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是剑修大能,我想不出谁能害他,更何况,我拖着你这副久病的身子能做什么?”徐妄之不紧不慢道。他想试探原主知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故事后续发展。
闻言,原主脸更绿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缕来自异界的孤魂完全不慌张,完全不怕自己?
原主不接话,徐妄之也不着急。
知道了是在自己梦里,徐妄之甚至还给自己变出了一套茶具,悠闲地泡起茶来。
和原主虽然身子弱却被从小宠到大不同,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徐妄之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小时候偶尔有夫妇因为他长得乖企图收养他,最后却都会因为他的病放弃他。
一开始,徐妄之会努力扮演天真善良的模样,以为这样就有人愿意带他离开福利院。乖巧善良扮多了,便成了他的面具,福利院的老师十分怜惜他,总会把他当作正面榜样表扬。
随着时间流逝,许多比他调皮却健康的孩子一个接一个离开福利院,只有他始终留在那里,没有人领养他,徐妄之开始明白,永远不能指望别人救你,只有你自己可以救你自己。
因此徐妄之并不在意自己在哪个世界,他更在意的是怎么活着。
原主为什么能出现在这里,自己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原主是怎么知道后续发展的……
太多的疑问,太多的诡异,徐妄之脑海中闪过各种猜测,面上却一派平静。
“我爹死了,你也活不长。”原主终于恢复冷静。
原主的身子一直用珍贵的药材吊着性命,一旦徐家失势,他确实也将命不久矣。
徐妄之点头:“这个理由稍微有那么一点力度了。”
这是个小人。原主自认看清了眼前这缕异界孤魂的本性。
“如果你杀了程赢,我就告诉你让这副身子痊愈的办法。”原主脸上露出了恶劣的笑容。
如果向善在的话,一定能认出来,这是他们少爷糊弄人的时候惯有的表情。
“程赢啊。”徐妄之将那人的名字含在舌尖,故作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他将来会成为凤庆城新城主,囚禁我一世。原主在心底恨得牙痒痒,却不想告诉徐妄之全部真相。
“他不死的话,死的就会是你。”原主道。
原主不知道他知道剧情。徐妄之得出了结论。
在原主偷偷打着自己小九九的时候,徐妄之心底差不多也有底了。
“杀程赢这件事我们之后再说吧。”徐妄之道。
原主皱眉,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威胁起了徐妄之:“你必须按我说的去做,不然我随时都能夺回这副身体,到时候你就只能在这个世界当只孤魂野鬼。”
徐妄之闻言,却一点也不慌乱,反而笑了起来:“你如果真的能夺回这副身体的控制权,一开始就该拿这个当条件让我救城主,而不是这时候才拿来威胁我。”
“这么重要的事,我自然是到最后才说。”原主解释道。
解释就是掩饰。
徐妄之嘴角咧得更大了,这一瞬间,他竟然与刚刚神情恶劣的原主,在气质上有了那么几分的相似。
“那我们可以试试。”
话音落地,石凳上的两道身影若飞沫般破裂飘散。
屋外,天光乍破,鸡鸣晨晓。
“向善。”
徐妄之睁眼,撑着从床上坐起,喊了一声,想让人来帮自己更衣。这里的衣服穿戴复杂,加上身边始终有人伺候,导致他至今没搞懂穿戴方法。
房门被从外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徐妄之还垂着脑袋,回想着梦里的对话,并没察觉什么不对劲,直到等了好一会儿来人都未出声,他才抬起头看去。
“怎么是你?”徐妄之皱眉。
进来的人是程赢。
“昨晚我当值。”程赢道。
徐妄之门外通常有人彻夜当值,以防他夜里有什么吩咐。
本来程赢作为护卫,是不必做这种事的,但显然,这又是原主折腾程赢的手段之一。
徐妄之下意识道:“麻……”麻烦你帮我叫向善过来。
冷风从未关严实的房门钻了进来,徐妄之瞬间清醒,停顿了一下,改口:“……了。”
麻了?什么麻了?程赢没听明白。
徐妄之闭眼,表情生无可恋地解释:“腿麻了。”
腿麻了?程赢看着他,眼神困惑。
坐在床沿的人寝衣松垮,浓密的长睫毛垂着,因为主人情绪的起伏而微微颤动,毫无血色的嘴唇紧紧抿着,看起来似乎是在害羞。
徐妄之自然不是在害羞,只是就自己对程赢说出腿麻了这事感到羞耻而已。
未待徐妄之把“叫向善过来”说出口,程赢已经在床边半蹲下来,伸手握住了他的脚腕。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徐妄之一脚踹在了程赢膝上。
他不喜欢别人未经允许的触碰。
但他的一脚对程赢来说没有任何杀伤力,程赢的身子连歪都没歪一下。
圆润的脚趾蜷了蜷。
“你做什么?”徐妄之受到了惊吓。
程赢对他的反应感到不解:“少爷不是想让我帮你治腿麻吗?”
徐妄之:“……”他有吗?
但现在说没有,好像也迟了。
温热的手掌隔着一层布料将暖意送入经脉,片刻后,程赢松开他,起身站直道:“好了。”
徐妄之收回腿,整个人窝进了被窝里,只留后脑勺给程赢,维护人设,不耐烦地道:“你可以滚了。”
黑如墨的长发披散在枕上,露出白皙后颈,和一只透着粉色的耳朵。
程赢目光一凝,又很快移开。
他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3.赶不走
短暂的尴尬缓解过后,徐妄之窝在被子里,思考半年后该怎么救下徐重。
身为凤庆城城主,徐重是东岐大陆声名在外的剑修大能,更是三禾剑宗的长老之一,一般宵小不敢在凤庆城徐家跟前闹事。
书中他会遭受魔修毒手,也有原主引狼入室的原因。
原主的所有不幸,都始于自己的作死。
徐家之所以会得罪不该得罪的人,也全是因为他的不自量力。
但和全书篇幅相比,原主这个反派当的,充其量就是个炮灰。
毕竟当上凤庆城城主后不久,程赢便将城里事务交给了其他人,以凤庆城城主身份参加了东岐大陆一甲子一期的宗门试炼会。
凤庆城只是主角的起点而已。
宗门试炼会上的大放异彩,才让主角的名字响彻东岐大陆。
只有把人赶走,让凤庆城离主角这个剧情漩涡远远的,才能安安稳稳过日子。至于宗门试炼会,身为主角,没了凤庆城这个机缘,也有其他途径得到这个机会吧。
思路烦乱,徐妄之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将自己更深地埋进衾被之中。
向善还没来叫他起床,衣服他也不会穿,不如再睡个回笼觉吧。
这一睡,徐妄之直接睡到了第二天。
“……”翌日睡醒,被告知已经是第二天的徐妄之,人都还是懵的,他宁愿相信自己是晕了过去好过是睡太沉。
但向善又说他们唤他的时候,徐妄之有应,只是说要睡觉,所以他们才没立刻去请医官。
“少爷,清婉姑娘昨晚来了一趟,只是正好您睡着,她说等您醒了,再去见下城主。”向善边帮他更衣,边说道。
徐妄之:“知道了。”
向善不敢再说什么,毕竟少爷对见城主这事向来抵触。
徐妄之身子弱,有些许不适都会请医官过来看看,这次睡了这么久,说来也是不太正常。
向善不敢忽视,禀过徐妄之之后,还是把医官请了来。
医官为他诊脉之后,脸上竟然少见地浮现了一丝微笑。
“怎么样?”向善在一旁问。
医官:“恭喜少爷,今日脉象比之先前稳健了些,想来是新方子的作用,您需得继续按时用药,后续我们再观察一段时间。”
闻言,徐妄之轻挑了下眉,试探着问他:“你看我可有痊愈的可能?”
医官的手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陪笑着道:“下官定当竭尽全力。”
治好是不可能的,不死都是奇迹了。
意料之中的回答,徐妄之垂下眼。
以为惹了他不悦,医官和向善交流了下眼神,向善朝门外努了努嘴,示意他最好趁早滚蛋,不然等会儿少爷发火,他就只能横着出去。
小心地打量了一眼徐妄之,见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医官安静起身,行了个礼后,麻溜地离开了。
屋内安静了片刻。
“向善。”徐妄之开口。
以为自己和医官的眉来眼去被发现,向善哐一声跪在了地上。
“少爷,小的错了。”
“……”他跪的动作之利索标准,让徐妄之默了一下,随后饶有兴味地问道,“你错在哪了?”
向善:“……小的不该妄自揣摩少爷心思,小的立刻把医官叫回来!”
徐妄之明白过来,难怪刚刚医官离开的身影有些匆忙,敢情是怕自己发作迁怒他。
看着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的向善,徐妄之抿了下嘴,在原主身边伺候的人,都有些费膝盖呀,动不动就跪。
“不用。”徐妄之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了屋外那道挺直的身影上,“你去问问城主现在在哪里。”
向善低着脑袋:“是。”
等向善离开,徐妄之屏退其他下人,只留下了程赢。
程赢不卑不亢地站在他跟前,沉默着等待他的吩咐。
徐妄之却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提起桌上碧绿瓷壶,多添了杯水,往程赢的方向推了过去。
“这段时间你做得不错。”徐妄之欲抑先扬。
程赢始终安静,等待着他后面的话。
“不过,你也看到了,我身边并不缺护卫。”徐妄之说着埋汰人的话,面上却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原先让你许下当我两年护卫的承诺,是逗你的,但你这人实在无趣。”
程赢开始走神。
“今日无雪,是个适合出行的日子。”徐妄之抬起脸,淡漠一笑,“我让向善送你。”
簌簌,簌簌……
屋外不时传来雪坠枯枝和仆役清扫的声音,屋内稀有的炽火珠在角落安静运转,烘得整间屋子暖意十足。
“你想让我离开城主府?”程赢终于开口。
徐妄之沉默,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探究的目光撞上始终清澈的眸,徐妄之轻皱了下眉。
“恩情未报,我不会离开城主府。”程赢拒绝。
徐妄之:“你离开城主府,救命之恩,就此抵消。”
程赢摇头。
徐妄之嘴角垂了下来:“你不走?”
程赢:“报了恩,我自会离开。”
居然被拒绝了,徐妄之很是不解。
看着这家伙直愣愣站在自己跟前,徐妄之垂下眼后思索起来,如果是原主被这样拒绝,肯定不会轻易罢休,他的目光落在了桌角刚刚倒的温茶上。
长睫轻颤,葱白手指拂过茶杯,微一用力,茶杯朝着程赢站着的地方飞去,眼看就要摔落地上。
只见指节分明的手伸出,仿若随手一捞,便稳稳接住了杯子,程赢看向徐妄之,眸光始终清澈见底。
徐妄之半倚着桌沿,见程赢接住了,也没再说其他,只捏着自己下巴,佯怒道:“出去。”
抬手将杯中温茶一饮而尽,程赢将茶杯重新放在桌上,才转身走出房门,但他没有离开,只是安静地站回了原先的位置。
屋内,徐妄之陷入纠结。
程赢不走,他要怎么远离他?
未待他思索出个章程,向善小跑着回来了。
“少爷,城主在武场,清婉姑娘说您直接过去就可以。”向善入门禀报。
闻言,徐妄之放下手中茶杯,起身朝外走去:“那我们过去吧。”
原主的母亲在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每每见到原主,徐重就会想起自己亡妻,因此徐重虽然对徐妄之有求必应,但却经常以事务繁忙或闭关为借口,躲着原主。
这次徐重突然主动要见自己,徐妄之一开始是有些忐忑的,担心自己露馅。
但转念想想徐重和原主一年才见几次,又有了能糊弄过去的信心。
武场之上,剑气如虹如电,是徐重的弟子在练剑。
随着徐妄之走近,台上的人纷纷收剑入鞘。
“少城主。”
众弟子抱手行礼。
徐妄之点了下头:“你们练你们的,不用管我。”
说着,徐妄之朝一旁亭中走去。
徐重负手站在亭中,本是来检查一下弟子们的功课,见徐妄之过来,也便走出来接他。
“爹。”徐妄之喊了一声。
徐重:“身子好点了吗?”
“好多了。”徐妄之答道。
徐重:“这里风大,我们去书房说话。”
徐妄之和他并肩而行。
“医官说换了新药,最近感觉怎么样?”徐重语气温和。
徐妄之:“医官说有好转。”他自己是没多大好转的感觉,毕竟比起以往,现在的身子实在太过赢弱。
例行的对答完毕,两人陷入沉默。
徐妄之认真看路,心里偷偷嘀咕,看来原主父子关系确实有些许尴尬。
行至书房,进入温暖的室内,徐妄之不适地轻咳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