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如鸣欲言又止,然后他说:“所以,内务长又是什么?”
“你本该成为我的皇后。”朱利恩说,他的语气中有些不高兴的成分,不过不是冲着廖如鸣来的,“但是那群奥尔德思的老头子们,并不愿意让一个男人成为皇后。”
廖如鸣想了想,便说:“意料之中。”
尽管这个时代的科技看起来十分发达,但是廖如鸣已经嗅到了藏在这种假象背后的,残酷、血腥、腐朽的气味。
如同那由高到低、错落排布的太空都市的建筑一样。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似乎与那个拥有三种第三性别的世界不相上下。
廖如鸣觉得有些奇怪。他想,明明这是玩家们塑造的世界,为什么他们最终创造了这样的世界格局?
……或者,这个世界拥有着不同的玩家势力?他们相互厮杀与斗争?
廖如鸣想着,然后继续听着朱利恩的话。
“而内务长就是我身边最为亲密的职务了。”朱利恩说,“你只是领了这个名头罢了,并不需要真的做什么事情。”
廖如鸣这才明白。
他们走在这座阴森黑暗的古堡之中。外面明明是白天,但是古堡内却显得十分昏暗,仅有的几扇窗户都开在靠近天花板的位置,让光线显得更加高不可攀。
而室内的灯光却完全没有打开。
廖如鸣觉得有些不适应。他看了看朱利恩,却仍旧没有觉得这个男人是爱着自己的。
他有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
就在一段时间之前,这个男人还在和他要死要活,就谁抛弃谁、谁离开谁的事情争吵不休。但是现在,他却从朱利恩的身上感到一种奇怪的疏离和冷淡。
他突然有些好奇,在这个泡泡的设定中,朱利恩和自己为什么会相识,乃至于结婚了。
他便对朱利恩说:“你喜欢我吗?”
朱利恩皱眉瞧了他一眼,说:“你在说什么东西?”
廖如鸣:“……”
这家伙脾气真差。
大概是廖如鸣的沉默让朱利恩觉得奇怪,于是朱利恩停下脚步,突然死死地凝视着廖如鸣。
廖如鸣被他那双冷酷的灰色眼睛吓了一跳。
那并不仅仅只是灰色……廖如鸣想,那看起来就像是一种无机质的、冰冷的金属铅色。
他有点莫名其妙地问:“你看我干什么?”
朱利恩欺身过来,语气压抑而沉闷:“我警告你,如果你敢离开的话……”
廖如鸣觉得更加新鲜——他想,西里尔可从未这样过。警告?听起来可真够有趣的。他发现朱利恩这个人十分有趣。
他就问:“那你就怎么样?”他真的满心都是好奇与困惑,“把我关起来?”
朱利恩的语气中仿佛溢满了那种森森的寒意:“我会把你的腿打断,然后再把你锁在我的床上。痛苦和泪水会溢满你的眼眶吧?”
廖如鸣瞧了他一眼,然后捏捏他的脸颊,说:“你真变态,亲爱的。好了,我们快点去试衣服吧。”
朱利恩:“……”
他皱眉,气急,阴沉着脸说:“你这是什么反应!而且,那是什么恶心的称呼!谁让你这么称呼我的!”
“那位女官。”廖如鸣说,“你刚刚说这没法安抚你,但是我觉得挺有用的。”
朱利恩强调:“这并不是安抚。”
“你说不是就不是。”廖如鸣耸耸肩,“我认为是,那就的确是。”
朱利恩:“……”
他阴着脸,步履匆匆,但是手上却用力地、牢牢地拽着廖如鸣的手腕。
显然那称呼让他恶心得不轻,但是他仍旧死也不放开廖如鸣。
廖如鸣发出感叹声,他说:“你真好玩。”
“少来招惹我!”朱利恩恼火地说,“你不要老是这么玩弄我!”
“玩弄?”廖如鸣惊异地说,“我怎么玩弄你了?”
朱利恩说:“你只是拿我取乐。调侃我、取笑我、捉弄我……最终一切的目的都只是为了你自己高兴罢了。你从来不管我的想法。”
比起西里尔,朱利恩陛下的态度可直白多了。
廖如鸣想,或许朱利恩这样的性格,反而能帮助西里尔更加顺利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他认为廖如鸣太不认真了吗?
廖如鸣却说:“那你打算拿我怎么办呢?”
朱利恩又一次猛地停下脚步,侧身看着廖如鸣。
廖如鸣看到这位皇帝陛下的面孔,阳光透过高高的窗户,照射在他的半边脸颊。他整个人就呈现出这样一边光亮、一边阴暗的状态。
“我不能怎么样。”隔了许久,朱利恩才干巴巴地说,“反正我说我要打断你的腿,你也只是说我‘变态’。我不能怎么样……我没法对你怎么样。我无计可施。”
廖如鸣反而怔住了。
朱利恩说:“你可以对我为所欲为,你可以做出你想做的一切。哪怕离开我、抛弃我、放弃我……也没有关系。因为我无计可施。”
廖如鸣沉默片刻,然后说:“这并不公平。”
莫名其妙地,对待西里尔,他可以更加随心所欲一些;但是面对朱利恩这样性格的人,或许是不够熟悉,或许是性格问题,他总是有一种束手束脚的感觉。
他想,这就是欺软怕硬?
确实,朱利恩通身充斥着一种冷酷暴君的气质,与那个在宫殿里孤独地待了亿万年的,海勒姆的咸鱼王截然不同。
可是朱利恩也仍旧说,他对他无计可施。
廖如鸣困惑地问:“为什么?”
他以为那可能只是西里尔的性格问题,可是现在换了一个化身、换了一个性格,甚至是朱利恩这样的暴君,也对他说“无计可施”?
为什么?只是因为爱情吗?
但是,廖如鸣确定自己也是爱着西里尔的,他却并不像西里尔这般……软弱。
廖如鸣不想用这个词,但是他却能从中感受得到。
如果西里尔爱的人不是他,那么他甚至能生出一些恨铁不成钢的心思来。
他就曾经问过西里尔,你万一遇到的是人渣怎么办?
西里尔倒是挺讨好地说,并不会,因为他遇到的廖如鸣是个很好很好的人——那行吧,廖如鸣也承认。
可是……
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连朱利恩也说,他“无计可施”?
第102章 根源是什么
廖如鸣和西里尔是个性格很不一样的人。
确实。
廖如鸣陷入了思索之中。
他产生了一种追根究底的想法。某种烦躁的、不安分的心情驱使着他去寻找一个答案。他不理解的东西、他没明白的东西……
他想找到一个答案。
朱利恩没明确回答廖如鸣的问题。
他只是说:“没有为什么。”他仍旧用那种干巴巴的语气,好像很不习惯表达自己的情愫,又或者他不习惯这么温和的语气。
即便是对着廖如鸣,偶尔他也会表现出性格中尖锐、排斥、阴暗的那一面。但是这位皇帝陛下却甘愿承认自己无计可施。
而他的目的呢?
廖如鸣吃惊地发现,那或许是因为……他“无计可施”。
“无计可施”本身也是一种办法、一种选择。他将主动权交给了廖如鸣,听凭廖如鸣来决定他们的未来——是继续在一起,还是分开。所有选择的权力都交给了廖如鸣。
可廖如鸣却无法理解,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他自己绝不可能做出这种决定。
朱利恩又说:“因为……”他那双铅色的眼睛看了看廖如鸣,然后才说,“因为我相信你。”
说完,他甚至不去看廖如鸣的感应,就只是转过头,冷着脸,推开了一间房门。
廖如鸣怔在那儿,心想,什么,因为他相信他?
可是西里尔恰恰说“他不相信他”。
……为什么他们的说法如此不一样?
廖如鸣摸不着头脑。
他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却因为种种原因始终无法意识到,自己究竟忽略了什么。
不过他也感叹地想,当他和西里尔两个人孤独地待在那座宫殿中的时候,他可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而现在,换了个地方,或许也换了种心情,他们的关系似乎也已经迎来了转机。
……可那究竟是什么?
廖如鸣困惑了起来。
他漫不经心地跟着朱利恩走进房间。
然后他立刻便怔住了。
他震惊地问:“女官不是说,你准备了新衣服,让我试一下吗?”
朱利恩那张老是阴沉沉的脸庞上出现了一丝微妙的笑意。他靠在门框上,声音低沉而温和:“我确实是准备了新衣服。”
廖如鸣更加震惊了:“一整个房间的新衣服?”
朱利恩就说:“是啊。”他反问,“你以为只有一件吗?”
廖如鸣立刻板起脸:“我没这么想。你可是‘皇帝陛下’。”他不承认,但是他仍旧惊叹地说,“但是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朱利恩吃吃笑了一声,但是没揭穿廖如鸣。
他直起身,牵起廖如鸣的手,唇角勾起了一个张扬的笑:“那么,走吧,我的内务长大人。去看看我为你准备的婚服。”
廖如鸣跟上他的脚步。
他一边惊奇地打量着这可能有一两百平方米的超大试衣间,一边又想,果然——果然是西里尔的做派。
西里尔对于廖如鸣的衣服,不知道是否是从纪知淮那儿就开始养成的癖好,此后无论是傅平里还是程燃,总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执着。
现在的朱利恩似乎也一样。
此前在宫殿的时候,廖如鸣其实也注意到了西里尔的这种癖好。
……因为西里尔大概是复制了过去三个世界中,廖如鸣所有喜欢的衣服……
对于这种行为,廖如鸣也已经无言以对了。
那些被廖如鸣要求的娱乐休闲工具,以及那成堆成堆的衣服,都被西里尔不知道塞在宫殿的哪个角落,只有廖如鸣需要的时候,他才会问西里尔那些东西在哪儿。
而且也不需要他去找,只需要和西里尔说一声,他想要的东西就会自动出现。
甚至于,每天早上廖如鸣起床的时候,他就会发现西里尔已经为他准备好了这一天要穿的衣物、要使用的东西……反正廖如鸣只需要走到某个地方去拿。
又或者,干脆伸个懒腰,然后朝西里尔一伸手——仅此而已。
廖如鸣真的觉得自己快被西里尔养废了。
但是他已经意识到了,西里尔非常执着地、坚定地要照顾廖如鸣的生活起居,让廖如鸣离不开西里尔的照顾。
……好吧,以廖如鸣的懒散来说,他其实挺享受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状态的。况且他从未考虑过西里尔离开他、抛弃他的可能,所以他就更加不担心了。
他们是相互依赖、相互捆绑的。
廖如鸣可以理直气壮、心平气和地面对这一点,但是西里尔总是担心,他现在的做法还不够让廖如鸣永远留在他的身边。
廖如鸣觉得他杞人忧天,但是考虑他自己过去的那些做派……
算了,他自作自受。
所以现在,在这庞大的试衣间里不停地试衣服,也是他活该。
当然,他也不是每件衣服都试过。
这里大概有几万件婚服,廖如鸣不可能一件一件尝试。
朱利恩大概是让整个帝国上下的裁缝与设计师都拉过来,为他们的婚礼设计婚服。每一位都有着相应的报酬,但是只有最为幸运的那一件的设计师和裁缝,才可以收获最多的回报。
廖如鸣被这满房间的婚服震撼到了,态度也不由得变得认真了一些。
他说:“我选我顺眼的,然后试一下?”
“当然。”
朱利恩打了个响指,有白色外壳、看起来有些笨拙但是却行动灵活的机器人,从角落走出来。
朱利恩说:“看中什么衣服就放在它手上,然后它会送到另外一个房间。到时候我们去那儿试一下。”
廖如鸣点了点头,又问:“你的衣服呢?”
朱利恩露出一个假笑:“小甜心,我和你的衣服是成套的,所以你挑中的,同样也是我的衣服。”
“原来如此。”廖如鸣说,“亲爱的,我们快点去挑吧。”
两个人对视片刻。
然后同时“呕”了一声。
廖如鸣毫不客气地说:“真恶心。”
朱利恩的语气反而缓和一些:“肉麻。但是很有趣。”暴君沾沾自喜地点评,“其实听上去也不错,如果你的语气没有那么虚伪,而是认真一些。”
廖如鸣翻了个白眼,说:“亲爱的朱利恩?”
朱利恩摇头叹气。
他对廖如鸣无可奈何。虽说他觉得这样的称呼与互怼挺有趣的,但是似乎廖如鸣反而比他更加不愿意接受一些。
……究竟谁才是那个口是心非的人啊?
他们走进了衣服堆——不,衣服的海洋。
廖如鸣很快就觉得自己淹没在了庞大的、黑色与红色组成的海洋之中,偶尔也会出现一些紫色或者黄色或者白色……或者种种颜色混在一块的色块。
他感觉自己眼睛快瞎了。
头五十件,他挑出了十件顺眼的。
头一百件,他挑出来二十件顺眼的。
再过那么几百件,他只多挑了十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