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吗?”唐时苏盯着他,手里握着的筷子被他捏得微变形,很快他意识到松了力道。
没想到他会出来劝,唐云帆抿着唇,沉声说:“你也别管我。”说完他也不理他们,朝外面走去。
他走到玄关那里,后面传来脚步声,还有杨婉秀的呼叫,“时苏?”
唐时苏跟着过来,脚步急切,一向仔细的他鞋子碰到柜子,上边青蓝花瓶晃了晃,他伸手去扶。
前面唐云帆转过脸,神情不耐,却没有把气发泄在他身上,“不要跟着。”
唐时苏手指扶在花瓶上,柜子挡下阴影遮住他半边身躯,看不清眼底神色,话在他心头酝酿,在唐云帆要出门时说:“哥,早点回家,我给你准备蜂蜜水。”
唐云帆身躯微顿,然后推开门。
门外的冷风一下灌入室内,那扇门在唐时苏面前啪嗒合上,寒意却停在他心头,刮着无尽瑟瑟寒风。
他脚步不自觉往前挪,薄唇抿成线下拉,琥珀色眼眸暗沉沉的,好一会没有动静。
“时苏,你还站在这干什么?”杨婉秀不放心,她走到玄关处看着他,越发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
唐时苏回神,俊秀面孔没有一丝表情,他轻声说:“妈,哥出门了。”
杨婉秀有些担心,她感觉出他和唐云帆闹着矛盾,“你不准出去!”
她眼神微有复杂,顾及到还在吃饭的唐政鸣,声音弱下,重复说:“不要出去,乖一点。”
唐时苏看着她,她面上还带着淡妆,哪怕皱着眉,还是透着优雅气质,岁月好像额外优待她。
他微垂下眼,有些不太对劲,“好。”
杨婉秀:“……”
唐时苏说:“我等哥回家。”
杨婉秀走回饭桌,唐政鸣已经吃好饭,他沉着脸说:“他出去了?”
杨婉秀挤出一丝笑,“嗯。”
唐政鸣烦到不行,他闭上眼睛吐出一口气,“这些天他装模作样读书,现在果然装不下去,就没一天让我省心!”
杨婉秀绕到他身后,手指温柔按摩在他太阳穴,“还是小孩子,都没长大。”
唐政鸣忍不住说:“时苏也是小孩,怎么他就那么乖?”
杨婉秀平时听到他这样夸赞应该觉得开心,但她回想到唐时苏表情,心里跟着发沉,“这么晚出去也不知道安不安全。”
唐政鸣从烟盒抽出烟,说:“放心吧,他能有什么事,又不是第一次。”
杨婉秀微抿着唇,没有再说什么,心里隐隐有种不好预感。
*
唐云帆走到外边有点后悔没多穿件衣服,尤其晚上天会越来越冷,他打了辆车,直奔夜店。
夜店内音响大,灯光晃得眼花缭乱,唐云帆拢了拢衣服,就被里面“接应”的红毛看到,“艹,阿帆!这么久你都不出来玩,书有什么好读的也不怕读傻脑子……”
他一边说一边想把手搭在唐云帆的肩膀上,手伸到一半,他对上跟外面萧索寒风一样冷的眼睛,手指缩了缩,瞬间改变目标拉着他衣服往前走,“就一段时间没见你怎么就这个吊样?”
唐云帆悄然撇开他手,跟着他往前走。
这次他们没弄包厢,把他带到卡座上,几个朋友嬉笑着招呼他,刚来就让他喝酒“赔罪”。
赔他这么久不跟他们联络的罪。
唐云帆不等他们塞他酒杯,见红毛倒好酒,他接过就喝。
他来这里只是想喝酒。
几人一阵起哄,唐云帆喉结滚动,因为喝得急,一点酒水顺着唇边流出,从他利落的下颔线滑落,他本来是富有攻击性长相,现在却透出一丝莫名落魄沉郁。
那几人纷纷递眼色,感觉出他心情不好,刚刚还要他不喝趴下不能走的人犹豫着说:“阿帆,喝慢点,这酒度数挺高的。”
唐云帆一杯喝完后,把酒杯放在桌上发出清脆“哐”声,眼睛越发亮,嗓音也像被酒意给熏醉,轻轻摇动人心弦,“来满上。”
“这……”红毛有点犹豫,他们说灌醉不过是开玩笑而已。
另个黄毛男人递来一杯,“来。”
……
声响灯光震晃着人的耳膜眼睛,他们这处却像被隔空了个世界,看着桌上一排空酒瓶,几人有点发愣。
“别喝别喝,喝太多了。”红毛拉着他的手。
唐云帆脑子已经混乱了,不过他眼睛还是很亮,不像是喝醉样子,他微蹙着眉,酒杯还是被夺走。
“唐云帆?”
嘈杂的音乐声中,突然窜出道熟悉声音。
沈曜感觉见邪,就这样都能撞见唐云帆,究竟是什么鬼运气,这里这么多人,光线这么差,都能让他看到。
唐云帆有点没反应过来,他微眯着眼睛,疑惑转向声源。
迷离的光在他脸上转过,他神情看不真切,却还是能感觉出他现在状态不怎么好,像沉默火山,里头积蓄着岩浆,不知道几时候会喷发,也像座神秘孤岛,和旁边人格格不入,带着深沉颓意。
沈曜眼皮微跳,接着他摇了摇头,他管唐云帆什么状态。不过现在他大概和唐时苏闹崩了吧?
想到这,沈曜心里不由升起快意,唇角弯起。
沈曜朋友站在他后边,隐秘观察着唐云帆和他身边的人。
沈曜跟他对视了几秒,以为唐云帆会说些什么,然而他很快又收回视线,跟没看到他一样。
气氛顿时有些奇怪,两边人都收紧心,看样子他们不像朋友,很有针锋敌对意思。
沈曜心里得意,“怎么?心情不爽吧?我不是早跟你说过他心思,你还不信我。”
唐云帆眉头更皱,想喝酒但是又拿不到,整个脑袋晕晕胀胀的,他烦躁拨了下头发,丢下一句话站起身:“够了,你们继续玩,我先走了。”
红毛一下拉住他的手,目光扫过沈曜一行人,有些警惕说:“那么早?晚点再走。”
按平时唐云帆肯定会对沈曜对多些戒备心,只是现在他心情不好,再加上喝了酒,对什么事情都慢上一拍。
他略微想想也反应过来,看向沈曜,眼神比起刚开始喝酒时的冷漠,此刻他目光多了说不出的深邃复杂 。
“没事。”唐云帆拍了下红毛的手,他刚往前走一步,想到什么似的,轻笑了下,很嚣张顺手拍了拍旁边沈曜的脸。
沈曜看出唐云帆喝醉了。
唐云帆平时不屑于跟他有打架外的任何交流,更不会有这种类似于挑衅动作。
在他靠近的那刻,酒味也随着扑面而来,沈曜恼怒咬着牙,盯着唐云帆眼睛。
“晦气。”
唐云帆倏地收回笑,绕过他往外面走。
“艹?你敢这样对曜哥!”
沈曜后边男生怪叫一声,撸起袖子就要找前面唐云帆麻烦。
唐云帆那些朋友一下站起,场面气氛更加紧张,可那男人还没越过沈曜,就被只手拦下,“干嘛去?搞喝醉的人有意思?”
沈曜话里藏着冷意,看着唐云帆离去的背影,又补了句,“都是人看着,别丢人。”
男人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他可是为沈曜找场面啊?人都把手拍在他脸上,结果就这么轻轻放过?
沈曜望着那个地方,冷笑说:“这次是我赢了。”
男人挠了挠脑袋,搜刮脑子后莫名冒出四字:阿Q精神。
他当然不敢当沈曜面说出来,权当刚才自己一声怒吼是放屁。
*
作者有话要说:
第63章 甜酸
夜色深沉, 天上星子很少,随风刮过树木颤抖像一具具阴森鬼影,唐云帆下车, 一阵风扑到他脸上,他冷得身体都在抖,眼前景物朦朦胧胧, 不知道是风大还是他喝酒原因。
好不容易找到自家大门,他额头冒着虚汗打开, 虚靠在玄关处墙壁, 睫毛随着喘息颤着,他咬牙扶着一旁柜子想撑住, 身体却软的没有一丝力气朝下跌,他就快跌到地上, 一具温暖的身躯迅速地贴上, 紧紧抱住他,然后是唐时苏急切声音,“哥,你还好吗?”
唐云帆没力气推开他,但这温暖就像给予小女孩最后根火柴温度,迅速包围住他整个人, 他实诚道:“我想吐。”
唐时苏第一次看他这么脆弱,原来平时看起来那么健康、有气势的人会有这样一面,像搁浅的鱼在他依靠在他怀里挣扎, 褪去所有的保护的鳞片,而他手掌从他脖颈一触而过, 感受到他的皮肤温度, 火热而鲜明存在。
心头思绪转动, 唐时苏扶着唐云帆到一楼厕所里。
唐云帆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能吐的都吐了,唐云帆吐完蹲着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他很疲倦。
唐时苏拿过纸巾仔细擦拭他脸上汗,等他漱口后半抱着他到客厅沙发坐下。
唐云帆垂着眼,脑海一片混沌,直到唐时苏给他递了杯温水。
唐时苏修长手指抚过他额头,低声对他说:“哥,喝点吧。”
唐云帆接过水杯,一点点喝起来,他喝得慢吞吞,看着竟然有些乖巧。
唐云帆喝醉后很乖。
唐时苏想着,柔声对他说:“哥,不要难过了,我会陪着你。”
唐云帆依然喝着蜂蜜水,像什么都没听见。
唐时苏看着他喝,又说,“我去给你做碗面。”
浅浅甜意在味蕾绽放,唐云帆断裂思绪重新衔接一起,缓慢运转起来,他看着手里杯子,突然想起之前。
等唐时苏端着面出来,唐云帆差不多也把杯子里的水解决干净,他看着唐时苏把碗放在桌几上,氤氲的雾气飘起,食物香味传来,像他之前喝醉那次一样。
他没说什么,沉默吃完唐时苏煮的一碗面,唐时苏也安安静静陪着他。
“哥,还难受吗?”
唐云帆有些难受,他侧过脸,对唐时苏说:“你上楼吧。”
唐时苏:“我陪你在这,你上楼我再上去。”
客厅只开柔光,抛去夜店光怪陆离,显得一种难得温馨,唐时苏精致面庞被柔光照着,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睑投出片阴影,更衬得他眉清目秀,轮廓优美,挑不出一丝缺点。
他好像越长越好看了?却也说不出哪里有变化。
唐云帆模糊想着,眼睛眨了眨,扶着桌子站起身。
唐时苏倾身靠近他,动作温柔抓住他的手臂,“我扶你。”
唐云帆下意识抽动自己的手,但唐时苏的手像藤蔓,一旦缠上就难以摆脱,他没能抽出来,诧异看着唐时苏。
他浑身都是酒味。
唐时苏脑子跟着有点发晕,明明他没喝酒,视线胶在唐云帆身上似的,“你站不稳。”
唐云帆微皱眉,眼里透着迷茫,失去攻击性的软弱感一下子攥住唐时苏心脏。
只有他才能看见,脆弱的唐云帆。
他心脏快速的鼓动,沸腾血液灌遍四肢百骸,他吸了口气后才定过心神,“你喝醉了。”
确实喝醉了。
唐云帆喝醉后做事凭直觉,他想到唐时苏最近老跟他作对,决定要教训不听话的弟弟,自然伸手去捏他白皙脸颊,低哑声音透着几分不满,“别再说那些傻话,那你还是我弟。”
从喝醉的他嘴里说多了几分怪罪和难言磨人心弦感。
唐时苏视线从他眼睛往下移,从高挺的鼻子看到润泽的唇,然后很快收回视线,抿着唇不受他干扰。
他们距离太近,好像呼吸都交融在一块,这样距离很危险,尤其眼前人喝醉后突破防线跟他这样亲密交流,他浑身都在发热,又怕他发觉不对劲。
不敢再去娚飌看他样子,唐云帆只看到他在躲避,手上还加大一分力道,扯了扯他脸颊,“明白我意思?”
唐时苏都快把自己唇给咬出血,他蓦地转过脸,抓住他手腕,视线再次胶在一起。
唐云帆唇线渐渐抿直,唐时苏眼神不是他平时所熟悉的那样,也不是弟弟看哥哥的……捏着他脸的手指松开,那白皙面颊上顿时多出两道浅红指痕。
“我一直是。”唐时苏轻轻回道,死死压住心底宛如蚂蚁噬心痒麻,“我们先上去。”
唐时苏把他带到房间,唐云帆刚倒在床上又想到什么,从脖颈处来回摸着,终于一根绳索被他手指勾起,然后扯下来。
一块黑色玉石项链在他掌心,在灯下显出微弱光芒。
垃圾系统。
唐云帆情绪上头,有些咬牙切齿,“帮我处理掉这垃圾。”
唐时苏目光凝在玉石上,定定看一会,又将视线转到唐云帆身上,“好”。
他拿过项链却没离开,“哥,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唐云帆没看他,起身朝卫生间方向走去,他之前喝太多酒现在只想上厕所,“明天再说。”
唐时苏抓紧手中的项链,后背冒出汗,他差点要把秘密告诉唐云帆。
说的话只会让关系更加恶化。
他悄然离开房间,回到自己卧室里。
灯光融融照亮整间屋子,少年打量着手中的黑色玉石。
他捏着玉石抬高角度,纯黑色泽印入他琥珀色眼底,那没表情面庞忽然露出笑来,漂亮梨涡似蜜糖,柔和的光线从他眼里被生生撕裂开来,修长的手指来回摩挲,随着他用力按压,黑色玉石发出细微的咔呲声,碎成几瓣。
他继续施压,玉石在指间接着碎裂,直到化成湮粉散在掌心。
少年走到垃圾桶旁,在垃圾桶上摊开手掌,湮粉和那绳子掉进垃圾桶里,彻底销毁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