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在怕什么呢?”姜医师问道。
这一次颜伊又沉默了,姜医师也没有催促,房间里只有挂钟不断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医生。”良久后颜伊才小声说道:“我说什么你都会相信吗?不会把我送去精神病院吗?”
“就算你跟我说这个世界上有鬼,或者有上帝,都可以。”姜医师开了个小小的玩笑,然后轻声道:“其实你应该也明白,我相不相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男朋友的看法吧?”
“可我不能告诉他!”颜伊急道。
“你们的关系不好?他不够关心你?”姜医师问道。
“没有,他很好,对我也很好,什么都很好,只是——”颜伊摇摇头,“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他。”
“为什么呢?”姜医师接着问道。
“其实我不想他知道的,但他好像很介意……”颜伊纤长地眼睫毛可怜地垂着,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绞紧衣角,“他如果想知道,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他的,只是不是现在——”
“如果我说了,他是不会允许我去做那件很重要的事情的。”
“可你不是说他对你很好吗?”姜医师摊了摊手,“那他为什么不支持你。”
“他就是……太好了……”
颜伊说着又沉默了下来。
“你现在不能说,可又担心之后没有机会再说,让你的男朋友永远带着一个解不开的疑惑,对吗?”姜医师说着起身,拿出一支录音笔,“那就录下来吧,等你想让他知道的时候,再交给他。”
“或者其实,告不告诉他也不重要,就好像我是不是相信你根本不重要一样,重要的是你心里的恐惧——”
“说出来,或许你会找到面对那些恐惧的方法。”
“我是不是相信你虽然不重要,但你要相信我,我们在这间屋子里所说的一切,都将是保密的。”
说着他指了指房间一角摆着的一张躺椅。
“不用紧张,就当是睡了一觉就好。”
躺椅柔软舒适,颜伊躺在上面,有一种被拥抱的感觉;房间里点着安神的熏香,他太久没有睡好过了——
忙得时候没空睡觉,闲下来又觉得自己不该只是在睡觉。
就这样,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快睡着了。
梦里短短的几年,像是三辈子那么长。
*
起初因为大学校园里的那场霸凌事件,他失足滚下了楼梯,重伤昏迷,醒来时就变成了“医学奇迹”小胖子。
也是因为这样,他认识了厉枔。
虽然出事后厉枔经常反思自己,他对小胖子是不是不够好,但在颜伊眼里,没有比厉枔更好的人了。
尊重、平等、信任、关怀,这些所有他从没见过的美好,都是厉枔给他的。
小时候被人欺负到躲在被子里哭的时候,他就时常想,为什么大雄可以遇到哆啦A梦,他却连一点温暖都不配拥有。
直到他遇到厉枔。
或许厉枔并不如阳光炙热,但一些细节处的东西就像是暗室里一簇暖黄色的光,照在颜伊身上。
在黑暗的房间中呆得太久,阳光也只会显得刺眼而已,往往是墙上一盏壁灯才恰到好处地给人希望。
颜伊很清楚,自己那个时候就是喜欢厉枔的。
只是生活中的厉枔虽然温柔随和,但镜头前,他依然是那个光芒万丈的影帝。
那是一种颜伊不敢直视的耀眼,也是他踮起脚尖都无法触碰的高度。
在受尽嫌弃打压的环境下长大,有些冻伤虽然可以被温暖疗愈,但自卑已经深深地埋进了骨子里——
他知道自己配不上那么好的厉枔。
好在从小就习惯了缩在人堆里,虽然每天多陪在厉枔身边,他却可以让自己好像隐形一样。
同样,他也可以让自己的感情隐形。
就像之前他在导演里弹唱的那首歌,他以为这会是他永远深埋在心底的秘密。
厉枔心里一直把他当做个没长大的孩子看待,所有专注的目光都放在了事业上——
一切地相安无事,直到发生了那场意外的大火。
在火海中终于把厉枔推出去的一瞬间,颜伊觉得自己是没有好遗憾的,不管是关于自己可能会死在火海里这件事,还是到死,厉枔都不会知道他心底那份微不足道的爱意。
然而,大火之后,他却再次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他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当时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庆幸自己还活着,而是恐惧——
恐惧他居然要继续活在一个没有厉枔的世界里。
因为之前跌落楼梯的那场事故里,他昏迷了很久,不过还好事情发生在寝室楼,校方负责了他所有的医疗费;醒来后,他又被医生强行要求留院治疗观察了很久。
直到他终于出院的那一天,在公交站的广告牌上,看到了厉枔的海报。
知道厉枔是DM娱乐传媒的签约艺人后,他第一时间冲到了DM总部大楼。
电梯大门打开的一刹那,他看到厉枔还是跟以前一样帅气挺拔,那场大火好像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丝毫的痕迹。
颜伊喜极而泣,泪流满面地一头扎进了厉枔怀里。
然而这种喜悦并没有持续几秒,几个健硕的保安就强行将他拉开,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厉枔就已经转身离开,走前还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解密正式开始了,会涉及到前面非常多伏笔,作话一一指路可能写不下,想不起来的小可爱,如果有哪里看不懂,或者忘记了,可以在评论区问阿鱼,阿鱼会指路前文哒!
上一章小可爱的支持阿鱼看到了,今天有点事,明天或者后天加更!(*  ̄3)(ε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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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大梦(二)
被几个彪形大汉架着扔出DM总部大楼一楼的大厅, 颜伊的小身板根本无力反抗。
他眼神悲伤,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一旁冷漠的厉枔,直到被重重地扔在地上。
大楼外的黑金沙地砖被正午地太阳烤得滚烫, 他就这样趴在地上,被阳光晃得眯起了眼睛。
他不觉得地上烫, 也感觉不到磕破皮的手肘传来任何痛感, 只觉得逆着光,隔着泪水,另一端厉枔的模样变得模糊了起来。
他好难过。
他好想厉枔,好像把对方看清。
可厉枔绕过他,连一丝余光都没有给, 罩在助理撑着的黑伞下, 走向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色豪车;健硕魁梧的保安终于也松开颜伊, 跟了上去。
“枔哥——”
颜伊挣扎着从地上撑起半身, 看着厉枔完全不为所动, 离他远去的背影;他终于感到一丝绝望, 悄悄摸出手机, 按响了那首熟悉的手机铃声。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当时他能确定厉枔听到了他说话,至少听到了手机里那首哆啦A梦的主题曲,因为就连厉枔身边打伞的助理都几次回过头来, 用警惕的眼神盯着他,好像在看着一个神经病,深怕他下一步又会做出什么危险的动作来。
可厉枔没有回头, 脚步不停地上车走了。
黑金沙的地砖还是很烫,颜伊无力地趴在上面,觉得全身发凉。
但即使这样,他也没办法真的讨厌厉枔。
难过之后, 他很快找到了理由为厉枔开脱——
那么可怕的一场大火,他从小胖子变回了自己才能安然无恙,厉枔又怎么可能毫发无损呢?
也许……
厉枔是真的失忆了。
安慰完自己,他就不伤心了,收拾收拾很快应聘进了DM当助理——
既然厉枔不记得他了,那就重新认识一下。
还跟之前一样,他只要做个小小的助理,不远不近地照顾着厉枔就好。
只可惜,现在的新公司上下好像都对现在的厉枔格外重视,他身边有好多好多的助理;颜伊上班一个多月,愣是没把厉枔身边的人数清,少说也有一二十个。
作为刚入职不久的新人助理,他根本碰不到厉枔的边。
现在的厉枔不爱说话不爱笑,不喜欢有人靠近,甚至他的房间都不准人进去;颜伊只能做点跑腿看包的活,拎包撑伞都轮不上他——
他只是普通助理,还不是厉枔的私人助理。
这让颜伊十分懊恼,总是怀疑自己做得是不是还不够好,可以前厉枔身边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好几年下来不也被他照顾得好好的吗?
不过这样的状态也并非全然没有好处。
厉枔注意不到他,自然也就没发现他是那个之前被保安扔出DM总部大楼的“神经病”;不过就以当天事发时厉枔对他那点可怜的关注度来看,也可能是早就把他忘了。
还不等他想好自己该惋惜还是庆幸,也不等他计划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他终于知道了另一件震惊的事情——
怪不得厉枔受到DM全公司上下的高度重视,原来……
他是DM老总边向文的男朋友。
这似乎是一件所有人都默认却又默契地不提起的事情,一个公开的秘密。
颜伊之所以会发现,是因为看见了那间从不准人进去的,厉枔在酒店的长包房,边向文自己刷开大门,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
他觉得自己当时算不上有多难过,因为他不相信厉枔和边向文会是表面上看起来那种近乎“显而易见”的关系。
就算厉枔失忆了,哪怕厉枔离开了原来的世界,但厉枔还是厉枔啊。
颜伊呆在厉枔身边那么多年,朝夕相处,他太了解对方了。
厉枔算不上一个生活上的白痴,他能照顾自己,但不会把自己照顾得太好;或许不是不会,只是他太多的精力都投入在了他的工作中,看剧本、拍戏……
生活上的事情,他从来都是得过且过的。
颜伊不是没有想过厉枔有一天也会谈恋爱,甚至结婚生子,他没有想过卑微的自己有资格跟厉枔并肩,但他无数次想象过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这么好的厉枔。
那个人应该也是优秀的,像厉枔一样,温暖、善良,但不需要太耀眼;厉枔需要一个可以在背后支持他事业的人,为他付出,甚至是牺牲,照顾好那些他平时并不在意的,拍戏以外的东西。
这个人……
也许不一定是个女人吧,但怎么可能是边向文?
边向文是一个看起来比厉枔更忙的人,毕竟入职一个多月,颜伊还是第一次撞见他来找厉枔;这样的人,怎么有时间关心和照顾厉枔呢?
虽然在心里找了一百个理由劝说自己不可能,但颜伊还是躲在厉枔房间门外不远处的走廊里,根本迈不开步离开。
他就这样躲了一整夜,呆呆地望着厉枔房门的方向。
直到第二天上午,边向文推门离开时,他看见房间里厉枔穿着浴袍,低头为边向文系好西装的领带。
厉枔完美的侧脸看起来有些疲惫。
颜伊听到了身体某一个部位碎裂的声音。
他从来没有奢望过,自己能成为厉枔的另一半;从前那个人没有出现时,他可以做出一万种大度的设想,但真的当那个人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他才知道——
爱,从来都是自私的。
尽管他竭力说服自己大度,他没有资格和立场吃醋,但最终还是控制不了地难受。
只是跟离开厉枔身相比,这种难受却又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反正这一天,早晚是要来的。
虽然看在眼里会觉得心痛,但离开厉枔,他就不能活。
于是,他选择收拾心情,继续留在厉枔身边做好一个透明的路人甲。
*
“姜医师你相信吗?”
心理咨询室里,颜伊平躺在躺椅上,微微阖着眼皮,眉头轻蹙。
“其实那个时候——”
他沉在回忆里,像是在做一场梦,每一句话都轻得像是梦呓。
“我是不后悔的。”
办公桌前,姜医师还坐在靠椅上,微微眯着眼睛,像是要睡着了。
之前颜伊都在喃喃自语,他显然是没想到对方会突然cue到自己,睁眼间有一瞬愣神,眼神不自觉地瞟向身后的门帘。
门帘有条窄窄的细缝,他的眼神在细缝边停留了片刻。
但房间的门窗都紧紧地关着,门帘边没有任何风吹草动。
“咳咳——”
他一改方才在在颜伊进门时的冷静从容,表情里流露出一丝不知所措的意味,尴尬地清了清嗓,然后用尽量轻柔的声音问道——
“然后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陪麻麻吃斋去了,略短小,明天如果没事的话尽量二更(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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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大梦(三)
在那个时候, 虽然难过,但颜伊是真的没有后悔过。
他没有想过如果自己可以早些表明心意,事情会不会也会能变得不一样一些, 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要那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