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家宴规模不大,来的都是些皇子和他们的母妃,李景焕来的不算早,在他前头已经有好几个皇子都到了。
皇子们各个都穿着淡黄色的四爪蟒袍,戴珠瑛宝饰之帽,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天皇贵胄的气派。
天家规矩多,相见自是免不了好一番见礼,待到大家都纷纷寒暄了一遍之后,李景焕这才得以松了口气落座。
“太子哥哥,坐我这边!”李景煜开心地招呼他。
李景焕不动声色地四下看了看,发现敏嫔正抱着八皇子李景焰坐在另一边,不禁有些为难,他也好想和八弟坐在一起啊。
“太子哥哥!”那边的李景煜还在催促,李景焕只好走到李景煜身边,坐在了他殷勤地为自己准备的位置上。
三皇子李景烨和大皇子李景熔也坐在附近,李景烨带着儒雅的笑容,主动和李景焕寒暄,小小年纪就颇有君子如玉的气质,“太子哥哥近日一下学就跑去看八弟了,弟弟都许久没有和你说过话了呢。”
李景焕拱手道:“是孤疏忽了,以后三弟要是有什么事尽管来找孤就行。”
他一边说话,一边不露声色地打量着三皇子,许是整日读书拿笔的缘故,他的手指修长白皙,比自己的看起来更纤细秀气一些,温润得如同上好的白玉。
“呵,”大皇子李景熔冷哼了一声,“这个小太子现在心里只有他的八弟了,哪儿还有你们其他弟弟的位置啊。”
李景焕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这是什么意思?挑拨离间?也不像啊。
“大哥胡说!”李景煜反驳道:“太子哥哥心里还有我的位置呢。”
“我可没胡说!”大皇子有些气不过,“你看看他来了这么半天了,有看过你一眼吗?眼睛盯着八弟根本就没离开过。”
李景煜立刻转脸看向李景焕,等着他解释。
李景焕也很无奈,不就是简单地客套寒暄一番吗?怎么就搞成这个局面了?
眼看着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三皇子李景烨连忙打圆场道:“大哥这说的是哪里话,太子哥哥对我们这些弟弟向来都是一视同仁的,从没有厚此薄彼,对八弟也不过是因为他还小,所以才多关心一点罢了。”
“是啊是啊。”李景焕感激地看了三皇子一眼,应和道。
大皇子不屑地把头别过去,小声嘀咕道:“那也没看他多关心七弟一点啊。”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皇帝才姗姗来迟,众人纷纷起身接驾,以太子李景焕为首,其余诸皇子按长幼顺序一排站定,再往后是抱着孩子的后妃和各位公主,脂香隐隐,环佩叮当。
皇帝一来,就对着众人和颜悦色地道:“今日是家宴,朕虽是一国之君,平日倒也难得享受天伦之乐,因此大家不必如平日那般拘礼。”
众人连连称是,然后按照顺序入席,只是,谁也没敢率先动筷。
“母妃,这个好吃!”突然,一道清亮的童音响了起来,所有人都纷纷侧目,就看到瑜嫔怀里的七皇子李景焓正大快朵颐着,还时不时把食物塞给瑜嫔。
发现所有人都看着自己后,瑜嫔忍不住脸红了,轻轻拍打了一下七皇子的手,嗔怪道:“你父皇还没动筷子呢,你怎么就吃上了?”
七皇子吃痛地“哎呦”一声,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的母妃,然后低头继续埋头苦吃。
皇帝被他憨直的样子给逗笑了,爽快地道:“无碍无碍,今日是家宴,瑜嫔不必如此拘束,焓儿要吃就让他吃吧。”
李景焕也被这位七皇子吸引了目光。李景焓今年两岁了,长得黑黑胖胖的,全然不似其他几位皇子那般白嫩,要不是眉宇之间和皇帝还有几分相似,他都要怀疑这究竟是不是皇帝的种了。
不过,有了这么个调剂,大家也都放松了下来,纷纷开始动筷。
“太子哥哥,你吃这个”李景煜拿着一块桃花酥凑到李景焕嘴边,希冀地说。
李景焕虽然喜欢喂小孩吃糕点,但是他自己对于这种甜腻腻的糕点向来是敬谢不敏的,不过他也不忍心看小孩失望,所以还是从善如流地吃了下去。
“好吃吗?”李景煜用期待的小眼神望着他。
“好吃。”李景焕用力把嘴里的糕点咽了下去,坚定地道。
皇帝端着酒杯,乐呵呵地看着那几个孩子的动作,心中又是欣慰,又是庆幸。
被李景煜按着吃了好几块糕点,李景焕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红烧鹿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夹起来塞进了自己嘴里,然后满足地尉叹了一声。
皇帝喝了半天酒,觉得有些无趣,便道:“这样干吃也是无趣,朕看咱们不妨行个酒令,焕儿,你说个法儿,大家聚着取乐。”
李景焕站起身,想了想道:“儿臣听闻这民间喝酒享乐有些花样,譬如击鼓传花,曲水流觞之类的,不过今日不便,儿臣看不妨就猜谜吧。”
李景焕得意地想着,猜谜可是他最擅长的了,前世元宵节的时候,只要有那种猜谜的活动,他去了保准能赚个盆满钵满的。
皇帝听他这么一说,也来了兴致:“如此甚好,不过这猜灯谜讲个彩头,朕书房里还有一把宝剑,今日得中最多者,就把那把宝剑赏给他;猜不中者,十岁以上的就要罚酒三杯,十岁以下的嘛,就罚他少一盘菜。”
“儿臣遵旨!”
“好!既然主意是你想的,那么太子,就从你开始吧,说得不好,要先自罚三杯。”
李景焕略略思索了一下,笑道:“有了,无头无尾一亩田。”
三皇子立刻接道:“莫不是一个‘鱼’字?”
“三弟果然才思敏捷。”李景焕道。
“这个谜不好,一下子就猜到了,太子必须自罚三杯。”皇帝起哄道。
李景焕也不矫情,当下端起酒杯,潇洒地喝了三杯下肚,顿时满堂叫好。
前世作为律师,各种各样的应酬总是少不了的,所以这酒量自然也就上去了,何况这古代的酒度数不高,喝下去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三皇子微微一笑,“那我也来一个,观不见有鸟飞来。”
李景煜悄悄撞了下李景焕的肩膀,朝三皇子努努嘴:“太子哥哥,谜底是什么啊?这个我要答。”
李景焕挑眉,“怎么?四弟也对那柄宝剑感兴趣吗?”
皇帝远远地瞧见两人在那儿嘀咕,笑道:“怎么还私下商量?这可不行,太子,你可要自罚三杯;还有四皇子,撤掉一盘儿菜。”
李景焕痛快地又灌下去了三杯酒,别说三杯了,这个酒,就是三十杯他也喝得下去。
反而是提出罚酒的皇帝有些担心了,“焕儿,少喝点儿,当心醉了。”
李景焕自得道:“父皇放心,儿臣酒量好的很,没那么容易、容易……”他说着说着,就觉得脑袋越来越晕,越来越沉,到最后有些说不下去了。
皇帝见状哈哈大笑,“焕儿这是有些醉了啊!”
李景焕已经无暇理会皇帝的嘲笑了,此时他已经头脑发懵,身体行为都有些控制不住了。
……
李景焕醒来的时候,自己正躺在毓庆宫的床上,头剧烈地疼着,脑子一片空白,全然不知道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不是在家宴上猜谜吗?怎么突然回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用力地拍打了一下头,除了疼痛,什么也想不起来。
符珠听到动静,连忙跑进来扶着他,“殿下醒了?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李景焕按了按太阳穴,皱着眉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孤怎么回来的?”
“呃……”符珠不说话了,脸色有些尴尬。
“怎么了?”李景焕有种不好的预感。
“您昨天……昨天喝多了,然后、然后……”
“然后怎么了?”李景焕急切地问。
“然后您拉着皇上,说、说,这些都是小场面,不用慌,有哥在肯定护着你,别怕,我告诉你,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记住哥这句话了……”
“行了行了!”李景焕捂脸打断了她,他都可以想象当时皇帝的脸色会有多黑,说不定已经暗中草拟废太子的诏书了。
他怎么就忘了,他现在的身体只是一具没有喝过酒的十岁小孩的身体,而不是他前世那个千杯不醉的身体啊!
“你怎么不拦着孤啊!”李景焕悲愤地大喊。
符珠也很无奈,“我拦了啊,三个人拉着您,没拉住。您还说,我没事儿,你们别拉着我,我们哥儿俩的事情我们自己解决。”
“老天啊!”李景焕仰天长啸。
第20章
家宴之后,李景焕就开始告假不去上学了,不是他不想去,而是他都可以想象宫里的人看他的眼神会是多么的怪异。
为了请假,李景焕一狠心,拿着一块大石头把自己的腿给砸得肿得老高,不仅破了皮,还流了不少血,吓得符珠赶忙遣人唤来太医。
李景焕痛得呲牙咧嘴地问太医:“太医,孤这伤多久能好?”
“回太子殿下,伤筋动骨,少则……”老太医拿着药方,正要如实已告,突然被李景焕一记冷眼击中,他赫然想起刚才太子身边的宫女符珠的话:太子爷希望自己能多卧床养伤几天。
“太医也拿不准么?”李景焕眼睛微眯,那意思非常明显,他若敢拿准,就是得罪了自己了。
老太医深知其中利害,摸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不紧不慢地接腔道:“回太子殿下,老臣确实有些拿不准,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殿下这伤实在不太好痊愈,还是要看修养情况,若是养的好,倒也好的快,若是不注意,十日半月也难好。”
这宫里睁眼说瞎话的人一拉一把,个个说谎脸不红心不跳,完全让人看不出丁点破绽。
李景焕悄悄地背过身笑了,心里暗自祈祷:老天保佑,最好半个月都下不来床。
……
太子突然伤了腿,宫中都震惊了,连带着之前太子在家宴上放浪形骸的行为也没人计较了,都纷纷打听,毓庆宫究竟出了什么事?
毕竟有了之前太子被人推进荷花池里的前车之鉴,皇帝对此也十分关注,特意跑来毓庆宫看望李景焕,拐弯抹角地问他是否遇到了什么事情,才搞成了这个样子。
李景焕费尽口舌,解释了半天,才让皇帝勉强相信这一切只是个意外。
不管怎么样,总算是把之前家宴上的风波掩盖过去了。
皇帝书房里还堆着一堆没有批的奏折,所以也没有多留,简单关心了两句之后便起身告辞了,临走前还对李景焕道:“焕儿若是腿不是太疼的话,就接着去上书房上课吧,让奴才们多注意一点儿就行。”
李景焕内心默默流泪,他都已经这样了,还是摆脱不了应试教育的魔爪吗?是亲生的吗?
皇帝走后,李景焕的叔公龚黄晨后脚就到了。
说实话,李景焕挺不想见到他的,毕竟这个叔公总是跟他说防备这个小心那个的,他也知道皇家生活步步惊心,可是现在大家都还小,完全没必要这么早焦虑吧。
这次,龚黄晨忧心忡忡地提到了一个人——大皇子李景熔的舅公狄梁梦。
据说这位狄梁梦大人,因为听说了家宴的事情,隐晦地在朝堂上拐弯抹角地批判了李景焕一番,大意是觉得皇上对太子太过宠溺,导致太子有些轻狂,不够稳重。
虽然皇帝全程装傻,并未给出回应,但是还是让满朝文武都看到了一点儿苗头,那就是,大皇子恐怕要与太子夺嫡了。
“不会的,”李景焕回想了一下自家大哥那个傻狍子的样子,斩钉截铁地说:“大哥不是那样的人,我们虽然素来不太和睦,但是大哥绝对没有这样的野心。”
“大皇子也许没有这个心,可是不见得狄梁梦大人没有啊,”龚黄晨依旧惴惴不安,“大皇子代表的可不是他一个人。”
“这个……”李景煜想起了上一次龚黄晨来找自己的情景,不免也有些担忧。他确实不想当这个太子,但是自己主动辞职和被人撸下来纯粹是两个概念。
不过,想想大皇子的智商,他又放下了疑虑,认真地对龚黄晨道:“叔公,您的意思孤明白了,只是孤与大哥朝夕相处,对他还是比较了解的,他绝对没有这样的心思的。”
几个月的相处,李景焕基本把大皇子摸得透透的了,就是个头脑简单的莽夫,脾气虽然差点,但没什么坏心眼儿。
“太子殿下,”龚黄晨的声音瞬间严厉起来,“此事不是儿戏,不是殿下简单的一句不会就可以了事的。”
“叔公,”李景焕不耐烦了,“此事还需再多观察一下,今日孤便去上书房上课,届时,孤会试探一下大哥的意思的。”
“太子!”
“行了,没事就下去吧。”
李景焕与龚黄晨话不投机半句多,最后还是闹了个不欢而散。
……
上书房内,六皇子李景熠拉着五皇子李景煊的袖子,眼睛滴溜溜地在房间里转动着,李景煊看着面前的弟弟,哄着让他坐下温习功课,李景熠也很听他的话,拿起了书装模做样地看着,却说什么都要挨着李景煊坐。
李景焕被符珠搀扶着走进上书房,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心中不免想着,有时候缘分可能就是天生的,像是这兄弟俩,从小就这么黏糊,再想想自己对八弟,也是第一眼看着就很喜欢。
不一会儿,师傅来了,皇子们一天的读书生活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