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澜:“你擀的话,肯定还没我好。”
“谁说的?”东方意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快速擀好两张皮,他微微抬着下巴:“怎么样?是不是很圆?”
毕澜点头:“的确,你只擀了两个,擀得多了,累了,就不圆了。”
被他这么一激,东方意仿佛要证明什么似的,一口气擀个不停。
傅云舒唇角上扬,这个毕澜啊,挺精明的嘛。东方意中计了,还不知道。
慕西辰推开门,笑嘻嘻道:“哇,我有口福了,吃饺子喽。”
“没出力的,不许吃!”东方意手掌红了一块儿,正愁没处发火呢。
慕西辰伸出手,手里拎着一坛酒跟卤鸭子花生米,“我带了酒跟下酒菜来,算不算出力了?”
傅云舒嗅了嗅:“的确是上好梨花白,我最喜欢了。”
慕西辰蓦然一怔,脑子里突然回想起师父的一句话:“枫西给我带了梨花白?为师最喜欢了。”
师父闻到梨花白的时候,也是这种满脸陶醉的神情,先是深吸一口气,然后轻轻闭上眼睛。
有酒的时候,师父会亲手下厨,做两个小菜,温上一壶酒,月下酌饮。
聂钰喜欢抚琴,伴随着美妙的琴音,师父与二徒弟对酌。
那时候的宣泽像只小刺猬一样,悄悄地躲在石头后面,或者大树上面。
宣泽每次都会被他们发现,千呼万唤,宣泽才肯出来。
宣泽还没有成年,师父跟慕西辰,会哄着逗着宣泽饮酒,把宣泽的小脸呛得通红,才肯罢休。
想到了这些,慕西辰突然问了一句:“小美人,天冷,我把酒给你温一下吧。
“甚得我心!”傅云舒继续美滋滋地包着饺子,根本没注意到慕西辰墨绿色的瞳孔完全呆滞住了。
甚得我心,这四个字,每次枫西讨好师父的时候,师父皆会说这四个字。
慕西辰温水的酒壶“啪!”一声掉到了地上。
东方意急了:“慕西辰,你!呸!碎碎平安,岁岁平安!”
毕澜跟傅云舒相视一笑:“岁岁平安!”
鼻子里闻的是酒香,眼睛里看的是包饺子的热闹场景。
这是家,眼前的是家人。忽然之间,慕西辰眼睛有些湿润了。
二十年前,慕西辰跟师父决裂的一刻,他便没了家。
万念俱灰之下,他先回到了慕家,也许是几年间跟师父的相处,让慕西辰觉得世间还有温情。
可是,他再一次失望透顶。
他的腿被师父打折了,只是一个废人,慕西辰空有一身灵力,无法施展。
慕家是炼器大家族,一个残废,怎么可能受重视?
他回来那天是一个雪夜,道路湿滑,他做的简易木质轮椅,对着一段坡路,怎么也上不去,太滑了。
慕西辰同父异母的亲弟弟们,全在旁边幸灾乐祸。
“他真是我们大哥吗?原来是个残废吗?”
“凭他也想继承慕家,堂堂四大家族,会让一个废人当家主?”
“五哥,你想什么呢?家主定是有能者居之,我支持五哥,慕西辰算什么?他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
慕老五笑道:“什么挑梁小丑,说他跳,真是抬举了他。”一个腿不好用的人,怎么跳?
小年夜,慕家城家家吃饺子,可是,慕西辰别说吃饺子,连一个遮风挡雪的地方都没有。
旁边围着的弟弟们陆续被姨娘请回去吃饺子了,慕西辰一个人坐在轮椅上。
他一次又一次地尝试,上坡,滑下来,上坡,滑下来……
只要上去,他就可以去厨房,厨房那边还有饺子。
有了饺子,就算过了小年。
慕西辰咬着下牙,手冰冷发麻,仍然执著地用手推动轮子,上坡,最后又滑了下来。
他情绪激动,用力推了一下轮子,轮椅彻底翻了。
“咕咚!”一声,慕西辰翻到在雪地里。
他仰头看着天,暗黑色的天空被雪花照出些微的亮光,依然挡不住身上彻骨的冰寒。
冷,真的冷,地上的积雪有了一定厚度,他腿上的伤口还没有完全长好,被血浸了之后,流出血水,把那一小块雪地染上了鲜红的颜色。
慕西辰漂亮的桃花眼中,流出几滴湿润的水痕。
当年,被人骂作是妖怪的时候,他没有哭。
师父打折他双腿的时候,他没有掉一滴眼泪。
此时此刻,慕西辰哭了,他没有家了,什么也没有了。
……
“慕西辰,吃饺子了,你的酒温好了没有?”傅云舒润润的声音传来。
“什么?”慕西辰仍然沉浸在回忆中,没有回过神。
他偷偷执起袖子,抹掉眼角的泪花。
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被傅云舒端到他面前,饺子玲珑可爱,皮薄馅大,可以透过白瓷透明的饺子皮看见里面的肉馅。
“快,尝一尝。”傅云舒递给他一双筷子。
饺子!是他当年没吃到,摔倒了也没吃上的饺子。
热气腾腾的饺子,是他在乎的家人,为他做的饺子。
慕西辰又觉得鼻尖有些发酸,眼睛也有些酸涩,二十年了,他终于在小年夜吃到了饺子。
傅云舒问:“饺子好吃吗?”
“好、吃,非常好吃。”慕西辰的声音有些哽咽。
他们四个人暖烘烘的围在一起,毕澜跟东方意斗着嘴,傅云舒时而掩着嘴轻笑,时而插一句,调和他们的矛盾。
几人一边小酌,一边倾谈。
慕西辰仿佛回到了若干年前,九旭峰上。
师父,你回来了吗?
当年的事,你是有苦衷的对不对?你那么温柔,那么慈爱,怎么可能突然心如铁石?亲手伤害三名徒弟。
多年的相处,怎么可能都是假的?
宣泽用激烈的叛变来表达心中的决绝,不甘心失去师父。
聂钰用冷漠的否定来装饰自己,不再相信温暖。
而他呢?慕西辰没有否认过自己缺少温暖,他一直寻寻觅觅,终于找回了那人。
红烛下,灯火处,他在温声谈笑。
师父,只要有你,就是家。
第40章
系统888冒了出来:“恭喜宿主,其中一名攻略对象的怨恨值降低了一半。”
傅云舒不明所以:“怎么回事?”
他坐在这里,什么也没做过,怎么怨恨值就降低了呢?“哪个攻略对象?”
“玄哥稍等,为您查询中……”系统888:“查到了,是二徒弟。”
傅云舒倏然转头,正好对上一双泛着墨绿色光芒的漂亮瞳孔,慕西辰正深情地望着他,那种珍惜的眼神看得傅云舒心头一颤。
他跟慕西辰接触半年了,对方的眼睛似乎会说话,有肆无忌惮的调戏,也有状似深情的告白,唯独这一刻,傅云舒似乎窥见了这家伙的真心。
他仔细回想,慕西辰到底怎么了,怨恨值怎么就降低了?
搞不明白,难道是他刚刚送去的饺子?
傅云舒试着又给慕西辰端了一盘:“这盘是牛肉馅的,你再尝一尝。”
慕西辰接了过去,客客气气道:“谢谢。”
傅云舒等啊等,直到慕西辰把一整盘饺子全都吃完了,“小八,怎么样?这回慕西辰的怨恨值有变化吗?”
系统:“没有。”
第三盘饺子端到慕西辰面前的时候,慕西辰面露艰难之色,虽然他二十年没在小年夜吃过饺子了,现在也吃撑了。
慕西辰摇了摇头,他不能再吃了。
东方意恼了,一把抢走饺子:“小舒!你为什么一直给他?他出力最少!”
毕澜对东方意道:“坦白说,你虽然出了力,但吃的饺子远远超过你出的力,你也不应该再吃饺子了。”
“毕澜!你找死!”东方意说着一掌打了过去。
毕澜侧过头,轻易躲了过去:“我劝你不要动手,第一,小年夜动手不合适,第二,你根本打不过我。”
东方意恨意难平,傅云舒赶紧打圆场,“行了行了,我不是怕剩了浪费吗?大家继续吃,不要吵架了。”
毕澜:“可是,我已经吃够了。”
东方意忍不住插话:“你个怪人,吃饱了就说吃饱了,吃够了是什么?”
“每个人一顿饭最好吃八分饱,我现在正好吃到了八分饱,所以是吃够了,并非吃饱了。”毕澜解释道。
“歪理邪说,不就是你吃不下了吗?”东方意嗤笑道。
“我吃得下。”毕澜肯定地说。
东方意挑挑眉头:“你敢不敢跟我比赛吃饺子?”
毕澜:“无聊。”
“你还是不行。看来你是吃饱了,而非吃够了,否则怎么不敢比?”
毕澜:“少废话,比。”
烛光下,傅云舒的白嫩皮肤散发着莹莹的光,连他黑色的瞳孔也染上了黑珍珠一般的光泽,他对慕西辰招了招手:“慕西辰,快来吃饺子,我们一起比赛。”
慕西辰红润润的唇瓣煽动:“好,我来了。”
一时间,小屋里一片欢腾,节日气氛满满的。
夜深人静,慕西辰离开以后又折了回来,出现傅云舒的床前。
月光冷淡,静悄悄地铺进房里,傅云舒呼吸绵长,睡得很熟。
慕西辰看着傅云舒的安逸睡颜,他已经等不及了,必须验证一件事。
他不敢再多耽搁一时一刻,傅云舒那张熟睡的脸孔,让慕西辰几乎难以把持心中的情意。
他从怀中拿出一面镜子,赫然是七彩琉璃镜。
镜面对准傅云舒睡得憨甜的容颜,镜子里浮现的一幕幕,让慕西辰脚步虚浮,不断后退。
慕西辰面上神色不断变换,嘴唇蠕动,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无一不在说着,怎么会这样?
怎么可以这样?
慕西辰心痛不已。
师父,原来真相是这样的。
原来你那么辛苦……
*
小年夜后,留仙门一行人日夜兼程,终于在除夕前一日返回了留仙门。
除夕夜,食阁准备了丰富的美食,送到各个山峰,天刚黑,聂钰派庄松来唤傅云舒过去。
鉴于回来的一路,聂钰把傅云舒牢牢地绑在身边,各人对聂钰唤傅云舒过去守岁,已经见怪不怪了。
聂钰坐在冷霄殿外,殿门口并排挂着三颗大大的夜明珠,对应着月光,好像三只小月亮。
白光之下,四周升起四盆炭火,周围还被布置了一层结界,使得这片区域温暖如春。
聂钰想温柔的时候,还真温润如美玉,润物细无声。
很容易让人忘却他虐人的时候,多么可恨。
一方古琴,聂钰弹着潺潺动听的曲目,这曲子有安抚人心,陶冶情绪的作用。
傅云舒托着双腮,看着聂钰抚琴。
皎皎公子,宛若明月。
清清风姿,恍若天人。
月光为聂钰的侧脸踱上一层光辉,广袖云袍,清风霁月。
一曲毕,傅云舒还笼罩在刚刚的意境中,多年前,他也经常听聂钰弹古琴,那时候聂钰的琴音没有如今的深邃,如歌似泣。
曾经的温暖,逝去的温情,傅云舒又何尝不留恋呢?
察觉到自己一直凝视聂钰的如玉脸庞,傅云舒反应过来,急急别开脸,而后想到,聂钰一边弹琴,应该不会一边放出神识查探才对。
傅云舒耸耸肩,大大方方地看过去。
聂钰半垂着头,轻咬着下唇,半响,“还未看够吗?”
“啊?你、知道?”
“嗯。”
傅云舒尴尬地转过头。
聂钰:“你过来。”
傅云舒:“你……师尊说什么?”
聂钰抬起流云袖,对他招招手:“坐过来看,更清楚,不是吗?”
“师尊,我不看了。”傅云舒莫名觉得耳朵发热。
聂钰轻笑了声,伸出白皙的皓腕,拉着傅云舒,一同坐在木凳上。
聂钰侧着身子,木凳矮小,傅云舒好似被他搂在怀里一般。
有点太亲密了吧?自从傅云舒被宣泽抓走之后,聂钰的行径大不同以前。
也许由于在宣泽面前,傅云舒明确表示想跟聂钰走,所以聂钰对他放了心。
最近,聂钰不仅不找他麻烦,甚至对他挺温柔的。
这个人,当他气你的时候,能把人气得直跳脚,当他对人温柔的时候,又很容易让人沉溺其中。
傅云舒想挣扎着站起来,聂钰按住他,“今天是大年三十。”
大年三十?五的倍数?
傅云舒默默拉起上衣襟,长而翘的眼睫犹如蜻蜓的翅膀,颤颤巍巍的。
聂钰心下一软,双臂并拢,双手交握环在傅云舒腰上,他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今日不必了,我们一起守岁。”
结界虽然有阻隔的效果,但在露天的环境下,与另一个男子这么亲密的拥抱,让傅云舒十分不自在。
他扭动着身子:“聂钰,别这样。”
聂钰轻轻放开他,从身后拿出两坛果酒,还有一桌棋盘,“你会下棋吧?”
“会一点。”傅云舒哪敢说会啊,即使上一辈子,他跟聂钰下棋,十局八败,聂钰的脑子太好用了。
这辈子,他要藏着掖着,不敢尽全力,怕被看出端倪。
聂钰跟宣泽两个人,让傅云舒戒备不已。
时间在棋局中度过,傅云舒表现得很烂,聂钰竟然一次也没有发火,反而一直保持耐心,细细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