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程燃几乎是生活在程家给他营造的假象之中。
这令廖如鸣的心情变得有些烦躁。
他真不明白,程燃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才让他的父母决定做出这种瞒天过海的事情?
如果精神力封锁失效了呢?如果程燃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了呢?如果程燃在现实中接触到的人无意中谈论到程燃的不对劲了呢?
这些纰漏想想就很有可能发生。而程燃的父母仍旧决意要这么做。
他们是一定要隐瞒住程燃的问题,让程燃被外界认为是一个正常的alpha,好让他继承程家吗?但是廖如鸣觉得这对父母不像是如此急功近利的人。
那么他们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廖如鸣思索着,但是又无法得出一个答案。
在这种氛围中,程燃的易感期一天一天地过去,似乎就要这样平静地结束了。不过一个月过去大半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事情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平静与安宁。
在某一天深夜,廖如鸣无意中醒来,发现程燃正偷偷哭泣,并且在廖如鸣发现的时候,像鸵鸟一样闭上眼睛,平静呼吸,假装自己在睡觉。
可是他根本无法停下的抽噎与哽咽,暴露了他想要隐瞒的事实。
看起来他已经哭了很久了。
廖如鸣打开了灯,瞧着他红肿的眼睛,然后说:“来,说说看,为什么大半夜在哭?”
第76章 昨日累赘
廖如鸣是真的挺不明白的。
这种困惑中带着一点不耐烦,以及夜半梦醒时的困倦。想着,他就直接抱着程燃,像是抱着一个大型的玩偶娃娃一样。
他懒洋洋地问:“是因为我没能让你满意?”
程燃直接给吓得瞪大了眼睛,磕磕巴巴地说:“不、不是……”
他可不敢顺着廖如鸣的话往下说。浴室里的那些东西用得七七八八,把程燃折腾得够呛。就算最近他有去健身房努力锻炼,但是这么一时半会儿的,也看不出成效。
所以程燃赶忙连连否认。
“那是为什么?”廖如鸣直接伸手捏住了程燃的脸颊,故作严肃地说,“快跟我说。”
程燃看起来无地自容、羞耻难当。他支支吾吾地说了些什么东西,但是廖如鸣压根就没听懂。
廖如鸣便直接伸手揉乱了程燃的头发,然后说:“快点说,很晚了,我都困死了……小兔崽子你还在哭。”
程燃这才急了。他自然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事情让廖如鸣烦心,甚至拖累他的睡眠。正因为这样他才选择在廖如鸣睡着之后,自己偷偷哭泣。
可是谁能想到廖如鸣莫名其妙醒了过来?
程燃十分沮丧,觉得自己真是不够成熟。
他最后还是说了:“我只是觉得……”他的声音中犹带哭腔,“易感期快结束了。你要走了。”
所以,他才会难过得整晚睡不着觉,躲在被窝里哭。
廖如鸣不禁惊奇起来:“我什么时候说我要走了?”
程燃呆呆地望着他,然后突然意识到廖如鸣话中的意思,不由得惊喜地瞪大眼睛:“真、真的吗?!你不走了吗?”
廖如鸣无语,只能先让他开心一会儿,然后才问:“你为什么觉得我要走了?”
“……因为,你之前就是……默认了。”程燃小心翼翼地说,“我以为你只是回来陪我度过易感期,然后……你就又要走了。你已经辞职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是知道自己误会了什么,感觉到了自己的愚蠢,所以最后只能闭上嘴,沉默起来。
廖如鸣瞧着他,打量着他,然后说:“我说了多少次‘相信我’?”
程燃闷闷地说:“……好几次。”
“你也知道是好几次!”廖如鸣没好气地说,“现在又不相信我了?”
“不是!”程燃也急了,“可是你……可是你从来不告诉我……你不告诉我你会不会留下来!我根本就不知道……我以为你会走了……”
他又急哭了。
自从进入易感期,程燃的泪腺像是一秒钟变得发达起来。
以前廖如鸣让他去做一些不喜欢的工作,程燃的脸色像是苦瓜一样的时候,他都没有哭出来。可是这一次易感期,只要廖如鸣稍微逗他两句,他就无可救药地哭了起来。
真是一个软弱、好欺负、胸无大志又容易胡思乱想的哭包。真是个纨绔子弟、废物点心,被家人与师长的溺爱养废了的少爷。
然而他就这么眼巴巴地望着廖如鸣,就这么委委屈屈地小声哭着。连哭的时候都不敢哭得太大声。
他曾经越是张扬得意、越是傲慢自大、越是娇生惯养,就越显得现在这个卑微、彷徨、不安的青年格外可怜。
他已经被心中肆意生长的情愫压垮了。他已经无法回到过去那个自己。他对廖如鸣的爱意已经成为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他本想保持沉默,本想为自己留下最后一点脸面,本想静默地、温顺地、忍耐地面对廖如鸣离去的事实,就像是每一个人在面对一场突如其来的人生变故时候的样子。
他无能为力、无可奈何,不希望廖如鸣离开却又不敢干涉廖如鸣的意思。他说他爱他,那很好,程燃在心中默默地欢喜与激动。
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是觉得这一切都如此不真实。
廖如鸣什么时候喜欢过他?他总是在批评他的顽劣,被他曾经的爱玩与粗心气得暴跳如雷。程燃总是惹廖如鸣生气,而等到他的易感期,廖如鸣就一定会变得温柔体贴了吗?
程燃感到一种不可思议的惊喜与……恐慌。
他害怕这不过是易感期时候,廖如鸣强自隐忍心中的不耐烦,因为担心他,或者因为他的父母可能的嘱托,所以在这个时候哄哄程燃罢了。
这是一个美梦,而等到程燃易感期结束,梦就要醒了。
这场瑰丽、美妙,充满了程燃的绮思的梦境,就要结束了,并且可能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程燃感到极度的恐慌。越是接近易感期的结束,他就越是恐慌。怎么能不恐慌呢?他的廖先生一定会离开的。
他那么决绝地离开过,现在也一定会如同那时候一样,再一次不耐烦地、决绝地、残忍地……
将程燃再一次抛弃。
如同那些他不要的衣服一样。
他的衣服和程燃一样,都会成为廖如鸣不要的垃圾,成为他挥手时向昨日抛去的累赘。
程燃夜夜被这样的噩梦惊醒,那个时候他的脸上就已经泪流满面。他可能继续流泪,可能翻身依偎着廖如鸣,拼命告诉自己,现在廖如鸣还在他的身边,不会离开的。
……他不是替身。廖如鸣是爱着他的,他不会离开。
程燃一边这么说服自己,一边又感到自己的另外一半仿佛直直坠入无底的深渊,一直坠一直坠,几乎让他恍惚与昏沉起来。
他害怕自己的精神力也因此而剧烈波动,便总是催眠自己尽快入睡。
等到了白天,他又若无其事地、嘻嘻哈哈地与廖如鸣相处。
他几乎被割裂成了两个人,一个人享受着与廖如鸣一起生活的时光,另外一个人却在恐吓前者,告诉他,这段时光总归是会结束的,到那个时候,你怎么办呢?
程燃也不知道怎么办。
他毫无生活经验,在刚刚迈出家人为他限制的圈子的时候,就遇到了廖如鸣这样的人。他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并且廖如鸣还这样忽冷忽热地吊着他。
所以他一头撞进了这个爱情陷阱,越是挣扎就越是被更加紧密地束缚起来。到最后,他认命地想要告白、想要与廖如鸣永远在一起的时候,廖如鸣却要离开了。
这个时候他才惊觉,他所需要的东西从来不是他自己就能争取到的,他一直需要廖如鸣来给他一个回答。
那条掌握他命运的绳索,一端绕在程燃的脖颈,另一端却系在廖如鸣的手上。现在廖如鸣越走越远,那条绳子越系越紧,然后……
或许程燃就会被廖如鸣的离去杀死。
他被心中波动的情绪折磨着,直到廖如鸣轻轻把他抱进了怀里。他缩在廖如鸣的怀中,大声地哭着。
廖如鸣心想,这小兔崽子为什么就这么喜欢哭?
然而在他的心底,他却知道为什么程燃一直在哭。他又暗自反省了一下自己的行为。
对于程燃来说,廖如鸣的任性、自我、忽冷忽热,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
曾经的纪知淮和傅平里,都是成熟隐忍的男人,他们包容着廖如鸣的性格缺陷,但是程燃却恰恰相反。他做不到开解自己。
就像是一个布兜,里头装着几把刀。纪知淮与傅平里的秉性坚韧、顽固,他们不会被这几把刀割伤。可是程燃恰恰脆弱不堪,于是他在很快时间内遍体鳞伤,并且痛得不停哭泣。
即便这么痛,他还是不希望廖如鸣离开,他还是努力适应着廖如鸣的性格,并且总是对自己的痛苦闭口不言。
有时候,廖如鸣还要故意去伤害他。
这让廖如鸣想,他是否与程燃天生秉性不和呢?
可廖如鸣又想,他从来都不相信命运。
廖如鸣轻轻拍着程燃的后背,让他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
然后程燃闷闷地问:“所以你真的不走了吗?”
“不走了。”廖如鸣如此承诺,“我会一直陪着你。”
廖如鸣确实是这么想的,他会陪伴程燃直到他们在这个世界死亡。只不过,在这之后,廖如鸣想短暂地离开这个世界一会儿。
他想回到第一宇宙休息一段时间。
他感到,随着他在第二宇宙停留的时间愈长,他的性格等等就越发地改变了。
任谁都不可能在不同的世界生活了整整一辈子,然后还仍旧是原本的面貌的,起码廖如鸣做不到。
所以他感到了过度的疲惫。就好像是一口气活了几百年。他甚至都要记不清现实中的自己了。而这令廖如鸣有些抗拒。
无论他怎么讨厌从养育所出来的自己,那都是他,真实的他。第一宇宙才是他始终生活的地方。
而在第二宇宙里待得久了,廖如鸣有一种隐隐的预感。他感到……他仿佛在被第二宇宙同化。
他好像也成为了那些“泡泡”上的倒影。
而这就让廖如鸣更加恐慌了。
他答应陪程燃一辈子,但是他无法承诺自己可以永远在第二宇宙停留下去。起码他现在做不到这个承诺。
而程燃也不知道廖如鸣心中在想什么,他只是紧紧地拥抱着廖如鸣,然后用力地点点头。
他低声喃喃:“你说的,永远不会离开……我相信你。”
廖如鸣摸着他柔软的头发,然后说:“相信我。”
程燃的身体这才慢慢放松。很快,疲惫的他就陷入了睡眠。
但是廖如鸣反而睡不着了。
他把灯关掉,然后酝酿睡意,在充满大脑的种种思绪之中,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才终于睡着。
隔天,他趁程燃在健身房里锻炼,叫出了017,询问教授那边的研究成果。
第77章 成熟的人
廖如鸣想要询问的事情其实挺多的。
比如,直到现在,他还是不知道纪知淮身上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奇怪的、神妙的莫名波动,并且这种波动居然还可以将他与纪知淮联系起来。
这听起来就不怎么科学,不是那种会出现在第一宇宙中的,那种科学的、理性的东西。
可是却偏偏在第二宇宙中出现了。
是否是因为第二宇宙本身就不太正常呢?廖如鸣也不知道。
他指望着中央研究院的教授们给出一些答案,但是不知道是因为第一宇宙仅仅只是过去一个晚上,还是因为这个现象本身实在是太不可思议……无论如何,廖如鸣始终无法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而第二个问题就是廖如鸣在第二个世界中遇到的问题——末日。
按照017的说法,这样的末日并非只是出现在廖如鸣的这个小世界,也同样突如其来地出现在其他一些附属小世界中。
游戏公司,以及中央研究院的教授们,都监测到了这个奇怪的现象。
在几乎同一时刻,无数的附属小世界中都出现了末日,似乎非要灭绝这个小世界的人类,就好像神灵的怒火一般——如果第二宇宙中真的存在什么神灵的话。
但是同样地,就像是纪知淮身上那种奇妙的波动一样,廖如鸣在第一次听闻这个现象之后,就再也没有听到过更多相关的分析或者解释。
这种神奇的现象,似乎仅限于第二宇宙,是根本无法解释、无法阐明的。这就让廖如鸣无比苦恼和烦躁了。
他并不是很喜欢这种……难以解释的东西。
再者说,就算这种同时发生在无数小世界中的末日可以说是一场巧合,纪知淮的事情却是直接与他相关的。这种相关性已经让这个时候的廖如鸣十分头痛了。
他更加希望,那些理应十分专业的教授给他一个答案。
但是017的回复却令他失望了。
这名游戏系统十分公事公办地回复说:“我们还没有了解到更多的信息。”
廖如鸣不禁皱起眉,语气不那么温和地说:“那你们能了解点什么?”
017便说:“我们的确研究了一下……关于,你说的,在离开第二宇宙之后,是否可以让附属小世界的时间暂停。”
廖如鸣顿时眼前一亮:“结果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