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剑豪刚想说话,就见顾明身后那位收了自家大阵,一身青川宗弟子袍服的年青男子手一扬,并同时说道:“等一下,既然是公案,那不妨让全灵境的修者都一起做个见证,免得将来还有人提出异议。”随着他的手掌在虚空之中抹过,众人头顶便出现了一幕巨大的光屏,屏幕上投影的正是此时此刻下方众人,画面中还有两个小框,居然还有舒剑豪和顾氏三人的特写……侧边则是不停滚动的来自四面八方的吃瓜群众的弹幕……显然直播已经开了不是一会会儿了。
蓝汪汪的光屏有种令苍古宗众长老熟悉的灵气,很快便有人惊呼:“这……这不是我们的宗门阵图……怎么会……”
顾潜看了一眼手里被用做投影仪的苍古宗门大阵阵石道:“开这么大的光屏需要的灵气有点多,这个大阵挺合手,借用一下。”
苍古宗众长老都惊呆了,神他母亲的借用一下,你这样让苍古宗的脸往哪儿搁?!
不过众弟子们却都挺淡定,并且不少人都小心翼翼的收起了私藏的灵网阵石,网瘾少年怎么可能被禁一下就能禁得掉?宗门虽然不许上网,也不许买灵网游戏,但是,私底下偷偷玩那才是网瘾少年的真谛啊!加上各峰长老对于灵网的出现各执意见,并不见得都乐意接受宗主的禁令,不少峰主对于弟子们使用灵网也并不会刻意训斥,只要不是太明目张胆的玩,长老们也不会多说,即使是执法峰都不能做到彻底禁网,自然也就没好意思去管别的峰头上的弟子了。
只不过,因为宗门不加入灵网系统,所以苍古宗的弟子们上网还得自己花钱另买雷石充网费,不像其他入网的宗门只需要靠宗门大阵的灵力直接上网,这就像相当于,一个用着ADSL,一个用着电话线上网一样的区别,打开网页又慢又卡,更是舍不得看直播视频了,于是这帮弟子们有生以来第一次能看到这么流畅的免费直播居然是吃的自家宗门的瓜,也是件可以载入灵境史书的事了。
舒剑豪看着那弹幕上铺天盖地的诸如——
“血涎铂确实珍贵,不过它灵性属火,以血涎铂铸就的兵刃都有一个特□□泽泛红,但这虎咬剑通体浅金色,看光泽该是以金灵为主的兵刃,在下粗通铸造之术,总觉得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前面的莫说得这么含蓄了,什么误会?就是为了污蔑人呗!这可是当年宗门大比之时,关奉凌亲口承认的,不然你们以为顾洵为什么会把他打死?”
“呵!一听就是流影宗的走狗,顾洵斗台打死人还有理了?”
“我看这顾明挺好的啊,修为也不差,显见宗门也没什么为难他吧,他叔叔就这么把人打死,是不是有点过分?”
“顾洵不就是拿他家侄儿当由头,有意灭了关奉凌替他师父报仇呗,谁让关奉凌当年偷了流影宗的剑招。”
总之不管说什么的,都是苍古宗有毛病在先,洗都不好洗,舒剑豪此时内心对已经死掉多年的关奉凌只恨不能鞭尸,当然若让他反省自身,那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关奉凌心志不坚,陷害同门是本座教徒不严,然而他也早已付出代价,顾道友如此咄咄逼人,难不成流影宗也要来插手我们苍古宗的宗门内务?”舒剑豪冷冷说道,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却不是看向顾明,而是紧盯着顾洵,只因他觉得虽然顾明修为似乎已经与自己不相上下,但身为苍古宗宗主,舒剑豪对自己的武力还是有些自信的,因此只要顾洵不出手,他是不将顾明放在眼里的。
顾洵深深地看了这男人一眼,突然笑了,往后退了一步道:“行,一笔归一笔,小明,你先算你的帐,完了叔再算自己的。”
顾明怔了怔,点了点头,扭头看向舒剑豪道:“关奉凌诬陷我盗用宗门贵矿这件事,本是出自宗主你的授意,你明知我已定了虎咬剑为本命剑,却还坚持让我将它交给你拆解,这就是你身为宗主,师尊对门下亲传弟子的所做所为?”
舒剑豪哼了一声,冷道:“信口雌黄,我苍古宗铸造之术千古流传至今,你这区区一柄仙品还不值得本座贪图。”
顾明道:“是啊,当初我也是这么想的,却不料宗主竟还真就贪图上了,见讨要不到,便令关奉凌诬蔑于我,将我囚于苦牢之中尽情折磨,夺得我的虎咬剑后,便将我弃于荒野。”他回忆起当日的惨状,声音依然忍不住发抖,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继续道,“若不是我二叔他们即时赶到,只怕我早就被野兽吞噬,尸骨无存,你们也正好死无对证了!”
一旁执法峰的长老听得心惊肉跳,苍古宗对犯错的弟子向来是随意折磨的,几乎没有戴罪弟子能活着离开宗门,所谓逐出,往往都是如处置顾明一般,折磨个半死丢进荒山中,他们向来只听宗主的指示,宗主说谁有罪那就是有罪的,从来也没考虑过若宗主冤枉了人会如何,在他们固化的思维中,宗主是不会出错的,但如今竟然有人在那般恶劣的情况下还活了下来,并且说自己是冤枉的,执法长老觉得若是自己不出声,难保这把火不烧到自己身上,于是他扬声道:“当日你盗矿一案,有物证,有人证,我们又怎知你是冤枉的?再说,你道我们折磨你,看你现在这模样,哪里像是受过折磨的样子?莫不是凭空编排我们?”
直播屏幕上观看人数已经超过了百万,不仅有道域修者,连魔域和妖庭都有修者闻讯前来吃瓜,远在青川宗管理着整个灵网大阵的钟峰主带着几十个徒弟看得心惊肉跳,只怕主阵一个灵力供应不足就服务器啊不,主阵就要宕机,钟锦澄对着小徒弟大吼:“把宗门里最近准备渡劫的弟子都叫过来,在阵里头候着,随时准备渡劫!”
“是!”跑出去一个小徒弟。
“跟逍遥庄那边联系,让他们增开两个,不四个封劫台,并且保证所有雷灵全部往主阵供给!”
“师父!张副庄主说他那边最多只能开三个台子,妖庭那边墨先生独占了一个台子不让动……”
“三台就三台!”钟锦澄道,“总比没有好!妖庭那边怎么说?那个台子什么时候能用完?”
“不晓得,不过墨先生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妖皇近日经晋境,这台子是替她准备的!”
“好吧好吧,那就先让他们用着!自助封劫阵那边有多少储备?”
“还有三十万……”最小的徒弟挠了挠头有点犹豫。
钟锦澄看了一眼,道:“三十万伏,这量词是凡墟传来的,不好记,但你也得给我记牢了,下个月考核再不过,就回开蒙楼去重修。”
小徒弟缩了缩脖子,点点头,不敢吱声,如今百阵峰是青川宗最紧俏的山门,开蒙楼的小弟子们拼命修炼,就为进百阵峰,这可是个富得流油的法门,他还没入山门前听师兄们说,一个常驻宗门的阵修每月光是宗门付给个人的雇佣灵石就有两千多块,没有哪个法门的修者能这么赚钱的了!他好不容易考进百阵峰,师尊虽然严厉但教得也仔细,再一想到自家山门可是出了近年来灵境最年轻的仙尊境修者的,他是一点也不敢懈怠的,晃了晃头,运起灵笔在自己的灵网笔记文档里记下刚刚师尊教的那个凡墟词汇,这门阵修来自凡墟,有许多凡墟传过来的词汇,他们土生土长的灵境土著是看不懂的,只能死记硬背,他反复看了几遍之后,努力记下来……
钟锦澄看了一眼这小徒弟,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挺满意的,这些结合了凡墟信息数据组成的灵力网络,已经在逐渐改变这个世界,这正是他一直以来想做的,顾潜的到来令这些变成了现实,虽然名分上他是顾潜的师父,但是钟锦澄觉得,很多时候顾潜对于阵的运用和想像力远远超过了自己,这或许也是顾潜能先于自己成为仙尊的原因吧!
钟锦澄并不觉得嫉妒,他只觉得骄傲得很,能与顾潜这样的人共事实在是件很快乐的事。
当然,若是顾洵在知道钟锦澄的想法,大约又要笑出鹅叫,毕竟当年钟锦澄就是界神的脑残粉,并且是界神收的第一个灵境人族弟子。
灵网大阵上的忙碌并没有对直播造成任何影响,苍古宗的这桩公案被翻出来挂上墙头,吃瓜的人越来越多,舒剑豪甚至有了种蚤多不痒的感觉,他看向顾明道:“你口口声声说本座令人折磨你,要置你于死地,你可有人证物证?”
顾明愣了一下,事情来龙去脉都发生在苍古宗内,就算是顾洵父子也是在他被弃置之后才找到他,可以说关奉凌一死,还真就是死无对症了!当下心头一紧,下意识想看顾洵,却注意到舒剑豪一脸轻蔑的神色望着自己,顾明心里一顿,一股难言的滋味涌上心头,他不可能永远藏在二叔和潜弟的羽翼之下,这些恨他必须自己去了结!
“当日种种皆在苍古宗发生,若要人证,剑峰诸位师兄弟都是人证,只不过……”顾明看了一眼站在舒剑豪身后的众人,这些人大部分他都认得,过去也曾称兄道弟,然而此刻他们却只是或麻木或愤恨的看着自己,顾明心里微微酸涩,继续道,“只不过他们都在苍古宗,受宗门管辖,我也不愿让他们背个指摘师长的逆名,但是物证我却是有的!”他举起手中的虎咬剑道,“这柄虎咬剑与我原本那柄出自同一人之手,质地一样,材料相同,当日你说我盗宗门贵矿,而后又说是关奉凌诬蔑我,可是你回到宗门,既没有向宗门众人澄清此事,也没有给过我丝毫交待,只怕若不是我今日找上门来,宗门里还有不少人以为我就是那偷盗宗门贵矿的贼人吧?那今日,在这里我就将这虎咬剑拆解了给诸位看看,这柄剑中到底有没有血涎铂!”说罢,手中生出一团明黄火焰,瞬间包裹住了那柄虎咬剑。
“嘶——”周遭众人眼睁睁看着仙品兵刃被拆解,都忍不住心疼得直抽冷气,要知道在灵境,仙品几乎可以算是修者毕生追求了,神兵那是传说中天道源神才有资格拥有的武器!虽然拆解无用的法器,回收材料几乎是所有修者都会的基础法术,但是要他们毫不犹豫的去拆解一件仙品,那简直是跟要了他们的命一样……
因此不光是此时围观的众苍古宗弟子,就连直播弹幕上也开始铺天盖地的刷着:“不要啊——我信你被冤枉!放过这柄仙品!你不要,我愿意两十万灵石收啊!”
“仙品做错了什么?放过它吧!我信你!”
“我信你!放过仙品吧!”
如此种种,若是这弹幕能发声,那想来必是一片鬼哭狼嚎!然而顾明毫不动心,手中火焰在短短几瞬将虎咬剑烧得一干二净,地上落下一堆残片,顾明道:“铸剑峰的尹长老请您上来检查,这些残片中可有血涎铂?”
铸剑峰峰主姓尹,正是顾明口中的尹长老,此人一向醉心铸剑对于宗门之事并不怎么关注,这次也只是单纯来吃个瓜,没想到对方会直接叫自己来鉴定,愣了一下之后,看了一眼舒剑豪,上前翻看那堆残片,随后道:“确实没有血涎铂。”
苍古宗众弟子静默了,无数目光有意无意的看向舒剑豪,令这位宗门大人如芒在背。
“那也不代表此事就是我授意的吧?”舒剑豪道,“你有什么证据说这事是我授意的?”
顾明咬唇,低头不语,他想说自有心证,却也知道这样是不能服众的,正纠结间,突然听得头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师……师父……”
顾明不明所以地抬头,就见舒剑豪满脸见鬼一般的神色,再看头顶的光幕上竟出现了一间卧室,卧室中一名枯骨般丑陋的老者躺在床上,满眼希翼地看着站在床边的男人——舒剑豪。
老人发落齿摇,说话也含糊得很,但还是能听清他说的是:“师父……救我……”
“这……这是关师兄!”
“是大师兄!真的是他……这……他不是已经死了几十年了么?”
“师父……怎么在他身旁?!”
“我想起来了,当初关师兄重伤之时,一直是颜师兄在照顾他!他该知道是怎么回事!”
“颜师兄呢?”
“颜师兄……好像被师父关在禁室……”
“这……”
弟子们的窃窃私语传到舒剑豪耳中,他张了张口,却发现有不少并非自己剑修峰的弟子,心中不免多想了许多,目光恶狠狠地瞪向身旁的几位平日与自己不对付的长老……
光屏中舒剑豪走到床前,看向榻上的老人,良久叹道:“奉凌,你受苦了。”
关奉凌的目光炽热,口中只不断的絮叨着:“师父……师父救救我!”
舒剑豪轻轻拍了拍他,好似的安抚,然后语气轻柔地道:“奉凌,你已经不行了,为师无能为力。”
关奉凌眼中的光因这句话骤然一黯,随即道:“师父,你帮我好起来,顾洵……顾洵是个疯子!全上苍古宗找您的麻烦!我……我能帮您!”
舒剑豪道:“他为什么要找我的麻烦呢?是你诬蔑了顾明,令为师误会他,所以才会对其严罚,不是么?是你在他下狱之后,又买通了守牢弟子,让他们将顾明剜目,断臂啊!与为师何干?”
关奉凌似乎此刻才意识到什么,惊恐地瞪大了眼:“什么?明明是您让我那么做的!师父……您……您不能这样对我……”
舒剑豪挑了挑眉,说道:“你这孩子伤得太重都开始说胡话了,我怎么会让你做这些事呢?奉凌,你向来是为师的好徒儿,自然也该有所担当,此事便到此为止吧。”