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此时的广场上气氛其实挺尴尬。
车里的雷禹和风恒挨在一起交头接耳,车外那人涨红了一张脸,却执拗地将手卡在车窗上,车子的警报器就尽职尽责地呜呜直响。前方十几步外的一群人却没有一个过来打圆,全都表情微妙的站在原地等着看热闹。
不过这也不奇怪,那群人里除了温遥和花家兄妹,其他全是前辈,这边的是非又一眼就能看得分明,当然没人会为了个傻子来得罪风恒。
最后还是个个子略矮、头顶微秃的五十多岁男人走过来,将车外那人的手给扯开。
警报器立刻停下声响,窗玻璃缓缓上升。
雷禹偏着头瞥了车外两人一眼,笑着和风恒说:“果然是一脉相传。”
那两人虽然年龄身形都不相同,眉眼和鼻子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窄眉小眼鹰钩鼻,和雷禹曾经遇到过的那个青年非常相似。
风恒也跟着轻轻一笑:“我没说错吧。”
车外两人见他们还在嘀嘀咕咕不下车,年轻那人——姚运天不耐烦地将车窗敲得砰砰响。
副驾的风恒先开门下了车,淡淡地说:“两位不挪一步,是想一会被车门拍脸上吗?”
那两人个子都不高,雷禹挑的这架越野SUV底盘又特别高,他们正堵驾驶座外头,若是车门打开,的确会正正好拍到他们脸上。
姚副局拉着一脸气愤的姚运天退到一旁,雷禹这才开门下车。
但他刚走了两步,姚运天又赶上来拦到他身前伸出手:“手串拿来,我们赶着找人。”
雷禹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私人物品,恕不外借。”
姚运天气急败坏地喊:“开法器要高级偏上的精神力,你一个中级霸着手串又能干什么!”
他比雷禹矮了近一个头,为了彰显气势,此时拼命抬头挺胸,却显得相当滑稽。
“哦。”雷禹云淡风轻地耸耸肩,“你要是觉得我干不了什么,那我可就回去了。”
一边说,他还一边做势要转身上车。
姚副局黑着一张脸将姚运天拉开,对雷禹说道:“雷先生,人命关天,麻烦你借一下手串吧,我保证用过之后马上会归还。”
走到雷禹身边的风恒皱起眉,但雷禹暗暗捏了下他的手,自己抢先开口:“你要真觉得人命关天,就把你那堵路的儿子拉开,赶紧让我过去开法器才是正经,而不是非要从我手里拿到手串。”
姚运天哼道:“你一个中级……”
雷禹打断他:“原来你是想亲自检测我的等级?”
下一刻,旁人也不见雷禹怎么动作,他就在瞬间绕到了姚运天身侧,猛地伸出手牢牢抓住姚运天的手腕。
姚运天根本来不及反应,全身就像触电般地颤抖起来。等雷禹在两秒钟后放开他,他已经变成了一滩软泥,全靠姚副局撑着才没有瘫到地上。
按说,姚运天是高级震型,对震型精神力的抵抗力相当高。但还是被电成这么一副嘴角歪斜说不出话的模样,可见雷禹放出的精神力纯度要远高于他。
“你……”撑着儿子的姚副局又惊又怒。
然而还没等他多说,刚才已经走过来的温遥就打断他的话道:“姚副局,你还要不要开法器?不开我可就回家了,本来我都和家里说好了今晚要去看我奶奶的。”
和她一起走过来的花景夕跟着打个哈欠:“好困呀。昨天没睡好,今天我还想早点回家睡觉呢。”
姚副局的话顿时被她们两个噎了回去。
这法器他要申请使用不难,但开法器的人却需要他一个一个卖人情去请过来。现在一队的三人摆明了共同进退,缺了他们三个,今晚上就什么事都做不成。
有求于人的姚副局不得不低下头:“那就有劳三位了。这孩子从小被他妈惯坏,还请三位不要和他计较。”
这话听得雷禹、温遥和花景夕一同翻了个白眼。
风恒拉着雷禹绕开他往前走,温遥和花景夕也紧跟在他们后面,几人眼神都没多给姚副局一个。
雷禹被风恒带到局长等人面前介绍一番,那几人自然是和和气气地和他们打过招呼。
局长是在场唯一一个清楚万鬼幡内情的人,看向雷禹的目光里满是赞赏,一语双关地说:“年轻人颇有童老当年的气魄啊。”
雷禹谦虚道:“哪里哪里,我还有很多要和爷爷学的地方。”
局长鼓励地拍拍他肩膀,见姚副局长扶着儿子走过来,便说起了正事:“好了,抓紧时间开法器吧。”
*
局长对着广场空地上一挥手,一幅10米×10米左右的地图就铺开在地面上。接着,他取出一只大约十五厘米高,形似小圆鼎的法器托在手上。
那法器三足无耳,鼎盖上的太极八卦似绘似刻。
局长掀开法器的鼎盖,对姚副局说:“老姚,血。”
姚副局取出一只装着大约一毫升血液的试管,将血液倒进鼎内。
局长盖好鼎盖,对一旁的秦队长使个眼色。秦队长会意地一挥手,便有一阵风刮起,将法器稳稳地送到地图中央。
局长对众人说:“各人找好自己位置,一会将精神力持续输入对应的卦中。小心不要踩到地图。”
一边说着,他一边带头走到了对着鼎盖中八卦“艮”的位置上。
其余人也学着他走到对应位置上。
局长举起手:“都准备好……开!”
随着他一声令下,八人同时将精神力送进法器内。
八卦同时亮起八种色彩,八种色彩又交融在一起,化为一阵莹莹白光裹住整个法器。片刻之后,法器缓缓升空,鼎盖正中的阴阳鱼竟然还旋转起来。随着阴阳鱼的旋转,法器上的光芒也在渐渐扩大,最终笼罩住了整张地图。
就在使用增幅器的四人开始感到吃力的时候,法器向下方的地图射出一条红线。红线先是落在安城的位置上,紧接着便向西拐去,飞速向前游动,最终停在南关城。
局长猛喝一声:“收!”
八人同时停下精神力输送。
笼罩在法器和地图上的光芒便渐渐散开,法器也缓缓落回了地上。
高级偏上的四人姑且不提,等级只在高级又只有一颗增幅珠的于、时、秦三位队长面色都略略发白,明显是精神力有些透支。
风恒一直站在雷禹身边,此时低声问道:“你还好吗?”
雷禹脸色也有点白,但精神状态还挺好,同样小声回答他:“我有六颗珠子,没什么事。”
那边姚副局看清了地点,向众人道过一声谢,就带着大儿子姚运天匆匆离开。
局长收起法器和地图,对众人说道:“辛苦了,都回家吧。”
众人也对局长道一声辛苦,其他人又和风恒两人相互道别,便三三两两地结伴去往停车场。
雷禹和风恒的车停在旁边,走几步就上了车。
温遥跟过来拉开车门坐上后座,对两人嘻嘻一笑:“我今天没开车,头儿送我一程呗。”
风恒见她这模样就知道她有话要说,自然没有拒绝,直接开动了车子。
坐在副驾的雷禹半转过身,问后座上的温遥:“那姓姚的棒槌怎么就能那么理直气壮地问我要手串?”
温遥扑哧一笑:“姚运天有没有被他妈惯坏我不知道,但被养得够蠢倒是真的。七队的人捧着他,说他是全科唯一一个高级震型,童老爷子身体又不好,人走之后那串手串必然会传给他。他多听了几次这种话,居然就相信了。之前知道手串到了你手里,背后没少咒骂你们。”
雷禹听得一阵无语:“他们七队居然是这种风气?”
温遥嗤笑一声:“七队的队长在大比中败给了头儿,红眼病发作,就暗暗靠向姚副局。他选的队员自然都跟他一个德性。”
风恒皱眉道:“念叨手串就算了,他们竟然诅咒爷爷?爷爷的身体好得很!”
雷禹连忙安抚他:“放心放心,爷爷练了温养功法,绝对能长命百岁。”
风恒也懒得生那种闲气,向温遥问起正事:“今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遥轻轻叹口气:“我和小夕下午被局长临时拉去开的会,怕打断你修炼就没叫上你。先是姚副局声称他小儿子丢了魂,接着信息科那边报告说,他们查寻过各地异常昏睡的数据,初步判断这是一起多地区联动事件。姚副局着急救他小儿子,就申请动用寻魂法器。”
自从特别事务局成立,各地不明原因的异常事件都会汇总到信息科的数据库里以备查寻。
风恒听到这里,便知道了今晚众人为什么会如此配合。若是信息科最终确认这的确是联动事件,那同样会动用到寻魂法器。反正早晚都要来这么一着,就不如让姚副局欠一个人情。
雷禹突然问:“现在能检测到灵魂了?”
风恒答道:“不行。目前我们对魂、鬼之类的物质或能量还完全没有认识。”
雷禹又奇怪地问:“那姚副局怎么知道他小儿子丢了魂?”
这次是温遥回答:“据说是他妻妹请了个什么大师,估计有点道行,给看出来了。”
“那你们接下来是不是要忙这事?”
温遥摆摆手:“姚副局可不放心我们,肯定会让他的嫡系——七队过去。”
风恒接着说:“要先等各地分部对每一起异常昏睡进行确认,把实际的失魂情况汇总上来,由信息科做出分析,再看要怎么处理。”
雷禹一挑眉:“这可不容易吧。又不能用仪器查测,全都要靠人力完成,还要找有道行的人帮忙。”
风恒点点头:“局里会出面请人,但的确相当耗时耗力。其实如果按正常程序走,现在还没到我们总部调派人手的阶段,该是先由南关分部进行调查,若是分部处理不了,才会上报总部。当然,硬要说特事特办,也不是不行。不过……”
雷禹听懂了风恒的潜台词——不过,姚副局的小儿子还远远达不到特事特办的级别。
风恒又继续道:“只是,这事听起来很有可能是多地联动事件,估计最终还是得总部来解决。既然七队愿意出力,那让七队先去打个前哨也未尝不可。我猜局长就是这么想的,才对姚副局的行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温遥皱皱鼻子:“眼看就要到新年了。我倒希望这次七队能给力一点,直接把所有事情解决掉。”
风恒安慰她;“我们应该还能过个安稳新年,各地分部和信息科估计都得加班。”
☆★
第二天,风恒请了一整天假,吃完早饭便和雷禹来到童少远的别墅。
童少远也一早就在等着他们,见到两人就问:“是今天了?”
雷禹笑着回答:“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我觉得该是今天。”
风恒也点头:“应该是今天。”
童少远哈哈一笑,拍着两个人的肩膀说:“那就肯定是今天。行了,你们过去吧。”
雷禹跟着风恒来到屋后的小院里,风恒取出小竹屋一抛,竹屋就变成了适应院子的大小。
两人走进去,风恒又取出一颗灵石装在门上,开启防御功能。
地方小,竹屋没能完全展开,这次就只有一间正厅。
雷禹将厅中的竹桌竹椅推到边上,取出长毛毯铺在中央。
风恒有些吃惊:“你还把它带来了。”
雷禹在毯子上坐下,示意风恒也快过来:“确实舒服呀。我决定以后出远门都带着,说不定就用上了呢?”
风恒失笑地摇摇头:“你那扳指的空间还够用吗?要不我再多给你一个空间法器。”
“还成。不过你要给的话,我当然也不会拒绝。”
雷禹一边笑嘻嘻地回答,一边取出玉葫芦和筷子,拨开盖子往里看看:“看起来只有最后两滴了,老天都在暗示我们今天要升级。”
他沾出一滴来吃掉,又沾出最后一滴送到风恒嘴边:“最后一滴,你就让我服侍一次呗~”
风恒看看他,最终还是垂下目光,微侧着脸凑过去,张开嘴直接吃掉了筷子上的最后一滴清灵浆。
雷禹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一下。
不知为何,看到风恒含着筷子的模样,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两人第一次修炼过后风恒双眼含波、面泛桃色的画面,心跳就加快了一拍。
风恒很快坐直身,见雷禹目光悠远,便知他又开了小差。
“想什么呢,开始修炼了。”
雷禹被这一声唤回神,心中不由得有些失落。不过他转念又想到最近风恒偶尔也会主动凑过来亲自己,尽管都只是蜻蜓点水似的吻,但若是自己回亲,他也会十分配合。
两人之间虽然还没有火辣过,可对于雷禹这个从没体会过家庭温暖的人来说,那种平淡的温馨也每每能让他感到格外幸福。
而且,雷禹能感觉得出来,风恒其实想要赶上自己的步调。即使他步子迈得小,即使他走得蹒跚摇摆,但只要他愿意努力,雷禹也愿意拿出最大的耐心来等他。
风恒看雷禹的目光清明了一瞬又变得对不上焦,只得伸手在他眼前晃晃:“想什么呢?开始修炼了!”
雷禹醒过神便看到一只手指修长的手在眼前晃,就扔开玉葫芦和筷子,一伸手便准确地抓到那只手,拉到唇边亲了亲:“想你。”
风恒被这记直球击中,脸一下就不争气地泛起微红,目光也不由自主地垂下,不太好意思和雷禹对视。
雷禹亲过他每一根手指,随后就对着大拇指微微一愣:“这扳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