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顾庄主为何……”倘若穹窿山就是普渡山,那不就说明顾亦倾将哥哥带到了灭门仇人的地盘。
“谁知道呢,他这人从我认识他开始,便一直端着世家公子的架子,从不肯泄露分毫内心的想法,要不是碰上你哥这祸水,恐怕我一辈子都见不到他失态的模样。”
“哥哥不是祸水。”柳晔鼻子都皱起来,有些生气。
“行,不是就不是。”洛熙择懒得和她争。
柳晔却不依不挠:“你对哥哥总是有很多偏见,你想过为什么吗?”
“为什么?”洛熙择一路凝神追踪已是累极,这会儿懒洋洋随口一问,心里其实什么都没想。
所以当柳晔说出那个答案时他猝不及防。
“你憧憬哥哥,只是不愿意承认。”
“你在说什么梦话?我憧憬他?凭他风吹就倒的废物体质和惯会招狂蜂浪蝶的脾性?”洛熙择咬牙切齿。
“不是吗?”柳晔拧眉,显出些微呆滞。
洛熙择一看她的模样就知道她方才只是瞎猜,也对,柳晔和她哥哥不一样,她被保护得更好,哪会懂这些。
随后洛熙择忽然意识到自己在为柳晔只是猜测而松了口气,脸色更难看了。
柳晔小声咕哝:“可是以前旁支家的弟弟妹妹都是这样的啊,为了能和哥哥多说会儿话绞尽脑汁,回头还要和人炫耀,但是对上哥哥的时候永远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非得惹得哥哥训斥他时才委屈巴巴交代清楚……”
“就是为了引起哥哥注意吧,我小时候也干过,那些毛孩子可烦人了。”
洛熙择脸都快黑透了,却没应声,似乎不想再继续话题。
前方灯火渐亮,能看到密布的河道在反射出的绸带般的光亮。
进了镇子很顺畅的找到了落脚处,店小二告诉他们此地是柳州下属的镇子,名叫千集镇。
“我们来的时候似乎看到了很大一片水,好像还有许多船,这儿是不是有码头?”
“是啊是啊,咱们千集镇最有名的便是码头了,往来商贩最喜欢来咱们这,虽然只是个小镇,其实繁华得很。”店小二不无得意的说。
柳晔和洛熙择又细问了几句,心里有了数。
“我曾听爷爷说过,柳必成就出身于一个码头很繁忙的水乡小镇上,我们猜得不错,普渡山恐怕就在那穹窿山里。”
柳晔还想到了一件事:“你师父和师姐,多半也是被普渡山抓去了。”
“先前哥哥说过,抓走你师父的人只是不希望哥哥身上的蛊被解开,现在他们针对哥哥下手,想来早有预谋,先前的事应该也是他们做的。”
洛熙择同意这个说法。
“无论如何,明日上山一探究竟。”
翌日两人起了个大早,天微微亮便迫不及待出门,却发现事情有些不对。
连日来他们紧赶慢赶,甚少在城镇停留,自然也就错过了很多消息,比如这则在短短两日内急剧扩散的消息。
“听说了吗?那普渡山竟然就在咱们镇外的穹窿山里头,最神奇的是,竟是普渡山莲首柳必成自己放出的消息。”
“当然听说了,那魔头怕是练功练到走火入魔了,竟然自报家门,扬言要在本月十五于山门手刃亲侄子血祭苍天,还说什么要创造新的武林盛世,疯了疯了。”
“确实是疯了,那么个美人都舍得下手,我听说不仅武林盟收到消息组织了人手准备围剿魔教,还有很多江湖豪杰自发赶来营救。”
“这位柳公子的魅力还真够大的,真的有那么美吗。”
“可不吗,而且听说他先前在栖云救了很多人,就因为这才不幸被抓,你想啊,先前江湖上编排他编排得多狠,结果人柳公子不计前嫌,以德报怨,此等高义,实属我辈楷模。”
先前那人面露惭愧:“是我狭隘了,竟还有这么一层原因在。”
后面的两人没有多听,他们的关注点全在柳必成要杀柳随上。
“事情棘手了,得换条路,等我准备些东西,晚上再上山。”
柳晔心急但也知道光他们两人大摇大摆进普渡山无异于送死,
另一边,接到消息的武林盟高手早就开始连夜赶路前往柳州。
武林盟商议的结果是不惜一切代价将普渡山摁杀在摇篮里。
先前险些遭到毒手的都是武林盟核心门派德高望重的前辈,有些甚至可以说是一派的镇派高手,柳必成此举可以说是公然挑衅武林盟权威,这是世家名门们不能忍的。
遂组织了此次大围剿行动,参与围剿的几乎包含了所有叫得上名字的武林门派,落梅山也是其中一员。
因为各大门派距离柳州距离不一,而不少侠士还在武林大会返程中,收到消息折返柳州的时间不一,是以先头部队人不多,只有离得近的飞花涧和少数在附近的青城派弟子,再然后就是落梅山了。
落梅山在武林的地位很神奇,按说也时有惊才绝艳的高手在江湖上闯出些名声,却从不参与武林盟竞选,江湖一概大小事能不掺和就不掺和,甚至听说有魔教余孽在那出没,但都相安无事,武林盟也顾不上它,很有些遗世独立的味道。
晏诚脸色很不好看,这次是他带队,来之前父亲叮嘱他此行切勿冒进,务必紧跟灵音阁行动,在此前提下以挣表现优先,父亲说这些都是为了他的未来铺路,至于柳随的死活,父亲叫他完全不必顾忌。
他为这事心情烦躁,偏偏落梅山的那个岑心还不放过他。
“喂,你们飞花涧不是最讨厌柳家人了吗?现在巴巴赶来救人,不会是别有用心吧?”
岑心抱着剑,目光挑剔地从飞花涧众人身上扫来扫去,看得好几个飞花涧弟子火冒三丈险些扔暗器。
“算了,有我在你们也翻不出花样来。”
她这目空一切的态度叫晏诚都冒出火来。
“众多侠士齐聚于此,都是为了营救柳公子,岑姑娘这些话叫人听了心寒。”
“你寒心不寒心关我什么事,只会抱灵音阁大腿,你们和惊云山庄那帮废物差不到哪去,爱心寒不心寒。”
“你!欺人太甚!”
眼见晏诚摸到了袖子,岑心后退了两步。
“差不多得了,相公现在生死不知,本姑娘心情很不好,你要打可以,我只怕自己收不住手。”语气分明是跃跃欲试。
旁边和她一起来的落梅山姑娘尴尬地扯了扯她袖子:“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飞花涧弟子被气了个仰倒,挑衅在先竟还摆出一副迫不得已的作态,怎会有如此蛮不讲理之人。
晏诚却是被相公这个词攫取了注意力,是了,据说柳随在鎏金城曾与这落梅山大小姐有过一段,他们竟是成亲了?
想到这他脱口而出:“呵,既然是你相公,怎么不见你先前看好他,放他在外面招蜂引蝶,还被抓走了?”
岑心被问住了,抱着剑皱眉思索。
旁边的女孩叹了口气。她算是岑心的青梅,名叫琴意,岑大小姐从小父母和离,她在落梅山和鎏金城来回,两边都觉得亏欠她,宠的她无法无天,加上天赋出众,更是保障了她能四处横行。好在落梅山主是个理智的女人,好歹是教会了她做人的道理,明事理也通透,可这不代表岑心懂感情啊……
她印象最深的时候是前两年,岑心才十四五岁的时候,看中一个秀才,觉得他饱读诗书的样子格外迷人,于是将人掳回落梅山,买了一房间书叫他读,她就看着他读,秀才不读完不准下山,后来人是下山了,只是似乎也看破红尘了,去年好像考取了不错的功名……
岑心的喜欢非常热烈且直白,但她并不懂感情,更不懂如何经营。
柳公子已经是她见过大小姐最执着的人了,可这种喜欢,与情爱依然有差别。
岑心想了半天:“你管这么多做什么?柳哥哥这么大个人,长得还这么好看,藏起来只给我一个人看好像……嗯?好像也不错?”
“不不不,他会生气的。”
同行的女孩竟生出一丝欣慰,好歹还怕柳公子生气,孩子成长了。
“总之关你屁事,你们飞花涧就老实在这等灵音阁吧,本姑娘先走一步。”
岑心显然不想等人汇合再行动,晚一分柳随就危险一分,以她的性子,完全等不得。
晏诚也不想与她同行,奈何先前父亲嘱咐过,他要在这场行动中展现能力,如果落梅山提前走了,其他人来了定会问他,他当然可以将一切推给岑心目中无人不服管教,可这样他就没法脱颖而出。
“岑姑娘且慢,此行凶险,你不考虑自己,也该考虑身旁这位姑娘吧?”
落梅山来的人不算多,加上岑心和琴意也就五人,武功虽然不错,却也没到岑心那样的地步。
晏诚说的不无道理,岑心看向琴意:“要不你们待着,我先去?”
琴意点头。
原以为她会劝诫的晏诚脸色黑如锅底,这落梅山的人怎么一个个都不按常理来。
岑心最终还是没走,她和琴意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姐妹,琴意武功不差,岑心放心不下的是她和飞花涧一起。
不是岑心对晏诚有偏见,而是她娘曾经说过,如今的武林盟,根本就是灵音阁一脉的武林盟,与灵音阁走得近的门派凭借关系一代代驻扎进武林盟核心,说是江湖人的武林盟,其实姓谢。
而飞花涧,又是这庞大的谢式江湖中的重要一脉,晏诚的父亲晏英早年双手受伤,本是黯然远离江湖的结局,却不知为何起死回生,不仅治好了双手,还一路逆袭成了飞花涧掌门。
江湖人不清楚其中的缘由,落梅山主却是一清二楚,是当时的谢盟主帮助他,砍了当时的飞花涧天才,晏诚同门师弟的手,安在了晏诚身上。
落梅山主会这么清楚,是因为当时负责这桩骇人听闻手术的医师就在落梅山定居,巧的是还与她有不薄的交情。
晏诚现在拥有的一切可以说是谢盟主一手托起,在他掌握下的飞花涧,自然也是唯灵音阁马首是瞻。许多谢盟主和灵音阁不方便做的事,都交给飞花涧完成,这其中自然也包含了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落梅山本不欲掺和这些,可现今武林局势风云变幻,那日落梅山主接待了一个人,岑心总觉得那人背影有些眼熟,却怎么也认不出。他出来后,本来不同意她来的落梅山主竟是松口了,还告诫她,若是遇到不知道该怎么选择的情况,就跟着你柳哥哥走。
岑心虽然猜不到什么是不知道该怎么选择的情况,不过后半句她接受良好。
在此等候整顿的半天里,陆陆续续有赶来的武林盟侠士与他们汇合,几个平日里就很紧密的武林盟门派很快聚到了一起,其中又以灵音阁为首。
琴意发现岑心一直在观察他们,也跟着观察起来。
她很快发现这些名门子弟同其他江湖侠士明显区分开来,虽然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排斥,但有些交流只在他们内部进行。
都一起行动了,还藏藏掖掖。
“哼。”岑心看不惯,把剑重重甩在茶肆的桌上。
那边有人看过来,皱眉说:“岑姑娘又怎么了?”他们已经从晏诚那知道前情,认定岑心是个刺头。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悄悄话,不能说给本姑娘听吗?”
其他休息的江湖侠士也纷纷看过来,他们倒是没怎么注意几个大派的抱团现象,应该说早就习惯了,武林盟这些年治理江湖做的一直不错,名门子弟天资本就高,看不上江湖散人也不是一天两天,只要不太过分,大部分人不会与他们起冲突。
“我们在讨论私事,岑姑娘这也要听?”说话的人早就不满岑心了,落梅山虽然低调,岑心可一点都不低调,脾气骄纵,这些年来可以说为“祸”武林,分明是个女人,武功进境却吊打一片同龄少侠,打得人毫无还手之力,叫许多人好没面子。
“你敢说我就敢听,没事,说啊。”
那人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我说,柳公子中的那飞蛾蛊可谓凶险万分,失踪了这么久,也不知……听说他还是岑姑娘的未婚夫,真叫人担心啊,不过清白是小,生命为重,想来岑姑娘也不会介意这些。”
这其中的下流恶意叫琴意都气得握紧了拳头,更遑论岑心了。
一盏茶不到的时间,茶肆人仰马翻,方才叫嚣的年轻少侠被岑心揍得鼻青脸肿,躺在断了腿的茶桌上被岑心一脚踩上心口。
居高临下说:“废物就多操心操心自己,三招都撑不过,怎么有脸想东想西的啊?”
琴意暗道不妙。
果然,只见灵音阁带队的侠士义正言辞站出来道:“岑姑娘这是什么意思?大敌当前不同仇敌忾,反而对同盟侠士大打出手,未免太无法无天了!”
那人虽挑衅在先,可被岑心打得这么惨,又是这么个需要团结的大前提,岑心怎么都不占理。
来支援的江湖散人们都没吭声,心里虽各有倾向,这种时候也没人愿意当那出头鸟。
情势对岑心很不利。
哪想到岑心踢开脚下烂泥一样的人:“怎么,你们灵音阁出了个武林盟主就自居武林第一大派了?主持公道轮得到你?说什么众志成城,大敌当前有什么事不方便跟大家说,非得几个人凑一起嘀嘀咕咕?你还维护他,意思是我确实听不得?”
那灵音阁弟子暗道不妙,寻常人在这种百口莫辩的情况下早就偃旗息鼓了,可这岑姑娘确实不一般,胡搅蛮缠的功力江湖头一份,不仅不怕还反质问起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