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落向学校请假一天,去参加校考。
他对自己很有信心,而且除了国美也并不想去别的学校,因此只打算报考国美这一所学校。
校考和联考倾向的画风不同。
联考更加中规中矩,而校考更加注重个性。
林落本就是个性十足的画家,联考都没问题,校考更没问题。
校考结束后,林落就暂时减少了画画的时间,把更多时间精力都用在了文化课上。
转眼便是六月。
高考来临。
这整个半年时间,班上的气氛都十分焦灼,许多同学因为扛不住压力而心态崩溃。
相比起来,林落则要放松很多。
他经历了上辈子一辈子的失败,对于失败和压力的抵抗力比这些十几岁的学生强得多。
而且,他确实没多大压力。
他的校考已经通过了,以联考、校考双第一的好成绩,考入了国美。
高考那天,冯娟已经装上了新义肢,并且适应了义肢的使用,无需拐杖就能平稳地走路。
如果穿长裤,基本看不出和正常人的区别。
这一天她也不摆摊儿了,摆摊儿哪有儿子高考重要?冯娟穿了旗袍,在高考的考场外等候林落。
井遇这个大忙人没空来考场外等候两天,只在考试结束后亮相,接林落和冯娟一起去吃个饭,以做庆祝。
吃饭时,井遇问他:“接下来你就空闲了,有三个月的假呢,打算做点什么?”
国美在九月中旬开学,而现在才六月上旬。
林落嘴里含着一块牛肉陷入沉思。
一旁冯娟笑问:“井老板有什么建议吗?”
现在冯娟和井遇已经很熟悉了。
林落也抬头看他,看这人能说出什么来。
“一般学生高考后,不是出去旅游,就是趁机学点技能提升自己,亦或者打打暑假工体验生活,也有人会考驾照,毕竟以后想考驾照,或许就没这么宽松的时间了。”井遇如实地提出建议,“我比较建议你出去旅游,放松放松,顺便开阔下眼界。”
“要想画得好,肚子里得有货,多走走多看看。”
“至于驾照,你想考也可以。”反正林落可以请司机,但自己学会更好。
林落沉思良久,说道:“算了吧,我要回家睡觉。”
“累死了。”他抱怨道,“从没这么累过。”
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猪晚,一天到晚都是学习和考试,头都秃了。
“睡,”冯娟笑道,“你明天睡到中午我都不会叫你,让你睡到自然醒。”
“那睡觉之后呢?”井遇笑着问。
林落想了想:“画画?”
除此之外,他没别的爱好。
而且也不想做别的事情,他就想画画,就喜欢画画。
井遇又笑了:“画三个月吗?”
“不行吗?”林落反问。
“可以是可以,”井遇说,“但一直画画,不觉得无聊吗?你以后还有的是时间画画,现在难得有空休息,就该做点休息该做的事。”
“你休息时喜欢做什么?”
林落回忆了一下自己上辈子的生活。
除了为生活奔波而打工之外,其余时间他基本都用来画画了。
他不爱出门,不善与人交际,兴趣爱好也非常狭窄。
“画画。”林落如实说,“不无聊。”
井遇定定看他两秒,认真道:“诺诺,以你这种精神,你肯定会红的,会成为知名大画家。”
有着惊人的天赋,又勤奋,耐得住寂寞。
他不红谁红?
“等你红了,”井遇扫了眼冯娟,调侃道,“一幅画几百万,阿姨就享福了。”
冯娟谦虚道:“井老板也太看得起他了,诺诺还小。”
“画画这东西,又不看年纪。”井遇笑道,“没那个天分吃不了这碗饭的人,就是画到七老八十也不温不火的。”
“要是诺诺,就用不了多久了。”
吃饭中途,冯娟去洗手间。
林落则趁机问道:“要是我想旅游,你能陪我一起吗?”
井遇头也不抬地说:“为什么不让阿姨陪你一起?你们母子两个一起多好,让我一个外人跟着,不打扰你们么?”
“……”林落也不得不承认井遇的话有几分道理。
他倒是无所谓,但冯娟成天跟井遇在一起,多少会有些拘束。
林落轻哼了一声,略有不满。
“怎么?”井遇笑了。
林落道:“好多人觉得你对我图谋不轨,想包养我,或者觉得你就在包养我,谁知道让你陪我一起出去旅游都不愿意。”
“啧。”
“包养你?”井遇转过脸,抬起林落的下巴,细细打量他的脸。
男人轻笑一声:“太嫩了,下不去手。”
第三十五章
“……”林落甩开井遇的手,白他一眼道,“别人都喜欢年轻的,你反倒嫌弃起年轻的了。”
“怎么,你喜欢老的?”
他别过脸,摸了摸刚才被井遇碰过的地方,觉得脸上都隐隐发热。
于是暗自在心里唾骂自己的不争气。
眼角余光又忍不住多看了眼井遇的手。
说实话,井遇的手真的挺好看。
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手背上有微微凸起的青色血管,掌心是干燥而温热的。
看着看着,林落又忍不住脸红,飞快地收回了视线,然后听到井遇说:
“倒也不是喜欢老的,但肯定不喜欢小孩儿。”
“我才不是小孩儿。”林落反驳,“我成年了,成年了知道吗,都高中毕业了!而且也能赚钱养家了!”
他掏出自己的身份证,指着上面的出生日期说:“看到没,还差几个月就能领证结婚了!”
井遇笑了声,抬手揉他的发顶:“那你在我眼里也还是小孩儿。”
林落“嘁”了一声,拍开他的手,不许他摸。
“你也没比我大几岁,少在这儿倚老卖老的,好像你七老八十了似的。”
井遇又笑了声,看着林落的眼睛问:“怎么,你希望我喜欢你?”
这下林落的脸上不是隐隐发热了。
他霎时间从脸颊红到耳朵,红得滴血一般。
林落还嘴硬,矢口否认:“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谁希望你喜欢我了?”
“没有吗,”井遇微微挑眉,漫不经心地说,“没有就好。”
林落动了动唇,不知道怎么接这话。
井遇慢条斯理地吃着清蒸鲈鱼,眼睛也不抬:
“你现在高中毕业,马上就要上大学了,国美那种地方,多得是和你志同道合的人,年轻又好看的男生或者女生,那些人比较适合你。”
“以你现在的身家,也用不着被我包养,别老想这些有的没的。”
这下林落的脖子也红了。
低着头,筷子狠狠戳进碗里的白米饭中,咬牙切齿地思考着井遇的话是什么意思。
对于井遇是什么态度,林落自己都还心乱如麻没理清楚。
论画画,当今世界或许无人出其右。
但论起谈恋爱来说,林落可真是个菜鸟。
前世倒不是没谈过恋爱,一般都是对方主动向他表白,林落瞧着对方也算顺眼,就答应了。
答应后,两人的相处状态也没变多少。
林落沉迷画画,白天画晚上画,很快就把对象画没了。
对方都嫌弃他脑子里只有画画,一点都不懂恋爱的风花雪月。
林落无法反驳,然后平静地接受分手,回家继续画画。
“我才没想被你包养。”林落恨恨道,“我自己也是个小富翁呢!我包养别人还差不多。”
“那不行。”井遇抬起头,“小小年纪不学好,光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小心我抽你啊。”
林落瞪他:“你管我!”
“我是管不了,到时候我就告诉阿姨,让她来管。”
林落:“……”
话题一不小心就跑偏了。
林落的嘴巴又说不过井遇,恰好冯娟从洗手间回来,林落只好憋闷地低头吃饭。
吃过饭,井遇说要送他们回家,林落拿出手机叫了个车,让井老板自己忙去吧,不需要他送。
随后,就拉着妈妈臭着一张脸出了餐厅的门。
井遇站在前台,插着裤兜望着少年离开的方向,在裤兜里搓了搓手心。
老实说,这小孩儿的脑袋揉着手感挺好。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小孩儿就得有点小孩儿样。
井遇其实挺能理解林落的心情。
他从小缺失父爱,难得遇到一个年长又对他好的男性,就不免会产生依赖。
林落年纪小,无法分辨这种依赖到底是什么,一不小心就会走弯路。
——一直以来,林落在他面前出现的诸多异样反应,都被井遇看在眼里。
小屁孩儿的那些小心眼儿,他哪里看不出来呢?
但井遇相信林落是个聪明的孩子,提醒一下就好。
等上了大学,看到更开阔的世界,就会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然而林落的走向跟井遇的想象相比,有些偏差。
闷闷不乐地回到家,林落倒头就睡。
第二天,他睡到中午才起来,吃过午饭后,就迫不及待地背着画材往画室跑。
有时间当然得画画!
人生不画画还有什么意义?!
但林落今天的画和以往的不太一样。
从前,林落的画一般人都看不出画的是什么。
但今天这幅却有明确的内容。
画上是一个杂乱的房间,房间里有很多人,昏黄的灯光亮在头顶。
在人群的中央,站着一个身量挺拔的男人。
林落画的并不是人物画,这幅画本质上仍偏向于抽象派,但有眼睛的人都能从这幅画中捕捉到这些内容。
“咦,这个人……”身旁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好像井先生啊。”
林落耸然一惊,回头看,发现说话的是许久不见的焦娜。
林落第一反应是想把画遮住,或者否认画中人的身份。
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欲盖弥彰。
于是故作淡定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焦娜抬起眸,眼睛亮晶晶的:“我早早地开始来学画了呀,为年底的联考和明年春的校考做准备。”
“听说你今天过来画画了,我就想来看看。”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林落问。
“不仅我知道,好多人都知道。”焦娜往门外一指,林落这才发现,画世界为自己单独准备的画室外面,站了一排学生。
作为联考和国美校考双第一,林落在云海市的美术生中已经小有名气。
联考第一厉害,国美校考第一也厉害,但二者合一就更厉害。
毕竟联考和校考要求的画风很不一样,一个人怎么能做到两个都是第一呢?
画室把他当做活招牌挂在宣传栏上,还大肆发广告说画世界出了一个联考校考双第一的天才。
今天林落过来,多得是学生想要瞻仰,焦娜只是其中之一。
焦娜一笑:“都是来看你的呢。”
林落目光往外一扫,他刚才画得太忘我,都没注意到外面来人了。
这时焦娜又问:“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这是不是井先生?你怎么想到要画井先生的?”
第三十六章
林落镇定道:“是啊,随手画的。”
确实是随手画的。
林落画画很少有明确的指向性,一般都是随着心情和感觉走。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和井遇的对话,脑子里总是时不时地蹦出那个人。
因此画画时,就体现出来了。
“你这画的是哪儿啊,怎么这么多人?”焦娜盯着画布仔细看,“而且环境还这么的……”
“井先生怎么会去这种地方?”
“不对,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遇到井先生?”
林落可不想把自己家里那些烂事儿告诉焦娜,也不想把和井遇之间的事告诉别人,瞎扯道:
“瞎画的,不是真实发生的事。”
“啊?虚构的?”焦娜有些意外。
“对。”林落心虚,于是推着焦娜赶她走。
“你出去,别在这里,会打扰我画画。”
“刚刚我就在看,也没打扰嘛,”焦娜有些不甘愿,“你就让我看一看,我绝对不出声打扰你,行么?”
“不行。”林落扫了眼画室门口眼巴巴望着的人,“现在我知道有个人在旁边,就会分心的。”
“诺诺……”焦娜拉着林落的袖子,“你就让我再看一会儿嘛,上回我还帮了你的忙呢。”
上回林落被那些要债的堵在校门外,是焦娜找学校保安救了他。
对方提出这一点,林落也无法拒绝了。
他关上画室的门,不许其他人再进来,对焦娜道:“那你不许插话,也不许乱动制造噪音。”
焦娜连连点头,欣喜道:“好!”
林落这幅画还没有完成。
但他不想再画井遇了。
烦心。
于是打算随手毁了这幅废稿,重新再画一幅。
刚抬起手,焦娜就拦住了他,瞪大眼睛道:“你干嘛?”
“这画不要了。”林落说。
焦娜蹙起眉毛:“为什么不要了,画得这么好,怎么能不要了呢?”
“我说不要了就不要了。”林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