。
睡梦之间,穆星觉得有人给自己喂了什么东西。
那糖丸一样的东西一入口就变成了清甜温热的水流滑入腹中,让他整个身子都暖洋洋的。
他进入了更深沉的梦乡之中。
光团子终于出现了。
穆星的意识飞出去,变成了谁也看不见的幽灵,走马观花的看完了一个魔头的一生。
仙宗名门问御道仙宗,掌门与掌门夫人结侣百年终于有了身孕。
这本该是一件大喜事。可御道宗掌门夫人临盆前夕,天机楼楼主深夜拜访,言她腹中孩儿乃是天煞孤星命格,注定一生克亲克友,与他相交者,均不得善终。
天机楼主乃修真界最擅长窥探天机,卜测命运者,他的言语,谁也无法不在意。
恰逢当夜,掌门夫人难产,耗尽灵力生下一个男胎,差点赔上性命。
难产对于修士而言几乎是不可能是事情,掌门夫妻两个因此对天机楼主的话语深信不疑。
出生的孩子拥有万里挑一的灵根,原本应该令人欢喜的大好事,此刻却成了两人的阴霾。
穆星看着这对名门正派的夫妻商量了一个晚上,在日出之前,做下了决定。
他们本想弑子,终究不忍心,只毁了孩子的灵根,御剑到了凡人所在的王朝,将襁褓中刚出生的孩子扔在了闹市一角。
这孩子被一家开包子铺的夫妻收养,这夫妻俩都是老实人,对捡到的这个粉雕玉琢的婴儿十分喜爱,精心养到三岁。
谁知一日丈夫做生意的时候遇上了个喝醉了酒的纨绔子,被人下狠手打死。怀着身孕的妻子听闻噩耗,难产,一尸两命。
他又变成了孤儿。
这下没有人再收养他,周围的人都暗暗的说他不祥。
他成了个小乞丐。
后来,七岁的时候,他遇到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爷爷,老爷爷问他愿不愿意跟他走。
小乞丐欢天喜地的应了。
可他不知道那老头子是个魔修,带他走只是因为看上了他的体质——纵然失去了灵根,这身体依旧是难得一见的先天灵体。
这可怜的小乞丐,被那个魔修锁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喂食各种珍贵的灵药,日夜处在身体被混乱灵力冲撞奔溃的边缘。
那魔修居然是个食人的,预备将这药人养到十五岁,用一锅药材煮了吃。
小乞丐找准机会,反杀了这个魔修,又继承了对方的修炼功法,自己琢磨着练。
他确实是个天赋惊人的,就这样,十几年后,也叫他成为了魔道之中赫赫有名的魔头。
他被个魔头以那样不正常的手段养大,从来没人教他,想要什么东西就抢,对方不愿意就杀人,沾染了滔天的罪孽。
再后来,他那张脸被正道认了出来,追溯血缘,他居然是御道宗掌门的儿子。
当然御道宗是不会认的,掌门甚至认为天机楼主当日说得极对:这天煞孤星未来必然害死许多人,惹下诸多麻烦,他早就该在这孽障出生之时便杀了他。
来自血脉至亲的冷漠和杀机磨去了小乞丐最后一丝人性。
惊天一战里,他一人屠戮了御道宗大半宗门,掌门夫妻也死在了他的手下,最终,他也被以天机楼为首的各大仙门围攻而死。
天机楼主因此事更是名声大噪——谁都知道当年天机楼主就给御道宗示了警,要是御道宗早处理了这魔头,又哪里会有今日的惨剧?
果真是天煞孤星!
不过一切到这里并没有结束。
光团冒了出来,给穆星看了一段画面。
清冷缥缈的天机楼里,天机子望着天上星轮,喃喃自语:“我欲飞升,可前路多障。若是以常法修行,此生我怕是与仙路无缘。”
他天赋所限,难以飞升得道,日夜卜算,终于窥见了一丝机缘。
修为不够,功德可补。
功德何来?
诛魔。
他将目光望向了东方,他见过御道宗怀孕的掌门夫人一面,对方腹部灵光氤氲,他一双能窥测命运的慧眼,能看到那孩子无尽的光明未来。
他动了邪念。
一念,就毁了人一生。
穆星猛然睁开眼睛!
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张软塌,舒舒服服躺着吃果脯的男人奇怪的侧头看他:“你情绪波动非常,做噩梦了?”
穆星闭上眼睛,心绪慢慢平静下来。
可不就是噩梦吗?
那梦中的小乞丐,是他自己。
算算时间,他今年刚好七岁。
或许那梦里捡到他的魔修,已经在路上了。
穆星深吸一口气,猛然扭头,定定的看着男人。
男人莫名看着他:“有事吗?”
穆星眨巴着大眼睛,萌萌哒看着他,露出八颗牙齿的灿烂笑容:“这位大哥哥,我一见到你,就觉得你特别亲切。你愿意收留一个无家可归的我吗?”
虽然这个男人看起来就像寻常凡间富家公子,可穆星偶尔能感觉到对方身上强大的气息。
此时不抱大腿,更待何时?
第54章
那男人一愣,玩味的看着穆星:“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穆星诚实的摇头。
男人奇道:“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不怕我害你?”
穆星倒是没瞒着他:“我对善意和恶意感知十分敏锐,你不会伤害我。”
“有点意思。”男人从榻上坐直身子,静静的看着穆星,“你过来。”
穆星依言走过去。
一只微凉的手指伸过来,点在他的眉心。
不过一瞬间,又收回去。
“谁这么狠心,连个孩子的灵根都要挖?”男人低头看他,“我以为你是个普通的凡间小乞丐,可好像你身世也不那么简单。”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穆星。”
穆星补充了一句:“我自己取的名字。”
“我名越浮白,是一名魔修。”男人目光带着一丝笑意,促狭的看着他,“知道魔修是什么意思吗?害不害怕?”
穆星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越浮白扬眉看他。
人间的小乞丐,也是能听到很多市井传说的。
而在凡间的市井传说里,魔修总是带着不太好的名声。
穆星老老实实说道:“听过一些魔修的传闻,很吓人。但是你看着并不像坏人。”
“哦?”
穆星反驳他:“传闻并不一定是真的。我乞讨的地方,有一位很心善的王大官人,整座越州城都说他是难得的大好人。可是我有个认识的小乞丐,就是因为白日不小心撞上了他的马车,晚上被人打死在了巷子里。”
小童清亮的眼睛认真的看着他:“你是个魔修,但你救了我,不然我就病死了。所以我不怕你。”
越浮白这下是真的诧异了。
他上下打量了穆星好一会儿,才点点头,说道:“那你就暂时跟着我吧。”
他说罢,从软榻上站起来,手一挥,那软塌就凭空不见了踪影。
又向穆星伸出一只手:“抓着我。”
穆星看着自己沾着灰的小手手,再看着眼前那只白玉一般,明显养尊处优的手,犹豫了一下,拉住了他的袖子。
越浮白轻笑了一声,只说道:“抓紧了。”
语毕,抬步,缩地成寸,转瞬千里。
穆星只觉眼前一晕,再回过神,已经到了一处宅院之中。
宅子极大,庭院盛放着一株花树,四处挂满了精致的宫灯,雕绘着花虫鸟兽的长廊和亭子里,隐隐传来娇笑声和丝竹之音。
处处精致不凡,富丽堂皇。
“公子回来了!”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
这一声像是开启了什么开关,下一刻,香风浮动,十多位云鬓花颜的华服丽人从各各处涌过来,将越浮白团团围在中央。
穆星——
“阿嚏!”他不甚雅观的打了个喷嚏。
“公子。”为首的红衣佳人用扇子掩住嘴角,眼波流转,娇媚撩人,“这是哪里来的小公子?”
越浮白笑着取下她手里的扇子,放在鼻尖轻轻一嗅:“又糟蹋公子养的那株雪兰了?”
红衣美人娇嗔:“怎么叫糟蹋呢,红菱特地为了公子调制的香。公子只说香不香?”
越浮白无奈:“胆子越来越大了,就仗着公子舍不得罚你。。”
他指了指穆星:“你们带着他去好好洗干净,换身衣裳。”
穆星便一下子被几个香喷喷的美貌小姐姐给围住,带到了一间宽敞的屋子里。他吃惊的发现:这宅子里居然还有温泉。
这条大腿看来还挺粗!
然后他就像一只弱小无助的小松鼠,被人撸光了扔进池子里,从头到脚刷得干干净净。
洗完小姐姐还在他身上抹了带着香味的不知道什么效果的香膏。
躺在香软的踏上被小姐姐温柔的擦拭头发的时候,穆星还晕乎乎的:这待遇,实在是有点腐败!
等到头发干得差不多了,之前和越浮白调笑的红衣美人掀帘进来,手里捧着一样的东西。
居然是给穆星穿的衣裳,也不知道这大半夜的,她从哪里弄过来的。
穆星就被换上了一身宝蓝色的小袍子,头发因为之前当小乞丐营养不良,又长期没洗乱糟糟都打结了,漂亮小姐姐在征求他的意见以后,剪掉了好长一截。
也不知道是处于什么恶趣味,穆星不长的头发被扎了两个小揪揪顶在头上。
“哎呦公子眼光果然还是好得紧。”红菱看着白白嫩嫩小仙童一样的穆星,欢喜得很,忍不住弯腰在他脸上啾了一口。
穆星:“……”
他无奈的摸了摸脸,被红菱带着去见越浮白。
越浮白对他的样子很满意。
他说道:“带他下去休息吧。”
穆星眨巴了一下眼睛,看着越浮白。
越浮白促狭的笑了一声:“你看我干嘛?难不成还想和我睡?”
他潇洒的一展扇子,笑得风度翩翩:“那可不行,春宵难得,要陪你这小东西,美人们都会有怨念的。”
穆星:“……”
他能怎么办呢?
当然是只能装作啥也听不懂的样子,跟着漂亮姐姐离开呀。
*
穆星就这么在越浮白的宅子里住了下来。
说实话,如果不是越浮白自己说,穆星绝对不会知道这人是个魔修。
他就像是人间簪缨世家熏陶出来的王侯公子,风流,高雅,多情,博学多才。
他的生活闲适得很,每日不是和美人们丝竹歌舞,就是一个人在吟诗作画。
府上的日子更是处处精致,论精细讲究,穆星仔细回想了一下:比之他被阿岳当个玻璃人一样养着的那一辈子,好像也不差什么了。
大概是越浮白发了话,府上的人都拿穆星当正经小主子对待,处处捧着照料着,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一个月下来衣裳都没见过重样。
这一天,越浮白把穆星叫过去,问他:“在府上日子过得如何?”
穆星说道:“很舒服。”
越浮白笑了:“倒是坦诚,喜欢这样的生活吗?”
穆星点头:“喜欢。”谁会讨厌这样的日子呢?
“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穆星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实话实说:“姐姐们……太热情了。”
“哈哈哈哈……”越浮白忽然大笑。
在穆星疑惑的目光里,他说道:“可我看到的,你好像也没特别喜欢这样的生活。”
还没等穆星问,他就莫名其妙冷下了脸:“既然少爷的日子你不爱,那就给我当小厮吧。”
穆星:?
他莫名其妙就被扒了华丽的衣裳,住所也换成了偏僻的房间。
没有温泉,没有高床软枕,也没有漂亮的小姐姐来照顾他。
甚至越浮白还总是把他叫过去,让他端茶倒水,替他研墨。
更过分的,吃饭的时候还叫他过去伺候。
让穆星看着自己吃珍馐美味,然后回去啃寻常吃食。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就惹到了越浮白。
不过这人好像也没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
穆星也看得开:越浮白救了自己的命,也本来就没义务养自己当个小少爷。反而自己给人家当个书童挺好的,还能干点事,算是偿还一点恩情。
至于吃穿用度,虽然比不上之前腐败,但也没短缺了他的。
比起当小乞丐的时候强太多了,真没什么不满足的。
他每日自得其乐,越浮白画画的时候他就在一边看着,这人的书画造诣极高,看他作画是一种享受。
回到小房间里,就开始默念逍遥门那些养身健体的功法,倒也有点成效。
如此又过了一个月。
这天,穆星正在正在闭目养神,越浮白忽然凭空出现。
他问穆星:“你在练什么?”
穆星也不意外他能察觉,毕竟这是个修仙的世界。
他回答道:“小时候捡到的一本书,里面记载了点强身健体的法门。”
越浮白也没问他为什么会识字,就跟他从来都没问过穆星的身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