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声,卧室的房门被推开了。
谢澜穿着纯白的浴袍走到客厅,热气在他身边缓缓散开,而他尚未擦干的发梢正往下滴着水,有些则顺着细腻的脖颈往下流入白皙的胸膛。
厉长钧看着他,嘴角的笑意微不可察的加深了些许。
林宇杭则冲谢澜使了使眼色,微微摇头暗示他问不出话来。
随即他果断的放下茶杯清清嗓子,歉意满满的对厉长钧说道:“既然谢澜已经好了,那我就先走了,抱歉失陪了哦。”
林宇杭很快便离开了这里。
谢澜抿直唇角,眸色暗淡,踱步走向厉长钧对面的沙发。
果然,不是他,不会是他。
哪怕这么多年了,我只找到眼前的男人和你有一样的名字,莉莉。
“初次见面,谢先生,我是厉长钧。”
厉长钧抽出随身携带的名片递给谢澜,平直温和的话语好似清风一般令人舒适。
“…厉先生,你好。”谢澜很快便调整好情绪,淡淡的回答道。
他接过名片,瞥了一眼便将其收到一旁。
名片通体黑底金边,只简单的注释了姓名和电话,偏向简约类风格。
“听说厉先生此前一直在国外生活,如今还是第一次回国是吗?”
谢澜垂眸望着桌上做工精美的茶杯,久久离不开视线,随后他犹豫片刻,假作平淡的询问厉长钧。
“不是的,小时候我一直生活在国内,后来因为学业才出的国。”
他抬手轻轻推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从容的回答后又提及道:“说起来,谢先生与我认识的一个朋友,长相很相似呢。”
“是吗?”
“是的,不过她是女生。”厉长钧不动声色的观察谢澜,心中有了成算。
还真是……变得完全不一样了呢。
“那么,谢先生介意我们现在就开始治疗吗?”
他轻声低吟,随后缓缓询问谢澜。
谢澜紧皱眉头,如果不是厉长钧这个名字,他根本不会聘请心理医生来给他治病,但谢澜最终还是暂时妥协了。
“你稍微等下,我去换件衣服就来。”说完,没管对方是否回应他,冷着脸便起身离开沙发。
厉长钧心情愉悦的翘起二郎腿,目送谢澜离开后便开始闭目养神,静静等待他。
为了顺利使用原身的技能,他昨夜通宵达旦的将脑海里的记忆与书面相结合。
过度用脑确实令人精神疲惫啊。
很快,谢澜就换好了衣服回来。他迈着笔直的大长腿,快速坐回沙发上。
“说吧,接下来要怎么做。”
“需要谢先生先回答我一些问题。”
厉长钧推动眼睛框,依次询问谢澜是否有记忆力下降,反应迟钝和身体协调能力降低等等现象的出现。
谢澜心中烦闷,连带着口气也变差了不少,但还是一一回复对方的各种问题。
询问完毕后,他从带来的医疗箱里拿出一会准备要用的物品,打算先做个初步的身体检测确认刚才的问话结果。
红十字箱内留置着各种医疗器械,冰冷的针管正好折射吊灯的强光,刺痛了谢澜的双眼。
什…么?
少时的阴影自他脑海里汹涌而出,如深海一般奔腾晦涩,谢澜全身僵硬,眼也不眨的盯着那根细长的针管。
注意到身后人强烈的视线,厉长钧好笑的回头,准备向谢澜解释接下来要怎么检测。
可余光一触及到谢澜控制不住的露出害怕和恐惧的神情,他沉下脸色,果断放开手里的器械,起身走向谢澜。
“谢澜,你怎么了?”厉长钧沉声问道。
而谢澜似乎已经陷入梦魇之中,颤抖的环抱自己,双目空洞无神。
再三呼唤无果后,他紧紧皱着眉头,顾不上生疏有别就打算直接上手,或者强行打晕谢澜。
“碰——”
“滚开,别碰我!”
谢澜红着眼眶,恶狠狠的推开眼前高大的男人。
猝不及防的推搡,成年男人一瞬间爆发的力量让无所防备的厉长钧向后倒退几步,腰腹狠磕上桌角,连带撞翻了桌上带水的茶杯。
陶瓷制的杯子落地霎时四分五裂,飞溅的碎片散射开。
——死一样的寂静。
厉长钧盯着依旧处在混乱当中的谢澜,轻声叹息,无视脚边的一地碎片,倾身一把抱住谢澜。
“别害怕,别哭。”
熟悉的话语,温柔的嗓音,谢澜闭着眼默默垂泪,心神皆无法自拔。
莉莉,我做不到忘记你。
“抱歉,我对针管有恐惧症,事先应该告诉你的。”谢澜努力平复情绪,装作平静的样子,慢慢退出厉长钧温暖的怀抱。
谢澜本想直接叫他离开,治疗的事就此作罢,可抬眼便注意到厉长钧一身的狼狈,大片的衣角被茶杯打湿,衣袖上还有斑斑点点的血迹,应该是飞溅开的碎片所致。
谢澜停住了正要说出口的话。
随后他垂着头,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喊住了厉长钧道:“卫生间里有一次性的毛巾,你去收拾一下吧。”
说着,谢澜指着他先前出来的房间门,示意厉长钧快去。
“既然如此,那就多打扰谢先生一会了。”
厉长钧笑着转头,打算听谢澜的话先去收拾一番再走。
*
“哈,下手真狠。”
厉长钧将满是黏腻的衬衣扔进垃圾桶,随即发现腰腹的大片青紫,不过短短一会,淤血便蔓延开了。
静默片刻后。
他摘下无框眼镜放到一旁,微眯双眼,细细打量浴室镜中的自己。
昨天都没注意到是这副模样。
啧,居然和原来长得半点不差。
没劲透了。
成天看着我那张脸都快视觉疲劳了。
厉长钧叹气,兴致缺缺的打开花洒,决定快速洗个战斗澡了结。
而门外的谢澜还处在思考当中,他刚才忘记给对方换洗的衣服了。
不知道现在要不要送进去,不送,厉长钧肯定只会穿原本打湿的衣服,这跟他留下厉长钧的目的相冲。
算了,才这么点时间,他未必开始沐浴了。大不了我将衣服摆在浴室外面,告诉他一声就好。
谢澜点点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快步走进卧室,靠近卫生间门后,确认厉长钧应该听得见,便打算开口喊他。
“厉先生,换洗的衣服我放在这边,记得来拿。”
谢澜不自然的避过头,不去看浴室磨砂门后若隐若现的高大身影。
“稍等,我洗好了,直接给我吧。”
朦朦胧胧的声音混杂在水声中,听不清晰。
“啪——”
厉长钧腰腹裹着毛巾,满身水汽的打开浴室门。
注意到声响傻愣愣回过头的谢澜手僵硬的抓着换洗衣物,瞪大眼睛,动也不敢动一下。
晶莹剔透的水珠从厉长钧下颚缓缓滑落过性感的喉结,沿着线条分明的胸膛和充满力量感的腹肌往下,被纯白的毛巾一点点吸收。
他的身材极好,有接近190的身高,更遑论他左肩上狰狞的疤痕,无处不在昭示着力量感。
谢澜看见厉长钧挑着眉,轻声笑着说谢谢他。
谢澜脑袋一片空白,扔下衣服转身就跑。
他揉着太阳穴,心绪烦乱的坐在沙发上垂头不语。心思全是刚才看见的厉长钧。
工作狂加老古板谢澜还是头一次看见别人的裸体,他现在很烦躁。
等等……我还看见他的肩膀上有一道很长的疤痕。像是什么东西撕扯开后留下的,否则不会那么不规则。
【林宇杭,帮我查下他以前是不是被什么东西伤过左肩膀。】
谢澜沉着脸,又在手机上补充道。
【是不是什么野兽。】
【是不是蟒蛇。】
第9章 悲伤
谢澜靠坐在沙发上,用手掌遮盖住眼睛,长久的沉默在客厅四散开。
如果他真的是莉莉,那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自己。
为什么不告而别后还来找他。
他咬牙切齿的默念这个刻在他心头上的名字,一个个令人痛彻心扉的念头冒出,而每一个,归根结底都在怨恨厉长钧的不告而别。
谢澜快速擦干溢出眼眶的泪水,他不甘心在厉长钧抛下他后,他依然犯/贱一般苦苦觅寻,甚至默默躲起来像个软弱的废物一样哭泣。
是他先离开我的。
谢澜深呼吸一口气,扔开手机,不愿再看林宇杭的回信。
到此为止吧,谢澜。
他在警告自己,以一种脆弱的方式。
十五年前的谢澜不能离开厉长钧,可厉长钧终究消失了,十五年后的谢澜不再那么需要厉长钧了,可他又重新出现。
太可笑了,一切都是。
谢澜收回手,强行平复自己的心境,一如以往每一个情绪崩溃的日夜一般,他冷漠着脸,静静等待厉长钧出来。
“多谢了,衣服下次见面我再带给谢先生。”
眼前的男人推着眼镜,温和的叙述感谢的话语。
“如果没什么事,厉先生就先走吧。”他悄悄握紧拳头,指甲因为太过用力的摁进掌心而带来一阵阵疼痛,他沉着嗓音毫不留情的下了逐客令。
厉长钧:“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谢先生了。”
厉长钧拿起放在一旁的工具箱,有礼的点点头示意,随后转身大步离去。
谢澜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一点点消失,久久不动,像一座失去灵魂的雕像。
可他的眼瞳里,蕴藏深切的悲伤和憎恨,而这份复杂的情感正在侵蚀他的生命。
如果不是你就好了,让他一直自欺欺人的寻找下去也罢,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可悲。
“砰——”
他蓦地挥开桌上剩余的茶杯,带着恨意将屋内看得见的能够毁坏的东西,一一砸碎。
可他很快便砸无可砸,只有满地的狼藉。
“为什么——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谢澜缩在被推倒的沙发旁,崩溃的大喊一遍又一遍为什么。
可房间不会回应他,也不会有人来拥抱他。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是他累了,谢澜终于停下了大喊。
他将自己藏在阴影里,低不可闻的张嘴呢喃,沉重黏稠的黑暗在慢慢包裹着他。
而他在说,
“莉莉”
随后,谢澜抬起暗淡的双眼,望向窗外。
蔚蓝的天空上皆是柔软的云朵,依稀能听见清脆的鸟鸣声。阳光从上而下,洒落在他身前,与他所处的角落划分出鲜明的界限。
他努力接近过光,可光抛下了他。
谢澜一眨不眨的凝视阳光,久到连柔和的天空都变得刺目起来,眼眶则控制不住的溢出生理性的泪水,顺着鬓边滑落。
他先是轻声的笑着,继而一点点变高,最后只剩癫狂凄惨的朗声大笑。
谢澜捡起地上的陶瓷碎片就要往手上割去,试图以鲜血和疼痛警示自己。
就在锋利的碎片要划开肌肤的那一刻,急促而沉闷的敲门声响起。
谢澜本不想理会,可门外的人一直锲而不舍的敲打着门框。
他站起身,跨过一地狼藉去开门。
“请问是谢先生吗?”“是这样的,我是厉长钧先生叫来的家政员工。”
穿着工作服的中年女子笑着指了指手上的清洁工具。
随即注意到谢澜难看的脸色,她一脸拘谨的补充说明,“厉先生让我给您带句话。”
“他说谢谢你的衣服,还有,打扫的事就让他来负责。”
作者有话要说: 贴心莉莉,居家必备。
第10章 动心
谢澜垂落的手紧紧攥着那块陶瓷碎片,一言不发的侧过身让人进来。
不规则的锋利的碎片边缘缓缓扎进他掌心的皮肉,谢澜迟钝的察觉到这股痛感,他霎时从浑浑噩噩的黑暗中清醒过来,一把扔下碎片。
瓷片清脆的落地声混合着左手滴滴答答流下的鲜血,不自觉的扰乱人心。
谢澜收起压在胸口的右手,他鸦羽般的睫翼轻颤,这一刻剧烈跳动的心脏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是因为疼痛还是心悸。
“麻烦你把客厅的部分简单收拾一下,其他的就不用了。”
他任由手心的血沾染上衣服,强作淡定的向已经开始打扫的家政员工说道。
女人虽然惊讶于房间的狼藉远超雇主的描述,但合格的行业素质令她不会多嘴询问,而是埋头专心处理手上的工作。
在听见对方的话后她连忙回头答应:“好的谢先生,我大概两小时就能搞定。”
谢澜抿直唇角,点过头算是表示知道,便回到卧室打算换下身上的脏衣服直接沐浴。
先前厉长钧在卫生间洗了澡,因此地面的水迹尚未干涸,连带着一些被留下的使用痕迹也变得醒目起来。他皱着眉,慢慢脱下身上的衬衣,可能是出于他的错觉,竟隐隐感知到浴室弥漫的水汽。
他低头嫌恶的看向衣服上的血迹,草草的团成一团便随手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凝固的血令他感到洁癖和生理性厌恶。
忽的,他注意到了丢在垃圾桶里的另外一件衬衣。
是厉长钧丢的吗?
谢澜犹豫再三,还是别过脸强忍着不适迅速捡起那件衬衣。他打量比起自己的尺寸大了整整一倍的衣服,轻声叹气,随即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