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安然顺着视线看过去,正是他家认真看书的席朝雾。他看看小姑娘两眼放光的样子,立刻反应过来:“没有!我家崽才十三!”
“不会吧?这么小?!”
安然点点头,心里却有点发酸。小孩因为最近生病反反复复,这几年好不容易攒下来点婴儿肥的小脸,现在又瘦得见骨见皮。要不是小孩骨相好、底子又白白嫩嫩,估计现在被白炽灯一打光,都得像个临门一脚的痨病鬼了!
“那能给你弟弟拍一张,给我留个纪念么?”小姑娘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以前想的校园男神,就是你弟弟那样的。可惜,太小了点......”
“这个也不行!”
安然店里从开始走网络营销开始,什么都能拍,就是不给拍他家两小孩。这是他的本能,本能告诉他,需要将宝贝紧紧藏在自己家中。
不过连番的拒绝,安然也有点不好意思。于是,玩笑道,“这个是我家私有的,但除了他,现在店里的都是公用的!偷拍、摆拍、随便拍!”
小姑娘被安然哄得捂嘴笑:“小老板,你好逗哦!”
安然随着笑,顺道还拉来李峰当拍照工具人:“拍好啊!”
拐角处,席朝雾似乎察觉到那边的氛围,手指翻着新版初中英语,眼睛却不住地往那块儿瞟。
他知道安然手里的粉兔布丁,一定是给自己的。所以,他只是在等待,属于自己的布丁而已。
终于,那个磨磨唧唧的人,在朝自己走过来了。他舒了一口气,翻动着课本的下一页。
“你最喜欢的小粉兔,”店里高峰期已经过去,安然在席朝雾对面坐下,“书待会儿看,初中报名还有一个多月呢!爷爷特意给你做的,赶紧吃。”
席朝雾最近在预习初中知识,因为他平均一年一跳,终于在席六安女士还哼哧哼哧爬四年级的时候,率先跳进市里最好的中学。
对此,安然还挺开心的,有种与有荣焉的兴奋感。但他也就此勒令,不准席朝雾再跳级!
他有一套歪理:小孩就要安安稳稳地渡过,这短暂又漫长的学生时代才好。
“我不多看看,你能在家长会上出风头么?”席朝雾合上英语书,伸出两根食指,面无表情地拉了下自己的嘴角,“嘴角挂到这儿!”
安然:“......”
要说对待两孩子的家长会,他对席六安女士有多头秃,就对席朝雾有多自豪!这话他没法反驳。
安然以前从没想过自己也有“傻爸爸”的隐性基因,但在席朝雾毕业典礼上,这个潜藏分子几乎是爆裂而出。一度登上他穿过来以后,最高光时刻的排行榜Top·1。
那天,他像只带崽的凤凰,欢快地蹦跶在全校师生眼前,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羡慕和崇拜!
虽然很爽,但有个并发症——就是每每有人提及:哎呀,你家双儿小姑娘也很厉害吧?成绩老好的吧?
他都有种被自家凤凰真火,烧秃头顶的感觉。
“行了吧,自恋死了!赶紧吃你最爱的兔兔!”
安然推了一把杯碟,布丁小兔撅起的小屁.股,立刻颤颤巍巍地摇摆起来。
席朝雾看了一眼:“我没有最爱兔子,还是粉色的!”
吆,这是少年和他内心少女的初次宣战?
安然心里想着,瞬间来了兴致,趴在桌子上,小声揶揄道,“你怎么不喜欢小兔子啦?你牙刷、拖鞋、连小内.裤买的都是兔子的。你喜欢小兔子!”
“那、那是爷爷喜欢的!”
席朝雾刚刚踏入青春期,还没感染上安然这种“老”男人,特有的赖皮油条劲儿。公众场合提这些,似乎是触到了他害羞的底线,倏地涨红了小脸,气鼓鼓的辩驳。
“那成,那你喜欢什么?”安然举着甜品勺,“啪”地一声拍在小粉兔的屁屁上,“不喜欢小兔子,喜欢大老虎吗?”
席朝雾听着安然用哄小孩的语气说话,不知道怎么的,十分不忿。十三岁的半大小孩,生性又比同龄孩子成熟,他总渴望对方能一直将他放在同等的位置上,一个朋友或者一个兄弟?
于是,他强装镇定地夺回小汤匙,横在小粉兔中间,直接划成两半。像找回场地般的,挺起胸膛道:“我喜欢宋慈、还喜欢伯纳德·史匹兹百瑞爵士!”
宋慈,安然知道,小孩一直挺喜欢看央视重播无数次的《洗冤录》。但伯什么爵士是哪位?但这些,都不妨他突然觉得小孩的“偶像”很不合时宜。
“那个、你这个年纪,可以喜欢一些小动物?”安然坐起身挠了挠脑袋,思考起自己遥远的十三岁,“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吧......喜欢铠甲勇士,刑天,知道么?”
“知道,”席朝雾想了想,“《山海经》里提到过,被黄帝砍了头颅后,以乳为目,肚脐做嘴巴。”
“......你少看点书!都看什么书啊,小孩子就是要玩!话说,你怎么不和同学出去玩?!”
席朝雾跳级跳得快,还没等他这个慢热的性子热起来,同学就又换了一波。不像席六安,她上个厕所都能交到好朋友!
“老同学也行啊,”安然委婉地说道,“我们可以请人家来店里,吃爷爷做的点心。”
席朝雾颇为为难地思考良久,才缓缓道:“好吧。”
26、
安然大概真的师从太上老君,对于顾以培的屁事是一猜一个准!比方说现在,这傻孩子的确挺无聊的......
“你还没到呀?”顾以培搅着床单打了一个滚,“《海贼王》都快要放完啦!”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轻笑,因为如果《海贼王》真的完结了,那么宅男界应该会刮起一道不小的旋风!
电话那头说了句什么,顾以培噌得坐直身子:“谁说我不喜欢《海贼王》了!反正你喜欢看的,我都会很喜欢!”
情侣之间的电话,总是充满了废话。但废话,就是恋爱的主要组成部分,它饱含着两个人浓烈的情谊,是我的时间和心情都强烈要求和你分享。
顾以培也不知道对着电话叽叽歪歪了多久,终于被一声短促的邮件提示音打断。
“我不跟你说了,师傅给我回信啦!早点回来哦,mua~”
挂断电话,顾以培并没有急着看邮件,而是将病房中的中央空调,调低了两度。外面正值中午,烈日不分贫富地浇在大地上,纵然来回车接车送,肉.体凡胎也会被闷出一头汗吧!
做完这个,他才又蹦跶回床上,切开pad查看:“我知道你在济济堂私人医院,你看你哪天得空,我去看看你。但能别让秦墨俨知道么?”
也不知道是安然骗子的形象太深入人心,还是顾以培三年多来丝毫没有长进。他几乎立刻膜拜起来,屁颠屁颠地给安然回复过去。
“师傅!!!你真的是太厉害啦!我就在济济堂,过几天阿俨要回B市一趟,你可以过来呀!”
安然查看邮件的时候,正在听李峰绘声绘色描述秦墨俨,一时间更加如鲠在喉。
“真的,王爷!不信你问安子,”李峰左手碗右手筷子,说话间却一点儿也没耽误吃饭,“安子,你就说,那帅哔哔——是不是长得贼酷炫吊——帅炸天!”
“......”安然近乎同情地看着这位曾经的社会大哥。因为只要和小孩在一起,他疯子哥说话就像嘴里跑赛车,虽然能立即踩刹车,但该隐去的词偏偏还是一个都没少。
果不其然,他荣获老王爷一顿说落:“吃还堵不上你嘴?我看你思想就是有问题!一个大男人还帅帅帅,你该不会也......”
“哎——吃饭、都吃饭!席朝雾,你嘴巴长鼻孔上啊,看谁呢!”安然连忙断了这桌人的话匣子。他知道老王爷要提谁,黄浩南,一个近三年来,天天不定时围绕在他身边,还在夹缝中生存的社会大哥。
自那天他从B市回来,黄浩南对他的心思就没断过。无论他怎么拒绝,最后都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有次情人节,店里加班加点,这人自告奋勇找老王爷说要去接孩子。结果,安然一回家,差点没被一屋子的玫瑰熏晕过去。
也就从那天开始,黄浩南追求安然的事情,像是坐上了火箭似的,嗖地在九州市传开。
“话说,大黄好像是好久没来找你哎?”
安然和李峰坐在后门的垃圾堆台阶上抽烟,他手里夹着的算是他人生,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根香烟。
和以前用来装腔作势的不同,那些都不会过滤进肺里。这次他猛然想试试,像是要印证那句——哥抽的不是烟,是寂寞。
“没呢,”安然手指绕烟玩,问李峰,“怎么抽啊?我咽不进去。”
李峰:“......你还真学啊?回头老王爷不得抽死我!”
“烦,”安然叼着烟,双手呼啦在自己的寸头上,“我现在就想,每天这么开店、做饭,带孩子!麻.痹,去他.妈的上帝之手!”
李峰没太听懂安然的意思,噙着烟蒂呐呐道:“就像呼吸一样。这玩意儿,喜欢的人那么多,除了装逼,还有就是方便,呼吸呗,谁不会啊!”
尼古丁首次登陆咽喉,那种感觉是不舒服的,反胃恶心,然后剧烈的咳嗽。
安然视线有些朦胧,望着中间的红火被夏风吹得明明灭灭,嗤笑一声:“靠这个装逼、装愁苦,是挺没意思的。”
“那肯定啊!哎,你知道我啥时候学抽烟的么?”李峰曲手一弹,特没素质地乱丢未灭烟头,扭脸坏笑道,“嘿嘿,我出来混的时候个子小,打人也娘不拉叽。后来带我的大哥就说让我练练气势,先唬住人,到时候收拾起来也不费力!其实我那时候,根本就不想混,我就想攒点钱......你是不知道,我家那边亲戚学习成绩都好,就我是个吊车尾,真的、真的太不被尊重了!”
安然微微点头,似乎是在等待下文。
“我那时候心思单纯——你别笑啊,真单纯,十三四岁小屁孩,怎么不单纯啦!”李峰,“我以为有钱了,就能挣回面子!就跟着社会混呗,反正我家里是最不尊重我的,我混死了还能给他们添笔赔偿金不是!”
安然:“呵,那我还阻止你的发财大计了?”
“哈哈,那你给我涨点工资呗,小老板?”李峰说着,扒开头顶上的帽子,道,“看到没?这是我十六那年救了我大哥的大哥,被水果刀切伤的。那时候我真以为自己要死了,太疼了!那个医生还说,头皮神经多,不能麻药,得生缝!卧槽,那时候我就想着,回去以后,再不混了!混,真的太遭罪了!也就那时候,我才真抽,抽得凶,像吃止疼药似的!”
安然大半生没受过什么大伤,但看着李峰脸上的狰狞,觉得可能溺水而死真的要比头颅缝针来的痛快不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后来你不就坐上大哥的位子了?如今还跟了我,从了良!哈,”
“去你娘的从.良,”李峰推了安然一个屁.股蹲,“老子那是没办法,那时候我刚出院,我爸又走了,留下我和我妈那个没主见的女人。我不得为她想想啊,她才三十八,再嫁一个还能生个好苗子!”
第二年冬天,十七岁的李峰甩了十万,把他妈送上了新车。他还记得他当时说了什么:“你就当你儿子死了,老跟着我过下去干什么!那个男的,我是不会叫他爹的。赶紧走吧,又不是大姑娘上花轿,哭哭啼啼嚎丧——多丧啊!”
安然认识李峰三四年,几乎很少听他提自己家里的事情。他还以为对方叛逆期没过,结果却是家里真没人可以提:“那你之后就没去看她?”
“没有,”李峰大大咧咧地摆了下头,“看她干什么,怕我爸那些债主找不到人?还是怕我那些仇家不上门啊?她好着呢,现在儿子一看就聪明,和你家雾崽一样,头上有旋儿!”
提到席朝雾,安然觉得头顶的太阳都有些射人眼了。他笑眯眯地点头,嘴里却假兮兮道:“哪有,就一般孩子而已,老是想着学习学习!都不爱交朋友,愁人!”
“......你可要点脸吧!”李峰被恶心的烟也不抽了,回嘴怼道,“是愁人,刚还问我你和大黄是怎么回事呢?我说啊......你们在搞——”
安然一口气提到嗓子眼,似乎是但凡这辆人形赛车秃噜嘴,他就得效仿古人,以刀会友相爱相杀了!
“嘿嘿,我说你们搞事情!穷紧张,”李峰贱嗖嗖说完,笑了好大一会儿,转而严肃道,“大黄那个人啊,你得赶紧处理掉。要是还像条懒皮狗似的黏着你,不等我们说,两孩子早晚得知道。”
“我知道,”安然心里盘算着《器官移植同意书》上一闪而过的名字,思量问道,“峰哥,周末有时间么?陪我去趟济济堂?”
“成!”
两人借着倒垃圾胡侃了半天,偷偷摸摸挤在进门口吹风。主要不是热,是老王爷鼻子属狗,闻到烟味又得一阵数落。安然嗅了嗅衣服,觉得差不多了,刚抬脚往前走,就听身后人混不吝地说道:
“反正我觉得世上不如意,十之八九。但真烦躁起来,都是你们太感性了!理性一点,少顾忌这个、想着那个,选个大家都好过的路走,比拖拖拉拉过要好上不少!”
“嗯,谢啦,兄弟!”
李峰中午不回去,随便缩在店里哪个拐角睡上一觉。安然看着对方娴熟地用椅子搭床,良心默默疼了一下,但也就一下!谁不是个大老爷们啊!可等他走上二楼,他突然觉得餐馆中午休息,给员工买张床也不是不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