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事?”焦溏扑到小桃子身边,看清他脖子上两道掐痕,握紧拳头,望向啤酒肚。
听到焦溏的声音,小桃子艰难抬起手,颤抖着把手机放到他手上,气若游丝:“我、好……”
“你先缓缓,救护车在路上。”沈卓脱下外套披在小桃子身上,让他不要激动,对赶来的沈辞风和焦溏解释:“守在外面的保安冲进来时,那个人正准备掐死桃桃,我们当场控制住他。”
“大外甥!”沈卓的话一字不落传进啤酒肚耳中,他猛力挣扎,可惜被押得牢牢的,大声喊:“你别听他乱说!我是舍不得这个厂回来看看,看到他们俩在这里偷偷摸摸……”
按住几近爆发的焦溏,沈辞风寒声开口:“你和周明辉合谋雇凶谋害焦家夫妇,昨天凶手已经落网,供认不讳。”他用眼神示意焦溏紧紧握住的手机:“至于你刚才谋杀的罪证,孟先生已经全部录影录音,你逃不掉。”
浑身如遭雷劈,啤酒肚脸色铁青抬起头,不可能,他今天让网红脸回来闹事,就是为悄悄潜进来亲自拆掉仓库摄像头,好在这里动手。为什么?动手时竟会被人发现?!
站起身,焦溏胸膛剧烈起伏,强压住怒气:“为什么?”
“为什么?呵!我比你妈先拜师,你妈甚至没有资格来学。”意识到什么都完了,啤酒肚满脸横肉顿时狰狞无比,瞪住焦溏的视线像淬了毒:“本来我们这行,传男不传女,男工不准教女工,是你爷爷打破了行规,女人凭什么当继承人,不要脸!连刺绣厂也不留给我!”啤酒肚咬牙切齿:“这是你家的报应!呸!”
全身血液仿佛瞬间涌上头顶,原主的记忆融进焦溏脑海中,他冲上前一拳挥向啤酒肚:“这拳是替爷爷打!这拳是替我自己打……”如果不是这个人,原主就不会父母双亡,原主和焦老爷子都不会被周明辉害死。
啤酒肚被他揍得惨叫不已,沈辞风担心出人命焦溏会被追究,果断拦住失控边缘的人:“溏溏!不要让他死得太痛快!”
被沈辞风抱在怀里,焦溏止不住发抖,咬住嘴唇,泪水无声滑落。凛冽的松香气息和温热的体温彻底包裹住他,焦溏埋头伏在沈辞风肩上,双手紧紧抓住那人的胳膊,缺氧般大口吸气。
他的嘴唇被咬出血,沈辞风心底一阵刺痛,一下一下轻拍他的背,冷冷盯住啤酒肚,杀意毕露。
发狂的啤酒肚鼻血夹杂着泪水,脸上像个小丑,彻底疯了:“是你害我!是你害我!我不会坐牢!钱全是我的!”
警察和救护车终于赶到,好不容易平伏呼吸的焦溏抬起头,注视时哭时骂的啤酒肚被拷上手铐、关进警车,莫名有种尘埃落定的疲惫与不真实,眼前一阵晕眩。
沈辞风突然感到怀里一沉:“溏溏!”
……
焦溏似乎睡了很久,原主的记忆走马灯般不断回播,小时候原主的爸妈教他刺绣、一家人幸福的一幕幕,他感受到原主在临终前的不甘,最后想拿去针线却摔下地,郁郁而终。
“溏溏,”他听见有人叫他,令人安心的声音,睁开眼,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眸:“你还好吗?”
沈辞风眉头紧锁,眼底黑眼圈明显,看到他醒来,如释重负般舒出一口气。
“没事。”焦溏坐起身,发现除去浑身酸软以外,意外地精神。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已回到住处,熟悉的卧室,安定心神的海洋气息香薰,阳光明媚,照在身上暖洋洋。
“我睡了一晚?”焦溏记得从刺绣厂出来时是晚上,眼下看上去已经中午。
沈辞风将温水喂到他嘴边:“你快睡了两天。”期间焦溏嘴里喊了些听不懂的话,沈辞风让医生看过,只说是受刺激,先静养看看。
“难怪这么饿,”焦溏揉揉抗议的肚子,想踏下地:“我还要去和爷爷说舅舅和周明辉的事,还有,小桃子没事吧……”
“我已经和爷爷谈过,医生在大宅候着;小桃子在医院,检查过没大碍。”把不安分的人摁回去好好躺着,沈辞风将熬好的粥端到他面前,舀起一勺吹凉:“你先休息,我们明天回去。”
对焦溏一醒来不顾自己、就想着其他人的举动相当不满,不过沈辞风纵然不悦,至少得等人恢复好,再好好“教育”他,要把身体放第一位。
“我又没生病,”焦溏想接过碗勺,小声反驳,“没那么娇气。”
沈辞风故意沉下脸:“躺回去。”
没想到,焦溏撇了撇嘴,声音软绵绵:“不许凶我。”他的眼神委屈巴巴,还犯规地用脸蹭了蹭沈辞风给他掖被子的手,柔和滑腻,让人连心都化开。
“没有凶,”沈辞风没忍住,指腹有意无意抚过他的脸,低声服软道,“你乖点。”
等焦溏恢复得差不多,沈辞风告诉他,杜九丕罪证确凿,被收押在看守所,等待最后审判。审讯得知,杜九丕把周明辉约到仓库,是想把一切罪名推给对方,再放火烧掉刺绣厂,毁尸灭迹,顺势嫁祸焦溏。
焦家请了最好的律师,尽力多追究几条罪状,必定让他在牢里度过余生。
被啤酒肚捅了一刀的周明辉捡回半条命,等待的他是数百万债务和数十年牢狱生活,据说他在医院多次自残,乃至用自杀威胁,要求焦溏与他见面,完全不被理会。
第二天早上,两人一身黑衣,驱车前往墓园。路上,焦溏问:“那时你对杜九丕说,他们雇的凶手已伏法,是真的吗?”他追问,“你一早就知道,杜九丕和周明辉合伙谋财害命?”
“是我故意套他的话,”直到这时,沈辞风才如实告诉焦溏,那日与柏悦的会面,对方是想污蔑,“那两人狼狈为奸的事,我在前不久知道,怕打草惊蛇,让人暗中调查。”
遗憾的是,事实凶手并没伏法,而是在啤酒肚被撤职前一天,意外身亡。
时间点过于巧合,令沈辞风不得不怀疑,真凶尚未一网打尽,知情者会不会不止柏悦一个?
“居然瞒我这么久,”焦溏乜了他一眼,存心逗他,“我生气了。”
面对他,沈辞风一如既往的嘴笨:“我应该怎么办?”
焦溏示威般让他直视自己:“以后不准对我说谎!”
沈辞风:……
睁大双眼,焦溏气鼓鼓道:“你在犹豫。”
沈辞风一时陷入天人交战,半晌,艰难开口:“溏溏,我以前确实有事没有及时告诉你,并不是不信任,更不是刻意隐瞒,只是……”
“只是习惯了一个人承担,”焦溏替他接下去,调皮眨了眨单眼,“我知道。”
沈辞风一顿。
“我决定了,”焦溏打开车窗,清新怡人的山风吹进车后座,他看向车外掠过连绵绿荫,“我要好好发展刺绣厂。”
起初承担起这份责任,是为完成原主未了的心愿;或许是在刺绣创作的过程中,他真正领略到这份传统技艺的魅力,从而真正成为他自己的追求,不再单纯满足于接过来,还要让这份文化遗产活下去。
天高云淡,沈辞风凝视着焦溏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色的侧脸,那人的眼神充满生机,抬眼浅笑的样子,好似迎风招展的松柏。
两人到达墓园后没多久,焦家的车子就在他们后面停下,手握拐杖的焦老爷子坐着轮椅,由管家推下车。
“爷爷,”焦溏看出老人脸上的憔悴,心疼道,“保重身体,我会好好孝顺你。”
“溏溏乖,”焦老爷子拍拍他的手,又朝他身后的沈辞风一颔首,开口道:“我们上去吧。”
一行人依次拜祭过后,焦老爷子对焦溏道:“你和姚叔去买点水果,不够。”
疑惑看了老爷子一眼,焦溏顺从道:“好。”
等焦溏走远,焦老爷子挥退旁人,沉声开口:“那时你向我保证,会照顾溏溏一年。”他注视着火盆中渐渐熄灭的火光,感触道:“这段时间溏溏的成长,有目共睹。”
沈辞风垂下眼:“是溏溏本来就很好,我没有做什么。”
抹了抹眼角,焦老爷子颤声道:“无论如何,如果不是你,溏溏不知道会被那两个畜生蒙骗多久。”握住拐杖的手青筋毕露,一想到那两人的罪行,焦老爷子恨不得亲手将他们千刀万剐,在沈辞风的帮助下,吃了一颗药才稳住,他接着道:“你是焦家的恩人,如果你想提前结束和溏溏的协议,我能理解。”
当初沈辞风提出两家暂时联姻,焦老爷子是在没办法之下同意,只要焦溏高兴,当长辈的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抓住沈辞风的手,焦老爷子郑重承诺:“不管你是不是溏溏的伴侣,我保证,焦家今后都会是你的盟友。”
“爷爷,”半跪在焦老爷子身边,沈辞风哑声道,“能将溏溏交给我吗?”
……
焦溏回来时,见焦老爷子在和沈辞风耳语些什么,不知是不是错觉,老爷子的脸色似乎比来时好了些。
让他供上水果,焦老爷子挥了挥手:“你们俩先回去,我想和你爸妈再说一会话。”
知道家庭医生等在车里,两人叮嘱管家几句,便不打扰老人,安静离开。
一坐上车,焦溏好奇问:“爷爷特地支开我,和你说了什么?”
望向车窗外老人的身影,沈辞风收回视线,抬手捏了捏他的鼻子:“那是我和爷爷的悄悄话,不能告诉你。”
第30章 【重写】
沈辞风坚决认为焦溏需要休养几天,哪怕医院检查完全无恙,他仍不能放心,毕竟先前焦溏的失眠还不清楚原因。
然而焦溏早摸准他的脾气,一番软磨硬泡,沈辞风不得不让步,改为在晚上“叮嘱”焦溏注意。
当焦溏重新在朝凤刺绣厂门前踏下车,望着焕然一新的大门,差点认不出,这是之前那个堪比危房的老厂子。
发霉的外墙被粉刷一新,漆上祥云瑞彩等古色古香的花纹;生锈的铁窗被换成洁净的透明玻璃窗,可以看到里面的光照和布置与从前截然不同;破落的大门被换成雕花黑漆自动门,顶上的“朝凤”招牌看着更神气。
“小溏来啦?”焦溏走进厂里,刺绣老师们基本到齐,一见他来,七嘴八舌过来慰问。
“谢谢老师们。”焦溏分别和每个老绣师寒暄几句,走到自己的办公室,听到背后的声音:“你身体好点了吗?要不要多休息几天?”
惊喜转过头,他握住小桃子的手:“我没事,你才是,还有没有不舒服?”
如果不是小桃子意外发现啤酒肚图谋不轨,及时打电话通知他,他们不会那么快找到那两人的罪证。
“完全没问题!”小桃子摇头:“我昨天就回来了,师傅们人很好,教会我很多。”
“或许你猜到,我们要改为在这里工作,你先安心跟师傅们练习,不用急……”焦溏和他说了几句相关计划,新来的助理敲响门:“焦先生,有一位迈肯公司的许先生,想约你在下午见面。”
又是许建麟……焦溏无奈点头:“好,麻烦你安排。”
下午会面的地点在某度假酒店顶层,先到的许建麟一眼看到赴约的人:焦溏穿着一套剪裁合身的短西装,凸显他挺拔文雅的气质,宛如从书里走出的贵公子。
站起身,许建麟率先朝走到他跟前的焦溏伸出手,礼貌道:“贵厂发生的事,我也有所耳闻,对你父母的悲剧,深表歉意。”他捧起放在座位上的花束,“一点慰问,请坐。”
许建麟注意到,焦溏看上去容光焕发,尤其一对黑眸中透出灵气,竟丝毫没被外界的纷扰磨灭,彻底勾起他的征服欲。
“有心。”尴尬接过花束,焦溏客气道:“不会影响贵公司的订单进度,两边都可以准时交货。”
“我从没怀疑过你的专业水平。”侍应端上甜品后,许建麟开门见山问:“在电话里提到,我希望与贵司展开更深一步合作。”
焦溏指尖贴在微凉的玻璃酒杯角,神色淡然:“请说。”
“这次到华国来,我看到了传统艺术的潜在市场,遗憾目前还没得到足够的重视。”许建麟微微倾身向前,毫不掩饰眼中野心勃勃:“我希望能与焦先生联手,打开华国高奢消费市场。”
得知对方透露的收购价格,焦溏:……
凭心而论,这个数目至少可以买十个刺绣厂,以后他甚至什么也不做,每天躺着数钱足够。
“我希望将刺绣作品打造成华国高奢定制品,尤其焦老先生的作品享誉海内外,相信能轻易通过欧洲奢侈品协会的认定。”许建麟胸有成竹:“届时朝凤将成为高端国际品牌。”
之前他和杜九丕商量过,以为收购朝凤的事板上钉钉,没想到会临时换人,不过他并不在意,以他开出的价格,没人能拒绝。
“感谢许先生的抬爱。”焦溏难得神情严肃:“可惜这与朝凤的未来规划不一致,您的条件相当诱人,如果有需要,我可以为您推荐更合适的合作伙伴。”
合作伙伴只是表面说法,迈肯要求收购朝凤,拥有完全决策权,意味着他要将刺绣厂拱手让人,包括里面的员工,均不再归他管理,这与他承诺过焦老爷子的事背道而驰。
说完拒绝的话,焦溏语气缓和了几分:“据我所知,市面上有不少刺绣工作室,他们的负责人同样是非遗传承人,或许更符合许先生的要求。”他的态度温和有礼,清澈的乌眸中仿若星辰闪烁,唇边的酒窝似比杯中的葡萄酒还醉人。
大概这就是眉目如画的意思,许建麟有一丝恍然,飞快回过神,沉声道:“不知道焦先生拒绝的真正原因是什么?相信您已经注意到,手工刺绣的市场在不断萎缩,如果没有配套的营销推广,哪怕作品再优秀,恐怕仍无法在工业化生产的打击下存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