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家已毁的现在,宁澄现在只是个无家可归的人,无权无钱,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能令人另眼相看。
可这样的他,风舒毫无理由地接纳了,而且还百般照拂,把他当家人一样呵护。
风舒就像是黑暗中的一缕阳光,照在自己这棵怕黑的幼苗上。
宁澄在心中暗暗发誓,自己这一生都要对风舒好,尽一切能力报答他。
眼下,他需要做的,就是辅助风舒执行审讯。那贾家的案子虽怪,可这是他和风舒一起办的第一个案子,自然不能就这么了事。
“一起……”
想到这个词,宁澄忍不住微笑起来。
总算有人和他一起做些什么,而不是凡事都要自己来。
烛火映着宁澄的脸庞。他不知道,自己那抹笑,里头蕴含了多少的温暖,注视着风舒的眼里,又揉了多少的温柔。
风舒刚将碗盘传送走,风月殿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风判大人,您在吗?”
宁澄和风舒对看了一眼,起身走出厅堂。只见两名牢役喘着粗气,瞧着应是一路跑到风月殿。
其中一名牢役还算懂规矩,立好身形向风舒行揖礼;
另一名较年轻的则缓了缓气,径自开口:
“风、风判大人,您在啊。我还寻思着,您不在该怎么办呢。”
风舒礼貌地笑了笑,问:“大晚上的,有什么事吗?为何不直接传音?”
那名年轻牢役愣了下,似乎也发现自己有些失礼了,急急忙忙地行个礼后,答:“风判大人,天一牢有鬼!”
宁澄也跟在风舒后方,闻言不由得愣了下:“有鬼?”
那名较稳重的牢役拍了拍同伴的肩膀,示意他退到一边后,先是作了个揖,然后才平静地开口:
“大人,属下给天一牢的贾傅桂送餐时,发现他瞪着眼睛、身形僵直,已经死了约半个时辰了。
天一牢一向守备森严,又有咒术加持,且无被闯入的迹象,加上尸体表面呈青白状,故牢役们都认为其中有鬼。”
他顿了下,道:“属下不信是鬼魂作祟,因此特意前来禀报风判大人,还望大人指示。”
——贾傅桂,便是那贾姓书生了。
宁澄注意到适才那名牢役说尸体面色青白,不由得又想到了骷髅诡蛾。
风舒面色凝重,问:“牢内其余人如何?”
“禀大人,牢内只有贾傅桂的妻子。她与贾傅桂关押处仅一墙之隔,受缚于关押咒而动弹不得,其余并无大碍。”
“好,我且去看看。你吩咐所有牢役立刻退出天一牢,以布巾掩盖口鼻,千万别触碰那贾书生的尸体。”
“谨遵大人命令。”
两名牢役得令后,便急匆匆地赶回天一牢。
风舒转过身,对宁澄道:“夜已深,宁兄且先睡下,风舒去去就回。”
宁澄不乐意了:“宁某现为忤纪殿差役,理应跟着风判大人办事。”
风舒道:“的确如此,可此刻已非上衙时间,宁兄还是先歇下吧。”他拍拍宁澄的肩,轻轻地将他往殿内推了推。
风舒待他真的很好,可宁澄总觉得风舒把自己当成个小孩子,成天担心他受伤。
就连适才的鱼料理,也是风舒仔细挑好刺,再放入他碗里的。
虽然风舒比他大了四岁,但这样小看他,就有些过分了。
“风舒,我不是小孩了。我知你担心天一牢有危险,可跟着你,我能出什么事啊?”
说完,宁澄自己都脸红了。
他分明是想说自己能保护好自己,可话到嘴边却变了个样,好像自己要仰赖风舒庇荫似的,怪不要脸。
风舒看着宁澄,看得他有些心虚。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见风舒说:“蒙上。”
宁澄茫然地看向风舒,只见后者手里握着不知哪来的布条,递向自己。
见宁澄没反应,风舒咳了声,将布条放在宁澄手心,道:“不是要跟着吗?先将口鼻蒙上吧。”
宁澄会意过来,连忙开心地接过布条,覆在自己鼻子上。那布条略长了些,宁澄便将剩余的胡乱缠在脖颈处。
看见宁澄那副样子,风舒不由得有些失笑。他走近宁澄,伸手环过宁澄的脖子,将那布条解开,然后重新绑好。
风舒的鼻息呼到宁澄脖子上,弄得他有些痒痒的,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他僵直了身子,任由风舒动作,感觉心脏比平时跳动得还要厉害。
好端端的,我那么紧张干嘛!
风舒刚帮宁澄绑好布条,还没来得及收回手,就见宁澄用力地甩了甩头,系好的布条也被这样粗鲁的动作弄得歪了。
风舒收回手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宁澄刚才为了让自己清醒清醒,才忽然用力甩头。此刻看到风舒的表情,他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风舒自然相信宁兄了。”
风舒笑了笑,又伸手想帮宁澄调整好布条,可宁澄却下意识地一躲——风舒的手扑了个空,那布条也直接滑落到宁澄的下颌。
风舒的笑凝固了。他慢慢地收回手,往后退了几步,道:“既然宁兄不喜欢风舒系的,那宁兄自己系上吧。”
他虽然还在笑,可瞧上去有些落寞。
宁澄道:“我没有不喜欢,只是、只是……唉!”
宁澄向来不善与人辩解,一急之下嘴更笨了,愣是没能找到个好理由应对。
他想了想,一跺脚,直接走到风舒面前转身,道:“我自己系的不好,请风舒帮我系上吧。”
他听到背后传来风舒低低的笑声,像是被他逗乐了。
一双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地从后方伸出,把布条摘下,然后慢慢地、仔仔细细地绑好。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依然跳得那么有力——
也许是因为要重回天一牢,才那么紧张吧。
帮宁澄绑好布条以后,风舒也拿起另一段布条戴好。两人相视而笑,轻足跃起,腾空掠向天一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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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地牢寻踪
天一牢牢门处围了一群牢役,虽然半张脸都被布条蒙住了,却也不难看出他们不安的表情。见风舒来到,几名牢役松了口气,纷纷向风舒行揖礼。
“风判大人,属下照您的吩咐,让所有人离开天一牢,并掩住口鼻。牢内现在只剩下贾傅桂的尸首了。”
适才较沉着的牢役向风舒汇报。他身边躺着一名双手被缚的女性,想必就是那贾夫人了。
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被施了昏睡咒的关系,贾夫人躺在润湿的草地上,一动也不动。
“知道了。阿毅,你同阿晓一起随我入天一牢,其余人在此等候,务必守好贾夫人。”
阿毅就是和风舒对话的那名牢役,而阿晓,则是适才较毛躁那位了。
“属下遵命!”
牢役们齐声回应。
风舒挥手解除了天一牢的关押咒,低声对宁澄说:“走吧,记得小心些。”
宁澄点点头,跟着风舒往天一牢内部走去。被点名的阿毅、阿晓也紧跟其后。
进入天一牢后,风舒掐了个荧光咒,将昏暗的地牢照得灯火通明。
灯光亮起的瞬间,照亮了牢内众人,也照亮了右边那具青白色的尸体。
虽然隔着牢门,但那尸身奇诡怪诞的模样,还是让宁澄忍不住起了身鸡皮疙瘩。
那贾书生的尸体呈跪坐状,已无生机的双眼瞪得大大的,面孔狰狞,双手放在咽喉处,似乎死前经历了什么痛苦。他青筋暴起的右手臂上,还烙着一只淡紫色的骷髅头。
果真是那骷髅诡蛾!
恍惚间,宁澄看见灯光闪烁,一群荧绿色蛾子绕着贾书生的尸体翩飞,将整个牢房盈满骷髅印记。那蛾群绕了几圈后忽然暴起,直直地朝自己冲来——
宁澄眨了眨眼,眼前一切如常。
不对,这里分明……
“风判,能不能先将灯火熄去?”
风舒原来打算踏入牢内查看尸体,闻言立即停下脚步,也没询问理由,直接收回荧光咒。
灯光熄灭后,牢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只有些许微光透过牢门口投射下来。
黑暗中,视觉以外的感官被无限放大,细细的呼吸声在牢内回响。
宁澄打了个冷战,道:“可以了。”
火光亮回后,风舒摘下面上布条,道:“还是宁兄心细。”
阿晓问:“大人,可以将布条拆下来了吗?”
宁澄也将布条拉下,道:“可以了。这里没有骷髅诡蛾的踪迹。”
风舒也点点头,道:“的确如此。若骷髅诡蛾曾到访天一牢,那此处就算没有诡蛾的踪影,至少也有荧光磷粉残留。
可适才黑暗中,却不见丝毫绿光,说明此人中毒地点不在天一牢,而是在其它的什么地方。”
阿晓搔了搔头,一脸茫然:“什么诡蛾?什么绿光?还有,这人是中毒死的?不是被鬼杀掉的吗?”
一旁的阿毅似乎听过骷髅诡蛾之说,在看了风舒一眼后,叹了口气,将阿晓拉到一旁为他讲解。
宁澄道:“若贾老太之死与贾书生有关,那他抓捕骷髅诡蛾时不慎吸入毒磷粉,并在三日后的现在猝死,也是有可能的。”
风舒道:“不错,但事情应没那么简单。若贾书生深知骷髅诡蛾毒性,又怎么会如此疏忽,将自己毒死了呢?”
二人正待思索,却听见天一牢门口传来惊叫声。须臾,一个惊恐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风判大人,不好啦,那贾夫人、贾夫人也……”
风舒眉头一蹙,道:“阿毅、阿晓,你们守在这里,我们去看看怎么回事。”
话毕,他拉起宁澄往上方急掠而去。宁澄冷不丁被拉着跑,稀里糊涂地回到地面上。
一到牢门口,那群牢役就像看见救星一样,争先恐后地涌向二人,嘴里还嚷嚷着「大人您来了」、「大人救命」、「果真有鬼」等等,将宁澄搞得头昏眼花。
“肃静!”
一声高喝划破了夜空,瞬间所有人都噤声了。
风舒缓了口气,问:“贾夫人怎么了?”
一位牢役大爷颤颤巍巍地说:“贾夫人她、她和下面那个人一样,被鬼给杀、杀死了……”
牢役们脸上虽写满惊恐,却也在风舒的喝令下找回一丝理智,挪步往左右站开,好让风宁二人看清贾夫人的状况。
适才贾夫人背对着他们躺在地上,当时他们也没留意,可此时一看,那贾夫人面色青白、眼睑半睁半闭,鼻下的细草纹丝不动,哪里还有活人的样子?
宁澄被搞糊涂了。
所以,究竟是贾书生,还是贾夫人要对贾老太不利?
为何这三人,竟先后死于骷髅诡蛾之毒?
宁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一只骷髅诡蛾。那蛾子双翅一振,腹中间的骷髅裂开了嘴,空洞的眼眶流下了血一样的艳红液体。
他盯着贾夫人额中间的骷髅印记,那印记渐渐地和骷髅诡蛾那荧绿色的身影重叠在一起,慢慢地、分毫不差地——
宁澄心念一动,脱口道:“我知道了。”
四周本来弥漫着死一般的沉寂,宁澄突然开口,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向他看来,弄得他有些尴尬。
宁澄往风舒身边靠了靠,道:“我……我只是发现了诡蛾的形态之谜,贾府一案,尚未有头绪。”
风舒道:“无妨,宁兄想到什么,说出来便是。”
看着风舒的脸,宁澄忽然感到自信了些。他道:“风判,若你是画师,会冒着生命危险,去墓地见那夜间才出现的骷髅诡蛾吗?”
风舒道:“自然不会。”他回答完,也想到了什么,微微睁大了眼。“莫非……”
宁澄点点头,道:“不错。骷髅一现,黯然销魂,那些见过骷髅诡蛾的人,几乎都丧命了。一般人听说骷髅诡蛾的厉害,自不会刻意前往坟地,是以,这骷髅诡蛾具体相貌如何,全是画师凭空臆想,加上遭毒死的人身上被作了骷髅标记,民众以讹传讹,竟生出骷髅诡蛾身上有骷髅印记一说。”
之前宁澄在藏书阁内见到所有有关诡蛾的画像,除腹部有骷髅印记,其余均与一般蛾子无异,不过细节上略有分别。
那些书册反复强调的,只有诡蛾腹部有骷髅印记一事,现在想来,应是这个道理。
阿毅问:“那这骷髅诡蛾仅夜里出现,难道也只是坊间传闻?”
宁澄摇头道:“这就不确定了。可日间人们偶尔会到万仞山峦进行殡葬或拜祭。按理说,就算诡蛾藏匿墓间,坟场四周也应掉落诡蛾亮绿色的磷粉,没道理不引人注目。”
宁澄先前到万仞山一带埋葬父母和宁家仆从时,并未留意到那坟堆有何不妥,因此他敢肯定,白日,那坟场一定毫无异常。
风舒道:“风某倒是有个想法。书上说骷髅诡蛾惧怕阳光,恐怕说的不是诡蛾无法于白日出现,而是和怨鬼一样,一到白日就怨力锐减,所以普遍在夜晚作怪。”
他支着下颔,道:“因此,那诡蛾白日并未藏匿起来,而是和普通的蛾子一般,既不闪着荧绿光芒,也没能力毒害他人。
反之,到了夜间,那些诡蛾便会产生异变,身上包覆的,也由普通磷粉变成了有毒的绿磷粉。”
闻言,宁澄也想起宁陕夫妇下葬那天,被他惊起的几只淡褐色蛾子。当时他并没有细看,可如若那便是骷髅诡蛾的真面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