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里有个民乐版的!”
“我找到了个重摇版!”
“我这里有个电音混编!”
队员团结高效,短短两小时,居然从网上找出快一百个版本的《国际歌》。
之后,压力就走到了奸商那边。
他戴着监听耳机,电脑开着混音器,大量听各个版本的改编,面前摊着的五线谱已经有十几张。
一开始,大家全都默默陪着奸商。
连晚饭都是派人去食堂统一打来,围着一起吃,还说要陪奸商一起通宵。
但奸商的状态却越来越不对,只顾着写写画画,面前的饭都放凉了,仍然戴着耳机找灵感。
到晚上九点的时候,奸商不说吃饭,连水都没喝。但没人敢打断他。
他的脸色都有些发白,手里的笔飞速移动,忽然卡壳,原来那笔都被他写没墨了。
“笔。”他哑声说,头都没抬。
魏灵诉立即从前襟口袋抽出一支笔,无比熟练地递给他。
他递过去的是一支用旧了的素色记谱笔,边缘都磨得有些发白,一点也不像事事精致的魏灵诉用的笔。
奸商接得无比自然,唰一声翻开了新一面的总谱,飞速落笔。
“我看大家还是先回去吧。”乔稚欢对剩下的人说,“你们也累了一天了,在这里盯着也不是事,九个人全盯着奸商一个,他压力也很大。还不如早点回去,养精蓄锐。”
剩下的学员这才散去。
“欢,你也先回去吧。”魏灵诉说,“这里有我就行。”
“我留下。”乔稚欢的口吻不容置疑,“哪有让队员辛苦劳作,自己却跑去呼呼大睡的。再说,我心里惦记着,也睡不着。”
他留下,魏灵诉留下,叶辞柯也打算留下。
十一点的时候,叶辞柯借来了寝具,和乔稚欢一起铺好了四个地铺。
铺好之后,乔稚欢趴在其中一套床铺上,和叶辞柯一人一个耳机,把今天大家找到的《国际歌》从头开始再轮听一遍。
刚听到第五首,奸商那边忽然长叹一声,朝后倒在椅子上:“乱。”
乔稚欢走近他:“怎么?”
奸商揉着眼睛:“我做了好几个版本。民乐的,摇滚,Synth Pop……感觉越做越乱。”
他把已经做成的五个小样片段放给乔稚欢听。
有的流俗,有的不太契合,总之是各有各的怪异。
奸商很有些沮丧:“我是不是高估自己了。感觉这首歌的改编难度真的很大。”
魏灵诉站在他身后,默默抚上他的右肩,以示安慰。
乔稚欢单手托着头戴式监听,认真把几个demo听完。
这五首歌给他的第一感觉是:奸商在依着公式和模板编曲,就像写八股文一样,所以改编的部分毫无惊喜,甚至还不如他们在网上找的那些完成度高。
但这么短的时间,奸商能立即做出五首小样,能力又的确可圈可点。尤其民乐那首,做成了多乐器配合的版本,还有手写总谱,其实是相当厉害的。
这首曲子虽然改编难度大,但要是改的好会相当鼓舞人心。奸商这五首明显是没有明晰的改编方向或者灵感爆发点,所以才给人感觉很乱。
“先停一停吧。”乔稚欢放下监听耳机,“把你关起来搞这么久,我都有些过意不去了。”
奸商叹气道:“今天不做出来就少了一天,会吃你们之后的编舞、练习时间。”
“别那么想。”乔稚欢劝他,“之后怎么样还有我们,你的队友。你现在只需要做好自己那一份就好。再说了,世上就没有能一蹴而就的事情,很多事本来就是曲折前进的,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奸商抬头,额外看了他一眼。
“这样吧。”乔稚欢拍两下手,让所有人都看向他,“既然在这里憋着也想不出来,要不……我们干脆一起疯一把?”
他扫视一周:“今晚,咱们越狱吧!”
*
一过十二点,出于安全考虑,录制基地会落锁封闭,不允许学员外出。
这次,乔稚欢打算一次带坏奸商、魏灵诉和叶辞柯三个人。
他避开选管,带着三人进入安全通道,到地下一层后转消防通道,在通往外面的最后一道大门前,乔稚欢抽出一根铁签,熟练地拨弄有些坏了的门锁。他记得,小说上说,这锁舌不灵,轻拨就能弹回去。
奸商看得大为咋舌:“你怎么能比我都坏呢?你这都哪儿学的?!”
只听门锁咔哒一声,消防门吱呀一声旋开,猛烈的海风立即灌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四重奏》
[2]文中歌词为引用,非原创
第三十四章 灯塔
乔稚欢的目标很明确:海岛灯塔。
他在沙滩上远远看过好几次,小说里也提过,说坐在灯塔上能看到全海岛最美的景色,上岛之后,乔稚欢一直想摸上去看看,无奈选管盯得严,他一直没得逞。
这回总算有机会一探究竟!
海岛一端用黑礁石垒出防波堤,防波堤末端伫立着一座雪白的灯塔。
结果,四个人站在防波堤前,嗖嗖地吹着冷风,就是过不去。
原来这堤年头太久,防波堤中间塌陷小半,夏季海平面又略高些,凹陷的部分全被海水淹没,只露出堤坝末端的灯塔。
没想到临门一脚了,居然在这里功亏一篑。
乔稚欢有点小失落:“……算了,咱们回去吧。”
奸商倒说来都来了,他还挺想去看看。
他把随身带着的电脑包递给魏灵诉,弯下腰卷起裤腿,脱掉鞋袜,下水试探一番:“……还行,海水淹着的时候不多,下面没有青苔,不会滑倒,就是水有些凉。我过去看看。”
魏灵诉接了一句:“等等,我也去。”
说完,他走至奸商身后,两手自然攀上奸商的肩膀,奸商没说话,轻轻一抄,直接将魏灵诉整个背起来朝前走。
乔稚欢站在原地,被他俩惊地说不出话。
在此之前,不说亲密点的肢体接触,他连魏灵诉主动拍别人肩膀都没见过。
怎么忽然?
而且奸商的动作也太自然了,甚至让人怀疑,他之前背过魏灵诉很多次。
似乎察觉到背后的异样,奸商停下步子,特意回头解释:“他不喜欢身上被打湿。你们不想过来,在原地等我们就行。”
乔稚欢还没缓过来,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
奸商和魏灵诉越走越远,在原地干等也不是事,还不如一起上去看看。
乔稚欢决定之后,也开始卷自己的裤脚。
叶辞柯见状,主动伸手:“我可以背你。”
“不不不,大可不必。”乔稚欢边卷边说,“我没诉诉那么金贵,自己淌过去就行。”
叶辞柯唇角下抑,悬在空中的手讪讪地收了回去。
这段路不长,淌过去也就几分钟的事。
灯塔最顶端是三四人高的全透明灯具,正闪着冷白的明光,灯具下是一圈观景台。
灯塔底部大门没锁,一行四人沿着旋转楼梯上了灯塔顶层。
最后的铁制门一旋开,美景裹着猛烈的海风迎面袭来。
海阔天高,满月中悬。
一道道莹蓝色的碎浪打在浅滩上,像上帝用磷彩笔描下海岸线。
磷火般的蓝光一直蔓延至沙滩、礁石上,像极了极光洒落在浅滩上。
难怪小说中数次描写它的美,还称之为“上帝的蓝眼泪”。
乔稚欢上前一步,扶着观景台的栏杆:“好漂亮!来的太值了!”
他转而问:“可为什么这里的海浪是莹蓝色的?”
魏灵诉猜测:“可能是水母或者是发光的鱼?或者是类似于赤潮一样的东西?你说呢?”
他回头看奸商,奸商笑着说:“我哪会注意这些东西,要问也是问叶老师。”
叶辞柯神色淡淡:“海萤。这种生物体内有发光腺,受到海浪拍打后会产生光亮。”
正说着,他忽然注意到乔稚欢正抬眼望着他,眼神发亮,有些羞赧地移开目光。
乔稚欢笑着说:“叶老师怎么什么都知道。”
“……这没什么。”叶辞柯说,“以前住在海边,都是听渔民说的。”
“以前我的家也在面海的半山腰上,出门就是海崖。”乔稚欢的目光望向大海,“但我从来没下去玩过,甚至没有仔细看过海。”
在场的人其实都对乔稚欢的过去很感兴趣,不过他很少主动谈起自己的事,大家又都是有分寸感的人,虽然好奇,但也不好多问。
现在他主动提起,所有人都静下来,等他的后文。
“……小时候,是被关在练功房刻苦练习,那时候我连吃饭都是跑着去的,根本没时间溜出去,看看海什么的。”
“后来再长大点,我开始走职业,有了自己的经理。经理把我的日程安排的满满当当,大部分时间我都在各处巡演,连家都回不了。偶尔回到家的时候,也已经精疲力尽,只想好好休息。等我睡一觉醒来,又要出门开始工作,连看一眼海的时间都没有。”
“再后来……”乔稚欢顿了顿,忽然抬起头,像是望着无垠的星空,但叶辞柯却察觉,他的目光澜动,像是想到了什么触及很深的事情。
乔稚欢笑了笑,继续说:“再后来,我因为一些原因不能继续跳舞,终于有了大片大片待在家里的时间,但我没了经理,也没有亲人,更没有来探望我,但我连家门都出不了,更没有一起去看海的人。那时候我才明白,从前,我没命工作,算是有名有利,也赚了很多很多钱,看似拥有一切,但其实我……一无所有。”
魏灵诉抚慰般拍了拍乔稚欢的手背。
“……说起来是住在海边,可那天叶老师教我冲浪,其实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去海边‘玩’。”
叶辞柯:“你要是喜欢,以后,我是说从节目组出去后,我们可以经常去海边玩。”
乔稚欢眼神下落,唇角无力地翘起,像是想微笑,最终却没笑出来。
原本他打算陪叶辞柯走到节目最后就回去的,和魏灵诉的经纪合约也只签了四个月,哪有什么“以后”?
“其实我很早就想问了。”魏灵诉说,“你……究竟从哪里来?”
魏灵诉遇见他的时候,无论是官方系统、还是暗网,都查不到任何关于乔稚欢的资料,他就像忽然出现在这个世界,除了自己的名字,什么都没带来。
乔稚欢眼神落在海面,那里浪起浪消,巨浪像泡沫一样消失在大海上:“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忽然换上笑脸:“好了,不谈论我了。今天是来陪奸商采风的。奸商,你有没有新的灵感?”
奸商没想到忽然会转到他身上,莫名一愣,紧接着听乔稚欢说,“你得找找你和这首歌的共鸣点。比如说我,歌词里最鼓励我的一句是‘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在我看来这是整首歌的骨,鼓励所有人站起来奋斗。”
“如果配合这个主题的话,就可以往激荡昂扬的方向改编,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钢铁洪流进行曲》,主旋律乐器用的铜管组,非常激越,鼓点也很明显,很好改编舞蹈,即使换成你的民乐版,用大鼓、编钟都可以……”
乔稚欢还对着他的demo,一个乐句一个乐句和他剖析修改方向。
奸商本就不是不会做,而是没有一个主旨思想,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所以出来的效果很乱,经过乔稚欢一点拨,他简直醍醐灌顶:“好像真的可行!你太神了!”
乔稚欢笑笑:“我不过是谈谈自己的想法,具体编曲还要看你。”
他抱着电脑,靠着灯塔墙壁坐下:“我按这个方向改改试试看。你们如果困或者冷,可以先回去,不用陪我。”
奸商戴上监听耳机,很快就专心投入工作,不再说话了。
魏灵诉走到他身材坐下,安静陪他。陪伴的确无聊,没过多久,魏灵诉靠着灯塔墙壁睡着了。奸商分神片刻,脱下自己的外套给魏灵诉披上,自己只穿着件单衣坐在寒风里。
灯塔上其实很冷,尤其过了十二点后,凉气下下来,再加上大风,年轻小伙子也扛不住这种温度。
乔稚欢缩着肩膀靠在粗糙的灯塔墙上,一开始还和叶辞柯隔着些距离,没多久,他不自觉地朝叶辞柯靠近,和他肩头相抵。
暖和的体温隔着衣料传来,叶辞柯察觉到他的贴近:“是不是冷?”
“有点。”
话未落音,叶辞柯已经脱下自己的制服外套,反扣在他的肩上。
叶辞柯的外套还留着他的余温,盖上的瞬间,乔稚欢就觉得整个人缓和不少。但这么一来,叶辞柯就只穿着件薄衬衫,这种天气穿外套都扛不住,何况是薄衬衫。
乔稚欢将制服外套还给他:“你穿上吧,我也不是特别冷。”
“你穿吧。”叶辞柯说自己还好,还示意一旁的奸商也只穿了件单衣坐着,一点都不冷。
结果,他刚说完,奸商就打了个喷嚏。
乔稚欢:“……”
魏灵诉被奸商的动静惊醒,迷蒙中朝他那侧靠了靠,把身上搭着的制服外套朝奸商匀了一半,又很快睡了过去。
乔稚欢瞥了一眼,感觉魏灵诉应该是要陪奸商通宵,他把叶辞柯的外套还回去:“要不你先回宿舍吧。这里太冷了。”
“我真的还好。你披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