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獠牙刺破脖颈的前一秒,秋聿之将托盘隔在了两人当中,抓着匕首忽地横割而过。伴随着喷溅的血液,嘴角如同纸一样撕裂开,醉酒的吸血鬼捂着比方才还要“大”的嘴巴跌倒在地,发出含混不清的痛呼。
原来伤害一只吸血鬼的感觉,与在厨房切割猪肉的感觉并没有太大差别,这一刻秋聿之是这么想的,随后,他也微微惊讶于自己不正常的冷静。
鲜红溅了秋聿之一脸,米白色的希腊式长袍上如同绣了无数朵桃花,他将匕首放回托盘,迎着贵客们或惊讶或愤怒的眼神,仰面看向了上方。
“殿下。”秋聿之将呈放着染血匕首的托盘高举,以狂热的眼神看向那被厚重帷幕遮盖的高台。
他知道一分钟之后自己是生是死全在此一搏,故而,他高声呼喊着:
“凯尔威殿下!我是您的仰慕者,我只属于您!只有您可以品尝我的血液,可以夺走我的一切,请容许我跟随在您身边,成为您专属的奴仆!”
煌煌灯光倾洒在染血的少年身上,他炽热的目光似乎比骄阳还要刺眼,他扬起了纤细雪白的脖颈,正如最狂热的信徒虔诚奉献一切的姿态。
然而嗜血的魔鬼将他扑倒,伸出利爪扼住他的口鼻与喉咙,他们愤怒地斥责他的冒犯,试图将这场闹剧以最快的速度结束。
结束了。
并非以秋聿之的死亡为句点。
某一瞬间,压制着他的力量忽然全部消失,热闹的宴会厅陷入让人不安的寂静,一切交谈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悠扬的古典乐和着月色流淌。
那始终笼罩着秋聿之的诡异冷感,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你看这是七个字的火箭炮,感谢云里雾里和浮沉的地雷~
感谢观三、“”、yjy维拉、我的大宝贝儿、柠檬鲨爱吃鱼、菱瑶、蓝桥春雪君归日的营养液~
第2章 请品尝我
秋聿之伏在地上,笑着仰头向上看去,以最谦卑的姿态与角度,他只能看到那帷幕被掀起了一道缝,无形的目光穿越空间注视向他。
当紧张到了极点,沿着心底升起来的竟是近乎激动的颤栗感。
秋聿之用手撑着地,缓慢而平顺地站了起来,他抬手擦了擦脸上的脏污,注视那帷幕的目光直白又放肆。
微微掀起的幕布被放下了,古怪的冷意却始终挥之不去。
仿佛被凝固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一个黑发的瘦削青年走到高台边,阴郁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秋聿之,似乎十分不满主人对他的安排,但依旧命人将秋聿之带下去整理干净。
潜藏的含义就是:洗洗干净,凯尔威殿下准备用餐了。
秋聿之温顺地跟着侍者离开,既然要扮演一个狂信徒,自然不能这么快就崩人设。对于自己即将洗干净脖子主动送上去给别人咬这件事,他表现得充满期待。
这看起来似乎很变态。
事实上,如果是给别人咬,他会自嘲自己的演技不错。但是给凯尔威咬,他确实充满期待。
在剥离那身染血长袍,滑入洒了精油与花瓣的浴池时,秋聿之看向一旁蒙着雾的镜子。
恍惚间,他在里面看到了一只白嫩嫩的鸭子——我是个鸭子,正在腌渍入味,待会要主动把鸭脖送上餐桌。
秋聿之不由得笑了一下,在将脸上的血迹与身上的灰尘清洗干净之后,他换上崭新的洁白长袍,在吸血鬼侍者充满敌意的不善目光中,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一扇大气沉重的木门前。
门静悄悄地打开,在他走入后又静悄悄地关上。
沉默压抑的气氛,让这个雅致古典的房间在灯光下都显得有些昏暗,秋聿之飞快地扫了一眼身旁的环境。
这是个套间,书桌上摆了文件,书架被装的很满,墙上挂着风景油画,一扇窗户开着没有拉上窗帘。
秋聿之越看脸色越古怪,他本打算趁机摸一个利器,以防这里的凯尔威不是他的凯尔威,但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过来。”低沉而冷淡的声音将秋聿之的理智唤回。
他反复回味着这声音,嘴角微微勾起,垂着头老实向前走出几步。
在另一个方向的阳台边,夜风徐徐送入清凉,穿着整洁白色长风衣的银发男人正坐在桌边,随性地翻看一本书。
长可及腰的银发被风吹乱了几许,以一条丝绸发带松松地束住,阴柔而纯美的容颜让人一眼失神,分明是血腥恐怖的吸血鬼,偏又如高岭之花般清雅高洁。
看到他的时候,秋聿之情不自禁地放松了下来,他轻轻舒了一口气,便立刻被那敏锐的美丽怪物捕捉到。
秋聿之脚步轻快地向他走去,已经开始咬住下唇,带着点受委屈后想要向亲近之人撒娇的冲动。
凯尔威·梅德南特殿下,一位刚刚苏醒不久备受尊崇的血族先祖,他放下手中的书,冷淡至极地回首看向他。
“你在开心?”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秋聿之的脚步顿住了。那双血色的美丽眼眸中,没有丝毫曾经亲密的温存与爱意,只有看待食物的淡漠与一丝……古怪的憎恨?
秋聿之以为自己眼花了,死死看着凯尔威,直到凯尔威说出第二句话,他才突生愤怒地意识到,面前的凯尔威,当真是与自己记忆中的不太一样。
秋聿之如坠冰窟,紧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露出失态的神情。
凯尔威似乎是真的想知道答案,他认真地问道:“为什么会说出那种话?”
那种话?秋聿之很快反应过来,是自己在宴会大厅时说的那番狂语。他想自己应该笑一下,但凯尔威这样子,实在是让他做不到自然地笑。
秋聿之感到自己心情糟糕极了,却还是回答道:“凯尔威……殿下,我很仰慕您,这种事情应该不需要解释。”
“一个没有见过我的人类。”凯尔威直接指出了这一点。
秋聿之飞快地眨了下眼,说:“您怎么知道我没有在梦中见过您呢,或许我早已梦见过您无数次,在虚幻与真实的交界线里,已经完完全全地对您献出身与心。”
这番近乎调戏的暧.昧又大胆的发言,显然让久居高位的凯尔威震到了一瞬,他眼中流泻出一丝松动,又以极快的速度重新冰封。
“你很大胆。”凯尔威低声道,“你不怕死。”
“我很怕。”秋聿之说,“但因为您,我可以更加勇敢。”
不祥的安静伴随着夜色笼罩了这片阳台,天空的云层被风吹着将月亮遮住,一时间光愈发的黯淡,却让那嗜血的眼眸更加清晰。
高高在上的血族亲王与低微脆弱的奴仆,竟陷入了某种僵持不化的对峙中。
凯尔威向后靠了一下,姿态舒展,他下意识转动了下尾戒,对自己的奴仆下达命令:“过来。”
秋聿之面不改色地走到他身前,距离有些过于近了,他只要往前倾一下,便会碰到凯尔威的膝盖。
凯尔威微微蹙眉,不着痕迹地将腿向后挪了一下。
“殿下,您准备进食了吗。”
凯尔威示意他看向桌面:“自己来。”
桌子上摆着精致的匕首、酒杯、醒酒器以及一瓶红葡萄酒。
按照“礼仪”,秋聿之应当先将酒醒好,然后放血,趁着新鲜将两者混合,最后再呈给亲爱的主人品尝。
秋聿之将酒倒入醒酒器,沉默的氛围极其压抑,他能感觉的出来,凯尔威的心情并不好。但老实说,与凯尔威交流之后,对方表现出来的各种熟悉的细节反而让秋聿之心情变好了点。
他有一种坚信的直觉,凯尔威还是他的恋人,只不过在这个世界里,两人之间的记忆有所出入。
当然,还有极其重要的一点,他需要找机会去验证。
秋聿之没话找话道:“殿下,我以为您会打扮的更古典,就像今晚宴会的客人一样。”
凯尔威明明有些抵触他,却还是回答了秋聿之的问题:“我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顽固守旧,今天的宴会,只是他们想要讨好我所以才这样。”
秋聿之眼睛一亮:“难怪您一整晚都不露面呢,原来是怕自己的现代打扮会扫了大家的兴致,您真是一个贴心又温柔的血族呢!”
凯尔威:“…………”
秋聿之握着醒酒器轻轻摇动,脸上的笑容如春风拂面:“况且您还救了我,真是心地善良。”
凯尔威淡色的眉毛皱了一下,反问:“善良?”
诡异的力量没有任何痕迹突然暴起,将秋聿之向前拽了过去,即使面上不惹一丝尘埃,怪物的本质依旧暴虐嗜血。
凯尔威带着白色丝绸手套的手,捏住了那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锋利冰凉的刀刃抵住了秋聿之的脖颈,压着那正流淌温热血液的淡青色血管。
只要轻轻一划,就会出现比不久前那场血腥惨剧更可怕的后果。
秋聿之连心脏都缩紧了起来,他颤声道:“殿下,请不要这样。”
“既然认为我是善良之人,为什么还会恐惧?”凯尔威冷冷地看着他说,“或者这只是你用来讨好他人的谎言?蒂森特,既然选择当众说出那番话,那就装的再心甘情愿一点吧。”
“不是这样的。”秋聿之没有躲开那刀刃,他看着凯尔威,然后将领口处的布料向旁边剥去,露出更多雪白的皮肉。
他向前走了一步,匕首便轻颤着划破了那层皮,一道血线顺着流了下去,纯白与鲜红的强烈对比刺激到了凯尔威,让他情不自禁地屏息。
他拒绝那惑人的腥甜气息。
同时,手上的力道松了些许,凯尔威下意识将刀刃远离了秋聿之的脖颈。
秋聿之却扬起头来,将自己最为脆弱的喉咙暴露出来,说:“不要用工具,请直接饮用我的鲜血,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刀子被放到了桌上,凯尔威猩红的眼眸变得更深:“蒂森特,难道没有人告诉你,激怒一名血族是件危险的事情?”
然而狂妄大胆的血奴已经完全摒弃了所谓的礼仪,开始尽情冒犯亲王殿下了,秋聿之竟然迈开腿跨坐到了凯尔威腿上。
当他整个人滑入凯尔威怀中,凯尔威就像冰雕一样僵住了,浑身冰冷的男人完全没料到秋聿之的胆子竟然有这么大。
秋聿之擦了一下自己颈边流下的血迹,指腹沾了红,他将它抹到了自己唇上。
凯尔威这下真的有些生气了,隔着手套紧紧箍住了秋聿之的腰,神情阴郁的就像风雨欲来的天边黑云:“你当真以为我很善良,不会对你做出格的事情?”
“至少对我而言,您是一个善良的人。”
秋聿之轻轻笑了一下,伸手取来桌上的酒杯,他还抱着那个醒酒器,也不知陈年佳酿是否已经醒好。
但没关系,因为喝的不是凯尔威。
“至于出格的事情,我很期待。”
他将红酒倒入杯中,像牛嚼牡丹一样不解风情地大口饮下。
酒精几乎瞬间便让他产生了醉意,他身子有些不稳向前靠去,手中无力,酒杯脱落,摔在华美的羊毛地毯上发出闷响。
箍在腰上的手力道极大,堪堪使得秋聿之没有完全跌入他怀中。
秋聿之带着几分醉意在他耳边轻笑道:“殿下,您的饮品已完成,请品尝吧。”
*
作者有话要说:
首日双更=3=
考虑到西方名字不太好记,咱称呼小威就直接凯尔威殿下吧,虽然说应该尊称姓氏,但是这样不太好记。
而且这世界其实是架空,毕竟现实里木有吸血鬼,所以礼仪规范什么的,咕说了算嘎嘎。
第3章 他的弱点
在某个方面,凯尔威与秋聿之达成了一致的默契,正如秋聿之无法理解世界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凯尔威也无法理解故事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银发吸血鬼扼住了小醉鬼的下巴,迫使他向上仰首,吸血鬼贴近了白嫩的脖颈,正在规律脉动的血管近在咫尺。
已经干涸的那抹血痕散发着勾人的气味儿,让他口舌生津,想要放纵地将怀中人吞噬殆尽。而长年累月的克制,却又让他依旧维持自己的优雅得体,至少不会立刻将秋聿之撕碎。
或许应该让这个胆大妄为的孩子知道点厉害,冰凉而柔软的唇瓣贴到了秋聿之温热的颈间,凯尔威低声道:“如你所愿。”
秋聿之发出一声带着酒气的喟叹:“殿下,有一件事情,我想应该提前告诉您。”
凯尔威并没有回应他,箍着他腰肢的手微微用力,使得怀中人逃无可逃。
客观来说,秋聿之并没有想逃走,甚至因为醉意更加兴奋了。这就像一场刺激而危险的游戏,敌人是有所了解却更显神秘不可捉摸的故人,玩家游走在故人牵扯的钢丝线上,安心与恐惧同时在动摇。
据说人的心理很奇怪,有的人在越危险的时候便越忍不住活跃,越是紧张就表现的越荒诞浮夸。
秋聿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这种人,但现在,他格外想要皮一下。
在牙尖微微陷入皮肉时,秋聿之说:“我来之前,吃了大蒜。”
凯尔威:“…………”
那锐利森寒的獠牙停止不动了。
秋聿之:“哈哈,我开玩笑的!”
凯尔威:“…………”
箍在腰上的手愈发用力了,秋聿之发出一声细弱的呜咽,讨饶一般。
但这一次,凯尔威·梅德南特大人真的生气了,正所谓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凯尔威殿下的忍耐是很贵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