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修竹从小到大就没见过他妈妈这么虔诚,比去寺庙烧香拜佛都要认真。
他啼笑皆非,帮齐夫人拆开包装,微微扬眉——海报以绿色藤蔓为背景,温茶漫不经心地往镜头一瞥,还真应上了“精灵”的名头。
“唉。”齐夫人恨铁不成钢,“你怎么手气这么差,你和他不是认识吗,看来是没有缘分。”
齐修竹习惯他妈妈跳脱的思路,耸了耸肩表示无可奈何。
莫名觉得“没有缘分”这个形容似乎不太吉利,齐夫人停顿了一秒,“呸呸呸”三声表示自己在胡说,各路神仙们可前往不要当真了。
她望着齐修竹眼下淡淡的青黑,环顾四周确定别人听不到:“你大哥的事还没解决完吗?不要那么认真,做做样子给老头子看展现下兄弟情就够了。”
毕竟是自己亲生的,有再多的疏离和隔阂,也比其他人亲近得多。她也就是在外人面前充面子,夸下海口说她儿子肯定能替齐家老大解决问题,没想到那个漏洞那么复杂,她简直坑惨了儿子。
为了补偿愧疚,齐夫人把海报往齐修竹手里一塞:“儿子,对不起啊,这个送给你了。”
齐修竹不欲让她知道工作里的肮脏事,笑笑应好。
齐老爷子正巧从餐厅出来,对齐夫人夸张的购物欲已经见怪不怪,笑着问:“什么东西又让你这么喜欢?”
喜欢的不是东西,而是东西背后的人。
不过齐夫人才不会承认,随便敷衍老公:“心情好就买了。”
齐家老二领着一家子走进大门,对齐夫人说:“妈想要的话,齐氏和拉图酒庄有合作,说一声就可以的事。”
“哦?”齐老爷子养花钓鱼很久,不怎么关注最近公司内部的动态,“是这样啊。”
“是啊,代言人还是温家那个找回来的少爷温茶。”齐家老二微笑着又问到了齐夫人身上,“妈妈很喜欢小茶?”
齐夫人在继子面前总记着要端住,马上收住兴奋的神态,改口说:“啊,还行,也就一般般吧。”
齐老爷子对温茶颇有印象:“是那个长得很好,泡茶很好喝的小孩吧。”
除开那天喝过温茶泡的茶以后,薛家的老爷子天天在他们一帮人面前炫耀新认回来的外孙多么乖巧多么体贴,耳朵都被念出茧子来了,想不记住也难。
齐家老二递给齐君浩一个眼神。
原先和温家的婚约由温乐水改成温茶的时候,齐老二还是不满意的,毕竟豪门联姻最看重利益,温乐水的利益肉眼可见的比刚从农村回来的真少爷要大得多。
没想到温茶的运气逆天,先得了老爷子们的青眼,又听说薛眉、温荣对他十分上心,再拍摄了这支广告,名气、钱财、美貌全都有了。
现在在齐家老二的眼里,温茶简直就是最适合的联姻对象。
他很少关注齐君浩这个儿子,更在意自己的长子,不过齐君浩能有这样的机遇,令他这段时间不由地高看了这位平常隐形不受宠的儿子几分。
一个彻头彻尾的利益至上者当然懂得什么叫做趁热打铁,齐家老二趁着大家都在场,老爷子心情也不错,笑着说:“爸,君浩脸皮薄,要我替他说,您看他和温茶要不要尽快完婚。”
齐老爷子恰好有些馋温茶泡的那杯茶,思考一小会儿便答应下来:“行,我没记错,温茶还没到法定婚龄吧。不过可以先订婚。具体的事项你和温家去聊聊。”
齐家老二连同齐君浩立刻欣喜地答应下来。
“啊?”
只有齐夫人惊呼出声,一抬头见所有人都看向她,她连忙摆手表示自己没有什么问题,内心又泛起了嘀咕:
一个是自己的亲儿子,一个是继子的儿子,谁亲谁疏不用脑子也能想明白。她当然更偏向齐修竹。温茶做她的孙媳妇还是儿媳妇,她当然希望是儿媳妇了。
凭着她对自己儿子的了解,她儿子绝对动了凡心。
温茶要是嫁给齐君浩了,那她儿子怎么办?
她偷偷瞧了眼齐修竹。
他的眉眼低垂,原本有点笑意的唇角抿直,冷漠又疏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36章 36
齐家内部的决议暂时没有传到温家,所以温家暂时维持了各司其职、其乐融融的场景。
温荣工作、薛眉上班,温茶则正在和爱德华见面。
拍完广告以后突然就闲了下来无所事事,他呆在爱德华的工作室里一个上午,把对方所有名贵的价值连城的小提琴嚯嚯过去,并且强迫这位大音乐家聆听他锯了一个早上的木头,美其名曰要对方陪他寻找灵感。
现在他总算有点疲惫,中场休息片刻去喝口水。
数个小时的声波攻击和精神折磨之下,爱德华已经维持不住自己的风度,感觉自己的耳朵要流血了,他几乎是从牙缝里钻出字句:“小茶,你找到灵感了吗?”
温茶幽幽叹了一口气,明媚的眼睛充满无能为力:“唉,暂时还没有,你要知道,灵感总是可遇不可求的。”
爱德华深吸一口气,眉宇间满是暴戾和愤怒。
爱德华对于音乐的追求严苛到了变态的程度,任何不顺心意的乐谱都可能引得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按理说他可以沉住气的,但他最近接受治疗灵感凝滞,温茶的魔音贯耳令他神经混沌不堪,整个人如同即将暴起的野兽。
温茶可不害怕:“冷静点爱德华,不舒服我可以帮你叫救护车。”
以及他的大衣兜里揣着一根电棒,随时可以正当防卫给予他电击教育。
爱德华眼底有了探究:“小茶,《生门》真的是你写的吗?”
温茶也说是也没说不是,而是反问:“你也查不出是别人了对吗?”
如果能查出来不是温茶写的,爱德华怎么可能还会和温茶耗费这么多的时间。
他暗绿色的瞳孔和温茶泛着琥珀光的眼眸对上片刻,半晌后移开轻轻笑出声:“我相信你。不过小茶,为什么突然找我撒气呢?”
他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是因为面试的事情吗?我写那首歌也没什么用,就想给乐水做个顺水人情。不过,你竟然能够认出是我的手笔,真让我惊讶。”
“爱德华。”温茶朝他微笑,如同情人间的低语,“我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
“这话这叫我感动。”爱德华的神色不变,神态自若。
他们仿佛对峙的猎人,等待着对方踏入陷阱成为猎物的那一天。
温茶是爱德华来中国一趟最大的收获之一,值得他耗费很多很多的心血。他率先移开眼神,长长叹了一口气:“好吧,我得承认,我的心思不单纯,想要看热闹,对你造成伤害我很抱歉,我会改的,没有下次了。”
他的道歉非常非常诚恳,足以蒙蔽许多对他不够了解的人,可惜温茶不在其内。
“没关系,你的援助也没有对我造成威胁。”温茶说得轻蔑,不吃他那套,似乎根本没有把他的动作放入眼中。
爱德华眸色渐深,他第一回 在除了艺术的领域感到挫败感就是在温茶身上,那种新奇的体验在他的血液里跃跃欲试,叫嚣着什么。
温茶说:“不过,就算没有威胁,我也很不开心,我一定会继续来荼毒你的耳朵的。”
他有点累了,他一向是个溺爱自己的人,出门的目的达到,也该收拾东西走人了。
爱德华的笑容垮掉,回忆起刚才的折磨。
温茶今天和他耗费的时间到此为止:“拜拜了爱德华,下次再邀请你欣赏我的大作。”
在爱德华没有做出反应之前,温茶不留恋地打开工作室的门离开。
鼻尖舒缓的淡香渐渐消散,爱德华的表情逐渐冷下来,疼痛席卷而来到了神经末端,他弯下腰面容扭曲,把桌上的瓶瓶罐罐挥掉。
彩色颜料混杂在一起溅到地板上和墙上,花花绿绿的,仿佛小丑的配色,又难闻又刺眼。
他哆哆嗦嗦从怀里拿出一片止痛药,扶住墙缘,痛苦又贪婪地望着温茶站在路边的身影,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脱离他的控制。
温荣在一个小时前特意问了温茶的行程说要来接他。
熟悉的车子映入眼帘之后,温茶钻进副驾驶,开心地和温荣打招呼:“哥哥,中午好,我们一起去吃饭吗?”
温荣目光注视前方,微调方向盘通过红绿灯以后回答他:“刚刚妈妈说,突然有饭局了,我们也去。”
“好。”温茶调好电台频道,钢琴纯音乐缓缓流淌净化心灵。
刚才锯了一个小时的木头,他自己也听得耳朵疼,这招属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下回得再想点别的招数。
有了,就让他同样正在学习小提琴拉得很难听的小表弟薛酒录音下来,强迫爱德华听,真是个好主意!
手机铃声响了好几下,温茶瞥过屏幕似乎勾起了些许嘴角,果断地点击拒接。
反复了两三次,温荣拧眉:“骚扰电话?”
温茶不置可否。
“直接拉黑了就行。”温荣对陌生人没有那么多耐心。
温茶笑得意味不明:“我可舍不得。”
他把手机调到静音收起来,继续问和饭局相关的细节:
“妈妈有说什么事吗?”
温荣摇头:“温兴盛好像也有去。”
他们现在都不管温兴盛叫爸,直接对他直呼其名。
上回温兴盛气急败坏夺门而出以后,住在私人名下的公寓好几天也没有等到谁来找他,最后一个人又灰溜溜地跑回家,王妈当着温兴盛的面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表达出所有人的不屑。
似乎明白了从头到尾就没人在乎过他,他就此老实好几天。
目的地在c市知名的一个酒楼。
温茶对应薛眉发来的信息对引路的服务生说:“麻烦带我们去云水阁。”
云水阁名副其实,小隔间四面环水,水面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雾,像在地上的云。
拉开木质雕花门,温茶在心里轻轻“哇”了一声。
温柔假笑的薛眉、虚伪假笑的温兴盛还有深情假笑的齐君浩、审视着假笑的齐家老二和二夫人。
他愿称之为假笑的盛宴。
看起来似乎是场鸿门宴。
他和温荣对视一眼,在薛眉身旁落座。
“小茶,平时总听君浩提起你,今儿个总算见到了。”二夫人保养得宜的手轻轻招了下,没有那么多耐心,选择直奔主题,“你还记不记得,我把那个玉镯子送给你了。”
“记得。”温茶应下。
听齐君浩说是齐家二房媳妇的认定,温茶拿到手以后就马上放进箱子里吃灰。说实话,那个玉镯子的通透度还不如温茶生日收到的礼物,这传家宝也太磕碜了吧。
二夫人目光里隐藏深深的打量。比起温茶这样过分艳丽,容易令她联想到狐狸精的模样,她更喜欢温乐水的清秀。
但是没办法,谁让温乐水不争气,没办法给二房带来助力。不过她只需要假装一小会儿,等温茶嫁进来,她是婆婆,怎么磋磨他都没有关系。
“我们两家的婚事早早定下了,可都说要先修身齐家才能平天下,把亲家请来就想聊一聊君浩和小茶的婚事。”二夫人说。
从见到齐家二房的第一面起,温茶便知道谈话的主题一定是婚事,毕竟他现在大出风头,好比坐火箭升值的潜力股,重利的商人们怎么可能会放过买进的机会呢。
薛眉隐约的预感成真,马上拿出应对措施。
她扬起笑脸,说出的话却是推脱的意思:“小茶还小,才十九岁,没到结婚年龄呢。”
齐老二反驳了她的话:“我知道,所以我想着把订婚宴先给办了。今年恰好是老爷子的大寿,喜上加喜岂不是很好吗?”
薛眉腹诽,在内心爆粗口骂人:你家老爷子的喜事关我家屁事?
在场的人们心知肚明,以利益结合的婚约,两家见面无非是在进行利益的衡量,比起亲家见面,更像一场商业上的博弈,但虚伪的人们总冠冕堂皇地冠以爱情的名号作为遮羞布。
“君浩和小茶也算有缘,在娘胎里就被两家老夫人定了娃娃亲。而且最重要的是两个孩子情投意合。”齐二夫人是今天讲话的主力军,涂着大红口红的嘴唇嘚啵嘚啵个没完,“我知道阿眉不舍得孩子,想要多留在身边,先不说这只是订婚不是结婚,而且两家本来就亲近,小茶在哪个家都是一样的。”
到底顾忌着对方的面子,薛眉没有直言,其实是她瞧不上齐君浩,也瞧不上齐家二房假惺惺的做派,精致的脸蛋面无表情,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不想配合对方演戏。
温兴盛出来打圆场:“我也觉得是,都说要结秦晋之好,君浩这孩子有大出息,我们家小茶和他一起,也算找到了一个好归宿。”
温荣冷笑:“是你找到好归宿了吧。”
温兴盛打的小算盘谁不清楚,想要靠齐家的外力在温家公司站稳脚跟,跟个哈巴狗一样,吐着舌头随时要冲上去舔肉骨头。
说实话温兴盛长相并不差,甚至年轻时十分英俊,不然也不会让颜控薛眉同意嫁给他。温家的财富在c市大概在中层水平,比上不足不下有余,温兴盛也一直选择了守成的方式运营公司,前十年也算顺风顺水。
可以说他人生最大的滑铁卢竟然败在了他亲生的大儿子上,温荣早早展露商业天分,温老爷子隔代亲,赏识温荣,把他带在身边手把手教学。而温兴盛作为不争气的儿子在天才孙子的对比惨烈下,眼睁睁瞧着温荣一步步蚕食公司势力,只能无能狂怒,到处寻找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