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筷子下去,又夹了一块鸭肉,胡乱塞进嘴里嚼了起来。
“呕……呸……”他看着被吐在桌上的肥肉,差点呕了出来,他一个不小心就夹了块满是肥油的鸭肉,这会儿吃肉的心思也没有了。
“二哥,二哥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段行玙赶紧灌了口酒压压惊,将面前的烧鸭往旁边一推不愿再看。
“蔡兄,你好啊,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
如此一搅,几人也再无兴致听曲了,只相约下次再过来小聚一番。段行玙更是落荒而逃,此次见到蔡羽钧,比起他在这里几年的平静生活更让他有强烈的实感,小说也是另一个真实的世界。
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他希望自己能改变小说里的轨迹,至少不让原主无辜受罪。
*
秋天的空气里已带着些许凉意,因着要去上学,段行玙必须比平时早起些,昨夜虽没玩得多晚,但因着多喝了几杯酒,又久违地做了一夜的梦,还有些头昏脑涨。
他又梦到了蔡羽钧。
虽然并不是什么噩梦,但他心里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总觉得很快就会再遇到他。
他掀开温暖的被褥,坐起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
此刻阿茅已经进来叫他了。
阿茅是他的小厮,今年十岁,跟着他已经三年了。
“公子,该洗漱更衣了。”阿茅在帘帐外小声提醒道。
“嗯。进来。”
阿茅将衣裳拿进来,准备伺候段行玙更衣。
段行玙虚虚一看,阿茅今日拿来的居然是一套黑色的衣裳,他穿过来之后发现这位行玙小公子素日里只穿黑色的衣服,之前听同桌的描述,也是说他整个人不仅胆小,还很阴沉。
原身被人欺负,跟他唯唯诺诺的性子不无关系,还是得要硬气一点。
段行玙想区别于他,也想改变形象让自己看起来鲜亮一点,于是有意只穿白色的衣服,“今日怎的拿了黑色的?换一套白色的来。”
阿茅是了解他的喜好的,“公子,我见你都只穿白色,阿勤哥哥也是这样,你们不想换个颜色吗?其实公子你肤色白皙,穿黑色定然会更好看。”
段行玙稍微清醒了一些,依然坚持,“去换去换,白色看着舒服。”
阿茅没办法,只得又把他平日里穿的白衣拿了过来。段行玙的衣服都是依着他的喜好量身定做的,他虽然性子张扬,但从来不喜花哨,衣服上也鲜少有花纹,只在右手袖子里头藏着一朵海棠花纹。看起来素净了些,穿上却是显得遗世而独立,不说话时便宛如谪仙人下凡。
段行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如今的容貌已经越来越接近自己原本的相貌了。在现代的时候时常有人夸他的眼睛和眉毛好看,事实证明他也很适合古装,剑眉星目,是古装男主的标配啊。
他又想起了蔡羽钧,他倒不是传统古代美男的样子,可能是还稚嫩,还有些娃娃脸,与其说有多帅,倒不如说是可爱。
说到悦朝的美男子,当数……
想到了那个人,段行玙叹了口气,不知道他现在长成什么样了……
他低头整理衣袖,忽而发现随身佩戴的玉玦不见了,“我的玉玦呢?”
“公子,夫人说您要去上课,怕磕着碰着,让我给收起来了。”阿茅答。
段行玙皱眉,只觉得有些奇怪,他一直都佩戴着,都没出什么差错,只是去上个学,不至于会磕着碰着,“无妨,去取来。”
玉玦类似于圆形玉环,但是有一个缺口,母亲说是跟宝华寺里的慧能大师求的,他一出生就佩戴着了。
就连他的名字也是大师给取的,玙有美玉的意思,再加上佩玉,如此方能求福避患。
他娘以为他那一病烧糊涂了,可是他没忘,这玉玦是那人的。
*
国子监门前,两座高大的石狮子端坐两侧,几片梧桐叶缓缓飘落,落在狮子头顶。
马蹄声不急不缓地靠近,至石狮子前方停下。
驾车的是个身着白衣的小少年,衣着虽素净,穿在他身上却显得淡雅大方。少年“吁”了一声,马儿缓缓停下脚步,“阿茅,进去唤公子。”
阿茅闻声钻入马车里,里头的暖香钻入鼻尖,他轻轻打了声喷嚏。
这一声惊醒了里头的人。
段行玙正在打盹,右手杵在马车窗边,手指微微曲起,撑着头,这会儿才慢慢睁开眼睛。明明方才还在闭目养神,睁开眼睛又全然不似刚睡醒的模样,细长的双目里已是一片清明。
他身上也是一袭白衣,不过比起外头的小少年来就要精致许多。明明只是懒散地坐着,却又显出几分正经,清澈的眼眸看向眼前的小孩,里头如无波的潭水,无端叫人不敢亵渎。
阿茅还未从他状似专注的注视中缓过神来,便见段行玙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又听他懊恼道:“这就到了?我还没睡够呢。要不我在这儿再睡一会儿吧?待会再下车。”
熬过高考已经够痛苦了,虽说在这里当小孩儿也过了几年安生日子,然而他还是不想上学啊。
尤其是国子监里还有一个小霸王,段行玙想想就觉得头疼。
阿茅回过神来,挠了挠头,心中暗叹公子不说话的时候就是个安静的美人,一说话……嗯。
“公子…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段行玙实在是不想进去啊,想逃!
阿茅一张小脸皱在了一起,好似很是纠结,“可是…侯爷已经和夫子说好了,您今日得准时上学。”
“好了好了知道了。”逗着他小孩儿多说了两句话,段行玙也清醒了不少,他坐直身子,伸伸懒腰,纤长白皙的手指拢了一下长长的衣袖,将微微往外翻出来的海棠花纹掩进里头。
做完一系列无意义的动作,他才慢悠悠地挪动屁股。
“下车下车。”
秋风习习,虽未至冬日,空气里仍裹挟着些许凉意,帘帐一掀开,阿茅又打了个喷嚏。
少年郎下了车,颀长的身子立于门前,只着一袭轻薄白衣,人又生得白净,更似白雪飘落初秋,莫名引人注目。
他看着头顶“国子监”的牌匾,又萌生了退缩之意。
然而此刻不能后退。
他咬咬牙,偏头对着同样穿白衣的少年道:“阿勤,你带着阿茅先回去,放学前再来等我就好了。”
段行玙说罢便迈着大步走进去,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一进国子监便有人来引着他往里走,开学已过一月,还有人入学,本身就是稀奇的,况且这少年的容貌实在惹眼,总让人禁不住多看几眼。
段行玙几不可闻地轻皱眉头,他虽然自恋,也自认生得好,但还是不太喜欢这些打量的目光,他加快脚步,无声催促着引路的小厮快些走。
小厮将人引到致知堂前,便在门外鞠了个躬便退下了。里头有稀稀疏疏的交谈声,似乎没人发现他。
段行玙没有多做犹豫,抬脚便走了进去,颇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第6章 小霸王 谢时玦
先前走在路上让人注目已有些许不适,如今几十个人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几十双眼睛齐齐看向他,段行玙便觉得更加不自在了。面上却不显,他四处看着,明着是想看看哪里还有空位置,实际上视线亦在所有人的面容上头停留,想找找有没有他熟悉的面孔。
突然,有一个人影快速飞奔了过来,稍显稚嫩的少年已经到段行玙旁边来了,他倒是十分自来熟,兴奋地搭上段行玙的肩膀,“原来今日入学的就是你?”
段行玙有些懵,这才看清了来人,居然是蔡羽钧。
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果然是有任务在身,随随便便进来上学就刚好和主角受在一个屋子里。
“蔡兄,你好啊,呵呵……”他方才留心看了一下,并未看到谢时玦,想来他应该不在这个班,这么想着他稍稍松了口气。
经过昨日,段行玙已经调整好心情了,此刻见到蔡羽钧也没多大的不自在,尽力把他当成普通同学看待。
“请问,哪里有空位子啊?。”
“那儿。”蔡羽钧指着靠近墙的最后边。
“多谢。”段行玙朝着最后一个位子走去。
致知堂内的学子并不多,段行玙粗略扫了一眼,约莫只有二十人。国子监分四个学堂,从高年级到低年级分别是博雅堂、德馨堂、笃行堂和致知堂,每个学堂的学子都不多,只有当朝重臣适龄的子弟,段行玙刚入学,便进了致知堂。
段行玙刚坐下,发现蔡羽钧也跟了过来,在他身边的位子坐下,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不知如何称呼?”
“段行玙。”
“哪个鱼啊?”
“美玉。”
“原来如此。”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因着段行玙这段时间在梦中老是梦到与蔡羽钧有关的事情,对于他倒是了解得挺多的,这会儿见面了便不是蔡羽钧初始他一样有许多感兴趣的话题。
好奇心无处安放的蔡羽钧将头往这边伸过来,显得有些神秘兮兮。
见状段行玙也把头凑了过去,只听他说:“你前面那个位子坐着的人很凶的……”他越说越小声,似乎有些忌惮,“没人敢惹他,你最好也别招惹他。”
段行玙点了点头,点到一半,心里突然有不祥的预感——
“为什么?”他注视着蔡羽钧圆圆的眼睛,“为什么不敢惹他?”
“因为他是咱们这儿公认的小霸王呀!”
说到这人,蔡羽钧似乎对他颇有微词:“还老是冷着一张脸,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哼哼。”
“小霸王?!”他这反应有点大,登时前头的人都齐刷刷地看了过来,蔡羽钧眼中也露出了些许疑惑之意。他吞了吞口水,默默凑近蔡羽钧,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说了句废话:“那小霸王……叫什么名字啊?”
“谢时玦啊。”
“谢谢的谢,时间的时,还有这个玦?”他指着腰间的玉玦。
因着他解释姓名的奇特方式,蔡羽钧还反应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他还以为可以躲过谢时玦,没想到居然和他成了同学。
而且听蔡羽钧说的,似乎他已经被讨厌了,所以小时候可可爱爱的哭包还是长成了破坏主角攻受感情的男配?
可以申请换班吗?在线等……急……
“段兄?段兄?”
“啊?”
“怎么了?你认识九皇子吗?”
“不认识啊!”段行玙下意识否认,他可知道在小说里小受应该是很嫌弃男配的死缠烂打的,他决定要站在主角攻受这边。
“我随便问问而已。”
他看向前面的位子,此时是空无一人的,只有几本书摞在一块儿,桌上散乱地放着几支毛笔。“他人呢?”
蔡羽钧说,“听我爹说太后病了,他留在宫里两天了。”
“哦。”段行玙松了口气,只希望谢时玦不要记得小时候的事吧。
他点了点头,低头胡乱翻开一本书来。
蔡羽钧还想再说什么,他前面的人突然转过来快速说了一句“夫子来了”,他立马闭上了嘴。
蔡羽钧和楼知昧似乎是“惯犯”了,姜夫子一脸正色,“蔡羽钧,楼知昧,有什么重要的问题非要在晨读时间说?说出来让大家都听听,也好一起探讨。”
“没有。”两个人异口同声,蔡羽钧又嘿嘿笑道,“晨读呢晨读呢……”
夫子也没再说什么,“晨读时要认真。段行玙,晨读结束后来一趟清平阁。”
清平阁,段行玙一听便知道这是类似办公室的地方,他全身心下意识地有些抗拒,条件反射般道:“有事吗?”
夫子似乎也有些讶异,传闻之中段侯家的二公子唯唯诺诺,平日里都不敢大声跟人说话,此刻一见倒是与传言有出入,夫子盯着他看了片刻,补充道:“你刚入学,为师想与你聊聊。”
“哦。”
夫子走后,蔡羽钧又凑了过来,“段兄,你刚刚吓死我了。”
直接问他“有事吗”,真是勇士。
“这姜夫子可是最严厉的,不过你放心,他应该只是想了解一下你的情况而已。”
如蔡羽钧所说,夫子只是叫段行玙过去说了几句话,大致了解了他的一些情况,就让他走了。
段行玙却没有马上回致知堂,而是去了找德馨堂找陆洺昭。
陆洺昭很开心,拉着他不住说话,当然大多数都是一个人在叽叽喳喳,大致就是问他在这里怎么样,其他公子对他怎么样,习不习惯之类的,他这个表哥,关心他的程度和他娘有得一比了。
段行玙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只偶尔回一两句,他现在正烦恼着呢。
一番“嘘寒问暖”后,陆洺昭看了看周围的人,低声问道,“见到他了吧?他可还像从前般缠着你?”
段行玙下意识反问:“谁啊?”
“九皇子啊。”陆洺昭神秘兮兮地,“如今他要是再像从前一般,你可不能再不顾礼数了,他毕竟是皇子。”
“怎么连你也知道?”去许都前他也只见过这个表哥两三次,还不太熟悉,却不想他对自己的事这么了解?
“啊——我听我娘说的,听说九皇子小时候很喜欢黏着你嘛,不过话说回来,我还听说他不爱跟人讲话啊,为什么那么黏你呢?”
“这……”段行玙也很疑惑,不过几年过去了,应该什么都变了吧,“这不是重点吧,重点是,你说我现在申请换班可能性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