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亦心盯着我不放,眼神炙热的仿佛能燃烧成火,忽的大笑了起来。
“好,好,好!”
他连说了三个好字,在头顶那张大网即将要落在我们身上时,伸手猛然一抓,竟将那些坚韧细密的银丝硬生生的扯出了一个大口子。
我虽然不知道这魔门的大网是用什么材质做的,可看这样子,应该是与现代的鱼线差不多,锋利得能当杀人利器,普通人想徒手扯断,那是自寻死路。
明亦心不是普通人,但他终究也是个人,纵使是扯破了这张大网,他的手掌也同样被割的鲜血淋漓,看的我心头一紧。
黑影们显然是没见过这么生猛的,大惊之下更是不敢懈怠,纷纷抽出袖中软剑,从四面八方重重将明亦心包围,誓要将他剁成肉泥。
我抽出若水剑,踏风而起,正要上前相帮,却又有一人凭空而至,以手中长剑阻拦住了我的去路。
是那个藏头露脸的兜帽男。
“别冲动。”
他诡异的冲我一笑。
“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必为了个将死之人赔上你自己的性命,虽然你是个冒牌货,但只要你肯与我联手,我就可以让你以假乱真,坐上万乘宗主之位,以后天下权势尽在你手,岂不比依附他人来的痛快自在?”
第40章
他的这套说辞莫名的有点似曾相识。
好像在关家地牢里,那个冷情来劝服我时,也是差不多的几句话。
无非是威逼利诱画大饼,你们这些人就没有点新鲜的招数了吗?
“好啊,那你先让他们住手。”
我手中的若水剑在日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直指他的咽喉。
“再点燃引线,我就相信你的诚意,与你合作。”
兜帽男闻言顿时换了一副嘴脸,语气凶神恶煞。
“哼,既然你不识好歹,那就陪他一起去死吧!”
他话未落音,手中剑势已起,如泰山压顶一般,骤然向我劈下。
这是我第一次与外敌实战,初时有些忙乱,只知疾退避让,躲开剑锋,但在兜帽男的步步紧逼下,我稳住心神,真气大涨,剑芒如重重巨浪汹涌纵横,将兜帽男整个人都吞噬其中,根本无法分辨我的方位。
他疲于抵挡,却无法拆招应对,逐渐开始有些气力不支,人也急躁了起来。
“这不可能!”
怒喝声中满满都是不可置信。
“你一个黄口小儿,怎么会有这么深厚的内功?难不成是修了什么吸功邪术?”
“打不赢就是打不赢,还给自己找借口,羞不羞?”
我嘴上嘲讽,眼睛却敏锐的捕捉到了他招数上的破绽,在他还未反应的过来时,剑光已经横扫至他的身前,势如破竹,避无可避。
“砰”的一声,兜帽男手中的长剑惶然掉落在地,手臂及前胸都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血痕,身体站立不稳,踉跄着连连后退。
我初战告捷,而明亦心那边的情况很不乐观,除了那群吸血蝙蝠一样的黑影们在死缠烂打,还有第一批已经涌下山的傀儡,前赴后继似野兽一般厮扯啃咬,令明亦心根本没有片刻的喘息之机。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纵使是明亦心已经把这儿杀成了一片尸山血海,可也架不住敌人实在是太多。
他那张带着假面的脸庞上,溅满了星星血点,额上筋脉根根突起,似青蛇盘踞,一身的白衣被鲜血渗透,红的刺目,看起来可怖又糜艳。
我顾不上再与兜帽男纠缠,持剑跃身飞了过去,左右砍倒了两个即将要扑上去的傀儡,焦急的大喊。
“你怎么样?”
他刚刚徒手捏碎了几个傀儡的脖颈,此刻眼尾红的吓人,站在这杀机重重的包围圈里,神情如颠似狂,纵声的大笑。
“哈哈哈,好的很!谁还想杀我?来啊,再来啊!”
我不是没见过他受伤或者杀人的场面,可不知为什么,今天的他与以往都有所不同,似乎完全失去了冷静和理智,变得越发的狂戾不羁。
躲在暗处的黑影们又吹动了短哨,催动着源源不断的傀儡们越发凶狠的朝他扑了过去。
我心里越急,眼前的阻碍就越多,手中的剑光也越发的凌厉,真气提到了最高处,不顾一切的朝着明亦心方向杀了过去。
然而我终究是晚了一步。
在尖锐哨声中,有数十成百的傀儡跳了起来,如巨石小山一般,扑倒了明亦心。
“不!”
我目呲欲裂,五脏六腑似有熊熊烈火在升腾而起,从丹田出倏地蔓延开来,仿若无师自通般令我朝傀儡群中拍出耀天灭地的一掌。
掌风带着烈焰席卷而过,霎时间火光大起,不但轰开了那些压在明亦心身上的傀儡,还意外的连引线也给点燃了。
“快,快上啊!”
兜帽男躲的远远的,不管不顾的大叫。
“趁现在杀了他们!”
黑影们却并未听从他的命令,反倒是呆滞着不再吹哨。
“幽冥火?你会幽冥火!”
“竟然真的是宗主!”
他们明显是讶然异常,反应过来后纷纷大惊失色的“噗通”向我跪倒。
“宗主!属下们罪该万死!”
“你们的确该死。”
我从地上扶起满身染血的明亦心,冷凝着一张脸,朝他们看了过去。
“那就留在这儿,守着引线燃尽吧。”
黑影们自知死罪难逃,哪里敢说个不字,只得瑟瑟发抖的趴伏在地,眼睁睁的看着火花一路窜上山,连动也不敢动。
而那个兜帽男见势不妙,早就脚底抹油,不见了踪影。
“我们走。”
时间紧迫,我顾不上去抓那个男人回来,架起明亦心的胳膊放到了我的肩上,抱着他的腰,咬着牙向外跑去,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儿。
刚刚走出最外头的那道铜门,就听得身后轰然一声惊雷巨响,有山石土块分崩离析的滚落,伴随着强烈骇人的热浪,从里头狠狠打了过来。
来不及跑远了,我护着明亦心的后背,用尽全部的力气纵身往前扑倒在地。
热浪夹杂着飞灰碎石从我们的耳边呼啸而过,散落在了远处。
直到再也听不见半点动静,我才抬起头来,起身将明亦心也扶着坐好。
“没事吧?”我问他。
明亦心的面具不知何时已经掉了,露出那张美如冠玉的脸来,纵使是沾了一身一头的灰,也丝毫不减他夺人心魄的俊美容貌。
他微微的喘息着,垂眸看着我,嘴角噙着一丝笑。
“我欠你的可越来越多,以身相许都不够还了,怎么办才好?”
看来是没什么大碍,我心里松了一口气,顺手推了他一巴掌。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啊。”
他拧着眉,捂着心口就要往地上躺倒。
“好疼。”
我瞧着他身上的血迹,只当是自己正好碰到了他的伤口,一时间即慌张又内疚,忙探身过去察看。
“哪里疼?快让我看看。”
他顺势伸手一把揽住我的腰,在地上翻滚了一圈,正好把我压在了下面,低头碰了碰我的嘴唇。
“现在不疼了。”
“你······”我没料到他一个伤病号还有这把力气和心思,红着脸刚想把他推开,却听得不远处有怯怯生生的声音响起。
“是你救了我们吗?”
明亦心抬眸,看着前方微眯了下眼睛,慢条斯理的放开了我,从地上坐了起来。
“不错。”
他勾着我的肩膀将我拉进了他的怀里,一本正经的向着面前的人群介绍我。
“就是这位大好人救了你们。”
这些人应该是之前被疏散驱赶出来的奴隶,他们被打骂成了习惯,恐惧刻到了骨子里,纵使是出了矿山,都不敢逃走,唯恐会被抓回去受到更大的惩罚。
不过在亲眼看到折磨他们的地方化作灰烬后,似乎是终于惊醒了他们原本的意识,从只知顺从的绵羊,变成了活生生的人。
刚才问话的是个年轻妇人,她挺着孕肚,二话不说的就朝我跪了下来。
“敢问恩人姓名是什么?奴回去要为您立个长生牌位,一辈子为您祈福。”
她带了头,身后的其他人也纷纷跪了下来。
“谢恩人救命之恩!求恩人赐下姓名,我等永世不忘!”
不是,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啊,若不是明亦心找到了这儿,我哪里想得到世上还有这样的活地狱存在。
“其实是他······”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明亦心打断了。
“记好了。”
他勾唇笑了下,一字一句道:“你们的恩人,叫宋子善。”
第41章
回到温泉客栈的时候,明亦心这一身染血的受伤模样把关吟吓了个半死。
大概她以为我们是在外头遭到了刺杀,心急火燎的想上前来询问,却在看到我的脸后,脸上的表情由忧急变成了震惊。
“你,你是谁?”
她瞪着圆溜溜的杏眼,几乎要把我的一张脸给盯出花儿来。
“宋公子呢?”
我这才记起来脸上的那层假皮已经掉了,现在的容貌肯定是大不相同了。
“我就是宋子善,之前是有易容过。”
她听出了我的声音,脸上的讶异却是丝毫未减,甚至还带上了毫不掩饰的惊艳之色。
“天哪,宋公子,你也太好看了!跟明宗主简直不分伯仲啊!”
把我同明亦心的容貌相提并论,这真是对我颜值的最大赞赏。
关吟难掩兴奋,还想着与我攀谈几句,大有马上去找面镜子来给我欣赏下美色的架势。
明亦心被我扶着,似乎是有些不耐烦,面颊阴沉的朝她扫了一眼,还未开口便已经让她噤若寒蝉般闭了嘴,往后退了两步,转身像兔子似的一溜烟跑远。
“你别总是这么凶嘛。”
我轻叹了口气。
“看,把我的颜粉都给吓走了,本来还想听她多夸我两句的。”
明亦心不以为然。
“再好的皮相也只是虚妄,百年之后不都是一堆枯骨,有什么可值得夸的?本座看重的从来不是你的长相,而是你的灵魂,纵然是你貌丑粗陋,也胜过世上万千绝色。”
我怔了下。
反应过来后,心头似有热流趟过,暖融融的。
他的话听起来像吐槽,但其实是在夸我。
毕竟我长相并不是属于现在的我,而我的灵魂才是真正的本体。
这男人,是怎么做到能用最寻常的口气说出最撩人的情话的?
明亦心倒完全没觉得自己在吹我的彩虹屁,脸上的表情甚至还带了几分嫌弃。
“你不要听别人两句吹捧就忘乎所以,要知道很多人都是嘴上甜言蜜语,背地里却捅你一刀,你这么傻乎乎的,迟早要被人吃的骨头都不剩。”
我心中刚刚泛起的春水涟漪顿时没了踪影。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你一定要在现在说吗?
论破坏气氛,明亦心真可称得上是天下第一。
有时候我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错觉过多,一直在自作多情。
明亦心看起来是真的累了,他连去温泉泡澡都懒怠去,进了房间就懒懒的歪在贵妃椅上,染了血迹和灰尘的衣袍拖曳垂地,衬得他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面容都多了几分憔悴的破败感。
我拿了关吟送过来的药,坐在了贵妃椅旁边的矮脚凳上,伸手拿过他那伤痕累累的胳膊,挽起衣袖,给他清创包扎。
虽然只是受了皮外伤,可那一道道的口子看起来血肉翻卷,可怕极了,这该有多疼啊。
明亦心却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在我用药酒擦过伤口边缘时,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仿佛是没有痛感一般。
“你真的不疼吗?”
我终于忍不住问。
“以前我的手破了一个小口子,上碘酒消毒的时候差点没给我疼晕过去,你都伤成这个样子,怎么还像是没事人一样?这儿又没外人,你别有偶像包袱,该喊疼就喊疼,该哭就哭,我不会笑话你的。”
“哭?”
明亦心嗤笑一声,头仰在了贵妃椅的靠背上。
“自七岁起,似这样的皮肉伤,我受过无数回,哭又有什么用,难道你所受的伤痛就会减轻一分?把自己表现的像个弱者,除了徒增笑料与危险,再无一点用处。”
他的语气淡淡的,可我却从其中听到了痛苦。
这痛苦并不是来自他的伤口,而是来自他尘封已久的内心。
我记得他曾经说过,幼时他与父母失散,有过一段无人照料的苦日子。
当时我只以为这苦指的只是衣食不继而已,但现在看来,并没有那么简单。
“可以和我说说吗?”
我垂着眼睛一边给他手上缠着白布包扎,一边轻声补充。
“你小时候的事。”
明亦心侧眸瞥着我,失去血色的薄唇微微勾了起来。
“那可不是什么有趣新鲜的经历,你为什么想听这个?”
“就当我是想忆苦思甜吧。”我说道:“这样以后我也可以像你一样,不会因为受伤了就哭天喊地的。”
“你不准受伤。”
他的声音瞬间变冷。
“这么不吉利的话,不许说,收回去。”
看不出来你还挺迷信。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哪还能收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