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衍开始跟苏承望和雷虎商量攻击办法:“你们俩分别扒住它的上壳和下壳,我来取肉……”
河蚌小步小步地往后退,开始跟几人打商量:“那个……你们别冲动啊。”
“我手里还有你们要的线索呢。”
江衍三人已经准备动手了:“什么线索?”
河蚌哭唧唧地从蚌肉里又吐了一颗珍珠出来:“给你给你都给你们!别吃我!”
珍珠滚到几人脚边,趁着他们弯腰去捡的间隙,河蚌连忙一溜烟跳入水中逃了。
王天振遗憾地说:“吃不到扇贝了。”
“完成任务重要。”沈亦拍了拍他的肩,来到江衍身旁,看到那颗珍珠上写着属于杜甫《咏怀古迹五首》中的最后一首诗。
五首诗分别印在船下的木板上、鱼鳞上、树叶上以及两片珍珠上。
五条属于《咏怀古迹》的线索集齐,几人脚下的冰面迅速融化,而那艘早就消失的游船居然又重现在几人面前。
船夫停下摇桨,冲几人招手道:“几位,知道是哪五首诗了吗?”
五人连忙爬上船,把五条线索展示给船夫看。
船夫望着远方,向往道:“那是一位名叫杜甫的诗人……”
李白就站在船夫身侧,听到杜甫的名字很是惊讶:“子美?”
雷虎小声问沈亦:“李白和杜甫认识吗?”
“当然,他们还是互赠过诗歌的好友呢。”
李白比杜甫大十一岁,两人初次相遇时杜甫三十二岁,李白四十三岁。
两人虽然只见过三次面,但杜甫写给李白的诗足足有十多首,他深刻的崇拜着、喜爱着这位洒脱的诗仙兄长。
不过李白回赠给杜甫的诗,当今流传下来的并不多。
或许是因为杜甫相对年少,在唐代多是少者给长者写诗,亦或是杜甫将诗珍藏并没有拿出来分享,不论如何,杜甫对李白的情谊是不容置疑的深刻的。
他赞赏李白“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世人皆欲杀,吾意独怜才”,“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世上酒家眠”……
即使是在他晚年时期,也时常怀念与李白高适同游的快乐。
那……李白对杜甫呢?
沈亦悄悄瞥了眼正临江而望的李白,他正望着远处的山涧,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做《咏怀古迹》已经是杜甫的晚年时期了。
这个时候的他孤独多病,应当是最怀念友人的时候了吧?
“诸位,白帝城就要到啦!”船夫靠了岸,不远处的山上有一片古色古香的建筑,应该就是诗人们最爱的白帝城了。
从起初就叫嚣着要回白帝城看看的李白此时却神色怏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几人跟着他一起下了船。
岸边有一条山间小路,正巧能通向白帝城边的高台,隐约能看到有个人正站在高台处向山下眺望。
李白打头阵,迅速顺着小路向上攀爬。
沈亦几乎都跟不上他的步伐,就在身后几人都气喘吁吁的时候,李白已经来到了台上。
那人凭栏而立,身材瘦削枯槁,看上去老态龙钟,神色孤苦悲戚,可声音却带着一股沉重的悲壮感: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登高》。
这首诗是杜甫在公元767年所做,那个时候他已经进入垂暮之年,穷困潦倒体弱多病,还被迫流于他乡,他在夔州白帝城外的高台上登高远眺,写下了这首被誉为七律之冠的《登高》。
彼时李白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怔怔的望着杜甫的背影,眼神中既充满了欣赏和欣喜,又饱含着哀伤和怀念:“好诗啊。”
“是我从未听过的好诗。”他喃喃着,问身旁的沈亦,“这是谁?”
沈亦低声道:“是杜甫先生。”
李白诧异地瞪大眼睛:“是……子美?”
前方的杜甫听到身后的说话声,慢慢回过头来。
他好像并没有看到李白,只是有些好奇地打量几人:“你们是谁?”
李白上前一步:“子美兄,是我啊。”
杜甫压根看不到他。
他仍盯着沈亦几人,又问了一遍:“你们是谁啊?”
沈亦看着面容垂垂老矣的杜甫,又看着身旁精神奕奕明显更年轻的李白,终于明白了。
杜甫作诗《登高》的时候,李白早已不在人世了。
所以这个他们在鬼界遇到的李白,或许根本就是诗仙的孤魂。
难怪鬼王在临走之前嘱咐他记得回去鬼界,难怪……杜甫根本看不到他。
沈亦心中有些遗憾,冲杜甫鞠了一躬道:“杜甫先生,我们师徒几人打算前往东土大唐求取真金,到此处有些迷路了……”
杜甫垂下眼,低声道:“大唐啊,此处也是大唐,那遥远的长安也是大唐,唯独……我心中的大唐不在了。”
杜甫自嘲地笑了笑,从身旁的包袱里取出一本诗集递给沈亦:“我见几位小友有缘,就送你们一样东西吧。”
那是一本手抄诗集,第一页就是李白的《蜀道难》,接下来几首是杜甫本人的《秋兴八首》与《咏怀古迹》等。
他又从包袱中拿了一小瓶酒来,望着山下独自酌饮:“每当酌酒时,就想起太白兄。”
“他这人最为洒脱,最为酣畅,他的诗和酒一样让人畅快。”杜甫望着远方,轻声道,“你们说想去大唐?”
“其实我也许久未曾回去那个大唐了。我思念家乡,痛恨这乱世,怀念曾经意气风发的挚友们……”
他转过身来,晃了晃手中的酒盅:“说起来这酒和我与太白兄初次相聚时喝的一样。”
“若是能让我再见一次太白兄……”杜甫眯着眼睛,似乎沉浸在曾经美好的回忆里,“那样意气风发的年代,那样年轻肆意的他……”
李白再也忍不住,上前抢过他手中的酒盅,一口饮尽:“我不就在你面前么!”
“子美兄,你从不孤独。”李白笑得潇洒极了,“有酒作伴,有诗作伴,更有这壮丽河山作伴,还有我作伴!”
一壶酒入肚,杜甫怔然的望着李白的方向,面前的人渐渐从虚影变成现实,李白的容貌在他面前清晰起来。
他起初还不敢确认,过了许久眼中才迸发出巨大的惊喜:“太……太白兄?”
李白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可算看见我了?”
说着又笑他:“子美,你怎么老成这样了……”
杜甫激动地握着他的手,多年的孤独和困苦仿佛在这一刻都消失殆尽了。
前方的江面上突然迸射出一道耀眼的金光,在两人双手交握的一瞬间,面前的阴霾群山突然幻化成一道朱红色的大门。
大门缓缓开启,门内就是繁华灿烂的大唐都城。
而面前两位久未相见的故友也在激动的重逢中化作一抹金光,金光过后,李白和杜甫一同消失了。
一块半月牙型的玉佩落在地上。
沈亦捡起玉佩,望着朱红大门里的繁盛街巷,终于明白了。
原来有“李杜”的地方,就是大唐啊。
第三十八章
进入面前这道大门, 就是盛世大唐。
几人上前捡起李杜消失后留在地上的半月牙型玉佩。
玉佩上雕刻着繁复华丽的纹理,每一处纹理中都有黄金制成的暗纹,这么一块精致的金镶玉一定价值不菲。
“所以这个……就是我们要求取的真金吗?”
王天振道:“李杜提供了一块, 那另外一半就得让白居易和李商隐给我们?”
几人望着通往大唐的朱红色大门, 毫不犹豫地踏了进去。
随着几人进入门内,大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上, 巫山和白帝城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喧闹的大唐街道。
华美的唐风建筑鳞次栉比, 街上的人们穿着唐装, 热闹非凡。
路边有各种卖货的小摊,还有许多小零食,人们的生活富足且热闹。
沈亦师徒五人和这繁华的街道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行人们纷纷盯着他们瞧,沈亦这个长得最让人有安全感的大师傅只好承担起问路的重任,他来到路边的小摊贩身旁,礼貌道:“施主,我们想请问一下, 您知道白居易先生和李商隐先生分别住在何处吗?”
“白居易和李商隐?”小贩蹙了蹙眉,“你说的是那两个丢了诗的诗人吧?”
小贩摇摇头, 啧道:“他们应该就在长乐坊的凉亭里下棋呢。”
丢了诗?
几人对这个新奇的说法有点迷惑。
按照小贩指示的方向, 沈亦一行人很快来到了长乐坊。
本以为这里会是个幽静的休闲场所,但其实周围卖货的、茶楼、酒馆各处都是嘈杂人声,不远处的破旧凉亭处的确有两人蹲坐在小板凳上下棋。
头发花白年长的那位应该是白居易, 而另一位身材瘦弱些的就是李商隐了。
几人连忙快步上前, 跟两人打招呼:“二位先生, 我们是来东土大唐求取真金的和尚, 我们……”
话还没说完, 李商隐就扬了扬手打断他们。
他轻哼了声:“求取真金?如今大唐哪还有真金啊。”
沈亦有些疑惑, 把从李杜那里得来的玉佩展示给二人看:“应该就是这样的东西……”
李商隐没再接话,倒是白居易叹了一声:“真金丢了。”
“跟着我们的诗一起丢了。”
诗怎么会丢了?
王天振小声道:“语文课本中这一单元白居易和李商隐的诗分别是《琵琶行》和《锦瑟》《马嵬》三首,丢了是什么意思?”
李商隐淡定地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抬头道:“丢了就是那诗不见了。”
“从我们的记忆中消失了,也从大唐消失了。”
“所以你们也忘了自己的诗是什么了吗?”沈亦问。
白居易点点头:“若是你们能把诗找回来,兴许还能求到想要的真金。”
找诗应该就是拿到真金前的最后一个任务了。
几人和白李二人道别后,找了家可以落脚的客栈,准备一边吃东西一边商量:“我们得先明白诗到底是以什么形式存在的。”
王天振坐在客栈大堂里,对厨房望眼欲穿,随口答道:“诗肯定是写在纸上的呗,要么是诗集,要么是画卷。”
“我觉得没那么简单。”苏承望道,“你们记得李商隐怎么说的吗?”
“从记忆中消失了,也从大唐消失了。”
“这就意味着在现在这座长安城里,没有人会背那三首诗,也没有任何文字记录。”
“那要是我们把诗默写下来呢?”沈亦问。
江衍摇摇头:“在他们的认知中,这几首诗是不存在的,即使我们默写下来,他们也并不会认为这就是白居易和李商隐的诗。”
“目前最重要的是,我们得知道诗为什么消失。”
几人正商量着,客栈的小厮带着碗筷过来,有些为难地看着几人:“几位师父,我们这里没有素斋……”
王天振摆摆手:“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好酒好肉给我们拿上来!”
小厮诧异地打量着几人,这才犹犹豫豫地走了。
没一会儿端上来几碗水盆羊肉,还有一碟像小酥饼一样的糕点。
“水盆羊肉我知道,这又是什么?”雷虎奇怪地夹起一块小酥饼。
咬了一口,有点像肯德基的红豆派,外皮酥酥脆脆,里面是酸甜味道的红色果酱。
沈亦也夹了一块尝了尝。
味道还不错,不过即使是繁华的大唐,对食物的加工处理也远不如现代多种多样。
炒菜在古时并没有普及,更多的是蒸肉或煮肉,调味品也没有现代丰富,所以即使是在古代被奉为佳肴的食品,现代人吃起来也总会觉得少了点味道。
王天振喝了一口水盆羊肉汤,果然有点兴趣缺缺:“怎么还不如我之前在西安回民街吃的味道好……”
“因为你长了一颗现代胃。”沈亦夹起一块小酥饼,向大家解释,“这种甜点是从西域传进来的,中间夹的是樱桃酱,名字叫樱桃毕罗。”
“至于这个水盆羊肉嘛,我觉得还是别有一番风味的。”
几人正吃着,隔壁桌来了两个人,穿着倒是挺体面的,就是说话很粗俗:
“听说你又新娶了一房夫人?”
“前面那个不争气的死了,我有什么办法。”
“啧,不过也是,反正是买来的……”
“可不是么,没俩月就得了痨病,治病比买她花的钱都多,真是晦气……”
江衍不禁蹙了蹙眉,回头看了一眼。
那两人立刻压低声音,冲他们做了个赔罪的手势,接着说话声就小了很多。
雷虎也挺不高兴的:“哪朝哪代都有人渣。”
然而当晚,就在他们下榻的这间客栈,同时住店的隔壁桌两人就遭了报应。
吃过晚饭后几人在大街上四处打听,也没能找到几首诗的相关线索,就打算先回客栈休息。
客栈的木质阁楼隔音效果并不怎么好,几人正坐在房间里喝茶商量寻诗计划,就听到隔壁传来一阵悦耳的琴声。
琴声嘈嘈切切,音色带着一股锋利感,应该是来自琵琶这种乐器的。
王天振还在纳闷:“隔壁住客兴致还挺好啊,居然会弹琵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