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主位上,皇帝拿起奏折看了一眼,没多久就“啪”地一声将奏折拍到桌上,吓得那侍卫急忙跪下。
“说,大皇子这什么意思!”
那边皇帝在质问着李景熔派来的侍卫,这边安郡王也来到了李景熔的大帐。他此时正在提笔写着些什么,感觉到有人,抬头看了一眼安郡王,又继续他的事,惹得安郡王很是不满,一把抢过李景熔的笔,李景熔这才慢悠悠地站起行礼,神情倨傲地问:“不知道大将军前来所谓何事?”
“何事?”安郡王听着李景熔的话,气不打一处来,“你可知你不听军命,擅自派兵去侵扰拜兀立,这会坏了大事的!”
“坏事?”李景熔挑衅道:“叔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是战场,比的就是谁更厉害,谁更勇猛,谁的兵力更强。而你呢,整天躲在军营里,这打的算是哪门子的仗?”
安郡王无奈道:“大皇子,我知道你心急,但打仗要从全局考虑嘛。”
“全局考虑?我从来只知道兵贵神速。”
“可皇上这次要得绝不仅仅是战争的胜利,而是……”
“叔父!大将军!”李景熔厉声打断了他,“这些是皇上该考虑的事情,不是我们行军之人该考虑的事情,我们只需要确保战争的胜利就行了。”
“大皇子,”安郡王苦口婆心地道:“我们的一切行为都要以皇上的谕旨为准,你这样冒然行动会破坏皇上的全盘计划,到时候皇上怪罪下来,谁来承担?”
“够了!”李景熔愤怒地吼道:“为什么你总是说我会坏事?我们是领军之人,我们的眼里只有敌人,至于后方,父皇会有安排的。可是,你知不知道,父皇的安排也是要以我们的奏报为基准的,如果我们无所作为,那么父皇又怎么会有更深一步的行为?”
“大皇子,你——”安郡王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人,他的眼神明亮而坚定,挺直的身板,青年人的英气,如同蓄势待发的雄鹰,只是……
“哎,你还太年轻了。”安郡王见说服不了他,叹息着转身离开。
李景熔看着安郡王有些落寞的背影,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那种感觉几乎让他想要喊住这位他一直看不上的叔父,但是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放弃了。
“安郡王?”巡营结束的抚远将军看着安郡王有些失神的身影,急忙追了上去。
“湛将军啊,怎么了?”安郡王回头看着抚远将军急匆匆地向自己跑来,敛神问道。
“怎么了?这是我该问你的吧,安郡王怎么魂不守舍的啊?”抚远将军仔细研究着安郡王的脸色,又看了一下安郡王的方向,小心的问道:“你去见大皇子了?他给你气受了?大皇子怎么能这样,您好歹也是他的叔父啊。”
安郡王平时为人没什么架子,所以朝中的官员们和他说话也都比较随便,抚远将军又与他有旧交,此时说话也就没那么拘谨了。
“唉。”安郡王长叹了口气,将与李景熔的对话告诉给了他。
抚远将军听完,脸上浮现出赞许的神色来,“没有想到大皇子是这么想的?直爽大气,敢想敢干,真是难得啊,不愧是皇上的儿子!”
“你懂什么?”安郡王责怪道:“没有错又怎么样?你别忘了大皇子是什么人?”
“皇上的儿子啊。”抚远将军不明所以。
“唉,大皇子是皇上的儿子没错,但是他首先是皇上的臣子,你觉得他这种不遵号令的行为还值得赞赏?”
“这个……”抚远将军看着安郡王的神色,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心中思忖着到底该怎么表达,但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正色道:“安郡王,我觉得你有时候也太过于拘泥了,皇上毕竟是大皇子的父亲,父子之间也不必这么小心。”
安郡王望着远处的天边,低声道:“天地君亲师,君在前,亲在后。皇上他首先是我们大家的主子,其次才是大皇子的父亲,我的兄弟。大皇子若是一直这般任性放肆,我也难保他哪天会不会出事。”
抚远将军咧嘴笑了笑,“我看,安郡王你是在羡慕大皇子吧,这些天我也算是看出来了,你也是想出兵的,大皇子那番话是你敢想却不敢说的吧?这些年,你谨记自己是皇上的臣子,小心翼翼地生活,其实也很累吧!”
“不许胡说!”安郡王瞪了他一眼,有些感慨:“皇上也不容易。”
“你不用提醒我,我知道皇上不容易,”抚远将军满不在乎地道:“其实我倒是觉得大皇子这样也挺好的,对于他来说,皇上只是他的父亲而已。”
“哎,只怕时间久了就是祸事了。”
“大皇子还小呢,”抚远将军意味深长地道:“年轻人就是可以肆意妄为,可以随意犯错,他们总会被谅解的,不是吗?”
“年轻人是可以犯错,可以被原谅,可是我们是皇家人,天家无小事,皇家的孩子是没有犯错的权力的。”安郡王斩钉截铁地道。
“安郡王言不由心哦,”抚远将军挑眉看着安郡王,“若你心中真如你所说的这般,那你刚才这番话可有跟大皇子说了?我猜没有。虽然你很想提醒大皇子,皇上首先是皇上,其次才是他的父亲,但是你一定不会说出来,对吗?”
安郡王自嘲地笑了笑,看向远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第56章
远方的大帐内寂静无声,皇帝看着李景熔的奏折,揉着额角,心中有些烦闷。
老大这孩子勇气可嘉,可是这行为实在是……
他几次提笔,想要写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落笔。
……
“大哥!”李景焕朝李景熔挥了挥手,招呼道。
三个月没见了,李景熔黑了些,也健壮了些。现在的他有着经过战场洗礼的肃杀之气,但气质上又多了一分沉稳,就像一把锋利的宝剑,随时准备出鞘一般。
这个莽夫,总算也稳重了,虽然锋利,却也多了几分厚重。这是个好现象,不是吗?
李景熔已经有三个多月没有见到李景焕了,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说不想念是不可能的,但是知道要和他一起迎侯诚的灵柩之后,李景熔就很矛盾了。
此次出征,他意气风发,一心想要建功立业,想要父皇和这个太子看到他的能耐,更想让弟弟们为有他这样的大哥而骄傲,但是最终他却什么都没有做成,还被皇父从前线撤下来了。
他想过很多李景焕见到他的反应,或许是嘲笑,或许是安慰,但独独没有想到一见面是这样的:太子嘴角微弯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失望,没有嘲讽,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金色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显得那么温柔。
李景熔就这么呆呆地看着,李景焕慢慢走到他面前,抱住他轻念了句:“大哥,欢迎回来!”
“你……”李景熔愣愣地看着他的脊背,温热的体温,一瞬间让他有些晃神。三个月风餐露宿的辛苦似乎突然不算什么了。
战场上的刀剑交接、血腥死亡没有吓倒他,只让他更加坚定了活下去的信念。他必须活着,他要还要和太子一起守护这江山社稷。他本以为自己可以荣归,一道谕旨却轻易地撤下他,这让他怎能不恨!
回程路上,他慢悠悠地驱着马,不想那么快面对父皇和弟弟们,父皇却还让他与太子一起迎灵,这让他很是难堪。
但是,当他看到李景焕就这么出现在他面前,微笑着告诉他欢迎回来的时候,那一瞬间,似乎所有的委屈都值了。
“大哥?”
感受到李景焕的动静,李景熔立刻松开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咧嘴一笑,“三个月不见,你看着似乎结实了不少啊。看样子骑射也没落下啊!”
李景焕也看了他一眼道:“大哥,感觉你也不一样了。”
“这是肯定的,你当我这三个月在战场是白混的啊?”
提到战场,李景熔有些失落。李景焕看着他那样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刚想说些什么,李景熔却抢先道:“太子,你一路赶来估计也很辛苦了,赶快去休息吧,护送侯大人灵柩的人还有一会儿到呢,我在这等着,明天我们一起赶路。”
“大哥,我……”还没等李景焕说什么,李景熔就赶着他下去了。
李景焕无奈,只得跟着侍卫去休息,路上还不时地转过头看看李景熔,李景熔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去休息。李景焕明白他有心事,也知道他没有打算告诉自己,细细盘算了一下,还是没有问他。
晚上,护送灵柩的人也到到了,李景熔安排好了各项事宜后,便独自一人待在院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的背影被月光拉的长长的,看上去是那么的孤寂。
“大哥,”李景焕走过去轻轻喊了声,“在想什么呢?”
“是你啊,”李景熔转头看向他,在月光的映照下,他的身影显得很单薄,让李景熔不禁皱了皱眉,解开了自己的披风,替李景焕披上。
“大哥?”
“现在晚上这么凉,出来怎么都不多穿几件?那些奴才是怎么伺候的?”李景熔帮他把衣服拉好,嘴里还念叨着。
李景焕看着他的样子,不禁想到了李景煜。或许自己的这些兄弟是真的很关心自己吧,穿越至今,他一直想要珍惜这一切,有时又怕自己太过贪心,也怕那既定的命运会真的降临。
“发什么愣啊?”李景熔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发现他回神后道:“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李景焕看着自家大哥,叹了口气道:“大哥,我们聊聊天吧!”
“有什么好聊的?”
“你在逃避。”看着李景熔的反应,李景焕毫不客气地指出。
“胡说!我能逃避什么……”李景熔别过头去,欲盖弥彰地道。
对于他的反应,李景焕也只是紧紧皱起眉头,抿着嘴盯着他。面对这样的太子,李景熔有些不知所措,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
“算了,你想聊些什么?”李景熔挫败地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李景焕看他服软了,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在他周围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抬头看了看天,“大哥,跟我讲讲你这三个月在战场的事吧。”
“我写的信你没看吗?”李景熔瞪了他一眼。
“看了,”李景焕点点头,清澈的眼睛注视着他,很认真地道:“但是我想听你亲自讲。”
“真麻烦!”李景熔小声嘀咕了一句,但还是开始慢慢叙述起来。
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李景熔回忆起刚刚出征的那会儿,他雄心勃勃,想要建功立业,但是父皇的谕旨,叔父的制约,让他只能对着地图空想。
随着战事的不断深入,他对地形也越来越了解,和叔父的过招、将士们的呐喊、战场上的血腥,这些让他振奋不已,但也让他开始越来越目空一切,以致冒进出兵,导致损兵折将。
三个月了,这些事情似乎都生动地再次出现在他脑海,原来这其中不仅仅有焦躁和失落委屈,也有兴奋骄傲,他怎么会将这些忘了呢?
李景焕认真地听着他的讲述,感受着他的雄心无畏,也感受着他的低落委屈,更感觉到了他的坚定倔强。
李景熔抬起头,朦胧的月光穿透出云雾照在他身上,他转头看看李景焕,有些踟蹰地问:“喂,你会对我失望吗?”
“为什么要失望?”李景焕对上他有些失落的眼神,反问道:“你这三个月过得不是挺精彩的嘛!比你的信可精彩多了。”
“可是……我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英勇,说什么保护你们,守护边界,都只是我的自以为是罢了。”
“大哥,你知道武字该怎么解释吗?”李景焕笑了笑道。
“啊?”李景熔完全都没有听进他的话,只能本能地摇摇头。
“止戈为武,战场上最高明的战术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不知道为什么,李景焕的话让李景熔想到了叔父的话:“以大局为重,皇上要的不仅仅是战争的胜利。”
“我真是太自以为是了!”李景熔抱着脑袋颓丧地道。
“自以为是?”李景焕重复了一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大哥,认为自己是对的,这没有错。”
“可是……”
李景焕抬头,看着被层层的云雾掩盖住的月光,轻声道:“大哥,你毕竟还年轻,还是第一次上战场,没有经验、急功近利,也是正常的,父皇不会责怪你,叔父不会责怪你,百姓和士兵们更不会责怪你,何况你也没有错啊,你只是战略和父皇不一样罢了。”
李景熔思索着他的话,却仍旧低落,“但是因为我而造成的后果呢?”
“大哥是那种不敢承担自己责任的人吗?”
“当然不是!”李景熔斩钉截铁地道。
他仰望天空,此时空中层层的云雾已经散开了,那半轮月亮正努力地散发它温和的光芒,这光洒让李景熔的心突然豁然开朗起来,他转过身,看着李景焕笑道:“没想到我们也有一起兴平气和地聊天的一天啊。”
“呵。”李景焕白了他一眼,这个莽夫怎么得了便宜还卖乖呢。
李景熔见他不说话,忍不住问了句:“怎么了?”
“没什么”见李景熔好不容易重拾了信心,李景焕也不好意思再打击他,趁势又来了一发鸡汤,“大哥,我们想要变强,想要让自己走得更远,首先就要承认自己的不足。逃避不能解决问题,唯有正视才能真正将事情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