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从医院回家,计程车停在小区楼下,余牧因为腿脚不方便,所以面临着一个问题:她怎么上楼?
左千寻提议说:“我背你上楼吧。”
“不不不,我自己走。”余牧当即拒绝,她见左千寻还比她矮一点点,人又瘦,害怕她受不了自己的体重。
“我不背你,你怎么回家?”
这的确是个问题,余牧思考半许,才说:“不然你扶我?”
左千寻主动伸手,抚上余牧的肩膀,再让余牧把胳膊搭上去,半托着她走。
纤细的胳膊带足了力量,余牧手搭上左千寻胳膊时,内心有种微妙的感觉,她觉得左千寻人不错,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姐姐就好了。
从小到大,余牧遇到什么问题几乎都只有找余建军,小时候遇到事情知道找爸爸,年纪再大一点,就不想找他了。所以几乎都是自己解决。她在想,如果今晚没有左千寻,那她找谁求救呢?那些混混么?他们都自身难保了,根本不会管自己。
想至此,余牧不经意一声叹息。
“小牧,姐姐问你一个问题。”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余牧自始至终没有抬头,目光落在地面,只看见左千寻的单鞋落在花纹地面上交叠变换,耳边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步频很慢,导致她的注意力不自觉放在身旁的人身上。
左千寻身上好香,让她又想起了初夏夜晚盛开的小茉莉。
“嗯,你问。”
“今天晚上打架,是谁先主动打人的?”
“对方。”
左千寻内心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余牧主动动手,不然是完全不占理的。
“那你后来打他们了吗?”
余牧摇头,“想打,没打到。然后全程都被打了。”
“既然想要好好读书,以后不要再打架了,好不好?”
“嗯。”
左千寻声音自始至终都很温柔,像是无数小绒毛轻轻扫着余牧的耳廓。余牧心想,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女孩子,说话都是柔声细语的,这样子的语气,不管说什么,都会让人无法拒绝吧。
她抬眼去看左千寻,一张陌生又美丽的脸,近距离观察会发现她的五官更加无可挑剔了,清透明亮的眼,莹白的肌肤勾起想要戳一下的欲望。
余牧心跳漏了一拍,停下脚步。
“你怎么了?”
撒谎说:“没什么,脚有点疼。”
“来,让姐姐背你。”左千寻手从余牧肩膀抽离,转而站在她的身前,半蹲的姿势,催促道:“快上来,几步路了,我背你。”
余牧呆住,心想还真背啊,那可不行。
“不用了我自己——”
话还没说完,已经被左千寻背上,余牧一声惊呼,两只手无处安放,只能圈住左千寻的脖子,一股香气扑鼻而来,带着甜味。
心脏突然不受控制扑通扑通地跳,除了小时候被余建军背过,长大之后,基本上都和别人保持距离,更别说这种直接的肌肤接触了。
余牧脸烫,脑袋嗡嗡嗡导致舌头打结,“我...你你,我,我晕,你你你背得动吗?”
“小朋友,你也太小看姐姐了吧。”左千寻颠了一下,把余牧稳稳背着前行,虽然余牧高,但是瘦,背起来其实没想象中那么重。
余牧别扭极了,这个时候想让她把自己放下来,又很不现实。看着左千寻在小区里左绕右绕,终于到了楼下。
“我可以下来自己走了。”
“等等,别慌。把你背进电梯再说。”左千寻说话带着小喘气。
一步一步,终于到了电梯门口,余牧才被放下来。虽然背的那个人是左千寻,但余牧还是惊得一身汗。
余牧在左千寻的搀扶下勉强进入电梯,她靠在一角沉默不语。
左千寻叮嘱她:“以后要好好吃饭,你看你这么高,我背你却一点都不吃力,太瘦了真的。”
余牧瞄了一眼左千寻,发现她眼里带笑,不知道她这笑容是什么意思。“嗯,知道了。”
左千寻胳膊再次放在了余牧的肩膀上,说:“来,扶着我,回家。”与此同时电梯门打开了,余牧的胳膊只好搭了上去......
*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余牧坐在沙发上凝神,心头很乱。
她盯着自己的膝盖,圈了厚厚的几层纱布,有种被束缚了的感觉。隔着纱布,隐隐约约传来一丝痛感,她又想起了今晚黄婷婷那张脸,以及那几个拖着她强迫她在地上磕头的男的。
妈的,真不是东西。
余牧心中暗骂。
接着听到左千寻从浴室里出来,手里端着一盆水,朝余牧走来。
看着水盆里的帕子,大概知道她要干嘛,不免浑身又不自然起来。
“替你擦擦,暂时不能洗澡。”左千寻拧好帕子,准备替余牧擦擦脸。
余牧习惯后仰,眼里满是抗拒。
左千寻手悬在空中,脸上满是无奈。她看出了余牧的抵触,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拒人千里的孩子,这防备心得多重啊。
“你是不是怕我?”
余牧摇头,“不是。”
“那你就是不喜欢我靠近你?”
“不是不是。”
左千寻偏头,眼里带满困惑:“那是?”
余牧嗫嚅:“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我不太喜欢,和别人这样太近距离的接触。浑身都不舒服。”
左千寻点点头,把帕子递给余牧,“我懂了,那你自己擦。”
接过帕子,余牧满脸感激。还好,她没多问别的。
先是擦了擦自己的脸,然后是脖子。把帕子递给左千寻,让她帮忙洗了几下,又接着擦。余牧把自己能擦的地方都擦了,但最后还是犯难了。
她擦不到后背。
抬眼去看左千寻,发现她依旧唇角带笑,双手抱胸,好像在等待她请求她似的。
余牧只好恳求道:“你能帮我擦擦背么?”
左千寻接过帕子,“可以。”
余牧勉强侧过身,浑身上下都绷紧了,甚至闭上了眼睛。
左千寻没拖拉,掀开她的T恤,热帕子往她背脊上敷了几下,不带任何想法地看了一下余牧的背,想查看有没有什么伤口。
这一看,心头不免还是要惊叹一下,少女莹白细弹的肌肤,腰肢细得不像话,一根背脊骨往上,是好看的蝴蝶骨,很漂亮的背,没有伤痕,洁白无瑕。
左千寻擦了几下,把她T恤拉下,漫不经心地说:“我再扶你去厕所,你换换贴身衣物。”
余牧:“......” 唉,好害羞啊。为什么这姐姐可以这么淡定,她却只能羞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到浴室之后,左千寻站在门口,对余牧指了指挂钩上的内裤,说:“这是我之前给你买的,新的,洗过了,你穿就行。”
余牧侧目看了眼,挂钩上粉色的小内内,明显不是她的风格。
余牧:“......”
“听到了吗?”
“听到了。”
“好了叫我,注意别把脚打湿了。”
接着左千寻就关上了门。
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等待,听到浴室花洒的声音,她神思不免要飘到余牧那儿去。
心想,余牧只是一个看起来很坏的孩子,但事实不见得。而且比常人更害羞,说白了,若不是她顶着那颗光头,其实应该是个很可爱的妹妹?左千寻又觉得,可爱这个词好像也不是很贴切,可一时半会又找不出一个形容词来。
很快浴室花洒停了,左千寻拉回神思,起身走到浴室门口。
浴室的门打开。
余牧上身穿着那件宽松T恤,脖颈雪白,平直两根锁骨沾染了一点水珠,暴露在空气中。
手上还滴水,讷讷道:“我好了。”
左千寻目光从她锁骨上移开,对上她清亮的眼。
“走吧,我扶你,到房间里休息。”
“嗯。”
这次余牧主动把手搭在左千寻肩膀上,一瘸一瘸朝房间走去。好不容易到了房间门口,突然停下来,脸上一阵惊慌。
余牧:“我要再回去一趟!”
“回哪?”
“厕所!”
左千寻困惑:“你有什么东西没拿吗?我帮你。”
余牧慌了,双颊发烫,“不要不要,我自己去。”
“是内裤吗?”
余牧:“!!!!!”
左千寻把她继续往房间里扶,嘴上说着:“没事,姐姐帮你洗。”
“不要!!!”余牧害羞得声音都变涩了。
左千寻没忍住,笑出声:“小牧,你真的太害羞了。你腿受伤了,姐姐帮你洗洗有什么,大家都是女孩子,别紧张。”说着已经把余牧带进了房间里。
余牧欲哭无泪。
啊啊啊啊!不要啊!
第六章
余牧承认这应该是她人生中最尴尬的事,搁别人那儿可能没什么,可她现在尴尬得想找个缝钻进去。
左千寻出去了,留她一个人在卧室里,听着浴室盥洗池洗内裤的水声,余牧脸烫到极点,红晕蔓延从脸到脖颈处,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起来……
没办法,脚不方便,总不能跑出去自己洗,而且左千寻也只是好心罢了。
坐了一会儿,浴室里传来左千寻的声音:“小牧,你的卫衣和T恤脏了,放洗衣机里给你洗了?”
“嗯嗯。”半晌,余牧又添了句:“谢谢姐姐。”
别人帮了忙要说谢谢,这点余牧还是知道的。
而决定叫左千寻姐姐也没有再犹豫,她知道对方把她当妹妹看待,反正以后都是要叫的,不如现在叫了。
余牧是个别人对她怎样,她就会怎样对别人的人。生活中将心比心最重要。
之后余牧躺在床上,静声听浴室的动静,大概知道左千寻把衣服扔进洗衣机后开始洗澡。
期间余牧眼皮耷拉,已经有点困了,但她一直在等左千寻。
直到浴室的门再次被打开,余牧打起十二分精神,等待着对方来敲她的门。
果不其然,一会儿过后。
笃笃笃。
“小牧,睡了吗?”门外传来左千寻的声音。
“嗯,还没呢。”
“我可以进来吗?”
“嗯嗯。”
门开了。
沐浴过后的左千寻带着一身清爽,黑色吊带睡裙一抹直下,身材虽然纤瘦,可该有的地方还是有。
目光上移,长发如瀑,带着几点水气。几根发丝落在平直的锁骨上,一张清丽的脸却莫名带着几分纯欲的味道。
余牧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压下心头的热意。
左千寻坐到床沿边上,问她:“你想明天回学校读书,还是等脚伤好了再说?”
“怎么方便怎么来。”
“我明天叫你爸爸去学校给你办手续,后天就可以去读书。”
“可以,听你的。”余牧声音缓和了许多,对左千寻说话时,语调没了白日的冰冷,算不上热情,但至少不冷淡。
左千寻弯了弯眼睫,心头欣慰,语气不免再柔和了些:“那后天就去上学。”
余牧不放心,还是老实摊牌了:“可是我可能很笨。可能到时候一问三不知。”
左千寻仔细看她,见余牧清透明亮的眼睛里依旧带着犹豫。
很笨,这样描述自己,应该是在学习上很不自信了。
“笨,没有关系呀,有什么不懂的,姐姐教你。”两人靠得挺近,近距离发现余牧的皮肤好得令人发指,果然年轻就是好。
没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笑道:“到时候免费给你补习,只要你肯学,我就教,怎么样?”
余牧抿唇,颊边热意散开。
突然被捏脸,怪不好意思的。
只能木讷点点头。
她发现只要和左千寻靠太近了,总有一种脑袋晕晕的感觉,有时候甚至不太能保持清醒,迷迷糊糊只听一个大概。
这种感觉真是奇怪。
但那放在脸上的手很快就离开,冰凉细腻的触感抽离。
左千寻起身,道了晚安,让余牧早点休息。
*
夜深人静,皎月照人。
余牧躺在软绵绵的床垫上,目光落在漆黑的天花板上,一点都不困。
第一晚不可避免地失眠了。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寄宿在别人家。
她想起和余建军住的那个房子,老式楼房。四五月份的时候蚊子多,夜里时常被咬出几个大包来,伸手去挠只能越挠越痒。
可是现在。
静谧的房间里带着一点淡淡的茉莉细香,和左千寻身上的味道相差无几。插座上插了电蚊香液,其实不插也行,因为好像压根没蚊子。
完全不同的环境,不用想也知道,左千寻家应该挺有钱的,光是看她今晚在医院刷卡拿药的样子,余牧就知道她不是缺钱的人。
哪像她,剃个光头还能欠二块钱。
余建军上午好不容易慷慨给的两百块,也被黄婷婷讹去了。
余牧小心翻了个身,膝盖牵带着一点疼痛感。
双手枕在侧脸,依旧不困。
她在想,后天就开始读书了。老实说,读书是种怎样的滋味她都忘了,一直以来都觉得读书没什么意思,每天坐着被束缚得紧。
想来想去,余牧心头都没底。她在想,如果只是三分钟热度怎么办?到时候左千寻是不是该失望了。
思忖间,房门小声响动。
余牧赶忙闭上了眼睛。
接着一股熟悉的香味飘进鼻腔里,对方步子很轻,两步悄悄到了床沿边上,替她拉了被子掖了一下,又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