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心魔已除,他也大概弄清了前因后果。
他确实是这个世界的江与眠,也是上辈子的江与眠。
十三年前他做过一个梦,梦里他看到了自己的前世,那种莫名的感觉让他久久不能释怀。
梦里的东西他醒来后忘了许多,但记得那种几乎让他喘不过气的悲伤。
正因为这样,他才找到了浮生梦。
一开始他没练好,导致失去了记忆,最后一次他成功了,但自己不知道,还以为是穿越而来。
说成功也不尽然,前世他是想起来了,却忘记了今生。
想着想着,江与眠眼前又出现高台上那一幕。
不得不说,这半个月他有些不好过,恼怒裴溟,觉得自己没脸见徒弟是一回事,又因为看到长大后的徒弟死于万箭穿心感到惶然。
心魔会制造出各种各样的陷阱和幻境,让人因为过度的情绪无法从中挣脱。
他知道那一幕极有可能是假的,可因为太过真实了,长大后的裴溟就站在他面前,暴躁而陌生。
现在想想,心魔幻境里的裴溟他见到后竟似在哪里见过一样。
裴溟最后身处的高台,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应该是书里所讲的揽仙台。
他不知道前世那本书是怎么回事,但还记得结尾,说裴溟建了揽仙台,从此风光无限,结束在这里,所以无法得知揽仙台之后的事情。
黑暗中,江与眠无声叹气。
*
如同之前的每一天早上,裴溟在江与眠门前徘徊,几次想敲门又住了手。
就在他放弃想离开时,房门忽然打开了。
半个月没见的人看起来消瘦了些,他愣住了,怔怔看向江与眠。
徒弟微张着嘴的模样看起来有些蠢,江与眠毫不客气地想。
人都是有脾气的,他当然也有。
“师尊。”裴溟既高兴又不敢表现出来,明显在压制情绪。
“嗯。”江与眠神色淡淡的,看向了冲过来的裴洺。
跟徒弟小时候一模一样的脸让他无端生出种怀念来,还是小时候乖,自己洗衣自己练功,一点心都不用他操。
“师尊。”裴洺喜出望外,围着他团团转,眼睛都是亮的。
江与眠摸摸他脑袋,稍微缓解了深藏的紧张和无措。
裴溟在一旁受到了冷落,要是以前他大可拎走裴洺,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已经不能在江与眠跟前放肆了,以免招来更多的厌恶。
江与眠不是没发现他几次欲言又止,眼神还变得黯淡起来,最后微低着头像是委屈了。
“有想带的东西吗?”江与眠问裴洺。
见小孩眨巴着眼睛看他,又说道:“我们要去一个地方,离得远,可能好几年都不回来。”
裴洺懂了,师尊是出门也要带上他。
他脸上扬起个大大的笑容,忙不迭点头,转身就回房收拾去了。
旁边裴溟听完后愣了一瞬,师尊这是,要离开了?
他一下子就急了,顾不上在江与眠面前做谨慎微小,抬眸就要询问。
“还不去收拾?”江与眠淡淡看他一眼,声音冷冽。
在他们收拾的时候,江与眠出了云遮峰,再回来就已经帮裴溟在弟子堂告了假。
云遮峰小院被结界封了起来,江与眠腰间挂着的玉佩在晃动,对于出门这件事裴洺显得十分高兴。
至于裴溟,则是一头雾水跟着江与眠上了云舟。
寒风呼啸,云舟朝南边飞了好几个时辰,甚至过了南域边界还没有停下。
“师尊,我们要去哪里?”裴溟终于忍不住问道。
江与眠盘腿坐在船头打坐,闻言连眼睛都没睁,说道:“玄天秘境。”
南域玄天秘境凶名在外,在两洲两域所有秘境中排在前五之内,裴溟没想到是去那里。
就算江与眠结丹已久,在玄天秘境里也得处处小心,稍有不慎就会遇险。
其他暂且不提,这次出来,江与眠应该不是自己要进去苦修。
第73章 他悄悄挨着江与眠
玄天秘境。
混沌旋涡缓缓旋转, 云舟落下,裴溟看着入口犹豫起来。
就算猜到江与眠带他过来做什么,但心里还是忐忑着, 于是他开口:“师尊……”
话还没说话,一阵劲风落在他身上。
过于熟悉的灵力波动让他没有反抗,被江与眠打进了秘境之中。
“十天后出来见我。”
他只听到这么一句,人就进了秘境里。
眼前一暗又一亮,裴溟还没看清周围环境, 就闻到一股野兽的腥热味道,一声暴吼从他身后传来。
他连本命剑都没有,更是被江与眠收了备用的剑, 此时只能以灵力相拼,反手就是一掌。
小山坡上聚集着一群碧眼黄金狮,或趴或卧着,此时都盯着他站了起来, 喉间发出低沉的吼声。
雄狮因为地盘被闯入而暴怒,莽荒古兽后裔的实力不可小觑,气势雄浑, 震天吼声里似带有几分从远古继承而来的先祖力量。
进来不过一瞬就陷入了危急之中, 裴溟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雄狮低吼着朝他冲过来,庞大而极具力量的身躯让地面都在震颤。
十来只雌狮渐渐围住了他去路, 显然是不打算让他活着离开。
玄天秘境里到处都是危机,想在十天之内找到出口出去,无疑是极为紧迫的。
至于秘境外面,江与眠收起云舟,他腰间玉佩忽然挣脱, 飞到了空中。
玉佩在混沌入口附近转了转,又飞了回来。
江与眠安慰裴洺道:“哥哥不会有事,十天后就见到了。”
他看了眼还在旋转的旋涡,抬手抓住玉佩重新系回了腰间,跟在他身边可以用灵力掩饰玉佩上的鬼气,不然裴洺要是飞远了被人发现,可能会有危险。
玄天秘境外面是一片遍布砾石的荒原,在草木茂盛的南域也算是独一份,野草稀疏,树木零落。
江与眠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坐定,拂袖布下结界之后,他闭上眼睛等待十天后裴溟出现。
*
不比北域的大雪纷飞,南域在寒冬时节里不见几片雪花,倒是阴冷寒潮的雨水不断。
江与眠在雪山派待惯了,来南域一个多月颇觉不适,好在修士的适应能力更强些,应对环境的手段也多。
“咳咳。”
一个狼狈的身影出现,裴溟衣服上都是尘土,灰头土脸的就出来了。
他被呛得直皱眉,一出来外面又是寒风小雨,身上更觉不适了。
“师尊。”他看向不远处的树下,和前几次一样,每次出来都能看到江与眠在等他。
以这棵树为中心,周围两丈之内都是干燥的。
不过即便是这样,江与眠也无法在地上久坐,他悬在空中打坐,也算是一种修行。
等裴溟过来之后,他已然落地站好了。
接连两天都不见太阳,来玄天秘境的修士比其他秘境少很多,这会儿附近没有人,裴洺就从玉佩中现了身。
“哥哥。”
他目露崇拜,眼睛都是亮的,心中对兄长这次三天就从玄天秘境中出来感到无比自豪。
江与眠眼神平静,问道:“还没到结丹?”
裴溟摇摇头,说:“不曾。”
“没到时候。”江与眠如同自言自语一样轻声说道,他再次抬眸看过去,说:“这次遇到了什么?”
“火龙驹,还有异种地龙。”裴溟说道。
尽管施了净尘术,但他还是觉得脏污未除尽,不免有些浮躁,眉头紧锁,越想越觉得难以忍受,显然是洁症犯了。
他法衣上好几片烧得黑焦的地方,听到火龙驹后,江与眠了然。
“没进到深处。”江与眠神色平静,但说出来的话让裴溟一下子紧张起来。
任谁在一个多月里被扔进玄天秘境好几次,每次都在里面被追得狼狈,屡次遇险,甚至有性命之忧,面对江与眠的话都难以保持冷静。
因为修为不够的原因,裴溟这段时间确实没有进入秘境深处。
他知道磨砺能让修为更上一层,可那是在保命的情况下。
有过上辈子结丹的经历,心境自是无需担心的,只要修为上来,结丹指日可待。
他一开始也想过提前结丹的事,可不知怎么回事,每次到了冲击金丹的时候,都勾连不到天地意志,无法感受到任何结丹的征兆。
事关前世,他一直没有告诉江与眠。
而且就算说了,江与眠也没有办法,结丹是修行途上最重要的一环,只能凭自己的实力渡过去,就算借助了外力,也不过是徒有其表,可能连筑基巅峰都打不过。
裴溟想过这件事,他前世结丹是在三年后,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现在才无法结丹。
“师尊,我试过,但找不到法门。”他说道。
江与眠想到了剧情中他结丹的时间点,听完后就点了点头,可能是还没到时间。
见裴溟身上都是尘土,他问道:“要不要洗洗?”
虽然知道洗完后又要被扔进去,裴溟还是点了头。
江与眠抬手为他布下一个芥子乾坤阵,裴溟跨入其中,往前走了一步身影就消失不见。
等裴溟出来之后,一身都干净爽利起来。
他看向在树下打坐的人,江与眠坐在蒲团上。
“师尊,我几日未合眼了,歇歇再进去。”他笑着说,眼里带了几分期盼。
江与眠闭着眼睛没有开口,默许了他的话。
这一个多月在玄天秘境里进进出出,堪称十分忙碌,连见江与眠的时候都不多,裴溟此时得了机会,自然是心喜的。
他同样坐在树下蒲团上,悄悄挨着江与眠。
远处有修士经过,裴洺耳尖目明,瞧清了对方是往这里来的,就快速躲进了江与眠腰间的玉佩里。
树下有结界障目,来得修士察觉到那里有人,但金丹期磅礴的威压感让所有发现的人都知道,树下隐蔽着的,绝对是个高手。
和之前遇到的人一样,来人没有贸然过来打搅,自顾进了玄天秘境之中。
除了这个入口以外,在距此百里开外,还有个入口,所以就算是担心有人在这里驻地打劫,也能从另一处离开,所以进去的人没有过多犹豫。
而在玄天秘境附近的门派中,江与眠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月没有离去,自然被他们发现了。
但这么久江与眠没有做其他事,只是让徒弟进去历练,所以他没有被视为危险人物。
其他人不提,裴溟知道外人看不到他们,就越发胆大。
他本来想靠着树睡一觉,但见江与眠僵硬着身体,连他紧挨过来都没有训斥。
他猜到江与眠是因为裴洺在,不好将事情挑明,才隐忍下来。
裴洺眉眼里都是笑意,他其实不想做别的,就是想和江与眠离得更近些。
得寸进尺对他来说是最拿手的,连半刻钟都不到,他蜷缩在蒲团上,枕着江与眠大腿睡了。
过了一会儿,僵直着身体的江与眠缓缓睁开眼睛。
稍一低眼就能看到裴溟睡着的脸庞,眼底有着淡淡青色,他本就年少,还带着几分稚气,这样看起来十分疲惫。
江与眠微怔,回过神后才发觉,自己这一个多月都没让裴溟休息过,每次出来不到半个时辰就又把人扔进去。
裴溟却从未提过,只在今天说想歇一歇。
平缓的呼吸让他意识到裴溟已经睡熟了,僵硬的身体就逐渐放松下来。
腰间玉佩晃动着,似乎想用玉佩上挂的穗子在裴溟脸上捣捣乱,但还未得逞就被江与眠按住了。
“让哥哥睡一会儿。”他低声道,声音极轻。
裴洺调皮是调皮,但也懂事,闻言就不再动了,乖乖待在玉佩里,心想等哥哥醒来再和哥哥玩。
见裴溟这么高的个子蜷缩在蒲团上,看着委委屈屈的,江与眠沉吟一会儿,便将自己法衣垫在了他身下,顺便施法让裴溟腿伸长了,不再蜷缩。
法衣可以阻隔寒气潮气,不用怕睡在地上会生病,再者裴溟睡得这么熟,也不好搬动。
江与眠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一直等到徒弟睡醒。
“师尊。”裴溟不再枕着他的腿,坐起来喊道,眉眼中全是止不住的笑。
恍然间,江与眠想起在心魔里见到的那个满脸暴戾的裴溟,此时一对比,还是这个笑眼如星的徒弟乖巧。
“多谢师尊。”裴溟笑着说,他十分有眼色,狗腿子一样说道:“师尊辛苦了,我帮师尊揉揉腿。”
就算是狗腿子做派,也让他演绎的十分帅气。
然而手刚碰到,就被江与眠拂开了。
“我没事,无需如此。”江与眠淡淡开口。
他表情冷冽,语气听起来也有些生硬,但以裴溟对他的了解,绝对不是生气了。
更何况这都快过去一个多时辰,江与眠都不曾将他推开,可见对他有多容忍,裴溟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被这样故作的冷淡给骗过去。
要不是裴洺在,裴溟都想抱着江与眠亲一亲。
当然,能不能成功就不一定了。
“歇好了?”江与眠淡淡问道,他腰间的玉佩再次挣脱,飞到裴溟面前去了。
这段时间除了江与眠以外,连弟弟都没怎么说过话,裴溟自是无比耐心。
他掌中灵气涌动,假装和玉佩对打,玉佩东躲西藏,得了空子就反击。
“歇好了师尊。”裴溟答道,一边说话一边哄弟弟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