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床上待了一会儿,文斯才再度打开手机,看到季明景给他发的信息。
[七个小时带妆,脸上有没有不舒服?剧组备着急救面膜,需要的话让冯煦给你送过去。]
紧绷的情绪忽然就被暖到,文斯承认他有点想哭,不愧是温暖男神,哪像他弟弟,现在已然成了头号心病,但这其实也怪不到人家头上。
自作孽,不可活罢了。
文斯回复:[谢谢季老师,一切OK,不用麻烦的。]
发完这条文斯便去浴室洗澡,洗完裹了条浴巾回到房间,在衣柜随便找出几件衣服。
今天穿女装出来时,在公交车上被个拎着菜篮子的大娘不小心把裙子蹭脏了,也没来得及洗,所以只能再换一身。
五分钟,从内衣到外衣整齐穿好,戴上假发左右动动脖子,再拿手扯一扯,对着镜子检查刘海和发际线,确认没问题,随后撕开一盒日抛美瞳,入眼淡淡的紫色。
随后就是拿起眼线笔睫毛液唇釉在脸上一通抹。
很快,低调奢华的眼影、根根分明的长睫毛、柔和雾色的眉形、清透丰润的红唇、双颊娇嫩的粉腮,看似裸妆无刻意感,却实实在在让这张脸大变模样。
虽然是晚上,也不忘把耳朵后面那点疤痕做个遮瑕。
对待变装这件事,文斯真可谓谨慎熟练到极点了,怕是再有第二个人都做不到他这样。
临走前还不忘在穿衣镜前作最后检查,粉色短袖T恤外罩肤色长袖帽衫,浅蓝色牛仔裤足蹬白球鞋,长发飘飘,胸前弧度不低,身材高挑,铅笔腿柳叶腰,妥妥一枚标致御姐。
穿上女装后感觉心情也轻松了些,文斯戴上耳机,在轻快的音乐声中,下电梯走出单元门。
到小区门口时,自动抬杆上扬,有辆黑色轿车于暮色中缓缓驶来,与文斯相向而行。
文斯低着头并没发现,但那辆车的驾驶员却忽然降下车窗,左后视镜里正映出那个有些模糊了的背影,交织于道路旁的城市路灯和静谧老小区的楼房暗影下,辨不分明,唯见长发随秋风吹起,依稀可见是个美人。
抬杆迟迟没有降下,这辆车居然在要进不进的门口停住了,执勤的保安看见这一幕,忙从岗亭跑过来。
“先生,您怎么不进去啊?后面一会儿该来车了。”
闻礼这才反应过来,“抱歉……”他轻踩下油门,可眼角余光还投向后视镜里彻底遥远到无从识别的影子。
那个人是……?
第九十九章
小区内停车位有限,闻礼临时靠在路边,看向上面三楼的方位,那扇窗户黑着灯。
两种可能,一是人不在,二是已经休息了。
闻礼发去条微信:[睡了吗?]
静悄悄的,无人回复。
晚上十点钟,现在说睡觉,似乎还太早了点,但闻礼望着那窗户,并没多作停留或再发信息,而是将车开走了。
到家后,他径直上到三楼,敲了隔壁的房门,姐姐多数时候夜猫子,但敲了两次却没回应,想到爸爸已经歇下,继续敲只怕会打扰他。
正站在门口思量,听到大门传来动静,闻礼朝下一看,有人轻手轻脚地进来了。
门廊的感应灯亮起,照亮那道身影,他像也察觉什么,仰头朝这边望来,三楼走廊的灯因为闻礼的存在,靠近这边两个卧室的那盏同样是亮着的。
文斯见到栏杆边的人,心头不由自主地一跳,对闻礼摆了摆手,然后弯腰脱掉鞋子,沿着台阶走上来。
这点时间足够他调整,到与闻礼面对面时,已经又是个完美姐姐该有的状态了。
“你也才回来?”他笑着问。
“嗯,加班。”闻礼简单作答,目光却是将文斯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眼神中明显探询的意味。
“……怎么了?”
“出去约会了?”
两人几乎前后出声,文斯一愣,一时没明白闻礼问的什么。
而闻礼又道,“你身上的衣服,和你早上出去时穿的那身不一样。”
他用的陈述句式,肯定语气,文斯虽不懂他的关注点何以如此奇特,但这个问题还是能回答的,“我早上出去不小心弄脏了,所以换了一身。”
“哦?”闻礼的目光这次重点是在他的牛仔裤上。
文斯疑惑低头,裤子有什么问题吗?而且闻礼记性这么好,竟然还记得他早上穿的哪身衣服出门?
闻礼似乎在仔细地考虑什么,廊灯下,那神色隐隐让文斯感到莫名的压迫和心虚。
他轻咳一声,“还有事吗?我先回房了?有点累。”
文斯的确是累了,闻礼也能看出来,他稍稍欠身让开楼道,但在文斯刚走过去时,忽然问,“姐最近和朋友相处得怎么样?”
“啊?”文斯回头,反应慢了一拍,什么朋友?
闻礼只是看着他,灯影下,女孩的脸好似稍微有点潮红。
文斯这才陡然想起,之前闻立民和闻礼都以为他最近经常往外跑偶尔还夜不归宿,是因为交了男朋友的原因。
这显然是个极大的误区,但不得不说对他的行为而言却是个很好的借口。
文斯装作不好意思,模棱两可地回答,“还行吧,挺好的……”他低垂着头,抬手轻轻拨了拨胸前的长头发。
在旁人眼里,就像想起心上人时那种自然而然流露的娇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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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礼一直在回忆今晚见到那个神秘女孩的背影,因为长发遮住大半后背,夜晚那角度上半身光线不足,只能隐约辨认大概身形,是和姐姐一样瘦高的女孩子。
下身倒能确认是牛仔裤,但仅凭这点不足以断定,不过第一眼闻礼的确以为那是姐姐,所以才格外引起他注意。
那如果按照这印象,假设就是姐姐呢……
姐姐深夜出现在文玟所住的小区,会是巧合吗?
闻礼起初就发现文玟和姐姐两人相像,有几次甚至出现错觉,差点将他们看作同一个人,尤其是在电影院那时,看着姐姐睡着的脸,他竟不由自主想伸手碰触……
但姐姐从小就是姐姐,怎么可能突然变成男人。
而文玟更只有一个,人的性格与经历紧密相关,是靠演技也装不出来的,文玟绝不是在闻家娇生惯养长大的小姐,很多方面都能看出来。
更何况,闻礼已经知道了他的过去,文玟不会仅为骗他就编出那种故事,坚强外壳下竭力压抑的悲伤更作不得假。
所以文玟是文玟,姐姐是姐姐。
纵然长得再相似,感觉再相近,他们也是两个人。
可问题来了,如果今晚看到的真是姐姐,那他又是为什么出现?总不可能他朋友也住在那个小区?
闻礼靠在窗边,单手支颐,细细回想,姐姐今天在外面换了衣服,而刚刚还说,和男朋友相处得不错。
“……”
闻礼终于记起某件一直以来被他有心忽略的事,先前约定协议时,文玟曾反复强调过他是直男,而且有心仪的女孩子。
而文玟出去拍戏时,通常也是姐姐不在家的时候,姐姐曾经还含沙射影地让他离文玟远一点。
文玟虽然没直说,但他不想和他姐姐见面的态度却很明显。
难道……
闻礼望向窗外的瞳孔猛地收缩,他手握栏杆,踩住高脚凳的腿用力绷紧。
“不会,这绝不可能。”
上次看过首映后,姐姐还说要找文玟出来,他们如果……姐姐又怎么会让自己找文玟见面?
莫非还能是因为文玟和季明景拍同性电影的事姐姐也不知道,生气了所以故意这样,或者是想要三个人当面对质,让自己知道他俩的关系?
可这也未免太奇怪了……
闻礼摇头,终于缓缓松开手,应该是他看错了,那个人一定不是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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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星期六,难得文斯没有戏,就在家休息。
闻礼去了书房,和父亲汇报昨天去首城分公司的事,他从下周就要正式去那边报到,殷助理仍然留在创致,头一个月闻立民派邵特助协助闻礼,之后就需要他独挑大梁了。
除了工作交接的问题,闻立民又特意点拨了些分公司人际网中的注意事项,主要是领导核心需要一点点渗透,免得被那帮老狐狸架空。
闻氏毕竟同创致还不一样,创致是新兴企业,员工多是年轻人为主,闻氏则是老牌集团模式,管理人方面会更复杂,难度也更高。
不过闻立民对儿子的能力完全放心,工作谈完倒是注意了另一件事。
“小礼,你手上的戒指?”
闻立民不可能不惊讶,这可是无名指上的戒指,而且之前也没见闻礼有戴过,新东西,必然代表了新的重大事件。
而闻礼正有心想和父亲说,便道,“是爸想的那样,我有中意的人了。”
“真的?”闻立民喜出望外,“那可是好事啊,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大的事也不说一声,要不是爸爸眼尖看见了,你是不是还打算继续瞒着呀?”
“没有,本来就打算今天和您说的,先前没告诉,是因为还没追到。”
听见闻礼的话,闻立民哈哈笑了,“哪家的孩子,连我们小礼都差点追不到?”他顿了顿,又试探着问,“是……男孩子?”
闻礼很早就和他说过不喜欢女生,但这么久了,闻礼又一直没这方面的动向,闻立民也不知是什么情况。
“对,是男生。”
“哦哦,那也挺好,挺好!”闻立民笑着,闻礼看中的人无论男女,想来都是优秀的,他对这个早就已经看开了,孩子喜欢最重要,之前还怕他真的单下去,如今总算了却一桩大心事。
但他仍有些欲言又止似的,闻礼看出父亲犹豫什么,问,“您想见见他?”
被瞧出心思,闻立民居然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五十多的人了,膝下两个孩子,却还是第一次面临这事,就连提出想见见儿子的男朋友,都生怕有什么不妥,让孩子觉得别扭了。
“有照片吗?”他想了想问。
闻礼拿出手机,“有的。”
他在相册里翻找了一下,没有选网上那些修过的宣传硬照,而挑了之前去鸽雪山时自己抓拍到的照片。
虽然拍摄手法很初级,没有完全放大美貌,但照片里的青年笑容干净明媚,颇有邻家小哥哥的气质,亲切真实不做作,也更符合本来的他,闻礼觉得爸爸应该会更欣赏。
他将照片调出来放大,手机递给闻立民。
“好好,我看看……”
闻立民接过,眼中欣然的笑意在见到照片上那张面孔时,稍稍凝固,变作一丝惊诧,然后他将眼镜抬了抬,又细细凝住了屏幕里的人。
“爸?”闻礼觉得父亲的反应有些奇怪。
闻立民回过神,将手机递过去前又忍不住看了眼照片,神情复杂地微皱眉,“这孩子……是做什么的?”
闻礼以为职业原因,闻立民可能见过他,坦言道,“他叫文玟,是个演员。”
“文玟?演员?”
刚刚还明显是高兴的,闻立民现在却笑得勉强,闻礼不知父亲何以突然变了脸色,略一思忖后解释,“虽然是娱乐圈的人,但爸放心,他人很好。”
“哦……”闻立民好似心不在焉,喃喃道,“看着是个好孩子。”
但他又瞧了眼闻礼手上的戒指,眉头不觉皱得更紧,“你们已经定下来了?”
闻礼道,“还不算,但也快了。”
“……”闻立民静静看着自己这个儿子,沉默不语。
闻礼只觉父亲眼神复杂,并不像多么赞成这段关系,刚刚有那一问,难道就因为是演员所以态度突变?
“爸……”
正要询问,书房电话突然响了。
闻立民看到来显,皱了皱眉,“你妈妈,打到这里来了。”他叹了口气,“她想让你回去吧?”
“我不会回去的。”闻礼道,“我来就没打算回去,现在更加不可能会回去了。”
他的表态异常坚决,而闻立民望着那电话,任它响着,半晌对闻礼道,“你先出去,让爸好好想一想。”
**
文斯就待在自己房间,却收到了来自闻立民的信息。
他知道父亲应该就在二楼书房,所以当看到来信人时还挺奇怪,以为他是不是临时出了门所以和自己说。
结果点开信息:[思思,到书房来。]
“……”文斯心头一跳。
路过闻礼房门前,文斯想着是不是该先从他那里探探闻立民找他什么事,但想想还是作罢了,自己忐忑地去了书房。
那张大红木桌子后面没有人,闻立民正站在书架边,看一个相框,听到开门声,回身望来。
文斯刚要冲父亲笑笑,却发现对面的中年男人神情不同以往,他眉头皱着,看向自己的目光透出一种难言的担忧,以及严肃。
文斯愣了愣,一时站在门口,不知该进还是退。
闻立民不由地打量起自己的孩子,时间过得如此快,那些年稚嫩的孩童,如今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时间又好像静止了,从孩子成年直到现在,十年之间,恍如昨日。
闻立民始终最遗憾的,就是没能更早一点去了解和关注孩子的内心,从前是,如今也是。
他拍了拍身前的椅子靠背,温声道,“来坐吧,和爸聊聊。”
“哦,好。”文斯反手轻关上门,走了过去。
闻立民也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有将近半分钟,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