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早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被镜头这么直拍是多久远以前了,他后面几年一直在龙套和男N号之间徘徊,想露脸是件再奢侈不过的事。
文斯以为自己会很不习惯,甚至因为往日那些不愉快而排斥,但真临到眼前,似乎也没想象中那么难。
女主持好奇地问,“可以请教,您为什么又愿意了呢?”
文斯本来理所当然想着季明景,当然是为准弟夫,还能为什么?可当临开口时,他又在这题里愣了一下。
他下意识再度看向那个镜头,心跳好像莫名加快了些,仿佛瞬间遇到什么让他难忘的人,想起那些不甘忘却的事。
为什么?
文斯悄悄咽了下,尽可能平淡自如地道出一个理由,“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我还算不上季老师的粉,但我听说过他,非常欣赏他,所以也请季老师不要妄自菲薄,您路人缘很好,真的。”
也算实话不假,但未免冠冕堂皇。
季明景注视文斯诉说的神情,眸光微动,“谢谢,所以……”他转向主持人,“我终于收获一个路人粉了吗?”
女主持用力点点头,“是的!恭喜你,季老师!”
第三十二章
按照《我不是路人甲》的游戏规则,文斯帮季明景解了围,成为他的助力者,需要在预先准备的试炼中盲抽一个和季明景共同挑战,挑战内容五花八门,但都是围绕“我不是路人甲”这个主题展开。
挑战成功与否由线上和线下评审团来投票决定,只有成功才能获得积分,最后节目组的几位嘉宾按积分进行比拼,得出个人排名和团体排名,排名靠后的就要接受惩罚。
目前季明景的个人积分还是0,所以文斯这开门红不可谓不宝贵。但季明景本人看起来却相当轻松,大约是并不在乎比赛的输赢。
文斯想到前不久在他微博底下看见的,有粉丝投票“最希望看到季哥哥跳出演戏以外的新尝试”,得票一骑绝尘就是真人秀。
所以他应该纯粹是为满足粉丝的愿望才来的吧?
不过从文斯的角度,除非不答应,既然答应了助力他,还是希望能将这件事情做好。
节目组将早准备好的试炼卡拿上来,文斯顺着感觉随手抽一张。
女主持人拆开后,大声念出试炼项目,“我不是路人甲,我是男主角,季老师和他的助力者挑战项目是——同台飙戏!”
她说着,将试炼卡翻转过来呈现给镜头。
飙戏?文斯听到这并不陌生的字眼,感觉心脏突地收缩一瞬。
“下面的剧本就不公开展示了,给大家留个悬念,请季老师和助力者前去准备室,你们只有五分钟交流时间,请好好把握哦。”
从看到剧本卡的详细内容就开始倒计时,文斯和季明景根本没时间说别的,直接就是先看剧本分角色。
季明景意外发现,文斯进入状态还挺快的,这么点儿时间要演出一个小剧场,不可能面面俱到,必须准确地找到剧情矛盾点和爆发点,这方面文斯理解很快,和他沟通毫无压力。
五分钟过后,两人各就各位。
今天节目的外景任务是在机场,所有试炼卡的挑战项目都跟机场有关,这飙戏的故事场景也不例外,就在机场的接机大厅。
文斯和季明景饰演从好兄弟反目成仇的情敌,季明景和炮灰女配假结婚,从国外蜜月归来,文斯为青梅竹马的女主鸣不平,上前揪住他领子,和他大吵了一架。
文斯这角色是深情小狼狗男二人设,台词主要靠吼,但肢体语言要求富有张力,否则就容易吼成表情包。
比较起来,季明景的角色则是典型的偶像剧高富帅男主角,只需端着、隐忍、有苦衷偏不解释直接拱火了事,相反倒更容易驾驭一些。
刚开始文斯还有点紧张,毕竟很久没在镜头下表演了,但当季明景挽着助演女配走向他,说出那句颇具讽刺意味的“好久不见”时。
他那微抬的下巴,隐藏在完美外表下隐隐盛气凌人的姿态,全然不是文斯所认识的季明景,他才意识到自己真是在和他飙戏。
这大概就是高手带动所产生的化学反应,本来机场人声嘈杂,文斯心里却刹那定下来。
他大步冲过去,毫不迟疑挥出拳头,被季明景堪堪避开,反手掌住他手腕。
“怎么?追不到人跑到我这儿来撒野?这里可是机场,小明星,不怕被拍到吗?”
季明景眼神冷冷,嘲弄地垂眸睨着文斯。
文斯毫不示弱回视他,目光如炬,“至少我敢做敢当,今天就算被全网黑,我也要打爆你这个负心汉!”
“不自量力。”
文斯手被制住,直接飞起一脚。虽说是按剧本来,他却是真的下了力的,季明景差点被他撂倒,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却根本来不及细想,也只能使出全力应对。
季明景常拍打戏,底子不薄,文斯这副身体到底不敌,本来他还想装装样子最后假作被制服,可终于还是真被季明景按在地上。
“混蛋!”文斯咬牙喘气,眼里喷火,却分毫也烧不到面前这个他恨之入骨的男人身上。
季明景却嗤笑,“拳头没嘴硬,有什么用?醒醒吧,护花使者。”
他说完站起身,轻轻弹了弹袖子上的褶皱,从容地再度挽起女配手臂。
这时小剧场高潮来了。
身后文斯拳头抵住冷硬的地板,低着头,额前头发垂下来,沉沉的声音仿佛带着颤,“傅年笙,她快要死了,你听见没?她就快要死了。如果你还有心,最好现在去,否则……”
“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她!”
这一句从齿缝里挤出,仿佛竭尽至耗光全部力气,明明不大,却刹那穿透所有人耳膜,一下子周围都安静了,那个助演女配禁不住稍稍掩住嘴,似乎想要回望。
季明景脚步略一停顿,仍旧是向前走。
镜头在他冷硬的侧脸划过,营造出时间慢流的感觉。
他终究还是离开了,只留下文斯独自沉入人流,浑然不顾看戏者异样的眼光,不顾知情人窃窃议论,抑或是对着他拍照的动作。
文斯半跪在地,拳头上突起青筋,眼睛里似有晶莹闪动,眼眶却干燥得发红,半晌,他咧嘴绽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来。
“傅年笙,你输了,从小到大你一直赢我,终究还是输了这一回,这次我会在她身边,陪她走到最后的,而你……永不再见!”
“……”
耳边突然响起稀稀拉拉的鼓掌声,紧接着掌声汇聚,有向四周扩大的趋势。
文斯一愣,才意识到这戏不知不觉已经演完了。
他还跪着,季明景最先来到他身边,递给他一只手,文斯回过神立刻站起身,季明景便收回手轻轻地拍起来,“你演得很棒,以前学过演戏?”
“季老师太过奖了,”文斯不好意思地看看周围,有些窘迫,“是你带动得好,我……我就瞎演的,全凭感觉走。”
“作为业余者来说已经很好了,”季明景注视文斯微微笑着,目光还是那般柔和,与刚才撞到那时一样,却又依稀几分不同。
女主持也在这时迎上来,她调侃道,“虽然剧组给的情节是有点狗血哈,不过真不愧是季老师的助力者,这对手戏也太带感了吧,不知道我们评审团的各位觉得如何呢?接下来就是紧张的讨论打分环节了,现在插播一段广告,别走开稍后更精彩!”
知道这里广告后会转向评审团那边拍,文斯趁机和节目组打招呼,任务完成没再多留就撤了。
临走时季明景还对他说,“谢谢,耽误了你的时间。”
“没耽误没耽误,我还挺开心能有这么一段经历的,接下来请继续加油!不要辜负粉丝们的期望呀。”
季明景看着面前元气满满的青年,点点头,“有你们支持,我也不会再懈怠了,再见,路上小心。”
从机场出来坐上出租车,文斯还在回味刚刚“拍戏”的感觉,和季明景这样的演员飙戏,说实在的确是一种享受,他从前没这个福分,别说几分钟的对手戏了,和主角同框露脸都很难。
可惜结束太快,意犹未尽。
文斯深吸气再徐徐吐出一口气,感觉心跳还是比往常要快,这种难以言喻的动荡心情,似乎一旦被激发,就很难再压下去了,他需要听点音乐来缓缓。
之后先到出租屋整理一番,待回别墅已经是下午四点。
今天工作日闻立民还在上班,冯姨迎接文斯回来的,给他专门准备了点心。
“小姐,你有心事?”
“啊?没有啊。”
冯姨笑了,以过来人的语气道,“女孩儿家有心事也很正常,要是小姐不好意思和老爷开口,可以跟我说说,兴许能替小姐排排忧。”
“真没有,冯姨,我就是还没玩儿够。”
其实文斯的确感觉到有点怅然若失,吃又甜又爽的冰淇淋流心卷都食不知味,不知为什么,总不由自主想起那个狗血小剧场。
应该是担心评审团有没有通过试炼,让季明景拿到高分吧?
文斯这样解释自己的过度关注,拿出手机打开微博。
搜索“我不是路人甲”,最近一条视频还是两天前发布的。也对,这种录播综艺,后期还要剪辑加特效什么的,正式放出来还早呢。
文斯放下手机,强迫自己别再去想。
**
过了三天,文斯已经彻底淡忘那件事,他去法语培训班参加出国体验交流会,老师给他推荐再学一个小语种,文斯对西班牙语更有意向,但没最终确定报名,还想再回去考虑一下。
到家门口时,看见了外边停着的那辆熟悉的车。
闻礼也回来了?
文斯脚步稍顿,将小香风挎包笼在身前,理了理长发和围巾,觉得都还妥帖,才迈着小步子走了进去。
“小姐,少爷回来了。”
可文斯在客厅里并没见着闻礼,只有冯姨正在收拾,闻礼似乎也带回来不少东西。
“哦看见他的车了,他人呢?”
“上楼了,一回来就忙工作,少爷可真是辛苦。”
文斯抬眼望了望三楼,脱下外套挂在门厅,“我先去换身衣服。”
冬天的屋里暖气足,下午也没有出去的计划,文斯打算换身轻便的家居服,再出来时,闻礼就站在三楼的栏杆边,似乎在等他。
男人回身望过来的时候,文斯心里还是不由地一咯噔,他几天前才刚见过他,以另一种身份。
这感觉还真是微妙……
闻礼抬手,递过来一个盒子,“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文斯下意识接过。
那盒子有寻常鞋盒那么大,他还以为是鞋子什么的,结果当看清外包装上的图案时,文斯惊住了。
“上次你给我买了领带夹。”
听见闻礼这话,文斯恍然,他这难道是回礼吗?可抬头却见某人别开视线,似乎望向栏杆下边。
莫名就觉得这弟弟有点可爱,文斯禁不住勾唇,低头又看向手里的盒子,透明膜里是那个机甲少女的手办,他竟然真的买了。
若不是此刻亲眼看见,文斯都已经将那次微信上的对话忘得一干二净。
而现在看清外包装上的法语,他后知后觉,原来那时候闻礼发照片给他时,其实人就在巴黎,而这也是法国本土产的动画片,难怪。
怎么早没联想到这个细节?
文斯顿时很想敲自己一记,他默默将手办盒子抱进怀里,又因想起法国那场邂逅,低着头不太敢看闻礼,总有种多对视两眼头上就会警铃大作的错觉。
他这副样子,倒像是很喜欢那个手办。
至少从闻礼的视角看是这样的。
他其实还有话想问,觉得眼下时机合适,就索性直接道,“后来张录录和你联系过吗?”
文斯怔住,怎么突然没头没尾问这个,张录录的确和他在Q上留言来着,只不过他昨晚才看见,然后俩人语音了十分钟,张录录把他s的成片都传给他了。
这也算是“联系过”吧。
听到文斯肯定的回答,闻礼似乎并不意外。
“姐,我知道季明景的事对你造成了影响,但交朋友的话还是尽量慎重。”
什么意思?文斯没太听懂,怎么还和季明景扯上关系了?但闻礼的语气好像是不赞成他和张录录交朋友,这点听着很明显。
闻礼见文斯皱眉,神情似乎并不认同,他说,“男人就该有个男人的样子。”
这话如果放在别的场景,没太大问题,但偏偏是在文斯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疙瘩的时候,若非张录录,他的确还没发现,闻礼对“男扮女装”这事如此介意。
虽然最初他作为直男,也是不大能接受穿女装的事实,但仅仅是别扭,没到鄙夷的地步,但闻礼却仿佛将这件事作为交友的考量事项来谈了。
文斯觉得很不能理解这种偏见,且完全超出他以往对闻礼的认知。
如果他真的这么讨厌男扮女装,那自己这个就在他眼皮底下跨性别的“姐姐”呢?算什么?
文斯胸中窒闷,脸色可见地差了起来。
闻礼静默地注视他,他的姐姐正低垂着头,长睫遮住眼神里的一切,但抿起的嘴唇和紧绷的颌线还是泄露了此刻的心绪不宁。
“……”闻礼想到一些事,本欲出口的话到底还是咽了下来,他决定换种缓和些的方式。
可惜这时文斯已经淡声回道,“交个朋友而已,不是找男朋友,你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