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缠向好听了说叫深情。
问题他的情感托付对象也不是现在的我啊。
“你们只管聊你们的。”郁行辰面无波澜地说:“我坐别的桌,也不会跟你们找存在感。”
虽然十九岁的我与郁行辰接触的时间很短,但也看得出以他的行事做不出那些撒泼使坏的八点档狗血剧的阴招。
那是为什么?
好奇我和沈瑜的分手原因,还是想窥探他二十五岁的男人与他初恋还有没有感情纠葛?
郁行辰回了我为什么。
“你说的对,爱我的那个他或许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他记着我们之间的约,履行承诺的同时,他也记着约定的时限。
郁行辰看着我,忽然笑了笑。
“我多和你相处一点,就少爱你一点。”
第10章 我不至于
约定好的餐厅里,我隔着竹制的栅栏,跟个隔栏探监的家属似的,召唤坐在后方包间的郁行辰。
虽然在郁行辰的视角里,我大概更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哈士奇在乱吠,很没智慧的那种。
“你别在这杵着了行不。”我烦躁地嗷嗷,“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感觉他就像个抓早恋的教导主任,他在边上,我说不出的不自在。
郁行辰已经自顾自地点完了菜,将菜单交给服务生,仿佛只是个来此就餐的客人,并不认识后面那只二哈。
服务员可能觉得我是对面店派来扰乱的奸细,走出三米远都还在警惕地回望我。
“辰哥……郁行辰!”
很快,我的注意力就不在他身上了。
我看到了沈瑜。
沈瑜的个子相比与我分别时长高了些许,穿着一件很衬他肤色的浅色套衫,体质还有些文弱,但已经没了那种畏首畏尾的唯诺,整个人散发着平和儒雅的气质。
他向我走来,叠着记忆中少年的影子,餐厅的过道变成时空的长廊。
记忆中的男孩在短短几步间就长大了。
我起身迎接的动作顿住了,就这么愣怔地看着他。
我心中觉得沈瑜长大后就会是这个样子,可真正看到心心念念的人之后,又因为那些被我错失掉的时间,而生出了隔阂。
便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对现下处境不着边际的我,深刻的意识到了真实与现实。
都不一样了,都回不去了。
沈瑜也停顿着,消化着与我的相见,客套的向我打招呼:“李先生,久违。”
我颦了下眉,试着缓和我们之间的生疏,“先什么生,你不会真把我的名字忘了吧。”
“怎么会忘。”沈瑜弯了下眼角,“之前你让我帮着写作业时,连试卷上的名字都是我代写的。”
后面那句谈笑被我自动过滤,我听着他那句“怎么会忘。”心跳积极的快跳了两拍。
他对我的态度还是挺好的,所以先前我们是和平分手吗?
我观察着他的手指,没有戒指之类的信物,忍不住先问出了我最关心的问题,“你现在有交往对象吗?”
沈瑜的反应像是我的这个问题很唐突,但他沉默了会儿,还是回道:“我一直是一个人。”
我的欣喜简直要写在脸上了。
沈瑜却忽然神情复杂地注视着我,“你不是有男朋友吗?”
他察觉出话中的不妥,又道:“我没特意去关注你,我是偶然从别人那里听说的。”
沈瑜焦虑时还是会习惯性的微微低头,解释出了掩饰的意味。
爱情令人盲目,也令人耳聋。
我的耳朵只从他的话中拆分出了“他还在关注着我”,生怕伤他的心,生怕他误会,更忘了后面还有个旁听的人,赶忙表明立场,“那都是之前的事了,现在的我是单身。”
我话中的暗示意味明显,沈瑜没回声,指甲将手背扣得通红。
我想去握握他的手,却被他反应剧烈的躲开了。
“所以在我再次追求你之前,可以告诉我,我们先前分手的原因吗?”
沈瑜的反应仿佛我有多不可理喻似的,指尖发抖,呼吸都粗重了些,“之前不是说的够清楚了吗?你现在叫我来谈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那些事是他深入心底的疮疤,他以为自己已经淡忘掉了先前的种种,能如常人那般平常的生活,却被面前的人几句话,划破了心上浅层的结痂,推向陈年往事的深坑。
“李与峥,你别太过分。”
沈瑜就像只炸了毛的兔子,不咬人,但是随时能跳起来跟我同归于尽。
“我没有……”我被沈瑜的反应搞得手足无措,更轻声地哄,“我不是不知错,我是真的不记得了。”
“我一觉醒来,从十九岁来到了六年后,我不知道这六年来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十九岁之后的我,犯了什么错,但我不想失去你。”
我心中难过,低声道:“我们那时还没分手。”
我们相识数年,沈瑜对我的脾气自然清楚,尽管他对穿越的说法存疑,但从他逐渐平复下来的情绪看出,至少对我的不知情是相信的。
沈瑜在我的恳请下坐回座位,生硬道:“我不可能跟你复合。”
我将被沈瑜不慎碰掉的茶杯扶正,已经预想过这个结果,可还是难以接受,“你至少要告诉我,我们分开的原因。”
沈瑜不吭声。
我将问题拆分开来,耐心道:“分手的原因在谁?”
冲沈瑜刚刚那反应,我估摸着原因还是在我。
于是我又问道:“谁甩的谁?”
沈瑜抬眼看了我一眼,认下了这条,“我甩的你。”
我叹气,“出息了啊,小瑜。”
沈瑜很擅长无视别人,再度无视了我。
“是我没给你足够的安全感吗?还是有什么别的误会,还是我对你不够关注,不够好?”
我跟个支棱不起来的河豚似的,又气瘪瘪地说:“总不至于是我嫖娼,出轨,家暴吧?”
沈瑜:“嗯。”
我眉毛一跳,反口否定,“不可能。”
我的德都缺在别的地方,在感情上有自己的一套原则。
沈瑜道:“你自己说的。”
六年后的沈瑜性格开朗了不少,也学会拿玩笑噎人了。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沈瑜平声道:“你跟我异地之后,联络就逐渐淡了,我们性格各方面也不合,没法继续下去。”
这个理由显然无法说服我,“先前不是一直挺好的吗?怎么就不合了?”
沈瑜用筷子将我夹给他的柠檬鸡拨出了盘子,“比如我从不爱吃酸的,而且空腹吃凉的会胃疼。”
这是家傣味餐厅,桌子上一半的菜都是酸辣口的凉菜。
我好像有点懂他想表达的意思了。
在我记忆中,我们在一起一年半,我确实不知道他的喜好是什么,他给的回复永远都是都可以,或是和你一样。
我忽然有点恍惚,在选择就餐地点时,下意识认为我的心上人爱吃傣味,如果不是沈瑜,那么是谁喜欢吃,郁行辰么?
六年的时光在无声无息间,渗透进了我的记忆。
可这些明明是可以靠沟通解决的啊,虽然我很以自我为中心,却也看重他的感受,在我问他喜好时,他为什么不说呢?
“我怕你。”沈瑜说。
怕到即使听过我的心意,确认了关系,还是不敢和我直言沟通,怕到总是迁就,怕到即使被我捧在手心里还是怕再被我推摔。
这是我没想到的。
我还一厢情愿的以为我将人关照的多好。
不合也可以磨合。
“好,不喜欢吃就不吃。”我叫来服务员,撤掉桌上的凉菜,将菜单递给沈瑜,“点你喜欢的,或者换一家餐厅,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不用了,我吃饱了。”
沈瑜避开我的视线,“我先去趟洗手间。”
我总觉得我和沈瑜之间隔着层纱,他给出的真相并不是故事的全貌,纱幕还未全部揭晓。
沈瑜离桌后,我忽然想起了什么。
后桌一直非常安静,我还以为郁行辰已经走了。
我隔着栅栏向后看了眼,随即起身,走向后面的包厢。
郁行辰也不喜欢这个口味么?
满桌的餐品一筷子没动。
郁行辰没走,期间似乎一直在专注的和手指上的戒指较劲,将铂金的戒环都捏得微微变形。
“不是你非要跟来的吗?”我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跟他说话了,“你哭什么。”
第11章 我还情债
年轻的心不知疾苦二字是何意,不懂同情的拼写,缺乏同理心与感同身受。无惧风浪,因而不屑被风浪吹倒的人。
十九岁时的我只是外表像个男人,心智还拖拖拉拉地不肯成熟,做人的人字只会写一半。
十九岁的我不爱郁行辰,对于这段捆绑的关系持着无关紧要的态度,遑论设身处地的为对方考虑。
想法简单纯粹到残忍。
此刻的郁行辰在我看来更多的是困扰。
我紧张的看向走廊的另一端,怕沈瑜忽然出现,再撞见这么个莫名的场面。
“别哭了行不行?”
随着我生硬话音落下的是两颗在他指间戒指上溅出水花的眼泪。
他的表情平静,眼中所有的情绪都被垂下的睫毛遮在了后面。看不出伤心,难过,失望,绝望。
“哥,辰哥,亲哥,祖宗。”我蹲下身,拿纸去擦他的脸,“有事咱回去说行吗?”
我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哭的人,活成了总是哄别人别哭的人。
如果是沈瑜,他可能会在这时打个哭嗝。
郁行辰只会打我。
当时在酒吧里我没踹上他的那一脚,经由他的脚,踹在了我的身上。
我坐在地上,手背的青筋暴躁地攥了起来,也来了气,“你什么毛病,我欠你的吗?”
“是,你有理由觉得受到伤害,我呢?是我想穿来的吗?就算我十九岁过后,发生了很多事,可凭什么把我还没经历,并不知情的事,也算到我的头上?我现在让你叫我一声老公,你认吗?”
只要我不是二十五岁的我,伤害郁行辰的就不是他所爱的人。
我有特别的反向安慰人技巧,郁行辰的情绪很快平复下来,自己拿起掉在座位上的纸巾擦去脸上的狼狈,我松了一口气,又向走廊尽头看了一眼。
亏着因为考虑到要谈私事,包间选择的位置比较僻静,否则别桌的客人不吃饭了,光吃这边的瓜就管饱了。
“你为什么会忘记我。”
我难得和人讲道理,结果郁行辰和我并不在一个沟通频道。
好在我不需要回复什么。
郁行辰这些质问,并不是对现在的我说的。
“我跟你认识五年,在一起两年,说忘就忘,我在你心里就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么?”
我正没心没肺的拿湿巾擦手,听到这句五年,也有些触动。
其实也不能说什么都没留下。
至少我的意识里已经混杂了一些与郁行辰有关的东西。
随着对十九岁记忆的模糊,属于二十五岁的记忆,也在恍恍惚惚的苏醒。
获得“不属于”我的记忆,或许还会获得相应的感情。对此我很抵触,却又无可奈何。
沈瑜半晌都没回来,我正打算去卫生间捞他,结果沈瑜打来电话,跟我说他已经离开了。
“抱歉,李先生,公司里临时有事,叫我过去加班。”
加班是真假不重要,沈瑜想从这场难以应付的饭局溜掉才是真的。
“好。”我无奈的应声,“回见。”
我还没客套完呢,出息了的沈瑜就躲瘟神似的掐断了通话。
我苦笑着叹声,“辰哥,我们两个算不算都失恋了?”
郁行辰表情逐渐凶恶,看起来很想再给我一脚。
他要能一脚给我踹回十九岁,我让他踹——踹我能消气也行。
我对于郁行辰的宽容额度逐渐提升。
能怎么办?二十五岁的情债已经欠下了,我受益着二十五岁的人生,满意的理想生活是我的,债也是我的。
再者郁行辰跟先前的我有多情比金坚我感受不到,但至少从我“醒来”这两天,对我都还算关照——十九岁的我哪怕没心还债,还些利息,让让他也是应该的。
郁行辰“自虐”的目的达到,看我的眼神又冷漠了几分,不跟我在这耗了。
我拦住了他,“一桌子菜,你点了不吃,供神呢?浪不浪费。”
花样缺德加双标的我,全然不提我刚刚因为沈瑜一句不喜欢撤桌换菜的事。
郁行辰带着鼻音,冷声:“看到你这张脸就倒胃口。”
我脸怎么了?我可是照过镜子的!挺下饭的啊。
我心情也不好,没心情跟他皮,“那就别看。”
我在桌子上扫了一圈,将香茅草烤鱼上面的草梗拨开,夹了一筷子鱼肉,又剥了个竹筒饭,放在他的碗里。
这菜都是郁行辰自己点的,不会有什么忌口的吧?
这么想着,我又为他盛了碗相对清淡的竹荪菌汤。
“饭还要吃的——快吃啊,热菜都要凉了。”
郁行辰从我的示好中,看出了我在表达歉意,默声地吃起了碗里的东西。
可吃着吃着,也不知道回味到了什么,眼睫慢慢又湿了。
他如果真的很爱二十五岁的我,那么我对他现在的心情当真是感同身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