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的大祭司试图抱起他,但却在星光下被腐蚀融化。
大祭司的头颅漂浮着,痛哭着淌出血泪,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被自己信仰的神明深深憎恶了。
藤蔓裹成的襁褓被漆黑的潮水推到了这片海岸上无数小船中的一艘上。
潮水渐渐退去,小船也随着潮水飘远,藤蔓消失,色彩黯淡,他陷入了沉睡。
时间在不断地、飞快地行走着。
数亿年对于广袤无垠的宇宙来说,只是一颗星辰短暂的出生与破灭。
寿命悠久的地球上,一片片宣号永恒的大陆沉落,一个个不惧岁月的文明消亡。
庞然大物永眠于海底的古老城市,白色蠕虫冻结在极圈的无名冰川。
从生机盎然,到死寂末世,又从荒凉废土,重铸高楼大厦。
小船就这样不朽不腐,一直飘荡在海水之上。
某一天,它搁浅在了一片游人稀少的海滩。
一对困扰于无法生育的年轻夫妻正忧愁地在海边散步,忽然,他们听到了一声婴儿的啼哭。
“我姓容,你姓陈,这是咱俩幸运的天降宝贝,就叫容爱陈吧!”
“这也太俗了,儿子长大得跟你急。就叫容陈吧,取咱们的姓,让人家一听就知道是咱儿子!”
“好好好……”
楚云声已经来到了这条通道的尽头。
他目送着那对夫妻抱着乖巧安眠的婴儿离去,后续的一切如被掩盖,再不能看到。
但他大致可以猜到,这个聪明漂亮的孩子将会在一个不算富裕但幸福有趣的家庭成长,经历幼年的调皮,少年的烦恼,成年的迷茫,就像每一个生长在这片土地的普通人类一样。
那两道身影渐渐消失,楚云声的视野突然被一片刺目的白光充满。
嘶狂的呓语与迷眩的幻象快速地消散而去。
楚云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和一阵时远时近的嘶鸣空响。
他微微皱眉,脑海中飞快而熟练地拉出一线清明,逼迫自己瞬间睁开了双眼。
营地所有的光亮已经消失,寂静得诡异。
楚云声神色一凛,迅速起身,一边关好金属箱,将其放进背包,一边把黑皮笔记本塞进冲锋衣里,拔出折叠的猎鹰,背上背包,谨慎而矫捷地冲出了帐篷。
帐篷外火堆已经扑灭,悬挂的冷光灯管全部炸碎,只剩半根闪烁着诡谲不定的白光。
悬崖边缘,一道道扭曲爬行的人类影子已经攀爬聚集了上来,向着营地逼近包围,成百上千,密密麻麻,如大片乌黑恐怖的蚁潮。
值夜的宁飞驰紧闭双眼站在营地中央,似乎陷入到了泥泞的梦魇之中,无法醒来。林艺坐在熄灭的火堆旁,手里端着猎鹰,指节颤抖着想要扣下扳机,但却好像深陷僵冷的冰山,完全无法移动。
隔壁帐篷里的侯万国与苏界毫无声息,仿佛并不存在。
“砰砰砰——!”
连续的扫射声炸开在死寂的悬崖。
好似凝固的时间重新流动。
宁飞驰霍然睁眼,林艺的手指一压,扣动扳机,能量弹像烈火一般倾泻而出。
隔壁帐篷的帘子被瞬间扯开,侯万国和苏界一前一后冲了出来。
但比起宁飞驰与林艺的如梦初醒般的迷茫悚然,侯万国和苏界却好像非常清醒,早有准备地静候时机一般,他们的背上甚至还和楚云声一样背好了背包。
侯万国看了开枪的楚云声一眼:“楚院长好枪法!”
“副处!操……这什么鬼东西!”
宁飞驰高声喊着,边快速退到帐篷边,边拔枪疯狂射击。
潮水般的匍匐黑影连续不断地被能量弹炸碎,如一朵朵撞上堤岸的黑色浪花。
林艺也迅速起身过来,一边扫射,一边用询问的目光看了侯万国和苏界一眼。
侯万国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端枪的同时将一张黑色的卡牌顺势放进了内袋,如果不是楚云声一直在留意着他,或许完全无法捕捉到侯万国的这个动作。
那是安全局的藏品之一,类似于真相之书的东西?
这个世界的人类无法获得超凡的力量,但却可以利用武器和旧世界遗迹中发掘出的某些东西,来试着对抗那些未知的恐惧。
尽管失败远远多于成功,但他们从未放弃。
“越来越多了!”
宁飞驰道:“这他妈都是从哪儿来的!”
苏界道:“他们没有攻击我们的意图。”
“可他们一直在朝我们靠近包围,坐以待毙,早晚会把我们淹没,他们可能是精神污染的固化形态,也可能是异种,我们在可以撤离的情况下,绝不能就这样冒险接触!”宁飞驰道。
能量弹环绕着悬崖三面射击,一圈又一圈影子爆炸翻倒,但下一秒,却有两倍三倍、更多倍的影子爬了上来,怪异扭曲地爬动着,朝他们飞快靠近。
“撤离,下山!”
侯万国的眉头拧得死紧,在震耳欲聋的枪火中大声吼道。
同时,他伸手拉了楚云声一把,让他和第七处的四人组成了之前说好的紧急撤退的队形,一边端枪扫射,逼退影子大潮,一边快速退向漆黑无光的森林。
身体被黑暗迅速吞没。
就在五人退进森林中的这一刹那,所有影子突然齐齐站立了起来,不再爬行,而是挥动起双腿,陡然加速追赶过来。
“保持队形,跑!”
林叶疯狂摇动,五人在灌木与乱石间迅速跨越奔跑,时不时有序地短暂停下,回头开枪射击。
突然,楚云声在这逃亡之中,头一次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阴冷的窥视感的来源。
他猛地转过头,望向右侧。
与此同时。
头顶掠过的一根树枝上,一只肚腹长满细小眼珠的蜘蛛掉落下来,准确无误地落在了楚云声的颈后。
然而,迷幻的毒液还来不及注射,怪异的蜘蛛便在触及楚云声皮肤的瞬间,融化成了一滴冰凉的黑色水珠。
一片迷乱的幻象几乎要冲破背后的金属箱,但却被楚云声对接到精神,安抚压下。
他悄无声息地停下了跑动的脚步,留在了原地。他并没有受到任何控制和影响,只是看见了那些偷窥者的真实面目。
他们是一群穿着黑色防护服,戴着金属面罩的人,每个人的胸口位置,都有一个古怪的花纹图腾,是仿若花蕊般的、被无数柔软触手缠绕的卵形巨体。
一周前,楚云声还看到过它。
那属于弗格森私人医院,为容陈进行开颅手术的地方。
“引路石二号抓捕成功,普通人类,无反抗迹象。”
一道法语男声响起。
同时,咔嚓一声轻响,楚云声手腕一凉,多了一副非常符合他普通人类身份的普通手铐。
第227章 旧神实验 8 我非常喜欢观赏人类绝……
弗格森医院的人仿佛围起了一片奇异的真空地带。
无数疯狂涌来的扭曲影子奔过,如潮水一般淹没森林,灌木与枝叶全部摇晃着惊恐的沙沙声。
然而,当他们靠近这些身穿黑色防护服的人类时,却好似受到无形的牵引,无意识地忽略绕开了这里。
“行动已经成功,不要再耽搁,立刻下山。”
一把枪重重地抵在了楚云声的脊骨,背后的人用流利的中文说道。
“小凤山的地下古镇不再进行探索了吗?”有人发问。
背后的人嗤笑了声,道:“第七处的外勤不是傻子,用不了五分钟他们就会在混乱中发现他们失踪了一名伙伴。这是华夏的地盘,我们无力承受第七处和禁区部队的内外围剿。小凤山在引路石一号的探索中也已失去价值,平西矿区才是我们这次的主要目标。”
“下山。”
之前向着卫星电话汇报的法语男声下了最终的决定。
不论接下来要去往哪里,继续留在原地讨论才是最愚蠢的。
无数无尽奔跑着的扭曲人影中,法语男用激光灯照了下楚云声的眼睛,观察到他的眼珠并没有因为强光而颤动躲避,产生多余的情绪与反应,便确信了毒液的渗透已经彻底完成。
旋即,就有两个黑色防护服出列,一左一右扣住楚云声的手臂,像拖行犯人一样,带着他朝另一个方向快步跑去。
其余黑色防护服围绕在四周,缩成一个极小的圈,前方拿着古怪仪器探路,后方枪支全部抬起,黑洞洞的枪口扫视着乱影躁动的森林,瞄准着楚云声全身的要害,一切的异动都在被警惕的范围内。
混乱的追逐渐渐远去。
楚云声扮演着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被挟着穿越一片又一片茂密阴森的树林,来到了小凤山的阴面。
这里有一条数百米高的瀑布。
随着黑色防护服们的到来,瀑布滚滚不息的流水突然像被挑起的帘布一样,往一侧分开,露出一道能容两人并行通过的缝隙,缝隙内是一片潮湿狭窄的溶洞。
水声哗哗震响。
楚云声被扯着塞进溶洞内,胸腔憋闷,侧身向前,背包内的金属箱被紧紧地挤压在肩背上。细小凸起的尖石擦过楚云声的面颊,血痕与刺痛同时显现。
他感受到了心脏的鼓动。
迷眩的嘶语如毒蛇吐出的信子,在耳廓刮过,表达着暴戾与癫狂。
若非这几天楚云声已在精神感应中摸索到了一套熟能生巧的安抚法子,只怕此时金属箱内的异常早就要压抑不住,冲破一切阻隔,暴露出来。
十多分钟后。
他们终于抵达了溶洞的尽头。
楚云声空洞地木着眼神,以余光扫过黑暗的四周,发现通过这条短得诡异的道路,他们竟然已经脱离了小凤山的范围,出现在了一片废弃的垃圾场附近。
怪不得被安全局严密封锁着的小凤山禁区,会悄无声息地出现这么一批人,这条溶洞通道恐怕存在一定的奇异之处,而这奇异还没有被第七处发现。
这片垃圾场距泰平镇应该不远,隐约地还能望见一些星子般的遥遥灯火,与一幢幢小楼模糊的轮廓。
三辆有着不明显改造痕迹的黑色越野车停在垃圾场边缘。
楚云声和所有黑色防护服上车之后,戴着口罩的司机二话不说,一脚踩下了油门。
不需要多余的沟通和交流,这是一个比许多私人武装都更加严谨严密的组织。
从容陈家中离开后,楚云声特意调查过这家医院。
在他得到的资料里,弗格森医院是一家名气较为一般的私人连锁医院,主要控股资本为弗格森兄弟会,是法兰西旧贵族们组建的一个互帮互助的医疗组织。
这家医院自建立以来,引进了非常多的先进医疗设备,但知名医生却很少,主攻的病症是脑肿瘤与免疫系统疾病,可以贴上荣誉墙成功案例几乎没有,失败案例倒是一抓一大把。
就是这样的一家私人医院,却在全球许多大都市都设立着分院,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医闹事件和负面新闻,低调到资料稀少,打印不出两页。
当然,现在看来,他们的低调和保密非常有必要,因为这确实不是一家简单普通的医院。
车灯亮起。
垃圾场内的越野车依次驶出,直奔笼罩于一片深沉夜色下的蜿蜒山道。
凌晨三点半。
越野车到达了一片有些光秃的小型山脉附近。
夜色阴郁,安静凝沉,零星的灯光沿着山脊亮着,还有探照灯时不时地往四面扫射,是矿区内的一些煤窑的巡守工人在幽灵般晃荡。
弗格森医院的防护服与黑夜几乎融为一体,携带着最天然的保护色。
他们将车停在了较远的地方,关掉车灯,矫健地奔跑着,从堆满一滩碎石的仿佛刚经历过泥石流的一处山壁边攀爬上去,绕到了一座早就废弃了的煤矿的洞口。
爬进洞内,犹如钻洞的蚂蚁般,躬身向前走了很长一段,前方才逐渐明亮开阔起来。
没多久,楚云声就听到了前方通道尽头传来的刻意压低的争论声。
“这是为人类的未来寻找希望的伟大事业,不应该这样自私地分出一个先后,主教。”一个略显苍老的法语女声说道,语气透着几分严厉和强烈坚决的反对。
被称作主教的男人以中文冷漠道:“枯寂星辰教派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人类的未来。真神不在意低等生命的生存或死亡。宇宙浩瀚,混乱与无序才是世界的本真,人类所认识的一切都是盲目自负,毫无意义的。”
“我们所祈求的是真神的复苏与垂怜,是旧世界知识与力量的恢复。”
“艾德琳女士,我很清楚弗格森兄弟会的愿求是什么,你不需要将你哄骗各国政府的那一套拿过来,试图劝说我们。”
闻言,艾德琳同样用冰冷的声线回道:“主教,我们或许做着同样的事情,但我们和你们不一样。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人类的未来。”
“争论这些毫无意义。”
那位枯寂星辰教派的主教道:“地下之井已由我们的信徒把守,如果你不愿意遵守我们共同定下的规则,想要在这里开战的话,来再多的人也不会是我们的对手。”
“这一点我相信你很清楚,艾德琳女士。”
艾德琳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黑色防护服们已经带着楚云声走了进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放弃了这场争论,冷笑着优雅转身,带足了旧时代贵族的高贵倨傲姿态:“很好,庄苍主教。那我预祝枯寂星辰教派行动顺利,虽然我一点不觉得那本混沌之石板是开启通道的正确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