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宗禁地,因为内门大比的缘故,比之以往又安静了几分,山洞之内,女子垂着头站在中央石台上,双手双脚俱都被链条困住。
谢珣甫一现身,便看到了这一幕。
或许是察觉到有外人的到来,垂下头的女子缓缓地抬起了头,而后看到面前凭空出现的白发俊美男人之时,两行泪夺眶而出。
“你……”
谢珣抬手,直接断了束住她手脚的链子,又解除了她身上的封印。
“我来救你。”
云水遥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白发男人,好半响,眼底露出一丝悲伤。
“我终于等到你了。”
只是等来的人,并不是她的谢郎,那双眼睛里虽然有怜惜但却没有半分爱意。
面前这人确实是他,但却不是那个爱她的谢郎。
“他是不是……”云水遥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竟然不敢问完。
“他死于贺修明之手。”谢珣也不掩饰,“他的执念是见到你,我与他共用一个身份,所以我替他完成心愿。”
“其实早该知道的……”云水遥目光悲凉,只是在听敖青说起的时候,心底不免还是产生了侥幸。
“你是他的双生魂吗?”她又问。
谢珣思索了一下,看见云水遥眼底的希冀,于是便点了点头,“可以算是。”
云水遥眼底闪过一抹释然,“这样也好,我能请求你一件事吗?”
“嗯?”谢珣抬眼看着云水遥,云水遥福身行礼,而后说出自己的请求。
“珹儿一直很希望见到他父亲,虽然你与谢郎灵魂不一样,但到底是同一个身体,你能不能……”
谢珣不待她说完,便开口道:“他与我血脉相连,这是连天道都是承认的。”
若非是有这么一层,先前谢珹渡劫之时又怎么能借到他的势。
云水遥闻言,彻底放下心。
“走吧,我带你出去。”谢珣又道,“这会儿他们比赛应该到尾声了。”
云水遥脸上露出一丝渴望,但转瞬之间又露出一丝犹豫,“我若是就这么出去了,只怕落得一个判逃的罪名,到时候……”
以沧澜宗的势力,对付一个修士还是绰绰有余的。
谢珣却道,“我既然来救你,自然是做好万全准备的。”
话已至此,云水遥也不再犹豫,在感觉到修为稍稍恢复了一点之后,随着谢珣一同走出了禁地。
赛台之上,谢珹缓缓直起身,一边擦了擦嘴角的鲜血。
他受了点小伤,但是无碍,因为他已经赢了这次大比。
“我赢了。”谢珹看向沧澜掌门等人的方向,“第一名可以向沧澜宗提出一个要求,所以我现在可以说了吧?”
“竖子好生无礼。”二长老不悦地皱眉。
“一个罪人的儿子,你指望他懂什么礼?”一直未出声的大长老冷冷道,因为谢珹和季思毓的告状,他的孙子无缘这次内门大比,他自然不会对谢珹有什么好脸色。
“有客人在此,你二人消停一些。”沧澜掌门看了他二人一眼,出声警告。
二人噤声,只是脸色依旧是如初一辙的差。
沧澜掌门见他二人安静,遂看向台上的谢珹,“你有什么要求?”
谢珹抬起头直视着沧澜掌门,坚定开口,“我娘云水遥被关在禁地多年,我希望掌门下令放她出来。”
“不行。”谢珹的话音还未落,二长老便黑着脸反对道:“云水遥当年毁婚私嫁凡人还生下孽种,她铸下大错还不思己过,若是放出来,岂不是人人都学她了?”
话毕,另外大长老与另外两名长老也跟着反对起来。
沧澜掌门沉默,谢珹见状,不由地冷笑一声,“怎么,堂堂沧澜宗,今日莫不是要反悔不成?”
他说完,又看向宾客席,“各门派的人都在这儿,我倒要请大家作个见证,看看这第一宗门是怎样出尔反尔的!”
“竖子狂妄。”大长老拍桌而起,
一道威压直冲着谢珹而去,谢珹被震的心口一疼。
“珹儿!”一道女声焦急出声,谢珹只觉得眼一花,他那个本该在禁地关着的娘竟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谢珹咽下喉咙中的腥甜,万分惊喜地握住云水遥的双臂,“娘,你怎么出来了?”
“云水遥,谁给你的胆子,竟敢私自逃出禁地?”几位长老俱都变了脸色,一边对着周围的弟子呵斥道:
“还不快拿下她!”
“你们敢动一下试试。”低沉的嗓音在众人耳边响起,只见一名白衣白发的男人的身形缓缓在不远处显现。
他缓缓地朝着中央处走去,周围持剑作警戒状的沧澜宗弟子们不由地后退,为他让出来一条路。
等走近了,众人这才发现此人竟然与赛台上那个少年容貌相似,只是气势上凌厉了许多,也更加的成熟俊美。
而更令在场诸人惊讶的是,他们竟然看不透此人的修为,也就是说此人的修为必定是在他们之上。
“还愣着干什么,连这个不知来历的人一起拿下。”几位长老更加不悦,再次愤怒开口。
谢珹惊醒,连忙将云水遥拉到自己的身后,正欲动手反抗,却听见一声轻笑,他下意识回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的白发男人漫不经心地抬了抬手。
而后,寒冰降临。
第60章
无数的寒冰从地面蔓延至人的脚踝,而是传遍全身将人冻成冰雕。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大部分修士甚至连抵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冻住。
仅有归元宗的人、云水遥母子以及沧澜宗掌门没有被冰封住。
沧澜宗掌门脸色不太好,因为他完全是在用自身的修为抵抗着寒冰的蔓延。
但即便是这样,支撑的时间久了他亦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啧啧啧,真是找死啊。”敖青嗤笑一声,看着被冻成冰块的几个沧澜宗长老,心情极其愉快。
之前这几人擅自对谢珹出手的时候,他便看这几人不顺眼了,尤其是那大长老和二长老。
而此刻的谢珹是懵逼的,他设想过很多种自己素未谋面的亲爹会以什么方式出场,听说他也是个修士,但是谢珹从来没有想过,他的亲生父亲会这么强大,直接用实力让所有人止步不前。
望着沧澜掌门极力抵抗的模样,谢珹心底是极其震惊的。
明明敖青说他父亲才修行不久,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实力,连他们掌门都落于下风?
云水遥的神情极其复杂,看着从来严肃古板的掌门勉力支撑的模样,这才明了为何在禁地之中他那般自信,不惧沧澜宗的势力。
只是……
云水遥轻轻叹了一口气,低低开口,“……算了,停手吧。”
她的声音虽低,但在场都是修士,耳聪目明的很,虽然被冰封了,但因为意识尚存,故而都听得清清楚楚。
归元宗掌门回过神,一边推了推澹台正初让他想办法阻止。
毕竟,再这么发展下去事情不妙啊,今日来的都是各门派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一出拉了整个修仙界的仇恨值不说,若是谢珣再失手弄死几个修士,惹杀孽缠身那可就毁了他自身前途。
澹台正初立即理会了归元掌门的意思,心中无奈,只得站起身。
他这一动,立马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力,本来就归元宗所处一块没有被冰封就令众人心中奇怪了,此刻澹台正初这么一动,众人立马注意到那名神秘的白发修士身上的服饰图案与归元宗等人身上的服饰图案相似。
就在众人猜想着白发修士的身份之时,忽然发觉禁锢着自己的冰块已然消失。
冰天雪地瞬间褪去,周围恢复绿荫葱葱的模样,如果不是身上寒意尚存,众人几乎以为那白茫茫的一片是幻觉造成的了。
澹台正初见状松了一口气,毕竟他都没想好要怎么劝说谢珣,好在云水遥说话有用。
“归元掌门。”解除了冰封状态之后,立即有人高声问归元宗等人,“我观此人身着你归元宗的道袍,此人与你们归元宗有何关系?”
“他确实是我归元宗的人。”澹台正初答道,“不过他才修行不久,方才他应当是情急之下不小心将大家冰封住,还请诸位见谅。”
众人:“……”说这话你亏心不亏心,什么时候刚修行的人能有这么高修为,直接力压全场了?
但修仙界从来都是强者为尊,方才那一招已经让众人见识过了,不管对方是有意还是无意,既然打不过那就没必要对上。
毕竟真正的主角是沧澜宗,他们不过是城门失火被殃及的池鱼而已。
沧澜宗的弟子们恢复了知觉,在反应过来之后虽然强撑着不后退,但脸上已然有了惧怕之意。
对峙的压力散去,沧澜掌门心头一震,收回法力,目光极其复杂地看着年轻的白发修士。
修仙界从来都是后浪推前浪,但是如今的年轻人修为都这么恐怖了吗?连他这种修行多年的老怪都只能用上毕生修为,方才能在对方手下勉强打了个平手。
然而即便是这样,他也是落了下风,若不是……
沧澜掌门目光落在了云水遥身上,如若不是她开了口,只怕僵持到最后,他都没有把握是否能有赢面。
“我以为……你当初嫁的应该是个凡人。”他看着云水遥说道,事到如今,看着白发男人与云水遥之子谢珹那张相似的容貌,不需要问他便猜到这个白发男人的身份。
“当年确实是个凡人不假。”云水遥目光极其平淡地望着沧澜掌门,“若非贺修明私自去凡间对谢郎出手,谢郎也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围观的众人竖着耳朵,脸上八卦之情尽显,没想到这白发修士竟然和沧澜宗还有这种纠葛。
沧澜掌门望向归元宗的方向,澹台正初摸了摸鼻子,出声道:“她说的不假,想必各位也都听闻我先前在人间收了一名亲传弟子,那人便是他。”
此话一落,众人瞬间哗然,澹台正初收亲传弟子的时候他们还笑过归元宗是不是缺弟子缺疯了,收不上好徒弟就罢了,竟然还收一个凡人做弟子。
然而距离澹台正初收亲传弟子才过去多久,眼前这名白发修士就从凡人修行到如此境界?
这是何等恐怖的天资?与他这一对比,各大门派的所谓天才弟子,简直不值一提。
众人惊吓之余又不由地苦笑,原来不是归元宗缺弟子缺疯了,若是他们早知道凡间还有这种人物,只怕争破头也要把人抢到自己宗门。
沧澜掌门闭上眼,再睁开眼,眼神已然变了,“今日之事,让各位见笑,此事乃是我沧澜宗的内事——”
他的话还未说完,已然有人反应过来了,那是某个小门派的修士,“既然如此,在下不便久留,恕在下先行告辞。”
热闹虽然好看,但也要有那个命去看,像他们这种小门小派,掺合不了这种神仙打架。
其余门派的人亦是反应过来,虽然部分挺想看沧澜宗热闹的,但是沧澜掌门这已然是明晃晃赶人的意思,该给面子的时候还是得给面子。
故而,不过一时半刻,场内的人便散去的差不多了。
唯有归元宗的人,还坐在原处。
“那我们,走还是不走?”归元掌门有些纠结,沧澜掌门赶人的意图明显也是包括了他们,但是他们要是走了,万一谢珣跟沧澜宗打起来,他们都没办法及时支援。
澹台正初也是这么想的。
虽然吧,从别人禁地里抢人有点不太厚道,但是他徒弟救得是他的妻子啊,若是有人把他的道侣关起来,他肯定也会这么做。
而现在他徒弟与正好沧澜宗对峙,若是他们走了,沧澜宗见他徒弟孤立无援欺负人怎么办?
于是,达成共识的归元宗等人如同脚下钉了钉子一般,任凭沧澜宗的人怎么看,都纹丝不动。
而沧澜掌门见人走的差不了,根本没有在意归元宗的人走不走,他只是神情极为复杂地看着云水遥母子,一晃这么多年,当年那个会撒娇又有小性子的少女周身的气质已经变得沉静平和。
然而这种改变却不是乐观的,因为他看见了她身上的暮气沉沉,如同即将燃到底的蜡烛一般,火焰已经忽明忽暗了。
到这时候,已经没有对峙的必要。
或许二十年前就错了,若是没有执意派她出去历练,也不会遭人暗算流落凡间,更不会有后来那些事。
若是当初给那凡人一个机会,而不是一味的拆散,或许根本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一步错,步步错。
沧澜掌门严肃的面容闪过一抹哀痛,“你恨我吗?”
云水遥垂眸,纤密的睫毛遮去眼中的情绪,“您难道忘了十八年前击掌为约一事?没有关系,自然谈不上恨。”
沧澜掌门闻言,面色陡然灰败下来,好一会儿他才极其缓慢地开口,“你跟他走吧,这回我不阻止你。”
云水遥震惊地抬起头看他,而后很快又收回了目光,再度低下头去。
因为这句话,来的太晚了,她的谢郎没能等到这一句话。
“掌门!”一直不敢吭声的大长老和二长老闻言顿时出声,因为各自的过节,两人都不是很想看到云水遥母子如愿。
“弟子私通凡人乃是写在门规里的罪,难不成这次掌门要为了私心放过她不成?日后若有弟子效仿,戒律堂该如何服众?”
谢珹恼怒至极,这两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跟他过不去,他心里早就有股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