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陆扬觉得他爹还挺傲娇。
在沈振哲又要搞幺蛾子的时候提前打断:“哥,我进门看妈在厨房忙,就过去帮忙了,你坐在这儿干嘛呢,妈刚才正缺人手呢,你也不知道看看去。”
沈振哲哽了一下,想说“Alpha怎么可能下厨,这种事都是Oga干的”,但当着沈堂平的面也只能咽下这口气,换了个更添堵的话:“你在学校的事儿我听说了,和段家小儿子打架?”
沈陆扬屁股还没坐热呢,先挨了一顿骂,有点想笑。
就算原主是个脾气好的,也架不住亲哥连珠炮似的夹枪带棒一顿输出。
沈陆扬捡了个草莓吃,一副没听懂的样子:“哥,你和段家有生意来往?”
沈振哲:“有一些合作,正在洽谈。”
沈陆扬:“那不行啊哥,他小儿子人品有问题。”
沈振哲眉头一皱,公司对形象方面一向很注重,顾不得看不上沈陆扬,问:“什么问题?”
沈陆扬坐直,一脸严肃:“这件事涉及很多,我也不能和你细说,总之他人品很有问题,证据非常明显,影响特别恶劣,这事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不知道的像你这种也应该知道,我不能再多说了,以你的实力肯定能查到。”
沈振哲:“……”
说了这么多和没说有什么区别!他还要费尽心思去查!
沈堂平上下看了小儿子一遍,许是今天这身大人西装起了作用,他语气和缓了点儿:“在学校怎么样?”
沈陆扬正襟危坐:“挺好的,我特别喜欢学校的氛围,还交了挺多朋友。”
比如谢老师。
沈堂平点点头,没再说话。
当初把沈陆扬送去学校也是抱着他就算胡来,周围人也不会给他机会的想法,如果能交到几个正经朋友就更好了。
饭桌上,宁婉姝不停给沈陆扬夹菜,努力找到话题聊近况,沈陆扬配合地附合。
沈陆扬本来想在家待一个晚上,没想到刚吃完饭宁婉姝就接到了公司电话,和沈堂平匆匆离开了。
沈陆扬从家里出来,时间才下午三点多,姜老师之前说过一家烤鸭店不错,他转动方向盘,决定去看看。
没想到烤鸭店还挺偏,巷子太窄,沈陆扬怕剐车,步行往里走。
巷子又小又窄,卫生状况还不太好,遍地垃圾。
随手捡起个塑料瓶,刚要扔进垃圾桶,沈陆扬发现了一个勒索现场。
穿着兰江五中校服的男生被掐着脖子狼狈地按在墙上,呼吸困难,嘴里还要骂声“傻逼”。
沈陆扬定睛一看,瞬间皱眉。
彭俊?
22
沈陆扬本想观察一下, 但彭俊已经挨了打,他大步走了过去。
一群成年人可能压根没想到在这犄角旮旯还能有人敢以一敌十地莽上来,全都背对着他。
沈陆扬边走边看这群人的气质, 不像小混混。
他猜到一点儿,没有动手的打算,而是保持距离喊了一声:“彭俊?”
为首的中年男人脸上有道疤, 听见声音转头看过来,面相很凶,皮肤黝黑,穿的随意邋遢, 但眼底是沉静的,看过来的视线让沈陆扬有种被狼盯住的错觉。
沈陆扬心里有数了,指了指嘴角流血, 狼狈摔倒在地上的彭俊, 露出个笑:“兄弟,这孩子是我弟弟,我想问一下, 他怎么着各位了?”
刀疤这才正眼看向他,上下打量了一遍, 声音非常低:“你弟弟?”
沈陆扬大方承认:“对, 孩子还小不懂事儿,难免冲撞了, 麻烦各位多担待。”
他吊儿郎当地耸了耸肩,做出一副富二代二世祖的德行:“毕竟,钱能解决的事儿都不是事儿, 对吧?”
刀疤旁边的小弟——刚才给了彭俊一巴掌的高个儿, 闻言狞笑:“他那个活不了几天的妈化疗找我们借了四十万, 现在连本带利八十万,你还得起吗?”
沈陆扬眼底一眯。
这利息是从珠穆朗玛峰往下滚的吗?彭俊个傻孩子有什么想不开的找这帮人借钱。
“你这么突然找我要,八十万确实拿不出来,”沈陆扬在高个儿不耐烦之前,又问彭俊:“当初借钱的时候怎么定的?”
彭俊捂着嗓子几次试图站起来,都没成功,靠在墙上,嘴唇惨白,咬牙说:“一个月还……十分之一。”
“十分之一,八万,”沈陆扬掏出手机,“合同带了吗?”
高个儿还要说话,被刀疤拦住:“你要替他还?”
“先还一个月的,剩下的给我点时间,手里没这么多现金,”沈陆扬混不在意地边说边穿过人群,走到彭俊面前,扶起他仔细检查了一遍,才又对刀疤说:“以后有事找我,孩子还得读书呢,伤着手了不好交代。”
彭俊被沈陆扬护在身后,眼底通红,低着头,拳头攥得死紧。
还了八万块钱,收了字据,刀疤的小弟临走要走了沈陆扬的电话,事情才算暂时平息。
彭俊这么没反抗之力还有个原因,他发烧了,呼出的气都烫人。
扶着人走出巷子,沈陆扬问他:“最近的诊所在哪?我对这片不太熟。”
彭俊下颌线绷紧,少年的轮廓还没有长开,就被压得直不起来,他垂着眼睛,努力保持平静,嗓音沙哑地问:“为什么?”
沈陆扬看他:“什么为什么?”
彭俊没有看他:“……为什么,帮我。”
沈陆扬倒是没想那么多,随口说:“因为我很有钱,因为你是我的学生,因为你看着就特别合我眼缘。这么多理由够不够?”
彭俊别过头,不看他。
半天,才低声说:“冤大头。”
沈陆扬挑了挑眉,没说话。
找到个大姨问了最近国庆期间还开的诊所,沈陆扬开车带着彭俊过去。
如果不是要找隐蔽的烤鸭店,沈陆扬都不知道兰江市里还有这么偏的地方,和他小时候,十几年前去的那些黑诊所长得差不多。
诊所藏在七拐八拐的巷子里,门外挂着个涂了白漆的小木板,用红油漆写了“诊所”两个字,油漆斑驳脱落了不少,红漆还往下淌了几道。
看着就不像能把人治活了的。
沈陆扬站在门口,颇为犹豫:“要不我们换一家?”
彭俊不耐烦地扫了眼诊所门口:“我走不动了。”
“那行吧。”沈陆扬扶着他走进去。
院子里收拾的还算整洁,门口种了几盆刺梅,连续几天降温,红色小花依旧开的生机勃勃。
屋里开着空调,沈陆扬一进门就被热气糊了一脸,弄出动静后,一个满头白发,看起来年过六十的老奶奶从里屋走了出来。
沈陆扬指了指彭俊,笑得温和:“大夫,我弟弟伤着了,能包扎一下吗?他还发烧了。”
大夫戴上眼镜,先给彭俊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量了体温,最后说:“挂点滴。”
沈陆扬按着彭俊的肩膀,无视他的意见,点头:“行,挂吧。”
最近降温,病房里人坐满了,两个人被安排在了一个小隔间,平时应该是大夫休息的地方,现在只有他们师生两个。
沈陆扬摸了摸他额头,还是热:“饿不饿?来的时候买点吃的好了,你想吃什么,我看看能不能订外卖。”
彭俊一直偏着头,吸了下鼻子:“不饿。”
沈陆扬看出他口是心非,用软件定位,点了两碗馄饨,才放下手机,闲聊似的说:“怎么欠那么多钱?”
彭俊知道他肯定会问,所以想了一路要不要说,直到现在才下定决心。
他抿直嘴唇,用苍白简单的语气说:“我妈病了,需要每周化疗,医药费太多,我爸听了亲戚的话,去找他们贷。一开始贷一万,两万,利息特别低,但是再后来,等我爸开始多贷的时候,利息突然翻倍了。”
沈陆扬猜的七七八八,这种不正规的贷款,十个有十个都是骗局。
“我爸还不上,我妈还要化疗,就只能继续贷……今年一月份,我爸突发脑溢血……不在了,他们要不到钱,就来找我。”
“沈老师,”彭俊忽然抬起头,赤红的眼睛看着他,带着少年的倔强,“你的钱我会还的,别理他们,他们就是一群吸血鬼。”
沈陆扬笑了声,揉了他脑袋一把:“你确实得还,我也没说不让你还,他们是吸血鬼也吸不到我这儿。”
这就是世界操蛋的参差。
能把一个家庭压的支离破碎的钱,也只是沈陆扬随手买的一辆车,甚至买就买了,都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顶多沈父生个气,打一顿骂一顿,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彭俊皱紧眉头:“……你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
沈陆扬挪了挪他的腿,给自己腾了个地儿,往后靠在墙上,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问:“什么叫必要?你需要帮助,我恰好看见了,还有能力,就帮你了,不挺好的吗?”
彭俊沉默半天,突然想起那天听黎申宇说过的某件事,他下意识说:“你是奉献型人格吗?”
沈陆扬一愣,来了兴趣:“哟,你懂得还挺多,能给老师解释解释不?”
彭俊没记住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只记得印象深刻的,边打量沈陆扬边说:“把自己放在最后一位,帮助别人获得快乐,为了讨好别人可以没有底线,任打任骂任劳任怨……”
沈陆扬都听乐了,打断他:“首先,我从来不把自己放最后一位,我帮助别人确实可以获得快乐,但是,如果有人打我骂我我还帮他……这不是脑子有病吗?”
他顿了顿,忽然凑近,看着彭俊的眼睛问:“你想和我动手?”
不等彭俊说话,他又一脸迟疑地说:“不好吧?你四肢健康的时候都不是我对手,现在咱俩打架,那不是血虐么?我可是人民教师啊。”
彭俊:“……”
他确定沈陆扬不是奉献型人格了。
就没有比他说话还气人的了!讨好个几把!
沈陆扬又躺了回去,翻着手机看外卖页面。
彭俊同学的问话其实有一定道理,他上辈子就经常被人说“你这孩子是不是傻,帮别人对你有什么好处?”。
沈陆扬其实不太理解,没有好处,也没有坏处的事儿,为什么不能做。
从在孤儿院,一直到后来上大学,只要有人需要帮助,沈陆扬能帮得上忙就会伸出手。
当然,对方要是不识好歹,沈陆扬也不是有毛病,非得上赶着帮忙。
周围人经常开玩笑叫他“活菩萨”,说他是特别罕见的、天生的大善人。
确实,沈陆扬天生就比其他人更愿意帮助别人,更愿意承担责任,更能接受不一定有回报的付出,但他也挺挑的,只对合他眼缘的人这么做,因为他会很愉快。
这种性格,和彭俊口中的奉献型人格有本质的区别。
“沈老师。”彭俊忽然叫他。
“嗯?”沈陆扬坐起来,“想上厕所?”
“不是,”彭俊掏出手机,公事公办地说,“立字据,我欠你钱。”
沈陆扬没推拒:“哪天我让律师过来找你,等我先把剩下的钱解决了。”
彭俊苦日子过惯了,八十万对他来说就是个天文数字,不放心地问:“你真的有那么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