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得赶紧回去弄清楚。
没有什么问清崖峰弟子的想法了,季远溪当下只想马上离开,他把木盒放进储物戒指,道:“微渊,谢谢你送我的礼物,我忽然觉得有些困,想回去睡个回笼觉,十分不好意思……我想先回去休息。”
秦微渊正想他赶紧回去使用缘玉,便没有挽留:“好的远溪,你好好休息,我们下次再会。”
“嗯……”
季远溪转身,脸上的笑容终是挂不住了,他匆匆朝外走去,甚至忘了叫上没有起身的顾猫猫。
顾厌若有所思睨了秦微渊一样,敛眸跟了上去。
两人回到霁月峰,顾厌问:“远溪,他送了你什么?”
“一件护体法宝和一块玉。”季远溪道,“……我不会用的。”
顾厌道:“远溪,能给我看看么?”
季远溪下意识就答:“不行!”
声音极大。
顾厌微微挑了下眉,心道,究竟是何物,反应竟如此之大。
季远溪意识到他的反应大到过于明显了,抿唇垂眸,思索一番道:“顾猫猫,我保证不会用秦微渊送的礼物的,但……真的不能让你看,希望你能理解,你以后也不要再问了。”
不能,不能让顾厌看到缘玉,那样他一定会让自己用一次,然后他就会发现……会发现两人性命相连的事情。
这对魔尊来说理应是奇耻大辱,堂堂魔尊岂会纡尊降贵愿意和别人性命相连?
他会想法子护好性命,然后对自己痛下杀手吧。
如今,是不是该庆幸缘玉只在修仙者手中流通,甚至它在修仙者中也算是一件珍稀的宝物。
所以知晓此物的人,并不算多。即便是高高在上的魔尊,也应该、应该没听说过这个东西吧?
否则,他早就会用各种方法弄到手,拿来愉悦的测上一测了。
“好,远溪,我不问。”顾厌道。
季远溪垂眸看地,道:“顾猫猫,我说的想睡回笼觉是真的,我好困……”
“远溪,好好休息。”
“嗯。”
季远溪不愿意说,顾厌就不会逼着问。
但他会去逼问另一个人。
秦微渊预料中的人折回来找他,嘴角微不可闻地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古道友,怎么又过来了?”
顾厌冷声道:“你送了远溪何物?”
秦微渊不急不缓喝了口茶,好整以暇道:“没什么,不过两个寻常宝物而已,远溪他收下觉得喜欢就好。怎么,古公子是见远溪愿意开心收下我送的礼物,内心觉着不满?”
“不满?随你怎样认为。秦家主,你送的究竟是何物……”顾厌唇边溢开一抹笑,随后他的神情于瞬间冷了下去,“说。”
阴冷的神情和让人心惊胆战的冷硬声音足以让万物惧怕,饶是见过若干大场面的秦微渊,在面对这种逼人的威压前,他那端着茶盏的手也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这个魔修……究竟是什么人?
秦微渊将茶盏放在桌上,毫不退让地抬起下巴,收起脸上的笑,道:“若我的回答是‘不’呢?”
“你的命会永远留在这里。”
秦微渊在骇然中强行镇定着,“哦?好大的口气,就凭你?”
顾厌用看死物一般的目光冷漠看了过去:“就凭我。”
这人……是在说真的。
秦微渊心中一跳。
多年来面对各类危机养出来的敏锐嗅觉告诉他——这个人,真的能当场取了他性命。
究竟是什么来头?
秦微渊拢于袖袍里的手五指紧握,他强硬地撑了一会,松开泛白的手指,又露出最常出现在他脸上的温和笑容:“别动怒,和气生财和气生财,我说就是了。”
说完这句话,周身凝结让他逐渐变缓不能呼吸的空气倏然放松了。
竟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秦微渊眉目一凝。
“说。”顾厌道。
“我说我说,不要用那么凶的表情看我嘛,我说就是了。”识时务者为俊杰,秦微渊浅浅笑道:“我送了远溪护体法宝,另外还有一枚缘玉。”
“你送他缘玉做什么?”
“单纯关心一下远溪的感情而已,他肯定会拿去测和你的关系的,对不对?”秦微渊道:“而你并不想让他测出来,对吧——你这个会惹他厌恶的魔修?”
“我们的事不用你关心。”顾厌冷声道,“我只答应你公平竞争,可没答应其他任何一件事。”
“这是在威胁我?你是想杀我灭口么?”秦微渊笑道,“我很害怕,但这里是衍月宗,希望魔修你下杀手之前,动一下你那只有杀戮的脑子仔细想一想,这件事究竟可不可以做。”
顾厌不语,又冷冷看过去一眼,那宛若淬了寒霜的眸,任谁见了都会情不自禁的浑身战栗。
四大家族之一的家主也不例外。
秦微渊心头一颤。
他……真的敢下杀手。
“威胁有效,威胁有效。”秦微渊道,“我送远溪礼物,这是公平竞争的一种,魔修你若是不满,大可以也去送礼物讨他欢心,没必要逮住我在这泄愤……可不是一个公平竞争追求者的所作所为。”
“闭嘴。”
“好好好好好,我闭嘴我闭嘴,你想问的东西也问到了,如今可以离开这里了吧?”
顾厌不带感情地看他一眼,转身离去了。
红衣男人的身影消失于眼前,秦微渊再也支撑不住,带着额头岑岑冷汗趴在一旁的桌上。
他指尖泛白,死命扣住桌角,指甲生生嵌了进去。
方才的濒死的感觉,从未有过。
在魔界,能对他堂堂四大家族的家主做到这种地步的,恐怕也只有那一位了。
难道,那个男人,他真的是那一位!?
他竟然是……魔尊!?
不、这不可能!
秦微渊缓了好一会,面色沉沉的动身去找宗主。
他本想将此等天大的事告知宗主,在宗主洞府外站了半晌,他又觉得不能这样做。
季远溪是宗主最喜欢的孩子,万一……万一宗主实际上是知情的呢?
虽可能性不大,但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不能擅自冒这个险。
秦微渊脸色沉的能滴出水,他心道,只能去找那个人商议了。
他怒拂衣袖,转身去了副宗主洞府。
顾厌回霁月峰后没去找季远溪,而是独自一人在房里待了许久。
小凤凰阿焰静静立于一旁,偶尔歪歪头,金瞳里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良久,顾厌拿出一本心法放在桌上。
顾厌记得,这本心法是他的哥哥顾红离,在飞升前一晚赠予他的。
他在仙府出生,一直以来只能修炼仙法道术,直到修炼了这本心法,他才终是能够修魔。
别人堕魔要毁弃灵根,顾厌不用。这世间,只有他一人可以同时修仙且修魔。
顾厌缓缓翻开那本心法。
古朴书籍用修为保存的很好,书页边缘依然崭新锋利,这本心法顾厌翻过若干次,没有一次的心境如当下这般沉重过。
随意翻了几页,都是烂熟于心的东西,没什么好看的。
顾厌往后翻,最终停在最后一页,停在那缺了一页的最后一页上。
这原本是倒数第二页的最后一页,上方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粗略去看的话,下方的字是重复的一大片,若仔细阅读,会看清上方写了句“和你欢好的人是你的弱点,对方死的话你也会死”,除了这句话以外,下方是一整页一模一样的“你一定要保护好对方”。
顾厌修长的手指触碰到缺页上,锋利页尾割裂他的手指,渗出一滴鲜红饱满的血。
季远溪反常的模样顾厌不难猜出,这少了的一页上,原本写着怎样的一些话语。
他一直都不在意这缺少的一页,并不想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但如今,他似乎知道了。
远溪,正因为性命相连,所以你才一直护着我,对吗?
你说愿意和我一起去死,也不是真心的,对吗?
你竟……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小凤凰阿焰似乎感知到空气中逐渐弥漫开的低落情绪,跳到顾厌肩头,亲昵的用头蹭了蹭它想关心的这个人面颊,用清脆的声音叫了一声:“爹!”
顾厌垂眸凝视小凤凰,良久,他伸出微颤的手,覆在小凤凰不大的身躯上,轻轻地摸了摸。
下午。
季远溪其实没有睡,他在藏书阁翻了许久,找到那本专门讲述识海的古籍。
从高高的书架上抽出这本书,在众弟子不解的目光中找了个角落默默翻阅。
古籍上讲述的十分详细,季远溪没花多长时间就看明白了。手无力一松,书本滑落跌在地上。
原来识海是这么重要的地方吗?
原来见第一面的时候就没有苟命的机会,后面那么多次自以为是的苟活,其实都是他的猫猫好心的放过了他。
所以,为什么?
若说后来是因为喜欢,可之前呢?总不会是一见钟情吧?
莫非、莫非他早用缘玉测过?
那性命相连的事,他其实也……不在意?
季远溪觉得有必要和顾厌认真的长谈一次。
人不在房里,找了一圈,在上次赏月的那块巨大岩石上找到顾厌。
季远溪如同上回那般跳上去坐了下来,道:“顾猫猫,这大白天的没有月亮,你怎么也待在这里?”
“赏日。”
季远溪抬眸,阴云重叠,密密厚厚,不见一丝骄阳的影子。
“根本没有太阳……?”
“方才出现过。”
“好吧。”
身旁人和以往有些不太一样,季远溪猜不透顾厌是怎么了。
他抱着膝盖远眺前方,视线没有焦距的在空中肆意游移。
莫非是因为不告诉他秦微渊送的什么礼物?还是因为接受礼物的时候表现的太开心了?
思索半晌不得其解,季远溪索性暗戳戳伸出一根手指,悄咪咪地戳了一下顾厌。
他的猫猫没有任何反应。
季远溪又戳了一下,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季远溪憋不住了,索性伸手捏住顾厌下巴,强行把他的脸转过来对着自己。
一抬眸,季远溪被眼帘中的那张脸惊到了。
他的猫猫,双眼红的可怕,不是以往见过骇人却漂亮的猩红,也不是那种哭过后惹人心颤的深红,就是纯粹的红,非要说的话,似乎是……似乎是盯着一个地方看了太久,一直没有眨过眼导致的通红。
“你、你怎么了……”季远溪在顾厌面前晃了下手,对方以极慢的速度缓缓眨了下眼,脸上却没有任何出现任何表情。
“顾、顾厌,你怎么了!”季远溪紧张地攥住顾厌的衣服,用的力气极大,手无意识地掐了一下。
感知到手臂传来的痛觉,顾厌漂移不定的眸光这才有了焦点,他怔怔地看了眼帘内的人半晌,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话也不说,就跟没听到一样,这到底是怎么了?
“顾猫猫,顾猫猫,你多少给个反应?”
“顾厌?顾厌?”
“你怎么了?究竟怎么了?”
“多少理我一下?”
喋喋不休的声音叨叨个不停,倏然顾厌双手一绕,径直把季远溪搂进怀里。
抱的极紧,仿佛不这么做,他怀中的人就会于下个瞬间在他面前凭空消失掉。
“你、你怎么了!?”季远溪好像只会问这一句话了。
随后,季远溪听到一道哑然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远溪,你究竟要怎样才肯相信……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
“……?”
季远溪愣了下,道:“我没有不相信啊?”
“那你……你真就对我全无任何一点意思?”
啊?
……怎么突然又有种逼婚的感觉。
“远溪,你说话。”
“……”
“你说话,远溪。”
“……”
“就算是假的,我也想听。”顾厌的声音更哑了,“我想听你说,你也是喜欢我的。”
这、这也太害羞了吧!
他、他说不出口!
“远溪,我想听。你就骗骗我,说一句,可以么?”
“我、我……”
他的猫猫用染了卑微的语调祈求着,这让季远溪根本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不就是一句话么,顾猫猫想听,那就说给他听好了,况且、况且,自己对他确实也是有那么些别样心思的,不是吗。
“顾猫猫,我、我……”
季远溪想说出那四个字,嗓子却像被无形的手腕突然勒住了。
呼吸骤然困难无比,难以发出任何一个音节……直到把想说“我喜欢你”四个字的念头收回去,他才重新恢复说话的本能。
季远溪心头一跳。
试了好几次,皆是这样,但心中若是想着另外一人,这四个他又能轻易说出口。
……什么意思?
让他想着另外的人对眼前的人说“我喜欢你”?
他做不到。
“远溪,即便是骗我的,你也不愿说吗?”卑微的祈求中夹杂了一丝难过,还有一丝哀伤。
“我没有,我可以说的,顾猫猫,我……”
说不出来,喉咙发不出声音。
……怎么回事?
季远溪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很快他想到了什么,心于瞬间坠落,猛然一下沉入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