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不惊看着这一幕,心中升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激情。
然后他划动冲浪板,一同融入了那漆黑的浪涌之中。
……
夜色静谧,谢不惊蹑手蹑脚打开家门。
却不料冲浪板太长,直接撞在了门框上。
谢不惊吓得一抖,与此同时,客厅的灯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丁海生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道:“你去哪儿了?”
谢不惊有些心虚:“冲浪……”
“你冲浪冲到12点?”丁海生破天荒没了笑容,满脸严肃道,“你不知道晚上的大海很危险?稍有不慎根本没人发现你落水了吗?”
“也不是,”谢不惊小声嘟哝,“我有人陪,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叔,特别厉害……”
在丁海生充满压迫的目光下,谢不惊把自己遇到的事情全盘托出。
“你是说多明戈?”丁海生有些惊讶。
“多明戈?谁?”
丁海生指着世界冲浪锦标赛官网上的一张照片:“是他吗?”
照片上的人留着一头及肩长发、胡子浓密,一副没睡醒的表情。
多明戈·桑切斯,墨西哥冲浪选手,足足拿了1、2、3、4……4个世锦赛男子总冠军。
“就是他!”谢不惊太惊讶了,“原来他这么有名,但是本人比我想象中低调太多了。”
“很正常,因为他是冲浪野人。”
“冲浪野人?”谢不惊歪了歪头,“什么意思?”
丁海生:“冲浪野人,就是是把冲浪当做人生的人,为了追求一道好浪,他们可以付出一切经历和金钱,把物欲降到最低,行走在最偏僻的地方,活得就像是一个野人。”
谢不惊瞪大了眼,没想到世界上竟然还有这种苦行僧似的浪人。
“可他已经是世界冠军了。”
“正是因为这样才足以让人敬佩。”丁海生倾慕道,“他们是真正把人生献给冲浪的人,付出了很多,但与之相应的,他们往往能第一个抵达偏僻的浪点,也是和大海相处时间最久的人。更甚至,他们已经从冲浪生活中获得了自己渴望的一切,所以外界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谢不惊又想起了那位大叔的模样,他在岸上永远一副懒洋洋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儿,任谁和他擦肩而过,都不会多看他一眼。
只有到了海里,他才会展现出自己蓬勃的生命力。
宁静,宽厚,像是大海一样包容。
这才是强者之姿。
而很快,自己就要和多明戈在赛场相见了。
谢不惊几乎是有些愧疚的低下了头。
和多明戈这种把生命都献给冲浪的人来说,他还远远不够。
“用不着自责,你是我见过天赋最高的冲浪运动员,”丁海生揉了揉谢不惊头顶,轻笑一声,“等你付出他那么多的努力,你会比他更厉害。”
谢不惊仰起头。
丁海生的表情柔和坚定,就是唇色带着一丝苍白。
谢不惊这才恍惚,丁海生已经很久没有下海冲浪了。
“你身体怎么样了?还能撑得住吗?”
丁海生一愣,继而笑了起来:“没事儿,至少会陪你走到奥运。”
他没想到谢不惊都看出来了。
还有3年……
其实连丁海生都不知道,究竟是奥运先来,还是他撑不住先离开。
12月17日,bilbong管浪大师比赛前一天。
谢不惊今天只在上午做了训练,下午他在会议室和丁海生一起商量明天的比赛计划。
在此之前,谢不惊已经比过了一轮资格赛,他从业余冲浪选手中脱颖而出,获得正式参赛资格。
而明天,他将会真正和职业选手同台竞技。
“一道浪4个浪顶转向,1个360度腾空旋转,动作难度会不会难度太高了?”丁海生有些迟疑的问,“你有在练习时完成过吗?”
“没问题,这两天浪况都很好,”谢不惊点头,“而且比赛结果是挑选成绩最好的两道浪计分,我想在一道浪上尽可能拿到更多的分数。”
丁海生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看到谢不惊坚定的眼神后又改了口:“你自己有数就好。但有一点要注意,评分标准除了看技术难度外,评委们对于选手的创新性也十分看中。”
谢不惊点点头,若有所思。
丁海生:“我不强求你一定要创新,但你如果当时有灵感,觉得可以,也可以试一试,不要被计划束缚住了。”
谢不惊点头:“我知道了。”
丁海生和谢不惊谈了很久的话,直到他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这才停了下来。
丁海生按掉后,他手环又响了起来,“滴滴滴”的叫声格外刺耳。
丁海生有些不好意思:“我去接个电话。”
谢不惊:“没事儿,你忙。”
……
“赫拉,我想我很久以前就告诉你了,我明天不能去治疗。”
丁海生靠在阳台上,即使是温暖的夕阳,也没能染红他苍白的嘴唇。
“真的,我有数。”他轻轻笑了起来,明艳又脆弱,“比赛完我立刻去找你,这样可以了吗?”
“放心,没问题的。”
丁海生挂断电话回头,看到了坐在沙发扶手上的谢不惊。
“谈完了?”谢不惊仰头。
“谈完了,家里有点事找我,”丁海生目光落在了谢不惊身旁的冲浪板上,“你还要出去?”
“嗯,”谢不惊站了起来,“我再去练一练,晚饭不用等我了。”
丁海生:“我开车送你。”
“没事,我和朋友一起去,”谢不惊抱起冲浪板,“你在家好好休息。”
关门声响起,丁海生看着自己镜子里的脸庞,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
他已经虚弱得这么明显了吗?
bilbong管浪大师比赛持续了两周,谢不惊一路披荆斩棘,最后获得了单站积分排名第五的成绩。
一个没有任何大赛经验的新人,初次参赛就在高手云集的bilbong管浪大师赛上进入前五,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当最后成绩公布的那一瞬间,丁海生几乎忍不住喉头的哽咽。
自己这些日子的努力终于取得了收获,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比赛结束,谢不惊激动的跑过来给了丁海生一个拥抱:“谢谢你!”
丁海生摇头,止不住眼眶发热:“是我应该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看到希望,并且帮我实现那个固执又艰难的梦想。
bilbong管浪大师比赛结束后,谢不惊在冲浪圈子里名声大噪。
在丁海生的建议下,他决定在次年冲击世界冲浪锦标赛。
冲浪世锦赛从每年4月持续到12月,男子个人赛总共有11场,从澳大利亚黄金海岸、大溪地teahuoo到巴厘岛、葡萄牙、夏威夷等,几乎囊括了世界各大冲浪胜地。
谢不惊今年格外顺畅,状态和劲儿头都特别好。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就从资格赛一路杀进了世锦赛。
2022年4月3日,谢不惊驾乘短板,穿透了澳大利亚黄金海岸那诡谲汹涌的定点浪。
他凌空的凌厉身姿被摄影师记录下来,收获无数惊叹。
2022年8月22日,大溪地teahuoo。
强烈汹涌的晨浪滚滚袭来,即使是最专业的冲浪选手也忍不住胆战心惊。
谢不惊却冲了上去,他连人带着冲浪板深陷于teahuoo那几乎折叠的波浪中。但他没有被击倒,他成了第一个成功站起来的人。
2022年9月17日,维多利亚贝尔斯海滩……
2022年10月16日,葡萄牙o ri curl ro……
……
短短几个月,谢不惊不要命的往前冲,挑战了一个又一个的高难度巨浪,一跃成为了本赛季最活跃、也最有话题度的冲浪新人。
没人知道他究竟在着急什么。
但不可否认的,他的名字和图片的登上了国内外各大媒体,网友甚至开始用“海上侠客”“轻功”等词形容他。
他还和金牛运动功能饮料签订了合作,在冲浪板上印上了属于自己的金色公牛。
2022年12月12日,夏威夷eahi海岸,世界冲浪锦标赛-冠军巡回赛最后一站。
沙滩上聚集着密密麻麻的观众,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翻滚的海浪,期待着接下来的比赛。
不远处,参赛选手们正在做着赛前准备工作。
谢不惊双腿直立站在地上,双手往下抱住小腿,缓缓吐气。
他正在做瑜伽拉伸。
赛场很吵,紧张的气氛无可避免的感染着每一个人。但谢不惊的耳朵已经自动的过滤掉一切杂音,现在他脑海中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还有远处有规律的海浪声。
等他做完准备活动后,工作人员这才拿着他手机过来:“刚才丁海生先生给你打电话了。”
比赛前,丁海生说家里有急事不能和他走完最后一场。
谢不惊已经独立参加过太多比赛,早就不是要爸爸妈妈带的小朋友了,于是很爽快的放人离开。
而且针对他们这种光杆司令,组委会会给他们分配一个志愿者,会帮忙处理一些处理日常事务。
谢不惊拿过手机,立刻拨了回去:“你家里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丁海生歉意的声音传来:“快结束了,只是来不及和你一起参加比赛了。”
“没事,你忙你的,不差这一场。”谢不惊摇头。
“好,那你比赛加油,”丁海生笑了起来,“回来我请你吃文昌鸡。”
“那说定了,”谢不惊也笑了起来,“我拿奖回来,你请我吃鸡。”
谢不惊挂断电话,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悲伤一寸寸爬了起来。
……
夏威夷eahi海岸,谢不惊在工作人员的提醒中划水进入等浪区。
京市,和谐医院,丁海生把手机交给母亲,被护士推进手术室。
……
大浪来袭,谢不惊奋力划水,第一个冲上浪头。
白炽灯打开,医生双手举在胸前。
……
“谢不惊下了第一道浪!”解说的声音响彻沙滩,“这位华国小将再一次向我们展示了他出类拔萃的技巧!”
经过一年的磨练,谢不惊的动作变得极富技巧性和观赏性,他在浪壁上飞速游走,动作娴熟的挑逗着浪峰,像是一只想和水玩又不想弄湿身体的大猫。
海浪从他头顶落下,激起大片大片白色水雾,彻底淹没了谢不惊的身影。
时间已经过了太久,久到在场观众纷纷屏住了呼吸。
明知道谢不惊不可能被海水淹没,但消失的身影昭示着不祥,依旧让人紧张不已。
一秒,两秒,三秒后……
谢不惊破开白雾冲进众人视线,仿佛创造奇迹的魔术师。
人们还没来得及惊呼,谢不惊已经再次撞上浪壁,迅速过渡到了下一组的花式动作。
他技巧高超,且善于营造惊险刺激的场面,一次次撩拨着观众和评委的心弦。
人群中响起了激烈的欢呼声,人们疯狂的叫着他的名字。
……
头顶的白炽灯亮得晃眼,在麻药的作用下,丁海生缓缓闭上了眼。
恍惚中,他似乎又听见了海浪的声音。
“哗啦,哗啦——”
“哗啦,哗啦——”
意识消失前,他看见了一道奔向他的蓝色海浪。
第45章 短板冲浪(十)
比赛一结束, 谢不惊就马不停蹄地飞回了国内。
他知道丁海生身体不好,但他没有想到,丁海生已经病得那么严重了。
“已经做了手术, 但是效果比想象中差。”医院单人病房外,丁国刚对谢不惊说,“现在每天只能醒来半小时不到了。”
丁国刚全程表情平静,也没有表现出多少哀痛, 但整个人精气神完全不一样了,仿佛瞬间老了好几岁。
谢不惊几乎是茫然的看着这一切,好一半响才哑声道:“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去吧,他念得最多的就是你, 每天醒来就要问你的比赛结果。”丁国刚似乎笑了一下, “幸运的是,他今天可以亲口听你说了。”
谢不惊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病房内, 各种陌生仪器有规律地运行着,丁海生戴着氧气罩躺在床上,雾气随着呼吸聚集在氧气罩上又很快消散。
“我回来了。”谢不惊在丁海生旁边坐下。
室内一片沉寂。
沉默了一会儿,谢不惊又说:“你还欠我一顿文昌鸡。”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大约傍晚时, 丁海生终于醒了过来。
此时的他已经很虚弱了, 说话几乎都有些勉强。见谢不惊过来,他有些窘迫,又有些高兴的笑了一下。
“你来啦?”他说话声音很轻,需要凑得很近才能听见。
谢不惊笑了一下:“嗯,来让你请客。”
丁海生明显高兴了起来,笑了好一会儿才说:“不好意思, 现在还不能请你。”
“那你什么时候能请我?”谢不惊又问。
“嗯……”丁海生想了想, 试着说, “大概等你拿了奥运冠军吧。”
“你小不小气?”谢不惊板起了脸,“一顿饭竟然要拖我两年?”
丁海生笑得更大声了。
但他很快被自己口水呛到,剧烈的咳嗽起来,脸颊涨得通红。
谢不惊立刻慌乱的站了起来:“你怎么了?”
丁海生似乎想说什么,但只发出了更大的咳嗽声,与此同时,旁边的仪器跟着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