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也不等郁镜之开口了,盛玥便坦白了:“我不是东洋人,我是华国东北人。我五岁时父母都死了,被东洋人捡走养大。我是绿鹰的人,与东洋的谍报组织真的没有关系,你们可以去查。”
郁镜之和楚云声对视一眼,没对这番话表态,而是话锋一转,道:“说一个值你这条命的情报吧。”
盛玥面露苦色。
她算是终于看清这位郁先生对待间谍的态度和行事方式了,他和最喜欢玩弯弯绕绕的这群人根本不讲什么心计智谋,就是单刀直入。
而这,也偏偏就是情报人员们最怕的。
因为只有适当的周旋,他们才有活下来的机会,反败为胜的机会。可面对一个根本不管你什么消息不消息,任务不任务,随时会开枪的人,这一套就是完全不管用的。
值她这条命的情报……
盛玥飞快转着心思,开口道:“我知道郁先生您身边的亲近之人里,有一个人投靠了亚当斯先生。”
郁镜之神色微动:“哦?是谁?”
“孟望达。”
盛玥认真道。
第174章 穿到《民国梨园》 18 我们都被郁……
“孟望达?”
郁镜之低声重复了遍盛玥的话,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明显的情绪。
“确实是一条很有价值的情报,但你怎么证明这条情报是真实的?”他说道。
盛玥小心留意着郁镜之的神色,和他旁边楚云声的举止,沉默片刻,道:“孟望达去年年底秘密拜访过亚当斯先生,但似乎是他开的价码太高了,亚当斯先生并没有答应。直到今年四月,他才和亚当斯先生频繁地建立起了联系。”
“他手底下有一家白鸽钟表行,在他三儿子名下,每月十五都会有亚当斯先生的人过去和他的人接头。这一点,郁先生您大可以去调查,绝无差错。”
听到这番话,郁镜之仍是面色不改,只是眼底却闪过了一抹动摇怀疑之色。
这神色去得极快,瞬间便被掩盖下来,几乎微不可察。
然而,状似紧张走神,实际却一直死死盯着他的盛玥还是发现了这细微的变化。
她缓缓吞咽了下喉头,鼓起勇气道:“郁先生,这个情报,可以换来我的性命吗?”
郁镜之笑了笑:“当然可以。不过,若是事后证明你所言为假,那就又是另当别论了。”
盛玥十分明显地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轻松的笑来:“我没有理由欺骗您,因为我还想活下去。那些讲解被俘应对策略的课程,我从来都不是满分。”
“这项课业满分的人,在我这里通常活不太久。”郁镜之道,“我更欣赏盛小姐这样能屈能伸识时务的人。有机会,或许可以去路允的‘剑门’看看,它建立起来比‘绿鹰’晚上太多,缺少很多经验。”
面对这疑似招揽的话语,盛玥眼神微微动了动,笑着道:“我确实对剑门颇感兴趣,只是我觉得,郁先生您应该不会放心绿鹰的人走进剑门的大门。”
“事无绝对。”
郁镜之笑了下,摆了摆手:“送这位盛小姐去浦城路。”
“是。”
他身后的女兵严肃地应了声,三两步走到盛玥面前,取出一副旧式的蹄形手铐将盛玥的胳膊反扣在了身后。
盛玥认命一般,微微垮下肩膀,没有反抗,任由女兵压着她出了包间。
两人走后没几分钟,包间门再次被敲响,在这里的事情处理完后,楚云声之前点的菜也终于姗姗来迟地抵达了。
郁镜之边整理餐巾,边笑着问楚云声:“这盛玥的话,你觉着几分真几分假?”
“三分真,七分假。”
楚云声握刀,轻巧地切开半熟的牛排:“孟老板应该没有问题。中成药的生意交在他手里,来往之间,他不难猜出那与我有关。但盛玥对此不知情,并不是装出来的。”
“不过,这个白鸽钟表行,一定有些问题。”
郁镜之明白楚云声的言外之意,笑着叹了口气,道:“老孟的第三个儿子,是一个不受宠的姨太太所生。”
“他觉得这个儿子天资平凡,又太过孤僻自我,没有什么大本事,便给了他一些在孟家来说不怎么好的产业,让他打理,那家钟表行就是其中之一。”
“端午时候宴客,他还同我说,孩子只有放出去历练了,有些事业了,才能长大,他第三子近来都常与他亲近,孝顺了不少。”
楚云声把切好的牛排换给郁镜之,没有对这段家务事发表什么言论。
不出意外的话,孟望达的三儿子便是那个秘密联络上亚当斯的人了。
孟望达本身或许并没有什么问题,但他却即将要面临一个关于家国忠义的艰难选择。
郁镜之也并不需要楚云声局局都有什么回应,他不是个寡言的人,但很多时候很多场合,有许多话是不能说。只有在面对楚云声时,他才能想说些什么,便说些什么,不需要去管有没有意义。
晚餐即将结束时,郁镜之将路允叫了进来,吩咐道:“去孟家的洋行,给孟望达递句话,让他有空去孟昀的白鸽钟表行看看,这到底是孟家的产业。”
路允低头应了,没有对这个很是让人摸不到头脑的命令产生任何多余的情绪或疑问。
在郁镜之身边,这种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情况实在是不少。而这些奇怪的安排背后,往往都有着一时难以看透的深意,无须多问。
吃过饭,郁镜之好像也没有什么其他事要处理了,便和楚云声一同坐车回了仁和医院附近的寓所。
之后,两人在洋房的花厅里,一个看书一个写些东西,在夜晚的虫鸣鸟叫间,享受着难得的安宁静谧。
只是花草多了,蚊虫便也多,楚云声不怎么怕,倒是苦了郁镜之,腰间挂了三四个驱蚊的药包,却仍是隔几分钟便要从躺椅上起来啪啪打蚊子,都过了半个晚上,手里的书也没翻上几页。
也亏得他养气功夫不是寻常,否则在这样的折磨下,早该将书一扔,破口大骂了。
临睡前,楚云声趁郁镜之沐浴的空当,去磨了些草药,揉成小团的药糊,给郁镜之身上的红疙瘩敷了敷。
“我想着马上入秋了,便用不上你这药了,却不成想,这入了秋的蚊子更是牙尖嘴利。”
卧室内已关了灯,郁镜之瞧着楚云声在黑暗中隐约的轮廓,摇着扇子轻声道。
楚云声接过那把扇子,缓缓扇着风,道:“睡吧。”
“不热,不扇了。”
抬手按下扇子,郁镜之翻了个身,头朝楚云声靠了靠。
两人不再说话,朦胧的夏末深夜里,只有清浅起伏的呼吸,渐渐带人进入沉眠。
彻底熟睡前,郁镜之感受着枕边人的气息,脑子混沌不清地想着,这模样,好像还真有点像七老八十的老夫老妻了……也不知楚云声头发白了后,还愿不愿意跟今晚一样,为他做药糊,给他打扇子。
想着想着,便弯起唇角,睡了过去。
后半夜。
浦东路一处隐蔽的宅院附近。
一名神色沉凝的男子站在出租公寓的三楼窗口,透过窗帘的缝隙,用一副军用望远镜观察着斜对面不远处的宅院。
在他身后的沙发椅上,还坐着一个正坐在黑暗中擦枪的矮小男子。
两人之间没有任何对话交谈,静得诡异。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房间内的钟表指针慢慢转到了凌晨两点的位置。
站在窗口的男人忽然放下望远镜,合拢了窗帘缝隙,转身朝瘦小男人点了点头。
见状,瘦小男人咧嘴一笑,揣上枪,起身走了出去。
这个时间浦东路已没有了行人,街面上的路灯也所剩不多,隔一段便缺上几个,无奈地任由大片的黑暗蔓延开来。
瘦小的身影在阴影中潜行,很快便出现了那座宅院的一处后墙外。
宅院大部分灯火都熄了,只留了廊下几盏马灯,昏暗地照着院内。瘦小男人三两下爬上墙头,借着隔壁屋檐的遮挡,观察着院子里来来回回走动巡逻的身影。
他伏在墙头,观察了没多久,就遇到了巡逻的人换防。
这是他和他的同伴观察了几个小时得出来的规律,他等待的也就是这个时候。
趁着人员交错的一个小小空当,瘦小男人翻墙入内,如一只灵巧的猴子一般,没发出什么动静地落在了院内的一片阴影里。
他小心翼翼地绕开灯光,快速地靠近院内一间厢房。
在绿鹰获得的情报中,郁镜之设立在浦东路的这一处监牢虽然戒备森严,但却算不上真正的牢房,关押的也通常都是一些没那么重要的人物。
瘦小男人也没想到,郁镜之会把盛玥关在这里,但这或许也正好可以证明,盛玥还没有真正暴露,所以才没有得到重视。
当然,也有一定的可能,这是郁镜之布下的陷阱,而盛玥只是个诱饵。
不过无论是哪种,他都需要来这一趟。
比起院子里,厢房四周把守的人明显又多了许多。
瘦小男人躲在墙边,耐心等待着机会。
十来分钟后,一名靠近窗户的看守打了个哈欠,肉眼可见地泛起困来。他悄悄朝左右瞄了眼,见其他人没有注意到自己,便闭上眼,一下一下打起盹儿来。
忽然,他觉着面前掠过了一阵微风。
匆忙睁开眼去看,周围却依旧是静悄悄的,院内的一切都浸泡在半明半昧的昏暗中,没有什么变化。
而此时,在他看不见的厢房屋顶上,却有一道瘦小的身影趴在上面,快速而又无声地将屋顶的瓦片一层层挪开。直到屋顶露出一道扩大的缝隙,这身影才停下手,缓缓抖动起身体,让自己以一种奇异的姿势,挤进了缝隙内。
厢房内一片漆黑,瘦小男人从横梁上跳下来,环视房内,正要朝床榻走去,寻到盛玥,却听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极轻的声音。
“缩骨进来……你是赵师傅的人?”
瘦小男人一惊,拔枪转身,却见这时本该早已入睡的盛玥正坐在屏风后的一处角落里,一双发亮的眼睛来回扫视打量着他。
“盛玥?”
瘦小男人靠近几步,压低声音问。
“不是我还能是谁?”盛玥笑了下,“绿鹰派你来救我,还是杀我?”
瘦小男人道:“绿鹰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一名情报人员,我自然是来救你出去的。”
不等盛玥对这句话做出什么反应,瘦小男人便接着问:“你的任务是去接近楚云声,是怎么暴露的?郁镜之没有当场杀你,把你关来这里,是你告诉了他什么?”
闻言,盛玥脸上显露出几分憋屈,咬牙道:“我们都被郁镜之和楚云声骗了!”
瘦小男人一愣:“怎么回事?”
盛玥抬起手,像是要端起一旁的茶碗喝口水压压火气:“还能是怎么回事,这楚云声绝不只是郁镜之的好友那般简单,郁镜之在他身边布置的力量也不止看到的这些。他们对这段时间出现在楚云声身边的这些女人不是不当回事,随意查查,而是早有准备。”
“我们想着故布疑阵,以那些女人掩护更深层次的接近,但想不到,郁镜之也是这般想的。而且,那楚云声也不是一般人,他身上——”
说到重点,盛玥像是怕引起外面的人注意一般,将声音又压低了许多。
认真听着的瘦小男人下意识又靠近了一些,侧耳去听。
然而,就在他往前挪出这两步后,盛玥却猛地将手里的茶碗摔了出去。
“哗啦!”
一声尖锐的脆响突兀炸开,瞬间刺穿了寂静的宅院。
“什么声音!”
“有人!”
外面刹那响起动静。
瘦小男人完全没想到盛玥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他错愕无比,反应却很迅速,当即抬枪就扣动了扳机。
但几乎同时,摔碎了茶碗的盛玥握住了一块尖利的碎瓷片,一步冲上来,直捅瘦小男人的喉咙。
“你!”瘦小男人难以置信。
盛玥的眼神却很冷很平静。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瘦小男人,低声用东洋语说了一句话,瘦小男人一呆,露出了困惑迷茫的神色。
“砰、砰、砰——!”
厢房内的枪声急促地连响了几下,就渐渐无力地消失了。
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几秒的时间内。
下一刻,厢房四周的守卫破门而入,便看见盛玥与一名瘦小的男人扑倒在一处。
他们一人身中几枪,血流了满地,已没了气息,一人的喉管被割破,在痛苦短促的粗喘中,大睁着眼死去了。
宅院内的动静引起了斜对面公寓三楼男人的注意。
知道行动出现意外,失败了,男人不假思索,放下望远镜,立刻穿上马褂戴上帽子,离开了这个房间。
离开得有些仓促,男人并没有注意到,在他悄无声息地沿着楼梯离开公寓时,他之前所在的那间房间的隔壁房门,无声地打开了一道缝隙,一双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低声说了一句东洋语。
没人注意到,在之前的几个小时,这双眼睛也和男人一样,用一副望远镜观察着那座宅院的厢房。
浦东路发生的变故很快就传到了仁和医院附近的洋房里。
路允敲响了那间卧室的房门,朝披着衣裳坐起来的郁镜之汇报情况,却发现不论是郁镜之,还是同样醒来静静听着的楚云声,听到这件事,面上都没有露出意外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