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许宴走进店内,比划着问,“有没有穿骑行服的男生来过,大概到我这,可能蒙着防晒巾,没蒙的话就长得白白净净。”
“不止吧!”老板对那个男生印象深刻,“还挺好看的呢。”
确定他来过,许宴不再多问,匆匆道谢,离开花店。
避免两人错过,许宴就守在陵园的大门对面,坐在马路牙子上,一边喝水,一边啃面包。
一天没吃,饥肠辘辘,长袖都被汗湿透了,仔细想想,许宴已经很久没这么狼狈过。
郊外的蚊子强壮得简直吓死人,幸好他今天穿身长袖长裤,否则都不敢想象这会儿会是什么惨样。
草丛里有蛐蛐在叫,竹林有麻雀在鸣,渐渐暗沉下来的天空有一两只乌鸦过境。
气氛铺满,说实话有些害怕。
他一个死而重生的人都这么觉得,更别说肖远那个连闪电都怕的十六岁男生了。
夜色一点点降下来,进出的人在逐渐变少。
花店老板的老婆送来饭菜,并不着急打烊。想想也是,大家白日里都在养家糊口,只有晚上有时间。
不过那个人已经进去很久了,怎么还不出来?
许宴其实特别想戳个消息给他,或者戳个电话给他,但又怕打扰他,破坏他情绪。
可许宴不知道的是,迄今十六年过去了,他的情绪早就稳定得比磐石还要牢固。
肖远单手推车,讲着电话,出大门才把电话挂断。他看了一下微信,依旧没有某许的回复。
还在约会么?
肖远手机塞包里,握住车把手正要走,甫一抬头,竟看见不远处路灯下站着个衣着眼熟的人。
绿长袖,破洞牛仔裤,红色帆布鞋。
唯一和几个小时前不同的,是少了帽子和眼镜的遮挡。如此,外貌形象完美和印象里的少年重合。
肖远:“……”
许宴站起来的时候,两条腿有些发软,强行稳住,抬脚走过去。
路灯纯白,地面上少年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许宴走近后停下来,发现男生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呆住。
这让他心里的纳闷,瞬息之间跑得干干净净。
但凡想到有人比你还懵逼的,他这心里吧,就快活了,没忍住,嘴角扯了一抹玩味的笑。
许宴说:“要不是知道你近视,我这次跟你誓不两立。”
作者有话要说:
嘤,明天吃糖糖——
26、带小同学回家睡觉
肖远望着他,心在跳,加速跳,体温逐渐升高,肌理开始颤抖起来,暧昧不明的因子在身体里躁动,静脉里流淌着的血液都变得沸腾。
肖远:“你……你……”
“我给你送食物来的。”许宴瞧他「你」不出来,递上袋子,“是不是一天没吃东西,呐。”
对方的手上被汗意弄得黏糊糊,肖远指尖短暂碰到。
少年会出现在这,实在让人意外;
可回想起今天一路行程下来,那辆老式的黑色自行车便在他的记忆里变得愈发清晰、深刻。
路上车辆不多,郊外时而寂静,两人并肩往回走。
许宴推着车,车龙头上挂着袋子,他看一眼男生,帮忙从袋子里拿瓶水,拧开盖递过去,说:“噎住不知道要水啊。”
肖远正想拿水来着,察觉他看过来,就没有立刻动手。
许宴环顾四周,由于出汗,晚风吹得身上很凉,他抖了个激灵:“你不怕么,我总感觉有什么东西下一秒会从林子里冲出来。”
“咳。”肖远被水呛住,手背擦嘴,缓和后说,“没有牛鬼蛇神。”
“我知道。”许宴说,“信则有,不信则无。”
“你为什么来?”肖远问。
“半路上认出你的车,好奇你去哪玩,就跟过来看看,没想到……”许宴胡扯。
肖远:“约会呢?”
许宴:“哦那个啊,黄了,我临时不想去了,鸽了人家。”
肖远偏头咬咬嘴皮子,心说我信你才有鬼。
一会儿,他们来到加油站。
许宴把车还他,问:“附近有什么车站吗?我地图没搜到。”
肖远:“没有。”
“唉,等下再说,你在这等着,我把车推出来。”许宴一脸愁容往超市走,嘀嘀咕咕道,“回市里还要五十多公里,腿不走断了?”
肖远眼睛被风吹的半含水光,望着他的背影,看起来几分深情,薄唇抿了下,使得原本温和的表情变得十分无辜。
某许推车出来时,他立刻转过脸看向马路对面的林子;
再转回头,某许已经骑车近前,单脚踩地上。
“你敢信么,隔壁洗车的竟然会主动帮我补轮胎!”许宴话音一转,“就是太贵了,收我五十块钱。”
肖远点点头:“换车骑?”
山地自行车有变速功能,肯定比这老爷车省劲儿。
“费劲,还是别了吧。”许宴果断拒绝,歪头往旁边一点,“走,我们骑快些,带上我这个累赘,凌晨一点有望到家。”
结果二十分钟不到——
“唉哟卧槽,作大孽了!!”许宴突然刹车,“等会儿,我大腿好像抽筋了!”
他抬腿变得困难,一下子连车带人跌地上。
肖远第一时间把车丢路边,车站腿都没打,跑过去蹲下,抱住他大腿:“你躺倒,我帮你。”
许宴听话倒下,某瞬间头晕目眩,唇色发白:“轻点啊肖远。”
肖远怔了一下。
叫我小远?
听错了,一定是听错了。
牛仔裤活动起来有些困难,肖远本来准备把他皮带解开,想了想还是没有这么做。
“诶诶诶——”许宴嗓音颤起来,“你摸我哪呢?”
肖远手停在他腿根:“你忍忍,我比较有经验,抽过不少次了。”
“噢。”许宴曲起另一条腿,试图挡住,左右看看,“你自己注意点啊,有车来的时候手就拿开。”
肖远:“有必要?”
许宴欠起头,杏眼不用努力就能睁得特别大,说:“我躺着,你蹲我旁边,还对我上下其手,谁看了不说一句你强——迫我!”
许是体力耗费原因,停下来之后,肖远只觉得脖根起热,听完他的话,热度直接蔓延到脸颊。
过了会儿。
“我感觉我行了。”许宴享受10分钟肖式VIP服务,“试试。”
肖远拉他起来,看他上抬了两下腿:“怎么样?”
许宴比个「OK」的手势。
“你骑我的车。”肖远果断扶起老式车,“再坚持一下,前面有住的地方。”
“真的假的?我怎么没看见?这一路过来不都是……”许宴脑壳子短暂打了个结,问出本来想问的,“确定跟我换车?”
肖远踩上脚蹬:“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
“我啰……”许宴视线落在他两条长腿上,点点头道,“好,换车,等下不要跟我叫苦啊。”
肖远心说谁叫谁孙子。
白日里往这边来的某个弧形弯道,竟然是有个分岔路的。
由于被树木和广告牌遮挡,自东向西看不见,回来时自西向东,分岔路正对着右手边。
“好隐蔽啊。”许宴说,“这条路连路灯都有诶。”
不仅有,还很密集。
“红叶公路的路线不算复杂,就是一条波浪线上面多两个约等于号。这条路也通往高尔夫球场和其他景区,再远一点还有市开发区。”肖远在后面说。
“你很熟悉这片。”许宴断定说。
肖远:“《银海指南》里面说的很详细。”
许宴想到公寓书架上的不少指南,莞尔道:“你就像个外国人,不过普通话说得不错,完全听不出来你是在国外长大的。”
肖远说:“我每天都会听普通话演讲,从5岁开始。”
许宴恍然大悟:“所以演讲水平才那么高的?”
上坡……
肖远脚下使了点力,车链条卡啦卡啦地响,他音调平稳:“不算高,矮子里面拔高的。”
许宴好气又好笑,心想这小子幽默水平提高了。
忽然「咯噔」一声。
许宴回头看,单脚落地:“链条断了?”
“嗯。”肖远扯下链条挂龙头上,“就在前面。”
许宴下来陪他走,伸长了脖子眺望,的确有亮灯的地方,只是被茂密的植物遮挡住而已。
过大概十分钟,视野渐渐开阔起来,连着一溜烟儿的私人别墅出现在前方。
“我们要借宿?”许宴咕哝,“我以为住什么郊区宾馆。”
“宾馆也有,有点远,在高尔夫球场那边。”肖远给他指了另一个岔路口,“从这走就能过去,大概有六七公里吧。”
“我现在听到数字和路程单位就头疼。”许宴讪讪地观察,“所以我们借哪家?”
“就这。”肖远打上车站腿。
“诶等会儿,你车就靠人家大门边啊,再给你丢废墟里咯。”
许宴朝来时的方向抬了一下下巴,“我可是看见了,有废墟。”
肖远直接伸手摁门铃。
许宴看了看手里的车:“老爷车我能赔得起,你这车必须得推进去。”
肖远看他一眼。
门铃旁边的对讲器亮了一下信号灯,响起通信的声音:“喂?”
一道女声。
肖远「是我」两个字冲到嗓子眼,旁边推着车的少年忽然过来将他挤开,同时热情道:“你好!晚上好,打扰了!我跟我朋友自行车坏了,没办法回市区,请问能不能借宿一晚?谢谢!我们都是学生,不是坏人!您真的人美心善!”
对讲机安静。
许宴附耳上去,隐约听见有人在远处小声说话。
肖远在他身侧后方,抿了抿唇,一时无语,然后对着右上角的摄像头点了点脑袋。
“请稍等一下。”女声说。
对讲机的信号灯暗下来,许宴扭头冲他笑笑:“知道什么叫借宿么,嘴巴甜点没坏处,学会没?”
肖远暂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点了点脑袋。
给他们开门的是中年女子,听声音就是对讲机里的那位。
她领着他们停车,领着他们进屋,领着他们进房间,全程竟然只说了四句话:“这边请。”
“不客气。”
“请随意。”
“晚安。”
目送她下楼,许宴立刻从自身所在房间门口,冲进斜对门房间。
肖远就知道他会进来,房门故意没关。
“看过《招魂》没?”许宴劈头问道。
听名字就是恐怖片,肖远从衣柜里拿干净衣服:“没有。”
“和电影里气氛太像了。”许宴走到窗边看外面,“不知道是女佣还是主人的古怪阿姨,之前明明听对讲机里有人和她说话,但我们刚刚上来,客厅一个人都没。不会是知道有外人进来,故意躲到楼上去吧!喔,外面有游泳池!”
“我洗澡了。”肖远说。
许宴慢两秒回过头,只看见男生走进浴室的背影,和浅灰色床铺上放着的黑色男士内裤。
夜色变深了,月光穿过窗户玻璃,和屋里的灯光融合在一起,分不出谁是谁。
肖远把头发擦半干,抓过手机,洗澡期间许宴给他发了微信。
清零:“内裤干净不?”
清零:“看到了,吊牌没摘,新的,凑合穿吧。”
清零:“晚上要把门反锁,小心些总是好的。”
清零:“不敢睡打我电话,我过去陪你睡。”
肖远唇角弯起,将手机揣浴袍兜里,离开这间卧室。
晚十点多,楼下灯火通明。
之前没人的客厅多了一个男人坐在那。男人戴着老花镜,鬓角斑白,手里捧着本书,身材不算太胖,但也不是很瘦。
肖远去厨房转了转,冰箱里剩下来很多菜,都是没怎么动过的,还有一份方形黑森林蛋糕,表面用橙色果酱写了简单的数字「17」在上头。
他拿勺子把「17」这个数刮了,然后退出厨房,来到客厅。
“这么晚还不睡?”肖远把蛋糕搁茶几上。
看书的男人没有说话,半分钟后拿过书签塞书缝里。
肖远等他把《思竹》合上,才继续开口:“我不是故意没回来陪你吃饭,只是没来得及。”
“因为谁?”肖明泽摘下老花镜。
眼前的男人年纪大了,双目乍一看有些浑浊,可直视过久,依旧可以让人感受掌权者的威严。
这要是在公司,准定能震慑不少人,包括他姐。
肖远不怕:“没因为谁。”
肖明泽根本不相信,紧绷的面容瞬间有些破功,到底还是没忍住,往楼上瞄了眼,似笑非笑:“因为你的小同学?”
“不小。”肖远垂下眼睛,想到什么又缓缓抬起,“年纪比我小点,12月的。”
“噢。”肖明泽问,“没欺负过你吧,我看他穿的像个小混混,花里胡哨的。”
肖远嘴角弯了一下:“他人不错,会照顾别人情绪。其实我跟他闹过两次矛盾,每次都是他先让步,这让我有时候觉得挺惭愧。
以前觉得「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比较扯,现在承认,以同龄人作为条件,我的确没有他大肚。”
肖明泽大为震撼。
自己的儿子自己算清楚了,很少夸谁的。
就算夸,也仅限于「不错」「还行」这种言简意赅笼统的词汇,所以很难想象刚才这段话出自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