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抬手把红布扯下,便发现自己处在一处很小的空间里,前方还有一大块红布,四周也是大红色,就连自己身上都穿着一身又厚又重的大红袍。
这时,他所坐的这处空间略微一震,摇晃感便停了。前方红布被掀开,一个打扮得很喜庆的中年妇人探身进来,就低低地惊呼了一声。
“哎呀,雷少爷,就算您只是嫁到风家去冲喜,也不能这么没规矩地自己扯盖头啊。”
雷禹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嫁到风家去冲喜?!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寒砧催木叶”的地雷~~
感谢小天使“阿荼”的地雷~~
感谢小天使“鱼翔浅底”的地雷~~
感谢小天使“与离”的营养液~~
感谢小天使“灰色羽翼”的营养液~~
第32章 南柯一梦
那妇人伸长了手,从雷禹手中扯过红盖头,再给盖到他头上。
雷禹想要阻止,却忽觉全身软绵无力,手像灌了铅似地抬不起来。
接着,他就感觉到那妇人的双手伸到了自己腋下,费劲地把自己往外拽,自己的身体也顺着那股拉力半起身,向前倒去。但没一会,或许是因为他被拽出了刚才那处小空间,另一边手臂就也被人搀扶住。
被两边的人这么托着,雷禹虽然双腿无力,却也堪堪站住了。
就在这一刻,一阵风突然刮过,瞬间将雷禹那块盖头掀起,吹得飞上天空。
这阵急风起得突然,周围的人都毫无准备,见到盖头上天,四下里顿时响起一片惊呼。
雷禹转回头,就看到一顶挂满红绸的大红花轿停在自己身后。
他再扭头看向前方,只见数级台阶之上,那气派的高门大院中门大开,门前一排披红仆役站得笔直。
雷禹微微抬头,目光看向大门上方的牌匾——风宅。
这时,一名喜娘终于把飘在空中的红盖头给抓了回来,赶忙掂着脚匆匆往雷禹头上一扑。
随着这盖头罩下,雷禹只觉众多信息一下子涌进他脑海中,让他的脑袋针扎似地一阵阵犯疼。他浑浑噩噩地被两名喜娘架着往前走,在这途中,脑子里就像放电影似地闪过一个个片段。
他本是雷家嫡子,却不幸亲娘早亡,继母进门后再没了少爷待遇,被搓磨着长大。而这风家则是城中一等一的富贵人家,风老太爷听闻有高人给他妹妹批命下了好判词,就为自家孙儿来求娶,两边早些年便订了亲。
不料风少爷去年在外遇了险,人事不知地在床上一躺几个月,眼见着就要不好。风老太爷愁得胡子一把把掉,风老夫人更是天天以泪洗面,便有贴心下人想到个法子,说既然风少爷已经定亲,不如冲个喜试试,说不定能把人召回来。
风家两位老人已是病急乱投医,当即就替孙儿操办起婚事。可雷家小姐又怎会愿意嫁个垂死之人,说不定当天成亲次日就要守寡。
雷小姐在家中一通闹,雷老爷被吵吵得头疼,雷夫人便出了个主意。雷家特意花重金寻得一位远近闻名的高人,专程给风少爷和雷小姐重合八字,合来合去合出个大凶。倒是凑巧看到雷少爷的八字时,高人惊喜万分地说风雷两位少爷乃是千年难遇的天作之合,换成他必能将风少爷唤醒。
消息报到风家,风老太爷只求能保得孙儿一条命,自然没有不应的。至于那位高人如何会“凑巧看到”雷少爷的八字?这个问题没有一个人会去在意。
就这样,雷禹被人一通拾掇,再给塞进花轿抬到了风家。
雷禹好不容易消化了脑中信息,剧烈的头疼才终于停歇,身体也渐渐恢复力气。此时,他发现自己已被两名喜娘压坐下来,盖头也被秤杆给挑开了。
他转动着还有些晕乎的脑袋环视四周,发现自己已经进到喜房,正坐在红纱飘飞的喜床上,身侧盖着鸳鸯戏水红喜被躺在床上的便是他的新婚夫婿。
刚才挑开盖头的喜娘还站在雷禹身旁叽叽喳喳地说着一连串吉祥话,吵得雷禹恨不得用盖头把她嘴给堵上。
好不容易她说完之后消停了,另一名喜娘又端着两杯酒水凑过来。
“雷少爷,快把这交杯酒喝完,礼便算成了。”
雷禹揉着脑门,没好气地说:“你看他这样子,像是能把酒喝下去的?你是准备撬开他嘴硬灌啊?”
两名喜娘面面相觑,却也不敢说省了这步骤。毕竟先前拜天地都给省得差不多了,若是再不喝交杯酒,这算成的哪门子亲?万一老天爷不认帐,不肯把风少爷放回来……她们可担不起这么大罪过!
“雷少爷,您给想个法子吧,这酒真不能不喝……”两名喜娘一同哀求道。她们心里泛苦,却又得保持住脸上笑容,一时间表情都变得说不出的诡异。
雷禹看得打了个寒战,又受不住她们一叠声地求,只得道:“好了好了,喝喝喝,我喝行了吧!”
说完,他抬手拿起其中一杯,一仰头,豪迈地一饮而尽。
等他再伸手去拿另一杯时,喜娘却吓得把托盘转到一边:“哎哟我的雷少爷啊,您可不能自个儿把两杯都喝下去。”
雷禹瞪她一眼:“不是你让我想法子的?那就把酒拿来!”
那喜娘被他一凶,只好犹犹豫豫地把托盘转回来,眼睁睁看着酒杯被拿走。
雷禹再次仰头把酒倒进嘴里,接着便在两名喜娘的注视之下转向床内压下身子,亲在他那个晕迷夫婿的嘴上。
两名喜娘先是惊恐地瞪大眼睛,却在片刻之后见到风少爷的喉头动了动,显然是咽下了酒,便又齐齐松一口气。
雷禹直起身,用拇指抹掉嘴角的酒渍,扬眉问道:“可以了吧?”
两名喜娘立刻咧出大大的笑容,点头哈腰地恭维:“还是雷少爷有办法!那我们就不打扰两位少爷休息了,门口有小厮候着,您要是有什么吩咐只管唤一声。”
一说完,两人马上转身溜之大吉。
待她们出门之后,雷禹才再次侧过身去看床上的人。
那人闭着双眼,睡得极为安详。
雷禹被身上层层叠叠的衣袍绊得难受,干脆弯身脱鞋缩上床,才伸手去轻拍那人的脸。
“风恒,风恒。”
但,风恒没有一点反应。
雷禹一歪身子,躺到他身边,对着他耳根吹了口气,柔声轻唤:“风小少爷,该起床了。”
然而,他没把风恒叫起来,倒是把自己说困了。
那阵困意来势汹汹,雷禹瞬间就觉得眼皮要撑不住。
他想抬手掐自己一把,但手臂已经不听大脑使唤。
下一刻,他就脑袋一歪,靠着身边人沉沉睡去。
☆★
雷禹睁眼醒来之时,先是看到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淡色的眼眸剔透得像最名贵的宝石。
他脑子还迷糊着,张嘴就来了一句:“亲爱的,你醒了。”
那双丹凤眼眨了眨,接着,一道沙哑的微弱声音响起:“你叫我什么?”
雷禹渐渐清醒,晃了晃脑袋,不解:自己刚才说了啥?
他皱眉想了下,没想起来,便没为难自己,而是自顾自坐起身,开始回顾自己现在的情况——昨天他嫁到了风家,给晕迷数月的风家小少爷冲喜……
雷禹:“!”
他猛地转回头,吃惊地张大嘴:“你醒了?你竟然……真醒了!”
那双丹凤眼再次眨了眨,风恒气若游丝地开口:“你是谁?为什么会睡在我身边?”
雷禹却是顾不上回他的话,甚至连鞋都没顾上穿,直接跳下床跑到门边把门一开,就冲着外面大喊一声:“风少爷醒了!”
风家的宁静早晨就此被打破。
最先赶来的是杨管家,他见到醒过来的风恒顿时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却也还记得吩咐人快去请大夫。接着风老太爷和风老夫人也过来了,他们被最近一直住娘家的两位女儿搀扶着坐到床边,一家子人都围住风恒又哭又笑。
那边有三位女眷,雷禹不好凑过去,便盘腿坐在外间的小榻上,抱着几盘昨晚放在房中桌子上的点心啃。
点心已经冷了,不过此时刚入暮春,夜间尚且寒凉,放一晚上倒也没坏,而且味道还真不赖。现在风家估计顾不上吃早饭,他得先垫垫。
啃着啃着,雷禹突然歪了歪头,小声嘀咕:“奇怪,我好像忘了什么事……”
但他左思右想都实在想不起来,也就放开了不再纠结。
内屋的热闹直到大夫来了才平息。
老大夫细细地给风恒检查了一番,开口恭喜:“脑内淤血已消,往后只需慢慢调养便好。就是双腿经脉尚有堵塞,短时间内会不良于行,但只要风少爷配合老夫的治疗,一年半载的便可重新行走。”
得了大夫的保证,风家众人才彻底放下心,整个风宅顿时喜庆得如同过年一般。
而雷禹作为冲喜成功的大功臣,自然是被风家奉为了坐上宾。
雷禹如今可算是咸鱼翻身,扬眉吐气了,有风家在背后撑腰,他在城里可以说是想干嘛干嘛。可唯有一点——他还得和风小少爷一个屋里睡着。
毕竟风老夫人拉着他的手苦苦请求他这位贵人陪伴风恒到痊愈为止,他实在是顶不住老夫人的护犊深情,不一会就败下阵来,满口保证会把风小少爷照顾好。
既然亏下口接了这差事,雷禹倒也没有马虎对待。何况风小少爷长得实在是好,即使久病也未损几分英挺之色,人又乖巧有礼,让他一见之下就想好好捧手心里宠着。
雷禹和风恒同吃同睡,喂饭喂水穿衣梳头全是他亲力亲为,甚至连洗澡如厕他都一手包办。他还专程提了两坛子好酒去找那位童老大夫,换来一套按摩手法,每天给风恒按摩全身。
第一次按摩时,风恒被他按了个满脸通红,把脸埋在枕头里小声说:“这些事情,让小厮来就好了,何必你劳累。”
雷禹看着那只没被长发盖过去的红耳朵,笑道:“我的夫君,我来照顾不是理所当然?”
随后他又弯下身子,凑到风恒耳边压低了声音说:“再说了,洗澡时身子都给你擦过那么多次,你还有哪里我没碰过。”
风恒原本脸上红晕已经稍褪,被他这么一说,立刻又血冲上头,没什么威力地瞪他一眼,就匆匆把脸扭到另一边不再看他。
雷禹瞧得心里直乐,却也没再打趣他,转了个话题道:“你现在每日能坐一个多时辰了,不如下帖请你那些朋友来聚聚?我看院里那两株海棠花开正盛,下晌日头高时坐在廊中赏花,倒也不会凉着。”
风恒原先的病主要是两处,脑子里的淤血和双腿受伤经脉堵塞。如今虽然腿还得慢慢治,但经过近一个月的调养,消瘦的脸已经有了人样,身体力气也在慢慢恢复。
先前他醒来的消息传出去,就有好些亲朋来信关怀,不过顾虑着他病容憔悴身体羸弱,便一直没有登门探望。现在风恒养得方便见客了,雷禹便如此提议。
风恒依然没有扭过头,只对着床内侧说:“如此,便麻烦夫人替为夫操办吧。”
雷禹原本只是一时口花花,此刻听到风恒非要倔强地占自己一句口头便宜,心中突然就像被只小爪子挠了一下似的,痒痒得厉害,恨不得再给他从头到脚按一遍。
可惜风小少爷实在是面皮薄得禁不起几句撩拨,雷禹只得按捺下心思,张罗赏花宴去。
风恒好友虽多,但最为亲密也就六个,分别是风老夫人家中旁枝的远房表弟花景林和表妹花景夕,以前是同窗现在书院教书的夫子贺照川及其夫人百里月,家中开镖局自己也经常带队走镖的女镖头温遥,以及县衙里的捕头简铭。
雷禹代风恒给那六人下了帖子,几日后一群人便连袂而来,探望了风恒一番,又一同赏了小半日海棠。期间不过短短一个时辰,雷禹就和几人混得挺熟,众人走时还纷纷打趣风恒因祸得福娶了位贤妻。
在大门处送走六人后,雷禹一边推着风恒的轮椅返回内院,一边开口问:“夫君觉得今日这赏花宴办得可还行?”
风恒今日格外开心,便顺着他的话说:“甚好,夫人辛苦了。”
雷禹弯身在风恒耳朵边笑道:“那我是不是可以讨个赏?”
风恒微微歪下身子,躲开他吹出的气息,揉着耳朵问:“夫人想要什么赏?能应的为夫都给。”
雷禹露出个得逞的笑容:“那今晚让我服侍你洗澡吧。”
风恒:“……”他这是自己主动往坑里跳啊。
自从风恒的力气恢复到能够自理后,每天只让雷禹把自己抱进抱出浴桶,再不让他擦身,结果雷禹还惦记上了。
这天晚上,风小少爷被夫人洗成了个香喷喷的大胡萝卜,才被裹着薄毯抱回床上。
*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随着风恒双腿逐渐好转,风家的气氛是一日比一日好,过年的时候甚至还在城里散了一整日红包。
元宵这天早晨,吃早饭时风恒突然说:“晚间城里有灯会,我们也去逛逛吧。”
雷禹一愣,随即笑开:“好啊。那咱们晚些出门,不然人太多你的轮椅不好走。”
现在风恒正在练习行走,但还不能走太长时间。
到了晚间两人先搭马车出门,行至办灯会那两条街的入口处才下车。
除了几个随侍小厮手里提着杨管家特意准备的新式样灯笼,雷禹又递给风恒一个竹编小灯笼,里头莲花造型的蜡烛光亮透过众多笼眼照出来,别有一番意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