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含章静静蹲着,半天都没有动作。
他以为自己会愤怒会生气,论亲疏远近,他才是外公的亲孙子,但他只觉得难过,为自己看到这份遗嘱感到难过。
他沉默地将文件装好,放在外公枕边。
宋含章迟迟没有起身,片刻后他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将脸埋进了宋时清掌心。
窗外突然开始飘雪,屋内仍然温暖如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好几分钟,也可能只有几十秒钟,宋含章才抬起头,他半扶半抱地把老爷子安顿好,盖好被子关灯出了房间。
他上楼开门后在门口静立了一会儿,然后又把门关上了。
宋含章:“?”
他走错房间了吗?
他左右看了眼,没有错,这确实是他的房间,但为什么淳乐水会在他床上,难道是他眼花了?
宋含章深吸一口气,再次下压门把手,推开房门。
淳乐水换了套全新的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反正不是他的四件套,躺在床上裹着被子睡得正香,而他原本的床上用品全部都丢在了地上。
宋含章几步上前,抓着淳乐水想要把他从床上拽起来:“起来,回你的房间去。”
淳乐水原本是想等宋含章回来了给他说一下今天上午的事,结果宋含章半天没回来,他反而给等睡着了,被吵醒时还迷迷糊糊的:“干嘛?”
然后一看到宋含章的脸,淳乐水精神了。
【卧槽,宋狗半夜跑我房间来干嘛?!】
他顺手抓起手边枕头就扔过去:“滚!”
宋含章偏头躲开他打过来的枕头,一手抓着他的手腕,一手抓着枕头,脸色黑沉沉的:“这是我的房间。”
淳乐水环视四周,又看到地上被他丢下去的深灰色床品逐渐反应过来。
【哦对,这里确实是宋狗房间。】
【睡迷糊了给我。】
宋含章现在心情不好,也懒得和淳乐水计较,揉了揉太阳穴让他出去。
“不能出去。”淳乐水抖开被子钻进去,悠悠闲闲躺在床上,“从今天开始我睡床,你睡地上……或者沙发,你自己随意。”
宋含章冷眼看他,脸上表情不太好看。
是个人都能看出他正强压这怒意。
【看你那不情不愿的样子,要不是为了外公,你以为我想跟你住一起?】
【我还担心你个狗东西兽性大发要拿我开刀呢?!】
想到宋含章那让人不愉快的技术,淳乐水看向床头台灯,如果宋狗真要干嘛,他上去就是一榔头!
【咦,宋狗眼眶怎么这么红?】
原本死盯着淳乐水的宋含章立刻转身,就跟多看他一眼就要长针眼似的。
“你到底在搞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哦,是这样……”淳乐水想起正事,三两句把早上外公质疑他们的事说了,“虽然我们现在住一起了,但是三八线还是要提前划清楚,我睡床你睡地。”
“凭什么?”宋含章说。
【当然是凭你禽兽,不然你以为凭什么?凭你长得美还是凭你爱出轨?】
宋含章额头青筋直跳:“……”
淳乐水:“你要是不愿意也可以,大不了我现在搬回去。”
【我数到三,宋狗一定会让我留下来并且接受我的条件。】
如果要问为什么,那就只有两个字——外公。
【三。】
【二。】
【一。】
【?】
【好,我走。】
他作势抱着被子要下床,宋含章的脸又青又白,咬牙道:“行,我睡地上。”
他那股不情愿的劲儿,看得淳乐水十分高兴,动作干脆地钻回被窝,被子盖得严严实实:“麻烦关一下灯。”
宋含章会关灯吗?
宋含章不会,包括他洗澡的动作都跟专门和淳乐水作对似的,一点都没有放轻。
还他妈专门开着卫生间的门吹头发!
淳乐水怒了,挺身坐起怒目瞪向卫生间,最后还是自己探身关掉房间的灯,然后骂骂咧咧躺了回去。
【早晚有一天我要把宋含章碎尸万段!】
宋含章出来时屋内已经陷入昏暗,他没有再开灯,和淳乐水赌气时的劲好像灌进皮球里的气一样,突然全部泄掉了。
他光脚踩着房间里的地毯,悄无声息地站到了床边,居高临下地望着床上的淳乐水。
他呼吸平缓,显然是睡着了。
片刻后宋含章掀开被子躺下,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却毫无睡意。
“淳乐水。”
自然没有人回应他。
大概也是因为他睡着了,不然这些话在面对清醒的淳乐水时,宋含章根本就说不出口。
“我看到外公遗嘱了,他把他百分之七十的遗产都留给了你,我知道他是因为觉得亏待了你。”
“我以前觉得你接近我的目的就是为了宋家的家产,如果我把宋家都给你……”
“你能不能别让外公离开我。”
这句话后屋里静了很久,才响起一声自嘲的轻嗤。
宋含章将被子拉过头顶,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让外公手术的事还是需要尽快提上日程,但是在那之前他应该努力工作,尽量减少外公身上的重担,先让他养一养身体,所以他还是先不要让外公知道自己知道他身体的事好了……
正想着,他突然听到一声:“宋含章!”
宋含章一惊,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
床上淳乐水仍然双目紧闭,却异常兴奋地喊道:“狗东西,看大爷我取你小命!”
宋含章:“……”
杀人不犯法吧,他抢先掐死淳乐水行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宋狗:每天都被淳乐水气得心肌梗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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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宋含章比宋时清预计的时间早了很多将方案提交上来,?然后第二天就风风火火地开始执行,并且在手握子公司高层受贿以及业务作假的相关证据后一改往日风格,态度强硬地将涉事高层全部罢免,?事情做得滴水不漏,让老爷子很满意。
自那之后宋含章更加忙碌,?主动从宋时清那里接过了很多工作,?天天没日没夜地工作,?几乎忙得脚不沾地。
而在他的分担之下,宋时清确实也闲下来不少。
老爷子每天用过早饭后会花上半天时间,来处理集团内宋含章权限不够而需要他下达指令或者进行决策的工作,小一点的问题或者想要锻炼宋含章能力的内容会让许清送到宋含章的书桌上让他处理。
午休结束后会接待一些上门拜访的故交,?像其他企业的董事约他出门喝茶或者打高尔夫吃饭一类的,他就会让宋含章代替他去。
对于他们这些企业家来说社交其实也是在工作,?有时候宋含章一天几个局轮流跑,那些董事觉得宋含章不顶事所谓的投资和项目也不愿意和他细谈,?还是老爷子看不过去暂时让许清跟在他身边。许清跟了宋时清大半辈子,很多事情只要他出面就代表老爷子的意思,那些所谓的长辈才不敢拿乔为难宋含章。
但宋含章的成长非常迅速,原本是看在宋时清面子上叫他一声宋少的合作企业,在几轮交易之后开始称呼他一声小宋总。
而宋时清没了工作,人也闲不下来,还是淳乐水带着他去钓了两回鱼后让老爷子找到了乐趣,不照顾院子里的花的时候,就带着小马扎和钓鱼竿找个河边坐一下午,穿着小马甲眯着眼睛捻鱼线的样子倒和普通人家的老头子没有任何区别。
宋含章则像一个上了发条的陀螺,每天睁眼闭眼都是工作,淳乐水虽然和他搬到了同一个房间,?但实则见面次数比以前没住在一起的时候都还要少。
他每天睡觉时,宋含章基本都还没有回家,而他每天起床时,宋含章基本已经走了。
淳乐水敢保证宋含章每天的睡眠时间不超过四个小时,或者更少,但在如此高强度的工作了近一个月的情况下,他身体仍然屁问题没有,倒是把上了年纪的许叔给累病了。
于是宋含章还见缝插针给自己找了个助理,把许清还给了宋时清,然后带着他的小助理满世界地跑。
淳乐水真的不得不感叹小说就是小说,主角不愧是主角,这钢铁般的身体素质,这让人瞠目结舌的成长速度,简直不科学。
不过还是有人担心宋含章的,比如刚刚大病初愈的许叔。
现在宋含章频繁出差,早餐桌上几乎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
许叔说:“老爷子,等小少爷这次回来我还是继续跟着他吧,他经常一忙起来饭也不吃,咖啡当水喝,我要是不看着点我实在不放心。”
宋时清若有所思,过了会儿才说:“你先把你自己的身体养好吧。”
“吃饭的事让他助理盯紧点,实在忙不过来就再给他安排个助理,你就别跟着折腾了。”宋时清一边吃药一边说,“他年轻,你可不一样。”
许叔失笑:“我还记得我年轻那会儿连着熬几个通宵都没事,现在……不服老不行了……”
说着他看了眼淳乐水:“乐水有空就多劝劝他,让他注意点身体。”
“我会的许叔。”淳乐水应着,“不过含章身体好,您也不用太操心,实在不行我以后中午都去给他送饭守着他吃。”
宋时清笑笑:“哪儿用得着你,你天天排练都够累了。”
“没事啦外公,我不累。”
淳乐水笑容乖巧挑不出一点毛病,还是那个把宋含章放在第一位的淳乐水。
其实他心里想着管宋含章去死,送饭是不可能送饭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他下午还要去剧团排练,吃完饭就走了。
淳乐水饰演的山鬼贯穿全剧,他戏份最重,虽然已经学完了所有舞蹈编排,但要全部记住还是需要时间,只能不停地练习直到形成肌肉记忆。
舞剧的排练分了好几个组,除了独舞外,演员之间也需要相互配合,大家都还在磨合阶段,排练日程排得满满当当。
其中有一段剧情是山鬼在少年的期待下变成女性和他共同生活的双人舞,虽然古典舞中有些舞蹈动作男女不相同,但对于专业舞者来说其实并不是太大的问题,这段舞蹈的难点在于淳乐水要怎么以一个男人的身体去演出女性的纤弱、柔美和缠绵。
淳乐水忍不住吐槽:“为什么女孩子就一定要柔弱,万一山鬼变的女孩子就是那种很强健很有力量感的呢?”
他今天的排练被编导指出了好几次没有体现出女性的柔和娇,淳乐水跳麻了,溜到隔壁排练厅里找到正在休息的楚林,在他旁边压腿。
淳乐水的两条腿拉成的一字马严丝合缝地贴在身后的墙上,上半身匐在地板上,双手垫着下巴看着厅里正在排练的女舞者。
他小声碎碎念:“晓晨姐姐这段舞就跳得很有力量啊。”
楚林靠墙坐着,一条腿屈在胸前,他刚喝完水,正把瓶盖拧回去。
排练厅里空调很足,大家都穿得很单薄,他刚练完额头还带着细汗。
楚林闻言拿水瓶轻敲了下淳乐水的额头:“谁说女孩子一定不能强健有力了?女孩子可以,但你不行。”
淳乐水瘪了瘪嘴,他确实不行。
山鬼的女性形象是根据少年的期待来的,少年希望她是一个温柔美丽又柔弱只能依靠他,为他打理家务生儿育女的女人,那么山鬼就会一比一复刻他的期许,变成一个和他想象中一模一样的“完美”女人。
她可以有力量可以独当一面,但少年不允许,所以她没有。
淳乐水当然知道这一点,其实一名舞蹈演员和真正演戏的演员并没有太大区别,他们也需要把角色和剧本吃透,了解人物心理和状态,只是两则的诠释形态不一样而已。
但淳乐水累了,他实在抓不住那种感觉,论柔韧度他自认和女舞者并无区别,可是编导反复强调的柔弱和娇媚他就是掌握不到。
“师哥,你有空吗?”淳乐水侧头问,“要不你和我一起排练下?”
“行。”楚林放下矿泉水瓶,“我们换个房间。”
他们俩这段双人舞还没有一起合过,淳乐水想说看在有搭档的情况下能不能有所感悟。
结果两人一排练就排到了半夜,最后还是准备离开的姜不厌来敲他们的门。
姜不厌抱胸靠在门上,等他们跳完才反手叩了下门提醒屋里人自己的存在,他抬腕看表:“十二点了,还不回家吗朋友们?”
淳乐水和楚林都通过镜子和他对视,两人喘了喘,走到一边先拧开水灌了半瓶。
开着门,走廊上的冷风吹进来,淳乐水说:“导演,咱们能不能关着门说话?你穿那么厚不怕冷,要把我和师哥冻坏了怎么办?”
刚说完,楚林就抓着他们挂在墙上的外套,先给淳乐水裹上。
“我自己来,师哥你穿你的。”
姜不厌问他们:“练得怎么样?”
“还可以。”楚林说,“跳到后面小淳找到点感觉。”
姜不厌看向淳乐水,他当然也知道他今天状态不好,他问:“怎么找到的?”
淳乐水关上排练厅的灯,三人走出去,走廊静悄悄的,只有他们三个人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